第41章 投资人“怎么谈恋爱的是他们,东南枝……

    短会很快开完,宋云开示意让姜

    近留下来细说他岳母大人的指示。

    姜近知道他紧接着要去君投开会,言简意赅道:“街道干部带着树港区民政局副局长上我们家去了。”

    “我妈觉得这事八成是看你的面子,因为你上周提亲,消息已经在社区和街道传开了……”

    宋云开拧起眉:“他们上门干什么呢?”

    “听说我妈一直对社区食堂有意见,多次投诉社区食堂价格虚高和菜品不新鲜,今天关停了社区食堂要求整改;听说我妈对业委会和物业有意见,要求居委敦促业委会重选,对小区物业尽快重新招标……另外到我家以后发现有外墙发霉,马上找施工队去楼顶重做防水,顺便把我们家阳台防水也一起弄了,现在还在敲敲打打。总之,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这不是他们该做的么,没什么呀。”宋云开说。

    “虽然是该做的,但长期得不到解决突然解决了,我妈有点不知所措,她怕他们在这里给点小恩小惠让你担了人情转头找你狮子大开口。”姜近也苦恼地挠挠头,她没飞黄腾达过,这种困扰对她来说也很新鲜。

    “哦对了,其实上周二晚上还有人去敲过我家的门,拎了很多烟酒,说要找你谈笔大生意,请我妈引荐一下。”

    宋云开听到这里笑起来:“离谱。”

    “就是说啊,我妈也觉得离谱,没让他进门。但今天是领导大张旗鼓公事公办地来,我妈也不好把他们拒之门外,副局长还自称是你大学校友,和你是老相识。所以我妈叫我问问你的意思,下次再有这种怎么处理?”

    “校友?”宋云开摸摸下巴,琢磨着局长至少是处级干部,也在实权位置上,没必要巴结自己,可能只是示个好,是不是把人往坏处揣度了?

    他追问:“知道名字吗?”

    姜近刚放下手机:“我妈叫他‘蔡局长’,我在公开信息上查到叫蔡铭忠。”

    “哈!原来是这个狗日的王八蛋!哦他才到副局长,提得够慢的,报应啊报应!”宋云开忽然一扫一早的阴霾,高兴得要开香槟。

    姜近:“…………不对付啊?”

    不是,你怎么仇家满天下?

    你公关经理是谁?真为她捏把汗。

    哦原来是我!

    宋云开真的起身去开酒,倒了点威士忌在杯子里问姜近要不要。

    姜近摆摆手:“太早了。”

    他又把杯子扔下,自己也没喝,坐回她面前忆苦思甜:“刚创立君腾的时候有打探交通能源基础设施建设的需要,想在相关部门发展点人脉,但条件不成熟,我的朋友江城本地人多,本地人做不了本地高位,再说他们也年轻,所以很难。这个蔡铭忠是明州人,很会搞关系,虽然职位不高,但是给领导当秘书机会多,我妈娘家在明州,我会说明州话,硬舔上去跟他认个了老乡。”

    “他和你差了辈分吧?”姜近算算年纪,到蔡局这个职位,就算提得快也得40了。

    “对,所以学校里没碰过面,校友也是舔上去认的,拜码头嘛,整天‘大哥长’‘大哥短’地叫,酒没少喝,饭局没少跟,都是我买单。但是忙活了大半年,他也没给我们引荐什么说得上话的人,饭局上有时候会请些领导,都不是相关部门的,对我们也爱理不理。”

    姜近认真听着,神情专注,冷不丁插一句问:“你们?”

    “主要是我、”宋云开顿了顿,“和杜薇。”

    刚和当事人撕破脸,再提起这名字他有点心虚,声量小了点,没那么理直气壮,“我负责喝酒搞气氛,不方便反复提要求,她是个女的,push狠一点也不会惹人翻脸。”

    他掀眼皮观察姜近表情,见她没什么异议,才继续往下说。

    当时经过一阵接触,他发现蔡铭忠派不上用场,自己创业又忙,就渐渐联系没那么频繁了。

    蔡铭忠喊他三五次他才去一次,关系一直还算可以。

    到了那年年底,应酬太多,一晚上好几个局连轴转,有一天他已经喝多了,刚出酒店又被蔡大哥一个电话叫过去。

    电话里让他带上杜薇,那天晚上他和杜薇没一起行动,也没多想就直接过去了,哪儿知道杜薇才是重点。

    蔡铭忠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也喝多了,宋云开去了杜薇没去他们不高兴,个个拉着脸,敬酒也不喝。

    宋云开自讨没趣,去买了单往回走,进包间先转进厕所。

    他们没看见他,服务生门一关,包厢里静了,宋云开能听见外面说话,就听蔡铭忠在跟人描述他“烧钱的败家子,说要造车,车哪是他能造出来的……”

    宋云开心里是有傲气的,听了当然不高兴。您瞧不上我,还天天喊我来买单,合着纯纯当我是皮夹子?

    当然这点不高兴他犯不着急眼,正想悄悄摸出去一走了之,又听蔡铭忠说“本来让他把他们那个美女合伙人叫来给你见见,那女的不错,家里京城有人,她爸进出口生意做得很大”,席上那些酒蒙子跟着说了很多浑话,听得宋云开怒发冲冠。

    单已经买过了不能退,他只能下楼把蔡铭忠那辆大众迈腾的保险杠卸了泄愤。

    还有更气人的,事后宋云开和杜薇一通气,杜薇才跟他说,那人叫不来宋云开的时候经常叫她,她是单也买过,礼也替他送过,有几次早觉得不对劲,好像都是帮姓蔡的自己提拔跑关系,和电车的事一点不搭界。

    偏是后来君腾做大了,蔡铭忠听见风声跑得最快,可能反过来指望通过宋云开跟上层说上话,又一个劲儿巴结,电话都转给助理了,宋云开懒理他。

    叙完这段,宋云开总结道:“告诉咱妈,对这种人就要以牙还牙,该收的好处统统收着,其余时间晾着他。”

    光晾着他不够解气,本来差不多已经把他忘了,他自己还跳出来刷存在。

    想起这人宋云开恨得牙根痒,寻思找机会去给蔡铭忠的领导打声招呼,让这势利眼小人的名声再臭点,提拔再慢点。

    “我最恨的是他把杜薇当盘中餐。杜薇本来可以在家舒舒服服当大小姐,没人敢拿她开半句玩笑。是因为跟着我创业听了我画饼,才到处赔笑脸倒贴钱受委屈,让这种人都有机会踩两脚。”

    姜近也跟着沉浸在情绪里,不知道该怎么接,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那你今天做这个决定,和她闹得这么难看,好像有点不得人心。”

    宋云开一听批评,音调又高了八度,开始werwer:“那也不能我拿她当兄弟,她拿我当理财产品!”

    “她像我合伙人吗?她像我投资人了!”

    “就算是投资人,也不能经年累月不分轻重缓急一个劲儿要投资回报吧!”

    姜近笑了,没打算去当判官断他们之间是与非,只是杜薇刚才提的事让她心里也有刺,还是决定问出来:“……她和邱觉,”

    宋云开微怔:“你听见了?”

    他蹙眉看向门,仿佛准备稍后找门算账。

    “她和邱觉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俩分分合合爱得挺缠绵啊。怎么谈恋爱的是他们,东南枝上挂的是我?”

    宋云开说着说着,逐渐义愤填膺,不像装的,甚至立刻行动,拿起了手机,“我得问问邱觉,向他追讨精神损失费。”

    姜近见他也理不清思路,笑着站起来:“你打电话吧,我去忙了。”

    “哎,等会儿等会儿。”宋云开把电话放下,“晚上有个晚宴,你陪我去吧。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喝酒。”

    姜近留了个心眼,扒拉着办公室门,一只腿已经迈出去:“你带小何去吧,我今天活有点多,下午得去工厂拿材料,从那边回家,就不回市区了。”

    “哪个小何?你让下属去啊,你没下属吗?”他一着急又开了双线程对话。

    “何芸熹,你助理。我有下属,他们有他们的事。”

    宋云开不满地撸了一把头发:“姜近你就对我没点占有欲?天天把我扔给女助理算怎么回事呢!”

    姜近被吓得一激灵,女助理就在门外,为防他吐出更多虎狼之词,马上跳进办公室把门关紧。

    “我这不是……跟你说过我怕杜薇吗?你真对我好就帮我转移点火力,今天带带这个,明天带带那个,让她也好分散下注意力。”

    “……那我问问韩璐戒酒戒药

    戒完没有,杜薇对她的动向最敏感。”

    “哎,真棒。”姜近踮起脚摸摸他的头,“你会举一反三了。”

    宋云开猝不及防被摸了头,感觉新鲜,笑起来,有点甘之如饴。

    姜近赶紧拉开距离,在他靠过来之前溜了。

    前阵宋云开离家出走在韩锐那儿虚度光阴,她无聊问过AI,如果一个人总在你周围转悠并找茬发脾气应该怎么应对,AI回了一堆“尝试与他进行开放诚实的沟通”之类屁话。

    但是换个问法“家养的无害小狗总是围着人跳来跳去发出吓人低吼怎么应对?”,就有了行之有效的方法——

    它在努力邀请你一起玩,如果觉得太粘人可以给它多放几个玩具,训练有效时要摸头表扬给予正反馈。

    果然这名奇男子的行为用人的逻辑无法解决,以后得多上宠物板块学习。

    这边把事推完,她就可以放心去工厂搞清门卡问题。

    按照宋云开的安排,他们这几天临时搬到紫杉院住,晚上应酬在东城区,至少十点多才能散场,加上回紫杉院的车程,到家要临近午夜,时间很充裕。

    姜近决定在工厂拖到足够晚、实验室加班的目击者足够少,再进行查证。

    夜晚的工业园区制造区域那边还灯火通明,自动化流水线的末端,机械臂仍在缓慢操作,大多数工人都会选择加班以争取更多收入。

    园区内一条有商店网吧KTV的娱乐街也人声鼎沸,许多工人都是刚成年不到20岁的年轻人,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急需放松。

    与之相隔一个路口,研发和测试所在的片区则已经趋于安静,尤其是十点以后静得出奇。

    走在厂房间无人的街道上,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与新漆味。

    园区中最显眼的位置,漂亮的样车与概念车像等待检阅的阵列似的整齐。

    一半辉煌一半沉静的奇异景象让姜近情不自禁驻足,拍了几张照片才继续前行。

    巨大的空间中,人显得格外渺小,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处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尚可见的只有从保安室出来巡视的身影,按常理也该有值班工程师,但那些人已经隐身在巨型机械之间。

    实验室区域比生产区更加寂静,姜近按照从入口由近到远的次序一一测试阿月那张门卡是否能刷开门进入。

    高级分析实验室、算法创新中心、数据科学研究实验室和定量分析实验室分别有好几个,这张通用卡并不是每间都能刷开,但每个领域都能刷开一间。

    接下来是人工智能相关,机器学习创新实验室、AI模型实验室、高性能分析实验室和预测分析中心,都是丁俊驰他们研发部的重点工作领域,之前工作对接时姜近都进入过,对于研究的是什么也有基本了解。这些实验室凭通用卡同样能进入。

    人工智能的另外半壁江山对姜近而言很陌生,这个区域只在宋云开昨天带她走马观花时来过,走到这里已经有点疲劳。

    认知计算实验室能开,计算智能实验室不仅能开,而且……在开门的瞬间姜近怔了一下。

    室内传来机器运行的低频噪音。

    她往里望去,里面亮着一爿银蓝色的荧幕光,没有人,一切正常。

    不寻常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走廊尽头,保安带着扫地机器狗巡视过来。

    那狗非常面目可憎,脑袋的位置是传感器,看起来没有脑袋,行进中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转轴声,姜近以前就觉得挺鬼畜,让人毛骨悚然。

    眼下,她只好贴近墙面寻个视觉死角避免被发现,省去解释自己为什么半夜出没于实验室的麻烦。

    很不幸,保安没有按期望直行经过,而是左转朝这边走来。

    姜近顺着自动门的门缝滑进室内,紧张地抵着门一边听固态介质传播机器狗行进声,一边思考如果对方刚才已经听见动静要跟进来查看,有限空间内怎么藏才能躲过。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左肩上,姜近一激灵,几乎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嘘——别叫,做贼要……”男人的气声从身后传来,待她回身,第一眼只看见对方胸口,“心理素质好一点。”

    姜近拉开距离。

    柳逢青顺手按下从内部反锁的红色按钮,高大的身躯把她逼近角落。

    “能解释一下吗?”他一边戴上眼镜一边友善地笑问。

    她确实在极速筹备措辞,注意力高度集中以至于手里的门卡被顺走两秒才有了知觉。

    一抹温热从手背上抚过,那只大掌轻握了一下,才从她僵着的手里取走了卡片,这动作的亲昵让人感到错愕。

    她条件反射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与此同时,门口又传来接连两声刷卡失败的哔哔声。

    柳逢青从那个压迫性的贴身距离退开几步,按下红色按钮打开门,冲外面说:“怎么了?”

    “柳总,是您在啊。”保安立刻换出谄媚的语气。

    “睡觉呢。”他平淡道,“今晚不走。”

    “哦哦,那不打扰您休息了。”

    姜近贴着墙,藏在外面人看不见的阴影里,这时她才看见对面远处有个牛皮沙发,大概刚才柳逢青躺着,所以第一次往室内看时给了她屋里没人的错觉。

    这该死的鸡血公司,能不能改改随地乱睡觉的习惯!

    外部危机解除,危机又回到她身边。柳逢青锁上门踱回来,噙着笑,一手撑着墙,一手调戏似的用门卡戳戳她的脸:“我这个人很小心眼。偷我的卡害我写情况说明的人一定会被我恨上的。”

    “……!”

    竟然是柳逢青的门卡,难怪有进出每个实验室的权限,偷……来的?

    姜近的大脑目前呈现一片空白。

    “不过,我丢这张卡的时候你还没进君腾。团伙作案?”

    “这卡谁给你的?”

    “关明月?”他说出那个让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的名字。

    他说话的时候有种平静的疯感,缓慢而咄咄逼人的审问让她想起一些惊悚片里一心走直线要人命的偏执科学怪人。

    “我知道你力气挺大的,可能正考虑打了我就跑。”他把门卡收进手心,换用无名指和中指指背的第二个关节轻轻摩挲她的脸,在黑暗中直视她倏忽收紧的瞳孔,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这动作有些轻浮。

    “但是宋太太,你也不想你丈夫知道你来过这里吧?”

    姜近:“…………”

    第42章 擎天柱“我又不是柳下惠”

    虽然不知道柳逢青是奇怪的番看多了还是天生阴湿才问出这个句式,但可喜可贺,至少说明有让宋云开不知道她来过这个选项。

    姜近镇定下来,伸手把他往远处推推,直起身笑道:“啊,被你发现了,不过那又怎么样?”

    柳逢青注意到,她神色一瞬间变得很灵动。

    “门卡是我在厂区闲逛捡到的,云开说君腾有我的一半,我哪儿不能逛?要你允许?”

    柳逢青憋着笑:“是么,但我的地盘肯定不在你这一半,不然我们现在打电话给他明确一下归属?”

    他作势掏出手机。

    姜近按住他:“好好好,被你拿捏了好吗?你们猜的都对,我是捞女,婚前协议让我捞不着,我就是想四处搜刮点机密,等他甩我的时候当谈判筹码。正好你在,我看不懂哪些是机密,你挑要紧的用U盘拷给我,事后我分你一半,说话算话。”

    柳逢青撑着墙笑得抖肩:“U盘?怎么不说用3.

    5寸软盘?”

    “笑话我?”

    姜近指东打西,用天真到近似愚蠢的语气说,“谁结婚不是为了利益?柳总的母亲和二机床集团的卢总快谈婚论嫁了难道只是因为爱情?”

    柳逢青止住笑,目光冷了几度:“你查我?”

    “我只是喜欢多做功课增进对大家的了解。柳总,你也不想云开知道这层关系吧?不然二机床和辉跃通力合作,你在君腾好像显得里外不是人,云开就算想,也不敢把君腾的未来交给你咯。”

    “快谈婚论嫁——还早,”柳逢青垂眼,目光没有遮掩地落在她脸上,拖着声,“你先担心你自己。”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姜近肆无忌惮地摇头晃脑,“我现在说什么,云开就信什么。更何况你觉得这两件事客观看,是你即将‘认贼作父’更严重,还是我偷偷溜到厂区来探险更严重?”

    柳逢青看她的眼神变了变,无知无畏虚张声势的模样藏着韧劲,演技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人在她面前总会生出包容心,觉得有趣,想笑。

    姜近正演得起劲,忽见他俯低头,曲起食指和无名指的指节,拧钥匙似的一掐,她侧颈上微微受力。

    触电般的酥麻感在神经里被突兀地放大,以此为开端,反应系统宕机数秒,隐晦的痛和痒在幽深处分出细细的支流。

    脑中拉出一声尖锐的警报。

    她从茫然中惊醒,一手捂住脖颈,猛地把人推开:“你想干嘛?!”

    晦暗中他笑带几分戏谑:“就想试试看,关于这个,你回去说什么能让他信。”

    多大人了搞这种恶作剧对女人动手动脚!

    气得她舍近求远动作错乱,用左手捂住侧颈而右手去扇他耳光,两只手险些在半空中打架。

    好在这一巴掌论力道足够解气,他眼镜飞出去落在地上,侧脸立刻浮现一个淡红的掌印。

    柳逢青俯身把眼镜捡起来重新戴上,依然很乐,撑着墙微眯着眼笑着偏过头,用右脸挑衅般的对着她:“这边也来一下。”

    姜近有点懵,瞠着眼睛,很窘迫地瞪他。

    许久,听见他说:“不打了?不打我送你回去。”

    他终于从她面前撤离,换了副公事公办愿者上钩的嘴脸:“这里是郊区,这个点叫不到车,路上只有渣土车,你跑来玩大冒险之前应该把保镖甩了吧。”

    这种情况实在太过难堪,姜近惊讶于自己百密一疏居然没想过怎么回家。

    他的车是辆揽胜,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低调朴实的好人。

    ——才怪。

    姜近黑着脸坐在副驾,执拗地把脸朝向右侧窗外。

    情势不容许她再细思柳逢青和平时在工作场合遇见时有多大反差,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遮一下脖子上的痕迹,上车前她看过了,哪怕从车窗反光中都能看见明显的一块色差。

    真可恶,这人居心叵测,想动摇她和宋云开的感情基础!

    遮瑕膏她没有,这个时间正规商场也早已关门了。

    姜近要求他在距离紫杉院700米的路边把她放下,这里有个24小时营业的连锁药店。

    她买了一些纱布和胶布带,出门后对着街边店面的窗玻璃把脖子上的红痕贴起来,将头发披下来遮住,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再沿街往别墅区慢慢走去。

    柳逢青没有离开,而是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姜近重新往前走,车也重新启动往前溜达,始终跟在姜近身后侧。

    她假装没看见,故意不对此做任何回应。

    直到刷门禁进了小区,那辆揽胜才加速过小区门,沿原路直行离开。

    姜近停顿片刻,回头朝声源消失的路口望过去。

    弄不明白柳逢青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立场,他送自己回家,确保安全后才走,这些行为让他看起来似乎挺有善心。

    但他提到“关明月”的名字听起来语气又明显带有敌意。

    为避免打草惊蛇,姜近没接那话茬,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他信了多少。

    有一点很确定,他提起“关明月”时不像是知道她已经去世。

    这启发了姜近,也许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关明月不在人世了,可以利用这点试探试探。

    姜近边往楼栋走边从背包里摸出两个手机,这才看见有宋云开四个未接来电,两条未读微信。

    宋云开:[你在哪儿?]

    宋云开:[马上回电]

    “嘶。”姜近略微有点不祥预感,这数字不吉利,暂时不予理会,等回到家再专心处理。

    她先用自己手机把晚上拍的君腾厂房照片发给关明月,又用阿月的微信发了条朋友圈,只一张君腾照片,配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月亮表情。

    把两个手机扔回背包里,她按下别墅院门的门禁,家里人看得见她的影像,什么话也没问直接开了院门。

    里面一层房门,她也录过指纹,自己开了。

    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宋云开坐在沙发正中间,脸色相当难看。

    他平时回了家也很少坐在外厅,要么上楼工作,要么下楼看电影,现在这架势,显然是在蹲守姜近。

    姜近头皮一阵麻,在他开口前就抢着解释:“刚才进了小区才看见你给我打了电话,也就离门口两步路,准备回到家坐下来再回你。”

    宋云开:“老不接电话,这个先不说你。怎么又不让保镖跟着了?”

    “我就在自己公司啊能出什么事?”

    宋云开无奈地扶额:“公司你能说是自己的,但不是公司每个人都是自己人。再说工厂的主流是工人,那些人流动性也很大。”

    “哦。”

    “怎么忙到这么晚才回来?你不说就是去取份东西吗?还有你脖子怎么了?”看来他视力好,头发遮挡也无济于事。

    姜近拿出备好的说辞,换出轻快兴奋的语调:“我在厂区发现了酒吧街,吃完晚饭又去玩了一会儿,脖子是被郊区毒蚊子咬了,起了好大一个蚊子块被我挠破了。”

    宋云开:“……厂区里的酒吧街那么low有什么好玩?还挠破蚊子块……你今年满10岁了吗?”

    语气虽是怨的,但好像没有把愤怒的矛头指向她。

    姜近庆幸逃过一劫,指指楼上:“那我,先上去冲澡咯?在厂区沾了一身烟味。”

    宋云开不爽地挥挥手放她走:“你下次无论如何都得带着保镖,别不当回事。”

    姜近进了房间把门反锁,才去浴室把脖子上的敷料摘下,从镜子里看比从反光中看细节更清晰,一小块胎记似的红晕,乍看和吻痕太像,真解释不清。

    姜近有点心累,柳逢青这个死男人像情场老手懂得太多了。

    淋浴时不仅用沐浴乳反复搓洗,还用热水对准位置冲了好一阵,妄图促进血液循环赶紧消除痕迹,但欲速不达,反倒更有点肿痛了。

    她望着镜子一筹莫展,想起化妆包里有遮痘印的人工皮肤才放松些,否则脖子上天天贴块大纱布。

    她做贼心虚,怕有此地无银之嫌。

    君腾除了宋云开有十来名副总,但有些是虚职,或因早期投资成为公司股东,或因在公司上市阶段起了重要作用,或有特殊背景,或分管一些不太硬核的业务,级别很高实权却不如低半级的丁俊驰、苏盛、王傲那些七级总监。

    柳逢青是为数不多直接参与公司管理的副总,有很强的技术背景,在美国师从大牛,即使韬光养晦,归国之路也受到重重阻挠,因为有宋云开助力而借道其他国家才得以回国。

    他不仅在君腾任职,同时也在姜近的母校任教,据报道对国家重点实验室贡献不少。

    姜近深挖其背景一方面出于好奇,一方面也出于天生的直觉,这种人物不会是简单角色。

    进公司后不多的几次接触,这人的表现让人失望,开会轮到他发言,他总是含糊其辞寥寥数语,更有一次竟然开会睡觉,被叫醒后也只会打官腔。

    丁俊驰说他很佛系,知道公

    司里派系盘根错节但不想参与,对方方面面都笑脸相迎不管闲事。姜近因此有了这人是个无足轻重技术派的印象。

    直到最近,姜近听宋云开说去年大裁员是柳逢青提议的,对他印象才有了180度转弯。

    什么佛?斗战胜佛吗?

    初来乍到先按兵不动处处与人为善避免树敌,一站稳脚跟就借口“激活人效”通过大裁员铲除异己,还是借刀杀人的杀法,白脸都让宋云开唱。

    今晚看他一系列操作更不简单,不管他信不信姜近的话,反正把姜近那张通用门禁卡抢走了。

    姜近暗自盘算,手里为数不多的线索这下更少了,柳逢青记得阿月、带有敌意但不知道她的死讯,人大概率不是他杀的,想让他主动提供线索却也不容易。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三声。

    姜近一惊,迅速擦了擦脖子上的水,把纱布胶条贴回去,套了件宽松衬衫,把门拉开。

    是宋云开。

    他眼神很淡,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片刻,没对她的着装作任何评价就把目光移开了,看着地面朝她伸一只手:“给你拿了点专治蚊叮虫咬的药膏,你自己、”

    他本来语速不快,又被视野里突然出现的异物打断,什么东西闪过去掉在姜近与他脚尖之间的位置。

    聚焦一秒,辨出是她脖子上掉下来的纱布。

    他条件反射弯腰把纱布捡起,想替她贴回去,正迎上她瞬间变得苍白的一张脸。

    很古怪,尤其是她还死死地用右手捂住脖子。

    他把纱布换到和药膏同一侧,腾出手把她手腕拽开,看清隐在头发阴影里的痕迹是什么后,冷笑了一声:“看起来你用不上什么蚊虫药膏。”

    接下来他推开门进了房间,并没有停住,而是径直往里走。

    “你晚上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是你养的鱼吗?”

    “不是,你误会了。”姜近束手无措,下意识迅速把门关紧,彤彤就在斜对角那个套房,现在这时间恐怕还在学习。

    等她跟到沙发前,宋云开已经把她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一堆杂物被倒出来散落在沙发上,其中有两个手机。

    宋云开眼疾手快拿起其中不怎么眼熟的那款:“你果然有两个手机,渣女标配啊。”

    姜近石化两秒才反应过来,踮脚想抢回,被他晃过去。

    他仗着身高优势摆弄手机,马上就被开机密码难住了,不得不换个战术:“要是里面没有别的男人就告诉我密码。”

    姜近把嘴抿紧。

    他哼了声,另一只手抚到她颈上,咬牙切齿道:“玩得还挺花。”

    情境之下,姜近想起他一贯吃软不吃硬,立刻乖巧地滑跪,换出楚楚可怜的调调:“对不起我骗了你,晚上我没有一直在工厂干活,发现酒吧街我就把闺蜜叫来一起玩了,她又叫了几个朋友。场面有点乱大家喝了酒我没喝,有个人掐了我那么一下,真是没轻没重!我已经打他了。你仔细看,有点肿的,我没有乱搞。你相信我,嗯?”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掐痕有些不同。

    宋云开挑了下眉:“我让你陪我应酬你不去,你倒呼朋引伴玩起来了。”

    姜近摸他的手,眉蹙成八字形,好乖好委屈的表情:“我也需要点个人空间啊,白天晚上都是和你在一起。灰姑娘一到夜里都会想找乐子,我比灰姑娘还早回家呢。”

    宋云开:“…………”

    姜近见他的神情从纯粹的愤怒转为部分无语,趁热打铁靠上来,仰头亲亲他的喉结,拉他的手强行摆成抱住自己的姿势,小声讨饶:“别生气了,”

    “答应过我不发脾气的,”

    “说话要算话啊,”

    “我也是受害者,”

    “受轻微伤也是受伤了,”

    “你安慰安慰我嘛。”

    小鸡啄米似的吻从脖颈蔓延到下颌,不成气候却挠得人心痒。

    宋云开身上一阵燥,急忙钳住胳膊控制住她,故作冷淡地拉开距离:“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我们算什么关系,到底有没有立场质问你。”

    “有啊当然有,”姜近像块软糖重新黏上来,环腰将他抱住,“我们是夫妻,他们都是宾馆你是家,你质问得对,我以后会注意影响,绝对不给你戴绿帽。”

    乱七八糟一通组合式野拳,也不知哪一拳击中他笑点了,宋云开险些没绷住脸上受伤的严肃表情。

    姜近还执着于用技巧拙劣的吻努力煽风点火。

    难得她主动一回,他虽然享受,但担心她踮脚踮累了,把她腿分开卡在自己腰间,一把抱起来,就近靠沙发坐。

    两个人瞬间转换了位置,她只需低头就能亲到他。

    姜近怔了怔,他已经等不及,仰头轻轻贴住她柔软的唇瓣。

    “怎么?动真格就不敢了?”他低声说话时气息吹在她脸上,“我又不是柳下惠。”

    她低头加重了这个吻,而他像领了许可证,开始反客为主。

    “张嘴。”他挑逗般撬开牙关,力度和深度很快就让她坠入一种眩晕的快感。

    混沌的意识中身体紧贴身体,耳畔只剩下心跳传来的强烈震动感和舔吻时细微的水声。

    就在衬衫扣子被他笨拙地解开两粒时,两人同时从迷失域听见有扰人的手机铃声坚持不懈地响。

    宋云开重重喘了口气,仿佛是为了表达不满,顺手拿起声源——

    他刚放在一旁沙发上的手机。

    嘲讽声有点哑:“X?要不要接听?这么执着,说不定想表白呢。”

    是阿月手机里的X,她的秘密情人?

    手机已经送到面前,现在拒接就坐实了心虚,看宋云开也有将她一军的意思,更何况姜近抵制不了放过一条强线索诱惑,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联系阿月,很可能与她不久前发的朋友圈有关。

    这是个语音电话,目前并不能确定他是微信里就叫X还是阿月给他这样备注,以前姜近排查联系人时没注意到他。

    姜近按下接听键,并没有发出声音,沉默着等对方先出声。

    那边是男人的声音:“你是谁?发朋友圈想暗示什么?”

    姜近以最快的速度挂断了语音通话。

    不管她说什么在这个时候都会犯错,这个人在阿月列表里没有被拉黑,他很确定发朋友圈的人不是阿月本人——他知道阿月已经不在人世,更危险的是,姜近觉得这男人声音很熟悉。

    她一定在近期听过,或许就在公司的什么地方,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解开手机屏保,看见那个名叫“X”的人又追过来一条微信:[是不是钱在你那里?]

    经济纠纷?

    姜近的思绪停滞了两秒,很快被下面一条微信转移了注意。

    擎天柱:[你再折腾也动摇不了君腾]

    这是谁?一副君腾主人翁的腔调?

    她这才想起眼前真正的“君腾主人翁”,回到现实,宋云开已经笑看她cpu快被烧干的样子观察几分钟了。

    “失恋了?看起来挺突然的。”他眯眼摇摇头,不知在笑话自己还是姜近,见她答不上话,识趣地起身,“要我回避么?”

    姜近担心他不高兴,刚才哄半天的努力全付之东流,也跟着起身,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不许留我一个人!”

    宋云开迟疑几秒,拿她没辙,叹口气转过身来重新反抱住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姜近仍有点陷在忧心忡忡的情绪里,“只是公司的麻烦。”

    宋云开又笑:“你的公司我的公司好像是同一个,不能跟我说?”

    姜近暗自转转眼睛,从信息大爆炸中梳理出一两条能向他打听又不引起怀疑的线索。

    无论如何,这么擎天柱的态度像是与阿月敌对的,那就是与她敌对。

    “公司里不知道什么人对我总有敌意,不时打电话发消息恐吓,可我都不记得这个人是什么情况下加的,完全想不起是谁。”

    姜近拖他回到沙发上,屈腿面朝他坐着,把微信打开,将擎天柱的那条文字消息双击放大到全屏幕,对着宋云开晃了晃,让他看清又看不太清。

    “这个叫擎天柱的人,你联系人里有吗?”

    “擎天柱……”宋云开捉住她的手腕停下手机看头像确认了一遍,瞬间拧

    起眉。

    感觉大概是自己玩翻车了,“额……这是王傲。”

    “……王傲?”姜近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感,但没露在脸上,反而装作费解。

    “嗯……你不用理他,他情商低人缘差,不止针对你,对谁都那样。”

    没想到这么轻松,宋云开还自动给王傲的敌意找出理由。

    姜近笑着揶揄:“对你就不这样吧,说什么‘情商低’,其实不就是‘狗眼看人低’?”

    宋云开见姜近笑了也松下一口气,点头赞同:“是,不过这种人也简单,钱到位就能好好干活,你怀疑他跳槽那不太可能,哪家公司要挖他去也得掂量掂量他脾气大、难伺候、得罪人。”

    “脾气大、难伺候、得罪人,我以为你在说你自己。”

    宋云开白她一眼,动作夸张地扑过来挠她痒。

    姜近浑身痒痒肉招架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那笑声变成喘,肉叠肉没轻重地玩闹把火苗往另一个方向燃。

    他动作缓下来,发现她正用试探的眼神把他看着,眼睛水汪汪,空气中立刻升腾起一种促人行为升级的暧昧。

    手触到她身上,变成温柔抚摸。

    刚才被解一半的衬衫像泡芙开口,流出白皙柔软的馅。

    “等等,等等,”姜近小声叫停。

    他松开手,反省是不是操之过急给了她压力。

    “我还有事没问完。”她坐起来一点,右手拉着他十指交缠,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紧巴巴的,“有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叫关明月。”

    和最初他让她调查王傲的理由一样,他很重要,必须首先排除他的嫌疑才能让人安心。

    姜近紧盯着,多希望他像她从前提起其他员工那样一头雾水根本不记得名字,甚至觉得自己比他本人还紧张。

    可是,希望破灭。

    宋云开微笑起来:“怎么问起她了?”

    第43章 关工“挺好啊,说明你在乎我”……

    “是大学里认识的,”

    姜近结合现实编了段说辞,以示和阿月并不太过亲近,避免引起宋云开好奇去调查

    “当年想写君腾报道找关明月了解过,她说了一堆公司的好话并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后来不太联系,进君腾后想起了这个人。”

    宋云开没警觉没质疑,把她揽进怀里抱着,开启闲聊模式:“我没注意她还在不在江城,有可能已经去澜海了,就算在江城应该也远离了核心业务。大概结婚成家了吧。可惜,很多女人都这样,见过太多出道即巅峰但也就昙花一现的。”

    “怎么算‘出道即巅峰’?”

    “嘉果计划好几次技术突破有她的功劳,是她设计可调节量子门模拟神经元激活函数,她的小组主导建立博弈模型把枝晶风险减低了40%,也是她的组完善了分布式自愈算法,让我们终于通过了台风实验……”

    宋云开如数家珍,反而让姜近心中涌起一阵伤感。

    阿月去世将近一年了,许多人记得她是个亮眼的美女,但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是个多了不起的工程师。

    回到现实,宋云开又提供了点关于她的侧面信息:“我记得她悟性强,喜欢提问,在很平常的讨论中就把你脑袋里那点想法吃透学走了。初到项目组很快就所有人都认识她,喜欢开玩笑叫她‘关工’。”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离开核心业务?”

    “王傲说她缺乏团队意识。”宋云开偏着脑袋稍作停顿,“你是因为她才那么讨厌王傲?”

    “不是。我不知道他们的过节。只不过你也说啦,人人都讨厌王傲,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缺乏团队意识?”姜近忍不住嚷起来,一副“天理难容”的语气。

    宋云开很自然地笑了:“可能是王傲容不下人。当然在具体工作中我还是得尊重中层的意见,毕竟工作取得进展要靠群体智慧。”

    姜近淡淡地揶揄:“原来你也没宣传得那么爱惜人才啊。”

    “大柳那种才叫人才,这样的,未经验证吧。”

    他这话有点凉薄,又突然提起柳逢青这个让她应激的人,姜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隔了几秒才换出八卦的口吻。

    “后来我听说和杜薇互扇耳光的就是她,你知道吗?”

    “知道,”他卷着她一缕头发在手指间玩,“这倒没什么吧,可能杜薇过分,也可能小关不服,很多比较有才华或者自诩有才华的员工会混不好职场,特别是工作几年资历上去了。”

    “你没了解过她们具体产生了什么矛盾?”

    宋云开顿了一下,冥冥中感觉这对话中深入的细节太多,不像随意闲聊,他还没揣度出姜近这么问的意思,挠挠额头:“她最近也没什么成绩报到我面前,我哪有空关心她的八卦。”

    姜近心想你当然听不见她成绩了:“我听别人说她已经离开君腾了,就在去年那批大裁员的名单里。”

    “所以你早知道,故意在套路我?”他脸上忽然浮出轻松的笑意,“公司里长相突出的女人你都要逐个排查吗?”

    姜近没想过他会从这个角度理解,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显得有点呆滞。

    宋云开以为她被戳中,笑得更深:“挺好啊,说明你在乎我。反正我又不怕查。”

    姜近:“…………”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恋爱脑,什么事都能读出恋爱信号。

    姜近只好认了,顺着他话茬接下去,撇清一些嫌疑:“你不怕查?哼,你桃花债不少。杜薇连续两天减持两百多万股,明天再来,我得准备公关稿平息高管套现跑路的猜测了。”

    “那你明天一早就准备吧,”

    宋云开脸上笑意隐没得彻底,“别指望她收手。”

    又是上战场的一天,姜近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正好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他早觉得兴致被扰了,氛围没到,再缠她恐怕又要被抱怨“没有空间”,便识趣地靠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辛苦你了,早点休息。”

    这一天折腾到现在的确有点累,见他要走,她没再挽留,只是意犹未尽:“周末想不想去周边近处度个假?”

    宋云开想了想:“下周末可行,这周末我们得回滨江半岛,请你父母来做客,答应的事要尽快兑现。”

    姜近仰面朝天躺平:“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工作日上班,休息日接受检阅。”

    “我是为了让你多体验家庭温暖。”

    “是你自己想体验吧。”

    宋云开施施然微笑,并没有否认,撤出房间关上门松了好大一口气,这一晚把他吓得不轻,担心姜近遇到麻烦,还好只是她贪玩。

    不过这王傲是怎么回事?

    居然发那种过分的威胁信息。

    宋云开错愕之余有些震惊,自己只让他查一查姜近,没让他视姜近为仇敌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傲和姜近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不为人知的冲突?

    此时的姜近正在研究王傲和阿月之间发生过什么冲突。

    光看微信聊天记录研究不出所以然,两人上次对话还是两年前,谈论的也只是工作交接、工作日志的传送。

    他们之间不对付,可能大部分发生在生活中面对面的场景中。

    研究她与“X”的聊天记录也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对话信息量很小,大部分是“我去你那儿?”“今晚在家?”“几点过来?”“要不要一起吃完饭?”……之类日常问答。

    只能说明他们在去年七月关系一度十分亲密。

    这个人不太像柳逢青,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柳逢青与阿月有什么交集?

    姜近试图在聊天记录中搜关键字“柳”,一无所获。

    这问题倒好解决,柳逢青的微信号只要找个机会向丁俊驰打听就行了……

    翌日,宋云开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给许助派任务:“把南

    厂区所有门从昨晚十一点到十一点二十的监控调出来拷给我。”

    许助点头表示立即去办,将手里一会儿要开会的资料留在他办公桌上,退到门口,又被宋云开叫住。

    额外的叮嘱:“你别看,别筛选,直接送过来给我。”

    这么个奇怪的要求,外加连他都不许看,许助几乎可以肯定和姜近有关,也就是说十万火急,耽误太多时间肯定要被骂,他让工厂的安保人员直接将监控加密上传云端。

    于是在会议之前,宋云开获得了额外的两小时亲自排查监控,有明确目标拖进度条进展很快。

    果然,十一点一刻,东侧门出现了姜近的身影。

    与她走在一起的人是柳逢青。

    两个人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同行,一前一后,远到对于这个“同行”的定义都要打个问号。

    但在地面停车场,姜近却又是自己主动拉开车门上了柳逢青的副驾。

    路虎揽胜从监控中驶离,后续再没有更多剧情。

    宋云开盯着监控空镜的目光有点冷:“看起来你根本没去K歌。”。

    宋云开上午这个会姜近不用参加,主要是技术、市场和财务方面的高管。

    姜近出现在会议层是因为她有工作和丁俊驰交接,到办公室才知道丁俊驰提前去了会议室,经过沟通,还是由她去找丁俊驰更方便。

    离开会还有大约一刻钟,姜近在会议室门口走廊找他签过字正打算离开,丁俊驰看见柳逢青朝这边走来,热情招呼:“你这是怎么了?”

    姜近回过头,注意到丁俊驰发问的原因,柳逢青戴着个医用口罩。

    那人好像没看见姜近,只对着丁俊驰的方向说话,瓮声瓮气:“感冒。”说着还装腔作势地干咳了两声。

    丁俊驰笑道:“这么严重?别是复阳了哦。听说一个人只能阳八次,我已经过半了。”

    “那你得离我远点。”柳逢青悠哉地插兜说。

    丁俊驰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先一步转进门去。

    柳逢青作势也要进门,却在和姜近擦肩而过的时候用手指掀起一边口罩,笑咪咪说:“这仇又被我记上了。”

    姜近:“…………”

    四个相当明显的红色指印,盖章似的。

    难道是因为光天化日,看起来比昨晚更清楚……一定是他自己护理不当导致恶化。

    因果关系摆着,谁让他先手贱。

    姜近不受道德绑架,毫无歉疚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已过九点,估摸着他们会议已经开始,姜近给丁俊驰发了条微信:[刚才柳总让我用微信给他发个资料,群里哪个是他呀?]

    十分钟后,丁俊驰开小差看见了这条消息,给她发过去一张个人页截图。

    姜近并没有加柳逢青,而是记下微信号在阿月的手机搜索。

    此刻,市场部已经就上个季度东南亚地区业绩大幅下滑一事完成了第一轮甩锅,并对两款新车型展开了批判性的讨论。

    而研发部也针对上个季度平淡如水的市场营销和因噎废食的财务审批展开了回顾。

    以上交流基本确定了今天会议的论调。

    然而,宋云开没有急于对任何一个部门问责。

    他说:“营销局限在无脑投流只要还是因为前段技术长时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这不只是营销的困局,导致的销售数据大滑坡也很难给投资人交待。我想知道研发部门对此有什么解释,更希望有人可以告诉我,建木计划准备在中期汇报时交出什么答卷。”

    起初几秒,丁俊驰还如坐针毡脑袋冒汗,随着宋云开话锋一转直指“建木计划”,他明白自己没事了,今天要找柳逢青的麻烦。

    柳逢青调整了一下坐姿,口罩挡脸看不见表情,眼睛在口罩上方、眼镜之后微眯,像是在笑。

    他知道,宋云开知道他昨晚和姜近在一起了,姜近居然能全身而退还祸水东引了,算她能耐……

    除了在会上公开表达不满,会议结束宋云开也没放过他,点名让他来一下办公室,上楼一路,两人全程无对话,许助和其他助理都觉得电梯轿厢里气氛格外肃杀。

    宋云开晚他一步进办公室,关紧门不带犹豫,开口就是质问。

    “你掐她干嘛?”

    柳逢青眼睛在口罩上笑弯了,有恃无恐地说:“挑拨离间。”

    宋云开照他门面上手就是一拳。

    柳逢青早有准备,单手把这拳接下来,另一只手拉下口罩展示出巴掌印:“夫妻混合双打啊?”

    宋云开见了微怔,心情略微好转,看来姜近的确已经教训过他,优越感油然而生。

    姜近可没有这么狠打过自己,而且可不是什么伪造吻痕恶作剧,嘴对嘴都亲了三次,简直完胜。

    宋云开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放慢速度绕过他走向吧台喝一杯庆祝。

    “你活该。我把你当兄弟,你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

    “露馅了。”柳逢青把口罩戴好,自说自话找沙发坐,“不是老婆么怎么又降格成女朋友。”

    宋云开背对他倒威士忌,眼皮跳了跳。

    柳逢青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补刀:“别太执着了,姜近这种女人你留不住。”

    “留不留关你屁事。”宋云开转过身靠在桌边。

    “我也喜欢,怎么不关我屁事?”

    宋云开:“你不是独爱人妻对盛致念念不忘吗?”

    柳逢青:“所以姜近就不算人妻咯?”

    宋云开一时语塞:“……她喜欢我。”

    柳逢青耸肩半开玩笑道:“你一个人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够,非得拖一个人下水?我看不下去行么。”

    宋云开接话速度愈发快:“我就拖她了!人家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周子轩差点要了她命你就这么理直气壮?”

    “谁?”宋云开怔了怔,拧起精致的眉头,“周子轩?”

    第44章 床位共享“得去查查他思想有什么起伏……

    为了方便再次查找,姜近在阿月手机中把柳逢青备注了一个“柳”字。

    柳逢青和关明月的聊天记录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姜近不得不逐句分析,但又不太好意思分析,这毕竟是阿月个人隐私,而且很明显这两位关系不那么纯洁。

    两人互加好友的时间是去年5月20日晚上十点,最初对话则发生在翌日下午两点。

    柳:[你已经离职了?]

    moon:[放心,我没打算让你重新给我offer]

    柳:[我可以推荐你去其他公司]

    moon:[用不着,我想gap]

    柳:[还能见面吗?我觉得我们还挺合拍的]

    这段对话到此为止,大概阿月并不觉得他俩合拍。

    5月20日,姜近用自己手机调出日历,那是个周六,同时——她忽然想起,那也是君腾周年庆的日子。

    君腾成立于5月20日,充分证明宋云开的孤寡属性,没什么人跟他单独过520,他以为全公司都这样,挑这种日子搞团建。

    每年周年庆一般会安排在5月20日之前那个周六,这也算公关和人事部定期筹备的一个大活动,去年是包了颐道温泉的场,畅吃畅玩。

    除了君腾内部有一定级别的员工会出席,经销商们通常也会收到邀请,阿月搞一张门票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从对话看来,团建中有些人之间发生点应期的浪漫化学反应,难得君腾还有私生活如此正常之人。

    虽然当天对话结束了,但隔了十

    来天,到5月28日,关明月主动给柳逢青发了消息。

    moon:[发起床位共享]

    moon:[东城温斯特,2503]

    柳:[30分钟到]

    5月29日

    柳:[房费结过了,你可以睡到中午再退]

    6月2日

    moon:[老地方,1817]

    柳:[好。想吃宵夜吗?我带过去]

    6月5日

    柳:[结过了]

    moon:[需要换个地方吗?这酒店挺容易碰见你的熟人]

    柳:[你不介意的话下次可以来我家]

    moon:[ok]

    6月9日

    moon:[你家?]

    柳:[在]

    这种主题明确的高频对话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7月17日。

    moon:[要出国念书了,互删吧]

    柳:[别删]

    柳:[出国又不是离开人世了,回国还是希望能来找我]

    该不该说他乌鸦嘴呢?发出“离开人世”这4个字的时候他肯定没想过会一语成谶。

    时至今日他可能还以为阿月正在国外读书。

    姜近忽然意识到柳逢青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玩世不恭,从对话中能感受到他面对阿月时姿态放得很低。

    人长相端正,绅士多金,以前长期在国外生活有健身的习惯……都市男女你情我愿,谁找他都不算亏。

    他很在意阿月,堪称体贴并且真诚。

    而阿月也并不像姜近所以为的那么无助无辜,这段关系由她说开始、由她控制节奏、又由她叫停,整条时间线是与她频繁相亲接触不同男人、网恋奔现再拉黑重合的。

    她在做什么?经历情感混乱期,放浪形骸吗?

    有一点可以确定,在那么多男人中,阿月在意柳逢青更多一点。

    至少他没被拉黑,说删也没删。

    但柳逢青说的阿月顺走他实验室门禁卡又发生在什么时候?从6月9号去他家以后?还是周年庆的晚上就下手了?

    姜近思路有点混乱,决定把柳逢青这条情感拉扯线先放一放,也没把私生活这部分信息同步给秋朗。

    她更想弄清楚,王傲到底和阿月有什么冲突,以至于一看见厂区照片就像惊弓之鸟。

    需要在下班时间跟着王傲,就必须甩掉保镖。

    和宋云开的关系确实带来一些危险因素,她的车已经被盯上了,不得不另租一辆。

    同时,她开始刺激王傲,每天发一张君腾新海工厂的照片在朋友圈,仅对擎天柱可见……

    宋云开在姜近租车的当天就发现了那辆灰搓搓的大众迈腾出现在紫杉院豪车云集的车库,格格不入。

    紫杉院离公司远,宋云开不是每天都一早前往公司,两人未必同行,专车接送让姜近不习惯,她喜欢自己开车,自由度大点,能理解。

    因此,宋云开在发现后只是皱着眉睨着它转了一圈,生生地把去姜近面前嘴贱的念头憋下去。

    姜近挑男人眼光还不错,挑车眼光堪忧。

    他边走边摇头,又一想,她看男人经常也走眼,那周子轩早就臭名远扬,她还去近处沾。

    长得又不帅,兜里只有零花钱,不知道她怎么能有笑脸给他。

    本来宋云开那天听说周子轩报复姜近气得怒火攻心,不过听完来龙去脉,姜近也还了手、有仇必报立刻就报,他心情好一点。

    这个账肯定要跟周子轩算,宋云开觉得再打他几顿也不解气,像小学生闹着玩。得从长计议。

    另一方面,他还有几分歉疚留给姜近,记得那一阵姜近请过假,还被他嘲讽了,这歉疚最明显的作用是让他无心工作只想回家。

    这辆灰车的出现说明姜近先回来了,让他有些雀跃。

    章凛光看表情,领悟不到他的全部心情,以为他关心姜近新车的清洁度,跟在后面问:“要把这车开去洗一下吗?”

    宋云开迟疑几秒,摇头,决定装作不知道这车存在。

    因此第二天上午在公司楼下停车场看见时,他已经记得车牌,又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停在距离电梯口很近的地方。

    下午离开公司外出时,他注意到那辆车已经移到另一个方向,并且……

    姜近就在车前,开着引擎盖到捣鼓着什么,似乎她租来的车有点小毛病。

    章凛又一次看他脸色征求意见:“我可以过去帮她看看,或者叫人来修?”

    宋云开没来得及回答,那厢已经传来前盖关上的声音。

    他眼见着女人灵活的身影闪过驾驶室,车很快启动,像条鲶鱼似的飙了出去。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上班时间,姜近匆匆忙忙要溜到哪儿去?而且她又没有联系保镖。

    “走,开辆F7。跟上她。”他给章凛使了个眼色,往旁边挑辆不常开的低调公用车。

    章凛迅速上车:“不去君图了?”

    “联系一下,先把会议推迟1小时。”

    等到姜近的小破车哼哧哼哧追上王傲的奥迪,章凛也早已注意到她的目标。

    趁等红灯回头向宋云开汇报:“她好像是在跟着王傲,这个时间这条路线不出意外的话王傲应该是去工厂。”

    宋云开见她搞神秘,以为她和柳逢青不打不相识惦记上了,上班时间悄悄溜出去碰头。

    没想到她居然还在跟王傲……多大仇?

    好消息,这女人不是翘班去约会。

    但她可真是脉搏壮如牛,一咬上就不撒嘴啊。

    宋云开左眼皮跳了跳,反思是不是忘了跟姜近说别查王傲了。

    “欸、不对。在这儿右转了。”对于突如起来的路线变动,章凛处理起来游刃有余,丝滑地横跨两个车道跟上去。

    动作幅度有点大,姜近也不是不看后视镜的,但距离远,她只能看清一辆低调朴素的君腾F7在后方撵来撵去,又试了两次加速减速,感觉对方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还是跟更前面的王傲。

    该不会王傲今天出门带了随行车,自己愣头愣脑插进两辆车之间了吧?

    姜近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脑门虚汗,找安全少车的路段靠边停,试着看看后车是在跟自己还是超过去。

    “超过去。”宋云开话里带了笑腔。

    两车交汇的瞬间,姜近像只土拨鼠缩进洞里,在驾驶座上摊成一张饼。

    宋云开还是从车窗看见她冒了个头顶,忍俊不禁。

    也玩够了,不想再吓唬她,对王傲开小差要去哪儿并不太感兴趣,他吩咐章凛:“前面路口大转上高架,开会去。”

    “不跟了?”章凛确认道。

    “嗯。”光听单音节就知道开心。

    F7超过去后,姜近小心翼翼悄悄跟在后面,只过了一个路口,那车居然转弯走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势头喜人,君腾市占率不错,能撞上这种巧合。

    她没多虑,抢了个黄灯,在下一个路口前成功再次跟上王傲。

    此后上高架下高架一路畅通,不曾想还有个巧合在后面等着,姜近居然一路跟着王傲回了家——紫杉院。

    当然,他和上次一样,是去杜薇那栋。

    姜近已经登记过自己这辆车,不需要再像上次紧急呼叫宋云开。

    但是为什么呢?

    姜近回到自家车位上沉思,王傲一个技术高管,总这么频繁地向杜薇汇报,更何况她现在职务变动按计划很快就要去澜海赴任,不会再与新海工厂有交集。

    杜薇和阿月摆在明面上有过节,王傲受了阿月朋友圈的“刺激”后又跑去找杜薇。

    两者之间是否有些联系?

    宋云开带着好心情前往投资公司开完会,又辗转两处与经销商会面,特地给姜近发了消息说“今日没有应酬,回家吃饭”,结束行程后从工厂方向风尘仆仆地回到紫杉院,在地下车库已经看见了姜近的小破车。

    进家门,第一时间没看见姜近,放下ipad才发现她站在岛台边给面包抹酱。

    天热,家里却是恒温,甚至有点阴凉。

    姜近像是傍晚回来

    就冲过澡换了身居家服,扎个马尾额发湿湿的,黑白两色的手绘T恤又轻又薄,软软地塌在宽肩上,沿曲线微妙得扩张收拢。

    她低头做事神色仔细,长睫毛的阴影落在脸上,很安静,看得人心旌一揺。

    宋云开马上朝她挨过去,从侧后轻揽她,怕吓得她手起刀落。

    姜近先前听见动静,以为佣人在收拾家务,被抱得虽然意外但比起惊慌更多是为难:“哎,天没黑饭没吃你就……”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引人浮想,好像天黑了吃过饭有什么特殊安排,急忙找补提醒他注意场合,“阿姨们在收被子,彤彤也快回家了,还有晚餐,你现在想开饭吗?”

    “晚饭准备好你先吃呗,干嘛偷吃面包?”宋云开从身后把她环住,低头亲到她耳朵。

    姜近把刚抹好酱的面包往他嘴里塞:“你说了要回来吃饭,多难得。”

    “我下午开完会吃了一餐,哪有笨蛋会从中午一直饿到七八点?”他给面子地咬了口面包,把面包从她手里抢走扔回盘子,拍拍她手上的面包屑,牵着往里走,招呼佣人,“布菜吃饭。”

    “不等彤彤?”

    “儿童这种生物就得粗放饲养,留点宵夜给她已经够好了,况且她在学校五点也吃过晚饭。”宋云开的特长就是给自己的行为套理论。

    姜近本来也饿了,就不再在谁等谁的仪式感上较真,安静坐下吃饭,半碗热汤下肚,她眼睛转转,心思又活络起来:“你猜我下午在小区里看见谁了?”

    “谁?”

    “王傲。”姜近用了种故弄玄虚的语气。

    宋云开差点笑场,那是你在小区里看见的吗?你在马路上跟他跟得多紧啊。

    姜近紧接着告状:“他又去杜薇家了。你说他老去杜薇家干嘛呀?”

    宋云开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猜呢?”

    “我怀疑杜薇要把他挖走了。”

    “倒是有可能。”宋云开心里挺美,原来她在担心这茬,还挺为自己着想。

    “你不是说把公司最重要的事交给王傲了吗,怎么也不着急?得去查查他思想有什么起伏啊。”

    “好啊,在公司做思想工作的事儿你交给我,你呢,以后吃饭的时候脑子里别琢磨公司,我不想饭桌上讨论工作,你得想想挑哪儿拍结婚照。”

    一见姜近挑眉,他立刻换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话赶话地断对方后路,“你答应过我的,白纸黑字写着了,你别想赖账啊。”

    姜近答应是答应了,可没打算郑重以对,以为他公事繁忙也腾不出空较真。

    突然被点到脑门上,她心虚地讪笑:“这不是天热嘛,婚纱照肯定得拍户外呀,你没化妆经验,夏天太阳一晒,再好的定妆也被汗糊一脸,人一难受表情也难看,出片就灾难……”

    “我上镜也化妆,”谁想他这也要一争高下,“说得就像你很有化妆经验似的!”

    “我是说天热出片不好看,我想等秋天舒适一点再拍。秋天有银杏叶,有枫叶,景好氛围好。”

    “好什么?你见过结婚照弄那些老气横秋的背景?什么寓意啊?这婚结着结着就黄了?”

    “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那么迷信呢。照你这么说春夏更不能拍,什么寓意啊?这婚结着结着就绿了?”

    宋云开嘴仗打不过她,气呼呼拆穿:“你就是拖延抵赖,怎么不干脆说明年再拍呢?”

    姜近一肚子诡辩,不紧不慢说:“知道你急性子,也不能不尊重客观规律吧,筹备结婚本来就很漫长,很多人都要筹备一年到一年半,订热门婚宴酒店都要十个月,难道好一点的摄影师档期不要排队么。”

    这道理宋云开知道。

    姜近是自由派、对仪式感兴趣缺缺,他也知道,强求不来。

    她又慢吞吞说:“至少这周末不行,我们要搬回滨江半岛。下周你不说要带我出去玩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记……得啊,这不要你管,我来安排。”宋云开反被她将乐一军,战术性低头喝汤。

    第45章 亲密“哦对了!我俩谁睡床谁睡沙发?……

    第二天虽是休息日,但上午姜近依然有工作安排,需要去瑞廉开个广告会议。

    瑞廉除了负责君腾公司和宋云开个人的危机公关,其实更主流的日常工作是君腾的广告宣传业务,包括车展、新车发布会和各车型投放的电视广告和平面广告,这些业务因战线太长而存在感稍弱。

    重点车型平面广告会从每年10月提出方案,到次年五六月份才能确定方案开始拍摄。

    这项工作从姜近入职之前就已经在稳中向好地进行,她入职之后无数次会议也是由市场部营销部公关部的业务经理们去跟进。

    今天她必须出席会议一方面是临近定案,另一方面是重点车型fleur的总设计师刚回到江城,他要参加会议,会议的规格就高了几级。

    上半年总设计师周谦瓴除了一些必要的社会活动——如担任工业设计大赛评委等,一直待在君腾的澜海创新工厂,看起来对于明年新车型cygnus启用新科技材料寄予了厚望。

    因此,姜近还没和他在工作场合打过照面,入职前的周边调查中他和宋云开关系比较亲密,这点她也还没有机会验证。

    离开紫杉院去往瑞廉之前,姜近与三个男人一进一出擦肩而过。

    三人笑容可掬毕恭毕敬地打招呼称她“姜总”,应该是君腾的人,想必是宋云开偷懒把人叫上门开会。

    面生,休闲装扮没有挂工牌,气质年纪不像低级工程师,至少是中层。

    姜近暂时不清楚这三人身份,但可以缩小范围,不是研发部、市场部和人事部的……

    经过三小时狂轰滥炸的否定,一场广告会下来,姜近有点头昏脑涨,并且对瑞廉创意部门的同仁充满同情。

    广告方案被设计师批得一文不值,按他的意思,广告在创新方面的用心还比不上车身外观设计用心的百分之一。

    这已经是乙方的顶级创意团队八个月来的工作成果。

    姜近不觉得这几套方案存在什么严重问题,瑞廉的审美一直在线,按以往惯例,最终物料的呈现还要比草案再高级几个档次。

    她对这场会议唯一的看法是,周谦瓴和宋云开一定在摧毁人类精神支柱这领域特别有共同语言。

    散会后姜近不得不和周谦瓴一起回紫杉院,他也收到了共进午餐的邀约。

    不过很庆幸姜近自己开车,不需要和他同车。

    午餐就设在家里,姜近抵达府邸时家中又热闹了一些。上午那三个人没走,多了个丁俊驰,他正宾至如归地插兜在玻璃采光廊道里闲逛。

    见姜近进门,他远远冲她吹了声口哨招招手,而在看见姜近身后的总设计师时,他虽然脸上笑容并未收敛,但是神色正经了不少,问候中显出一丝稳重:“回来了?”

    周谦瓴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扯扯嘴角,有点敷衍。

    午餐入席后,姜近默默听了一阵他们对话,才知道给周谦瓴事先添了堵的人正是丁俊驰。

    周谦瓴这次回江城的主要任务是清理门户整顿团队,对艺术家而言够闹心的。

    丁俊驰在宋云开面前参了他一本。

    原本丁俊驰受命调查车型泄密事件不算认真,一心只想着怎么把这锅甩给制造部,无奈制造部范围太大不好查,除了捕风捉影的瞎猜,一直没找出bug。

    这一阵他剑走偏锋,想起从小范围的设计部入手,设计部与制造部交集多,总在一起工作,说不定能一块儿拉下水。

    设计部以往给外界印象是全公司保密最严格的部门,别说图纸流不出半张影,就连已经制成的模型也总是包得严严实实,普通设计师对新车型的了解仅限于自己的部分,各人的工作权限以及活动范围有严格区分。

    没想到,这个比捂核机密还严密的部门被00后整顿了。

    上次应姜近要

    求“识图”后,丁俊驰顺手用同一套算法全网搜索对比了cygnus5淘汰车型外观图。

    他竟然找到了一个职场小红书账号,把cygnus5第四版新车模型从里到外晒了个遍,每天发工作plog,虽然发的都是局部照片,但有心人完全可以拼出全貌,说“这版c5是在广大网友见证下成长的”都不为过。

    丁俊驰看完这个账号后沉默了足足一小时,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泄密。

    该账号的主人是个实习生,本来就没转正,他现在已经转战Instagram双开,更新起了纽约留学plog,君腾起诉他反而要费一番周折,违反保密协议对他来说代价太小。

    设计部却遗留下来一个烂摊子。

    他的权限本来只能进出两个工作室,不足以对新车信息掌握得那么全面,但是他的plog里发过的照片覆盖了十几个设计作室甚至包括几条流水线的内容。

    不知道多少前辈看他热情活跃虚心求教在加班期间带他“见过世面”,这暴露了设计部和制造部严重的安全漏洞。

    当然,丁俊驰不会天真地认为新车型信息全面被辉跃窃取是一个实习生造成的。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个实习生能够拿到研发部素材,更何况数据资料门槛高,一般人拿到了也看不懂无法利用。

    他依然认为,按数据泄露的全面程度看,只有高管才能掌握这么全面的信息,泄露由宋云开经姜近造成才最接近事实。

    但宋云开可没说过“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他也明白研发实验数据泄露才是整件事关键,真相也许永远不会被揭开,他的工作重点才会变成甩锅。

    这实习生的出现于他而言简直如神兵天降,机不可失。

    周谦瓴被叫回江城问责只是连带损伤。

    宋云开今天把设计部和制造部的人叫来吃饭,旨在要求两个部门展开全面自查。

    发现车型数据外泄以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深入调查,如果对外公布整个车型被仿制,可能导致公司里人心惶惶,弊大于利。

    实习生事件是个完美切入口,它尚未造成严重损失,但在公司任一相关工作人员看来它体现的疏漏都到达了荒诞的地步,很容易理解,自查迫在眉睫。

    今天这次碰面蹊跷之处在于,类比设计部由总设计师出面,制造部老大王傲不在这里,宋云开叫来他的三个副总监直接布置任务。

    宋云开对此给出了解释:“我希望王工近期的主要精力放在制造进度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信以为真,并且保留了自己的看法。

    三位制造部高管将此视为一次升职考察信号,众所周知澜海市创新工厂已拔地而起,传统制造的工艺升级不会一直是公司工作重心,新材料的投产才是未来所趋。

    创新工厂需要一个领导者,职级与王傲平起平坐也非常合理。

    周谦瓴将此理解为一种惩戒,设计与制造部一起出了漏洞,宋云开却叫了两个部门不同职级的管理者来处理,分明是把他的地位降低到与隔壁部门副手的位置上。

    因为私下是朋友,宋云开不方便斥责他,就用这种方式暗示他。

    但周谦瓴也没法表达不满,整个事件让他窝火。

    而丁俊驰,自认为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已经非常擅长捕捉宋云开的真实思路,宋云开该用谁而没有用通常就是最直接的原因——那人不被信任了。

    因此他现在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在脑袋里放起了庆祝礼花。

    只有姜近在想,他避开王傲,是因为自己昨天给他上的眼药起作用了吗?

    宋云开布置自查任务告一段落。

    制造部三位副总监中相对健谈的一位翻看着刚才提到的小红书有感而发:“应该把韦浩也叫来,我看问题根源好像是出在员工招聘上。男人、学艺术、有点姿色、富二代公子哥……啧,怎么想的,把这种人招进来,HR是不是辉跃的卧底?”

    丁俊驰暂停礼花,讶异地抬头朝他望过去,姜近也是如此,下一秒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总设计师。

    总设计师望着天花板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这是什么暴言?

    著名富二代公子哥、有点姿色、学艺术的男人周谦瓴现在就坐在你对面呢!

    对视的那一眼蕴含了许多言外之意,震惊、无语、同情、默哀。

    姜近不知道该同情无辜躺枪的周谦瓴,还是与制造部磨合不来的丁俊驰,亦或是无人可委以重任的宋云开。

    制造部就没有一个情商正常的人吗?

    比较起来王傲居然算他们中的佼佼者了,甚至能玩一点办公室政治。

    君腾与姜近以前卧底深入的相同规模的企业截然不同,更务实。

    其他企业此类职位上的管理者会更具职场手腕,而君腾这些人做到这类位置要么是因为在专业领域的前瞻性,要么是因为技术过硬。

    姜近不禁开始犹豫,弹劾掉王傲也许对君腾有不小的影响。

    在没有证据显示他直接对关明月的死负责时,采取“宁可错杀一千”的策略对付他,伤害的人只会是宋云开。

    谈完工作,宋云开没有废话想和那几个榆木脑袋交流,还有几个菜没上,他就已经连赶带怼地把人全打发走了。

    姜近以为他心烦,快速呼噜两口菜放下碗也准备离席。

    宋云开皱眉扔下筷子:“跟我一起吃饭你很紧张?”

    姜近敏感地察预感到自己一走了之会引发的爆炸反应,她明智地坐了回去:“没有。我吃好了。”

    他没有重新拿起筷子,气氛让人有点压力今:“你就那么不愿跟我待在一起?”

    “总是急匆匆来急匆匆走,”

    “吃饭想留你都得噎死,”

    “你有那么忙吗?到底有什么可忙?”

    “晚上还得在你父母面前演夫妻,你觉得、你觉得就你这种目中无人的状态能演得像吗?”

    怎么又一顿输出?姜近困惑地片头看向他,认为他今天情绪不佳拿人当出气筒。

    她不想做出气筒,面对上纲上线的无理取闹,只有比他抢先一步占领道德制高点。

    姜近直视他,高声质问:“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演夫妻’?一开始是演现在还在演?原来你每天都在给我表演虚情假意?!”

    轮到宋云开茫然,张嘴欲言又止,cpu烧干了也没想出反驳之词。

    不过,胜负欲在这时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听了姜近的话他居然很是惊喜,火药味瞬间偃旗息鼓。

    他又不太好意思当场喜形于色,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苍白无力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气势完全垮掉。

    姜近很快意识到,嘴仗占上风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好处,反而接下去半天宋云开过度热情的表现让她感觉一丝诡异和心虚。

    宋云开一旦兴奋就成了一只爱摇尾巴的大狗狗。

    搬家回滨江半岛,他亲自动手鞍前马后,姜近的行李箱从房间到车后备箱的一路他都不假他人之手。

    章凛只是企图靠近就已经被他视为抢箱子大盗警惕地提防,只好迅速把手收回去。

    姜近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接受到他求表扬的放点眼神,对他笑了又笑,心下却有点怕怕的,不知道他还想讨什么进阶奖励。

    在滨江半岛经过门岗,宋云开难得降下窗,热络地和新来的保安寒暄,甚至散出去一包烟。

    要不是姜近拽他衣角提醒,他旁若无人的话痨能让后车一直堵到大马路上。

    章凛把夫妻俩送回家忙着立刻出门去接姜近的父母,大门一关,佣人们接下行李四散去安置,空旷的前厅暂时只剩两个人。

    宋云开马上靠近过来,仗着身高差把人圈进怀里:“现在没公事了吧?”

    “唔……”刚才在车里已经和公关公司联系过,“得监盯着瑞廉把实习生账号处理掉。”

    “都已经扔那里一年了,再扔几个月也没差。”宋云开轻轻使力,

    让她半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很自然环抱着,贴上她的唇。

    姜近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抓紧他肩上的衣料,接触到温暖,动作变得很轻,细细密密的热度像无声的春雨侵占她的知觉。

    一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他越来越熟练了。

    她有点晕乎,残存的意识从暗处滋生,时间不够挥霍,家人上门的车程只有不到一小时,要做的准备却很多。可她拖延着,不想说。

    江城的夏天来得迅猛,仿佛一夜之间就迅速膨胀成无所不在的光源,通明亮度从早到晚竭尽全力炫得人头脑发昏,哪怕闭上眼,也能透过眼睑上的热亮感觉到光粒子穿过落地窗玻璃强硬地挤进来。

    一抹橘红色的闪光从闭眼时的眼帘上悄悄泄露,浸染她平缓的颧骨。

    分开后他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一颗健康蓬勃会发光的甜橙,心脏跳出难以忽略的效果音,骨血能传递,只有自己听见。

    室内恒温恒湿,她却莫名觉得太热,颇为意乱,想找话冷一冷暧昧。他仿佛猜到她的意图,没给机会,又吻下来。

    也不知这样消磨了多久,夏日昼长,下午有时连晃过好几个钟头光线也没有减弱,让人外部感知失去参照。

    傍晚父母被接来,宋云开暂时放下时刻粘着姜近的状态,拿出主人翁的大方态度张罗照顾。

    姜近以前没发现他神通广大到就连在家务上都管得面面俱到,光请来星级主厨还不够,每道菜都沟通过做法,要融合传统中式口味,以确保不会因为太偏西式或创新不适合老年人。

    姜近出身普通家庭,家里其实没具体传统,爸妈都抱着很开放的心态,更没什么固定口味。

    前两年姜近带父母去北海道旅游,虽然是老年人,刺身也吃了不少。

    姜军有糖尿病,只在吃寿喜锅时被阻拦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搭筷子。

    如果宋云开事先问过,姜近肯定不会让他如履薄冰筹备一桌满汉全席。

    宋云开很快就明白自己做的准备多余了,他不可能藏住这么大一套房子里所有标新立异的东西。

    姜近妈妈参观整个家的布局,好奇地询问墙上每幅现代画的来历,直到她问起,宋云开才意识到他偏爱的抽象类型未必能为老年人所接受。

    一开始他答得支支吾吾,逐渐发现姜近父母极为宽容,想起小时候姜近妈妈就那么和善,一直如此。

    检查的气氛散去。

    他感觉得到,家庭的温馨没过了自己的头顶。

    饭前洗手时,姜近妈妈从盥洗室出来竟然好奇他放在盥洗室墙壁上那幅画,询问画的是什么。

    “那是画家的自画像。”宋云开笑起来。

    “啊?他的自画像挂在你家厕所,这不礼貌吧?”

    “他自己来挂的。”宋云开解释道,“我拍下来,和他聊得很投缘,他自己来我家挑地方挂,这地方他选的。”

    “那你们可算知音哦,他跑来你家挑这么个地方是艺术家自嘲吧,你倒也让他放,上个厕所让人自画像围观。”

    姜近妈妈随口感叹,却让宋云开心中有些唏嘘,说起来又要羡慕姜近,她父母对离经叛道接受度良好,从不预设什么规矩,更不会像宋家父辈和奶奶那样摆足排场架子张口就是“体面”“体统”。

    宋云开沉在甜蜜蜜软绵绵的家庭温馨中忘乎所以,吃饭时就发出邀请让姜近父母晚上别回家,在这里过周末。

    姜近担心节外生枝,拼命给他使眼神表示反对,他装没看见。

    席上他又旧事重提,以后他出差就接父母来家中陪姜近。

    姜近不禁忧心,他越陷越深,将来好难收场,她独来独往倒是容易抽身,总不能把父母赔给他?

    姜近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倒没让母亲起疑,王女士甚至照常数落,姜近平日就总是一边吃饭一边神游太空,对眼前人心不在焉是她的常态。

    饭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喝了消食的茶,宋云开已开始策划休年假时带二老去游轮旅行。

    彤彤下了晚自习回家,因为长得乖巧又有礼貌,颇得老年人喜爱,占了十分钟话题,被宋云开赶回楼上写作业去了。

    茶余,许助上门来给宋云开送文件,由于上次提亲见过,算老熟人,被宋云开强行留下陪二老打麻将。

    麻将打了两圈,姜近觉得无聊想溜,故意频出昏招近乎捣乱,被赶下桌让一个麻将高手值班阿姨替代了,她得空去四下乱闲逛找甜品解馋。

    不一会儿,从手机里看见李和铃的通知,实习生小红书账号已解决,她才缓解了焦虑,带着零食回来观战,站宋云开身后看他牌。

    王女士在牌桌对面不经意一抬眼,姜近像只考拉挂在宋云开背后吃着冰淇淋指点江山,宋云开扛着她边笑边出她提议的牌,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这一晚的温暖,只有一桩让宋云开反复回味,姜近吃完冰淇淋还时不时回来给他当会儿军师,那时候她双手搭在他肩上,说话间下意识帮他捏捏肩。

    他当然知道,那就像打座机电话玩电话线,是个无心的举动。

    可偏是无心的才好,姜近和他亲近早已不是假扮夫妻,一颗心也放进肚子里。

    夜渐深,姜近父母被安排在二三层之间一个半层的朝南客房休息,相对独立,就在主卧侧下方。

    年纪大的人起得早,为了避免第二天早晨新婚夫妇被目击从两个房间出门引发猜测,姜近搬到主卧和宋云开同住,决定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不存在谁主动提议谁被动接受。

    可是门一关万籁俱寂,姜近忽然怯了场。

    或许是因为上次在自己家同床共枕不算太美好的经历,中途闹得不欢而散离家出走,让她有点心理阴影。

    淋浴室两间,有隔断,互不影响,可以同时用。

    宋云开擦着湿头发出来时,姜近已经坐在床边,没洗头,身上并不是睡衣而是T恤长裤,好像随时就可以出门的状态,惹他一怔,拧眉发问:“这么晚你还要去哪儿?”

    “我……嗯,没这么早睡,下去看会儿电影,你……你别管我你先睡,我回来绝对不吵你,”

    姜近同手同脚地站起来,快速走到内外间交界处扶着门框转身,装作刚想起重要问题,“哦对了!我俩谁睡床谁睡沙发?”

    沙发???

    你杀我吧。

    宋云开被当头泼一盆冷水,脸比锅底还黑:“不能都睡床?”

    “……有点挤。”

    “怎么?”他挑眉嘲讽,“妨碍你空中转体720度向后翻腾三周半?”

    “我怕你睡着了我进来打扰你休息,要不还是我睡沙发吧,我习惯睡沙发,在家也爱睡……”

    姜近找了一堆借口都没能把自己说服,越说声越小,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心虚。

    她这样子让宋云开有点心软,手伸出去想帮她捋一捋挡眼睛的颊边发,她以为他要打人躲了一下,让他没碰到,手停在半空中。

    这一来一回的误会把宋云开刺痛了,但很快又被气笑,心里骂,以为谁都跟她自己一样狂呢,打人不眨眼,推己及人了!

    姜近也自觉这误会挺过分的,倏忽脸就转红,刚张口想解释,被他不耐烦地打断了。

    宋云开到底还是不高兴,压住嘴角挥手赶人:“走吧走吧,你看你的电影,我打我的游戏。都是夜猫互不干涉最好,休息个屁。”

    第46章 阅后即焚“你经验丰富么?”

    说实话,这电影姜近没法看进去。

    宋云开刚才那一瞬流露出少见的脆弱,神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叠在她看的电影画面上。

    画面上两张脸被衬得很空洞,漂亮的男人和女人有对话,嘴翕动着像两条脱水的鱼。

    荧幕右上角显示时间,夜里十二点半。

    姜近按下暂停,绕到厨房去开冰箱,手伸向橙汁,又转向一听啤酒,最终选了啤酒,靠在案台边静静地一口气喝掉。

    宋云开在哪里?已经回楼上睡

    觉还是仍在打游戏?

    她希望他已经上楼睡熟了,那说明自己的闪躲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她也就心安理得一点。如果还在打游戏呢?也未必说明他因此很受伤,她问自己要怎么办,要和他坦诚说开,要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决心没定,人已经走到游戏房外。

    一推门就听见激战声,她先看见十字中心一个士兵被爆头,转过视线,再看见宋云开面无表情一张脸。

    察觉她进来,他并没有表情变化,声音很懒:“电影看完了?”

    姜近不想聊电影,把门关在身后,问:“你喝啤酒吗?”

    游戏正好在过剧情,他没法装作忙碌地操作,闷声答:“嗯。”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把啤酒打开递给他,眼睛盯着屏幕,沉默,不知该怎么把话题自然地过渡到先前那一茬。

    宋云开预感她有话要说,切了静音,屏幕上此刻是俯瞰视角,房屋很小,车很小,人很小,草地宽阔,一片宁静祥和,却让人隐隐预感不安。

    姜近突然问:“这是无人机视角?”

    “嗯。”他也盯着屏幕没去看她,默然喝冰啤。

    下一秒,轰炸就开始了,三个小人被爆炸火光湮没。

    三个小人跑向远处的吉普车,待他们全部上车,车也燃起火光。

    几个小人跑出房屋,同样被火光湮没。

    又有几个小人跑出房屋,奔向树林,战火燃向树林……

    她分不清敌我,只觉得看这种单方面的杀戮非常不适。

    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跑出来?如果躲在房子里,无人机也不见得能把这一大片房子全部炸平吧?”

    宋云开把手柄一扔,转头看她,嗤笑:“谁像你那么爱躲?”

    姜近:“…………”

    无言几秒,他笑得像破罐破摔:“你说喜欢我是不是骗人?实际行动看不像。”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宋云开答不上来,把啤酒放下,偏过头问:“那你躲什么?鬼鬼祟祟顾虑重重,好像我能吃了你。”

    “好像你不想吃我?”

    说这么直白,逗人乐了,他笑着去拽她肩膀靠近自己,很轻一下。

    她没有顺水推舟,纹丝不动,但是T恤领口扯开,露出很细一条文。胸吊带,没什么装饰,黑色的。

    她肤色正好被战火熊熊的荧幕光照成不自然的莹白,那条强反差的黑色细线扎进眼里。

    他突然胸口一阵紧,粗暴地把人捞过来,把她摆成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

    他急迫得近乎毛躁地吻她的颈,恨恨地问:“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喜欢,你就给我说明白。”

    她被吻得说不出话。

    他又加了码,掀起T恤的下摆拽开吊带一边揉弄一边要名分:“说,我算你什么人?”

    她哼出一声,不忿地别过头:“结婚搭子。”

    他不满意,强行捏着下巴把她脸扳回来,扣着脖颈撬开唇齿,坏心眼的舌头把她呼吸搅得乱七八糟呜呜咽咽挣脱不了,最后噼里啪啦捶在他肩上才放手。

    “答错了重说。我是你什么人?”

    她腾地坐起来,被弄得眼冒泪花,愤愤地用手背擦嘴:“男朋友,男朋友行了吧!”

    他笑露八颗牙,手臂松松地环着抚摸她脊背:“这还差不多,不知道你在别扭个什么。”

    姜近像是厌烦地翻他白眼:“我怯场,怯场不行吗!”

    “你睡觉打呼噜磨牙?睡个觉你怯个鸡毛场?”嚷嚷着话脱口而出,宋云开才觉出不对劲,收了一半声,心也虚了,“啊,你不会又以为、我要睡你吧?”

    “啊?”姜近有点懵,“不睡吗?”

    “能睡吗?”

    “你不想?”姜近垮下脸。

    “没想到这么快……家里没套。”他咽着喉咙,想到现实问题。

    姜近放下心,又逮住他疏漏,起劲地讥讽:“天天粘着我又不敢动真格,是不是不行?”

    “不行?”宋云开挑起眉,立刻把蓄势待发的东西掏出来,硬往她手里塞,“脑袋都要憋大了这叫不行?!”

    姜近涨红了脸抽走手:“不用,快拿回去。谁让你憋了!”

    “我哪知道啊!我以为我还在考验期呢,你一小时前还在躲我,天天端得像观音,亲你几下都不情不愿抖得像筛糠,谁敢哪!”

    “我抖是因为我敏感!你没摸过女人?”

    宋云开怔了半晌,才听明白,爆了句粗口。

    姜近咬着唇许久不说话。

    游戏室鸦雀无声,只见背景里全是爆。炸物的闪光。

    宋云开忽觉得口干舌燥,想去拿刚才那罐啤酒,但姜近坐身上他起不来,注意力收回来,余光瞥见她脚趾勾着,很紧绷,惹人浮想。

    他把她拉近到四目相对,清清嗓子:“你经验丰富么?”

    “能不能闭嘴……”姜近别开脸,小小声骂。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烦他。

    他懒得问了,把人往沙发一撂,翻身将她整个压在身下,健壮的胸膛悬在她脸面前,她慌张地伸手推,但没推动,肌肉绷紧后硬得像一堵墙。

    他尽量温柔,动作却还是急躁。

    三两下把她身上碍事的宽松居家服除掉,吊带是黑色基本款,薄薄一片,和底下是一套。

    他不加掩饰地盯着看,凌乱的光影在她身体上摇晃,窄窄的胯骨旁有精悍的薄肌,紧张时线条更漂亮,很勾人。

    她把膝盖蜷起来,顶开他,慌得支支吾吾:“你干什么……”

    “放心,今天不做。”他拉住脚踝把她的腿推下去,用自己的腿压住,继续动作,那两片小布料比他想象得滑,一剥就掉。

    “宋云开……”她不怎么信他的话,不安地坐起来,被他灼热的手掌抵着肩压下去。

    黑暗中两人滚到一起,肉贴着肉,相持得像角力,近距离纯力量上的抗衡她到底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嚷嚷着警告虚张声势,无济于事。

    他发狠地吻她,又吮又舔,恨不得咬,逐渐脱离她心理上可承受的区域,发出低低的一声呜咽。

    “宋云开你混蛋……”

    “口渴,讨点水喝怎么了。”他厚颜无耻地哑声说完,又埋头继续他我行我素的亲吻,让她更隐秘的部分感受到他唇的热度。

    姜近快被他弄疯了,死死咬着唇,气得揪他头发,但他头发又硬又短,不仅使不上力反而磨痛了手心。

    密室里一点不安静。

    沙发垫窸窸窣窣声,喘息声,呻吟声,骂声,喧嚣从四面八方灌进耳道。

    最后她受不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力气也没了,抬起胳膊挡在脸上,决定从此不再见人。

    罪魁祸首哪能让她如愿,起身拉开胳膊,坏笑着摸她脸,拭掉那点生理性的泪水,回味似的舔舔嘴唇:“还行吗?”

    “流氓!”

    就得流氓才吃得上,要是跟她废话拉扯,到现在还在玛卡巴卡,有时候不能太由着她。

    宋云开有了心得,心满意足地笑着撩过胳膊把她揽进怀里:“天一亮我就去买套。”

    “……谁要跟你做这些变态的事!”

    “哪里变态了?”

    “别人都不是这样做的,你就不能像别人那样正常点。”姜近神志还不够清醒,有点语无伦次。

    宋云开本来就没经验,她还“别人”、“别人”地扯对比组,无异于火上浇油,听了当场就不高兴,拽过毯子一把将她包住打横抱起来,打断道:“走走走,上楼冲澡,身上都是汗。”

    “你放我下来,你还我衣服。”姜近又有劲了,两条腿螺旋桨似的蹬。

    宋云开心情一般,懒得回头:“衣服明天再找。”。

    姜近累狠了,睡眠质量奇高,也有他的床垫是定制级格外舒服的因素,一觉睡到天色大亮,睁眼看床头钟已经十点。

    这时间叫人泄气,起床吃不上早饭也吃不上午饭。

    她闭一闭眼,有了足够的直觉,身上传来异样感,**的状态是昨夜胡闹留下的尾声。

    上楼后宋云开非要缠着她一起泡澡。

    自然的,进了他的领地,他……………………

    姜近既困又倦,全身像跑完万米长跑般松弛,没有精力和他辩论,唯一的反抗是背过身去。她不敢问不敢动不敢回头,怕一有反应他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清醒一点,她才想起父母上门做客中,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

    宋云开不知所踪,她呆愣几秒,看清床尾凳上摆着几件叠好的衣物,她的内衣裤和她平时常穿的白T恤工装长裤。

    内衣裤居然是昨晚扔在游戏室那套,摸上去却干爽温热。

    外衣肯定是宋云开准备的,他怎样在她衣柜里翻找、思考她着装习惯去挑选,实在难以想象。

    穿戴整齐进了主卫,她看见小型烘干机,伸手一抹,外壁还是热的,刚工作过不久,思路卡在这里,她才怔怔地赧了。

    男欢女爱其实没什么。

    洗漱时她频频往脸上泼凉水。

    想想阿月和柳总,两个人外表都那么端方禁欲,遇到合拍的人约的频率也不低,现代社会,放得开够洒脱才好解压。

    她怕的是宋云开认真,变身讨债鬼,控诉她抽身无情……啊,想想都要做噩梦了。

    可他又是她从小喜欢的人,这诱惑怎么抵御?有种明知已到悬崖边就是狠不下心踩刹车的感觉。

    尤其是他照顾她,偶尔的细心体贴,让她更加不自在。要是他粗鲁、不尊重人、麻木冷漠,反倒能让她心安理得。

    姜近心虚的时候经常脑子不在家,外在表现就是不自觉走路顺拐,到了楼下才缓释过来,家里空无一人,没人理她。

    她恢复了手脚协调性,在大厅里四下转悠,一无所获。

    想上楼去翻找手机打电话时,终于让管家看见。

    管家引她到餐厅用餐,告诉她宋总领着岳父岳母去东城公园了。东城公园离滨江半岛很近的位置,从阳台往下能看见,是著名天然氧吧。

    姜近安心吃饭,大约只清净了十分钟,管家又来汇报:“瑞廉的李经理在楼下,想上来见你。”

    她一边囫囵吞枣往嘴里塞面包一边起身:“让她上来。”

    休息日,李和铃上门感觉不像有好消息。

    姜近走到玄关去迎,电梯刚好到达顶层,李和铃顾不上废话,一见面就问:“他在家吗?”

    “唔……在附近公园,应该很快就回来。出了什么事?”

    “你们俩怎么都不接电话不看手机?”

    李和铃进门换鞋,顺手把显示简报的ipad递到她手里,“‘云视’放出了一个深度访谈,陈秋红又开始乱咬,指控宋云开诱拐未成年。不过这次节目她放出了母女合照,照片上彤彤打了码但能看出是初中生。她还展示了彤彤的出生证明。我们必须严肃对待,马上做出官方回应。”

    “云视?”姜近从ipad上抬头,拧眉思索,印象中还是颇具公信力的一个媒体,以做深度采访正经新闻为人熟知,“他们这样帮着造谣不怕被告吗?”

    “必然是有人撑腰赔得起。”李和铃言简意赅,“云视目前只放出了采访上集,并预告明天放出采访下集。第一轮公关稿我们已经准备好,难点是做好明天的应对,Henry在等我消息随时过来。你要不先给宋云开打个电话吧,我怕他自己先看见消息贸然回应。”

    姜近上楼去翻找手机,昨夜没充电,目前电量只有7%。

    她顺便拿了充电线一起下楼,就着残存电量拨通了宋云开的手机。

    “是近近,”他接听后先对身边人解释,听语气应该是对姜近父母说话,估计公园行程还没结束。

    “近近起床了?我带爸妈玩一会儿就回去。”说话如春风化雨不像他。

    姜近直言快语:“出了点事,别上网惹事快点回来开会。”

    宋云开听出严重性,爽快答应就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当他们回到家时,宋云开已经抽空刷手机了解了大概,没认真听访谈内容,但知道是陈秋红在作妖。

    姜近父母倒不知情,考虑到他们回去还是能听见风声,姜近第一时间备好了解释,只说陈佳彤是宋云开同父异母的妹妹,生母嗜酒好赌。为了让彤彤好好受教育,宋云开找了迂回办法争得她的监护权,却三番五次遭其生母勒索,眼下是又一场诽谤攻击。

    王女士不疑有他,自然和女儿女婿统一战线,感慨“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恶毒的父母”。

    姜近顺便也把彤彤收养在自己名下的事给父母打好了预防针,同样得到理解。

    宋云开全程窝在一旁沙发仰望,时而崇拜姜近的表达能力,时而羡慕她父母的通情达理。

    姜近看得见他落寞的神情,忽然意识到这真是残忍的对比。自己父母在这里询问能帮上什么忙,单纯善良地提出“要不要把彤彤接去让他们照顾”。

    而宋云开的父母一个缺席一个背刺——今天陈秋红敢闹这场不可能没有他父亲的支持。想到这层,她回望他的眼神免不了柔软下来。

    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刻,瑞廉的媒介经理Henry带了一组人像消防队员一样上门了。

    稍后,靳律师也带着姜近与陈佳彤的领养文件匆匆赶到。

    第一轮公关反击是以律所名义发布正式声明,除了领养文件,姜近与宋云开婚前协议中关于陈佳彤监护权归属的约定也一并公开。

    公关通稿构造了一个“女孩生母严重失职、志愿者解救”的故事,预埋的公关账号集体联动,姜近摇身一变成为长期救助苦难儿童的义工,同时还有许多“共事过”的义工朋友在自媒体上为她站台发声,其中不乏知名爱心大V。

    舆论焦点很快从宋云开的争议转移到社会儿童保护体系的讨论上,进入瑞廉可控的方向,危机暂告一段落。

    李和铃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槟:“我提议,我们先喝上一杯吧,到目前为止做好的准备都用上了。”

    不得不说,她作为客户经理工作做得很出色,客户经理主要工作是为客户提供情绪价值、让客户不跑单、快掏钱。

    但是Henry在这个时刻不可能放松警惕,他没有说不喝,接过酒杯后只是用手指拨弄着杯脚,脸上的神色显示心中依然思绪万千。

    宋云开试探道:“明天他们要公布的访谈,下一轮攻击,你们预测会是什么方向?”

    Henry:“陈秋红也知道办理手续的领养人是姜近对吧?我认为下一步会攻击姜近。”

    宋云开:“有预案吗?”

    Henry:“要么得再撒一个弥天大谎证明长期处于聚光灯下的你如何避开所有镜头成为另一个爱心慈善家;要么是拿出一些东西证明,你和她夫妻感情深厚。”

    宋云开理直气壮:“我和她当然感情深厚,我不跟她深厚难道跟你深厚吗?”

    Henry:“…………”

    他可真自信啊……

    姜近的视线移向远方。

    第47章 误会“就是说啊,你为什么不采访我?……

    李和铃把媒介经理的话换成具体操作步骤,立刻就让宋云开了然了。

    她举例说如果有过去一起出游的影像记

    录,尤其是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过,那是最好的。其次发表过关于对方的文字记录也OK。关键要过去发表的,足以证明不是为了当下“突击检查”而表演的恩爱。

    但这让姜近有些犯难:“可我们本来就是闪婚,突然要这些太勉强了。”

    “实在不行结婚照也管用,之前不是说要拍结婚照吗?”李和铃哪壶不开提哪壶,姜近当即牙疼,预感宋云开要发难。

    宋云开果然调转方向把矛头指向姜近:“我就说要拍结婚照吧,她拖延症。”

    李和铃没给他太多发散的机会,接着启发道:“你们不是高中就认识吗?如果有小时候的照片就更好了。”

    “早说啊,那倒是应有尽有。”

    姜近诧异地朝他看过去,没发问,好奇他哪来的自信。

    宋云开注意到这道迷茫的视线,得意地笑起来,给任何说明就径直上了楼。

    两三分钟后下来,手里多了个笔记本电脑,银色的MacBookAir,但看起来很旧,还略微有点厚实,是几代之前的版本。

    他把电脑接上电源,调出文件夹,屏幕转向公关们的方向,伴随说明:“她有一年在学校电视台,别说照片,影像都很多的。”

    姜近当然记得自己这段经历,在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之后,校电视台发出新一届的主持人招聘公告,全校一百五十多人报名,她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因为女生报名人数更多,比男生竞争更激烈。

    没想到最后她入选了,只不过职位并非播报主持人,而是采访校园好人好事的记者。

    挺有趣的工作差不多持续了一年,到高二因为学业放下了,其实也正是这段经历让她大学毕业收到几份Offer时毫不犹豫地选了报社记者岗。

    但是宋云开知道这事儿就很奇怪。

    确定保送之后他没什么必要到学校上课,只有很偶然的概率能看见他在操场跟朋友打篮球,或者帮忙从楼下往教室搬桶装饮用水。

    毕竟他算是学校名义上的校草,作用体现在对外校同学吹牛时提到“我们学校宋云开”。

    所以他每次露面,低年级总能听见风声,姜近因此有感觉他来学校的次数不多,除了临近期末考试月那次他天天按时上学按时放学,据说是因为他女朋友受伤骨折,他得接送照料。

    姜近也确实在上学时间看见过很多次他背一个女生上楼。

    深冬,都穿着厚厚的校服,使每个人面目模糊,总是在转身之后才认出那是谁,回头也只能捕捉到一截剪影。

    对那截剪影的记忆也平淡,好像女生的头发颜色天生略微偏浅,在人群中显得别具一格,应该也瘦,像一片小小塑料袋似的挂在人背上,却没有带来任何承重感。

    宋云开一边上楼还一边和身旁帮忙拿拐杖的男生追闹,一丛人的影子迅速在日光中融化消失。

    星期五午休想选题时,组里有女生征询地问:“要不要去采访宋云开啊?”

    男生戏谑地质疑:“接送自己女朋友算什么好人好事。”

    “那根本不是他女朋友,我问过二(5)班了。”

    “屁咧,他根本不用来学校,为了人家天天来学校,你说是普通同学有人信吗!”

    “真的呀!他们班人说他女朋友在我们这届。”

    “谁啊?”

    “不知道。”话题陷入僵局,大家才意识到早已偏离主题,几个人同时看向没发表过意见的姜近。

    姜近受宠若惊地拍拍嘴上的饼干屑,不爱纠结:“想去采访就去问问呗。”

    这才算有了个了结。

    但短短几小时后,社团课结束,前去采访的女生就受了打击回来报告:“他不想接受采访,说没什么好说的他认生。不过他澄清了那不是他女朋友,说就是前桌。”

    “那他还确实人挺好的。”其他人附和。

    前线小记者又补充小道消息:“噢,二(5)班的人说宋云开女朋友在一(7)班。”

    “近近不是七班的吗?近近,是你们班谁啊?”

    近近同学突然有种坐云霄飞车时安全带断掉的感觉,人已经一猛子飞出去,在自由落体中手忙脚乱找平衡。

    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误会,开学时宋云开胁迫她去看电影那次信口开河扯瞎话,外加苏盛爱起哄,被传乱了。

    “欸。”她哭笑不得地坐直了,“不可能吧,我们班卷王扎堆,都一心读书。”

    “那是你不知道。”组里关系好的女生立马伸手过来捏脸。

    很快,大家嘻嘻哈哈盘点着七班有哪些美女,把对帅哥好奇又被婉拒的挫败感抛诸脑后。

    回到现实,公关公司的两位媒介把宋云开保存的影像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神色变得为难。

    Henry对宋云开直言不讳:“效果不直观,这些都是姜近采访别人,如果是采访你,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提起这个,宋云开又忍不住冒火,转头质问姜近:“就是说啊,你为什么不采访我?”

    “啊?我哪知道……”姜近被问懵了,经过长长的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你不接受采访。”

    “我没说过不接受你采访。”

    “但你更烦我啊,那时候碰见我你都黑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

    “我瞧……?”

    姜近自觉没冤枉他,印象太深刻,期末考试考完最后一门和秋朗一起下楼时碰见过他,那时他正要上楼不知道干什么。

    她考完试心情正轻松,叽叽喳喳和秋朗说着话跳着台阶往下跑,和宋云开狭路相逢在楼梯转弯处。

    看见他视为熟人,很高兴地打了声招呼:“学长你还来学校啊!”

    宋云开黑着脸掀起眼皮,脚步没停,没好气地应了声:“嗯。”

    只这一声,让喧嚣的楼梯霎时安静了。

    前后同学同时噤声,连秋朗都止住脸上的笑意,拉上姜近加快了下楼的步伐,一口气逃到楼外广场上,忍不住吐槽:“他干嘛那么凶?”

    “不知道啊,”姜近莫名其妙地回望空气,“我没惹过他。”

    宋云开想起来了,他不是瞧不起人,是在气头上,生她的气。

    他一个月来在学校都活跃成风云人物了,可姜近是学校里唯一的盲人,对他不闻不问。

    他倒是想问了,他到底哪点不比姜近挑的那几个强。

    因为是冬天,几个女生把校猫捉去驱了虫、搭了新窝,那也够格被她关注。

    宋云开想想就不服气,他帮的都是人,人不比猫值得?

    姜近理都没理过他,没找过他。

    也不知道采访组其他人能不能听懂暗示把话带到,总之姜近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中午在食堂吃自助餐也不见她看人,老低头和小姐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不完的话。

    就在刚才,他急着找机会去他们楼堵她,毕竟学期结束了,长假里要见一眼很难。

    班主任突然杀出来带着喜悦缠了他半天,这学期他热心活跃,要求他写申请书、按时培训、积极汇报、争取在毕业前发展成预备党员。

    宋云开有被夸奖尴尬症,找借口百般推脱,说必须让给更需要的同学,但又着急离开,脱身前没能说服班主任,思绪十分混乱。

    走在教学楼间被冷风一吹,越想越觉得荒谬,他天天跑来学校,是为了入党吗?

    他做事人人看得见,唯独姜近没心没肺,那种破洞察力怎么好意思当记者?

    结果带着一肚子腹诽刚走到楼下就听见姜近的声音。

    这声音他其实很熟悉了,从楼上飘下来,由远及近,愈发确定是她。

    “……校队没有23号。”

    “那可以选8号。”

    “我就选11号,每次都选11号。”她嘻嘻哈哈笑着说,“11号比较帅。”

    秋朗的声音和她有区别:“姜近是个肤浅的女人哈哈哈。”

    同行的男生没理解她俩笑点,追问道:“你喜欢姚明?”

    两个女生笑得更厉害,吵闹成一团乱:“你才喜欢姚明……”、“我真服了”。

    就在这个当下,她迎面看见了他,就延续着刚才那种嬉皮笑脸的强调毫不走心地打了声招呼。

    坏女人!

    宋云开心里不爽,忍住一个白眼,明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想到在别人眼里气场凶得要命,一下把整个楼道里的气氛都搞肃杀了。

    他也只堪堪管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注意姜近后续的

    表情。

    东中是学科强校也是体育强校,校篮都是体育特长生。宋云开篮球在普通人里算打得不错,比那种从小走职业路线考级比赛的选手差点意思,也没想过进校队。

    校队11号是谁?

    以前没留意过,不管是谁,他已经死了。

    当天回家路上等红绿灯时他就忍不住给苏盛打电话,问校篮11号是谁。

    苏盛同样是竞赛队,在学校时间不比他多,对此也不太清楚,问过其他同学再来回话:“是高一(12)班的祝铭旭,一米九三、一百多公斤、特别黑、人称‘非洲铁塔’那个。你打听他干嘛?”

    宋云开也不知道自己打听他干嘛。

    他看了五分钟车水马龙,觉得姜近审美应该不至于走偏到那个地步,她看上的估计是其他学校的。

    但郁闷也没白郁闷,有一点可以肯定,11号跟他自己绝对没关系,姜近眼里没人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

    到来年春天,这份郁闷成了他一个人专享的笑话。

    校运会时经人提醒才想起,学校里除了男篮还有女篮,而女篮的11号就是姜近自己……回忆当初她跟朋友讨论的好像是挑球衣号码,不是挑人,闹了个单方面的乌龙。

    至于为什么她说11号比较帅还是没参透,宋云开没那么细的心去逐字琢磨,在大方向上快乐了起来,开始经常出没于篮球场。

    有时他会跑到球场边找脸熟的人搭讪,余光往早训的女篮瞥几眼。

    但毕竟男生老是坐场边看女生打球有那么点像要图谋不轨,他找到迂回的途径,就是成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篮球爱好者,每天比篮球队还勤于打球,就在校队旁边的球场。

    除了有那么几个被他硬拉着起早贪黑一起打球的兄弟叫苦不迭,副作用不大。

    姜近身体素质和队里拿下国家一级运动员的学姐没法比,不过运球动作流畅,投篮技巧精湛,球商高,人漂亮,在场上总是惹眼。

    看姜近打球,开心。

    得知姜近没有心上人,开心。

    打球之余可以向兄弟们炫耀姜近,开心。

    这么多份量的开心足以让他踊跃成入党积极分子却被姜近无视的落寞翻篇。

    但是多年后又提起这茬,他依然觉得,这还蛮值得伤心的。

    第48章 公关夫妻“我追我老婆的时候你们这些……

    可宋云开没把这误会跟姜近分享,因为同时他又觉得,这个生气理由说出来有点丢份儿。

    因此在姜近反咬他“瞧不起人”之后,他脑子宕机了,表面虽然脸色气象万千,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儿。

    瑞廉的人当然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话题跑偏,他们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的,小两口吵架升级不利于内部团结。

    李和铃及时跳出来打圆场外加号召大家回归正题:“好的好的,这些影像资料无疑给我们的工作提供了一个非常丰富的起点,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在某些细节上进行精细化和针对性的调整,确保每段影像都能和公关策略完美对接。宋总这边还有没有补充?如果能提供更多新视角,会更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传达信息给受众。”

    终于还是有点进展,宋云开面露笑意,一口气顺了过来。

    姜近听了这话却捏了把汗。

    公关客户经理说空话套话,说明他们一点实质性素材都没找到,宋云开努力努力白努力。

    宋云开却深受鼓舞,绞尽脑汁又想起一点有用的东西:“我有我们看过的电影票。”

    姜近:“谁们?”

    宋云开对记忆超常者不记关键剧情相当不满:“我和你看的异形。”

    “什么时候?”李和铃插嘴问。

    “高一高二。”姜近向她解释完又转向宋云开,“这就有点阴湿了,电影票你留十几年干嘛?”

    宋云开刚想说他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又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在意的仪式感有点掉逼格,虚张声势地拔高音调:“我就爱收集电影票!情。趣!少管!”

    姜近波澜不惊道破真相:“不管用,电影票上又没我实名认证。”

    公关经理们心里齐齐叫唤:呜呼!嘴替一针见血!

    宋云开再次陷入沉默,幸好有人及时上门救场。

    瑞廉公关的老板韩锐和宋云开自己的助理许小川从收到消息就出发往这里赶,车程不如公关经理们近,路上花费三倍时间。

    韩锐名下事业多,本来已经不参与处理具体公关事务,但一来这个劫不好过,二来宋云开很难搞,万一处理不好影响了二位夫妻关系自己又会受到骚扰,还不如尽早接手。

    防患于未然。

    听完Henry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主题的委婉简报,韩锐启发宋云开:“你们俩又不是同班同学,通常交流是谁去找谁?”

    宋云开:“……通常靠偶遇。”

    公关经理们默默扶额。

    全世界奇怪情侣千千万。

    韩锐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泰然处之:“那联系方式总该互留过有记录吧,WhatsApp?Snapchat?Skype?微信?”

    宋云开实话实说:“微信倒是加过,但我那个号被封了,我登不上去看不了记录。”

    姜近及时救场:“我这儿有,我这儿还能看记录。”

    三秒后她才意识到不妙,为什么老干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

    宋云开探头看向韩锐手里的微信界面,随后惊诧地抬头瞪眼:“你给我上个号备注‘骂人大王’?我什么时候骂过人了!”

    李和铃:“……”

    Henry:“……”

    韩锐:“……”

    许助:“……”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但正因为是明摆着的事实,姜近一时竟想不出半句反驳之词。

    宋云开不等姜近开口,劈手从韩锐手中夺过手机一通划拉,嘴里振振有词:“我看看丁俊驰备注是什么,丁……胖头陀?谁是瘦头陀?苏盛?”

    姜近立刻回以正反馈,举起两个大拇指:“嗯嗯答对了,好聪明呀!”

    宋云开短暂无语,人的幸福感果然是比出来的。

    难得宋云开脸上也能出现灵魂出窍型表情,韩锐迅速把手机拿回还给姜近拍板:“可以用,你自己录屏保存发给云开,”

    再转头问宋云开,“微博你自己发没问题吧?等通知。”

    宋云开不耐烦地比了个OK手势,眼皮一跳,想起补充:“给我把备注改了再录。”

    剩下的工作就交由公关经理们准备预案。

    为了方便即时沟通,除韩锐到点告辞外,其余社畜留下搭建了临时办公平台。

    宋云开被限制活动范围避免在公共场合露面,取消了两个活动行程,回自己卧室里的书房处理公务。

    差不多回复了三十封邮件、审批了十二份报告并签字之后,他重新启动了搜索姜近小雷达。

    下楼转了一圈,没见人影,只好开口就近询问李和铃:“姜近呢?”

    “出门啦。”

    宋云开:“!!!她怎么不用避风头?”

    李和铃:“没有人知道她长相啊。”

    双标到这个地步!

    姜近爸爸有句评价很贴切的——姜近出门就像肉包打狗。

    今天下午王傲的行程有点密集,晚上还有个应酬,姜近一直跟到酒店搞清楚他见的人是什么身份才打道

    回府。

    很遗憾,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王傲没有任何对君腾不利的“通敌”行为,晚上酒局是和供应商,也比较正当。

    姜近回到家时,晚餐时间都过了,彤彤也已经从学校补课回来。

    家里走动的人太多,宋云开第一次感到热闹让人不适,和姜近都没说上几句话。

    偏是这工作正好在姜近负责的业务范围内。天经地义,她得随时跟公关公司沟通保证推进。

    她一直待在偏厅跟瑞廉的媒介组开小会不回楼上房间,宋云开等得不耐烦,开始在附近活动伺机捣乱。

    午夜12点,他要吃宵夜,在厅里支炭火摆炉端烧,就在他们开会的正中央。

    姜近失语:“……大夏天很热啊。”

    宋云开轻描淡写:“家里有空调怎么会热?”

    姜近:“有热辐射,炭火呛人,再说现在这个点你还吃这么铺张不会发福吗?”

    宋云开:“吃了就睡才会发福,我又不睡觉。”

    姜近:“所以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呢?”

    宋云开迷之微笑,话接得飞快:“我怕我睡着了你进来打扰我休息。”

    姜近:“……”

    宋云开这暗示相当于明示,他们做公关的不至于连这点情商都没有。

    Henry几乎是立刻就率众起身做总结陈词:“零点之后应该也不会有突发舆情,那我们不打扰了,明早八点再过来。”

    宋云开笑眯眯,和善道:“可以十点再来,这破媒体要吊足人胃口,估计会十一点发布。”

    公关们也是这么估计的,休息日关注八卦的年轻群体通常会睡懒觉,要获得更多转载量也会考虑自媒体大v们的作息,比较合适的造势时间是十点以后。

    不过谁也不敢冒这个险,万一失算,明天要在通勤途中艰难地和各方沟通。

    翌日,他们还是八点半就上了门。

    上午十点十分,云视发布了那条深度采访的下篇。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的攻击点在姜近与宋云开的关系上。

    首先可做文章的是姜近的身份。

    一个君腾员工披着马赛克、声音经过处理,以模糊影像作证,姜近在君腾的职位是事业部分管公关业务的经理,在其位谋其事。

    经记者一番暗示,姜近出面处理宋云开的丑闻变得专业对口。

    宋云开看了这段情绪还算稳定,指着模糊人影对许助说:“把这叛徒给我查出来。”

    许助:“……”

    姜近插话:“不用查了,是我太奶。”

    宋云开看过来:“啊?”

    姜近脸上没表情:“她烧成灰我都认识。”

    宋云开:“…………”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提的要求离谱,宋云开没再提什么要求。

    许助逃过一劫,躲在他视觉盲区里在胸口朝姜近比了个心。

    再往下看,又有两个人出来作证。

    一个“宋云开圈内朋友”作证今年4月出事的陈璐是宋云卡当时的公开女友。

    另一个“瑞廉公关员工”作证陈璐是公关公司大股东韩锐的妹妹。显而易见,宋云开找信得过的熟人出来顶包处理公关危机不是第一次了。

    宋云开莫名好奇,问李和铃:“圈内朋友?哪个圈?滑雪圈?攀岩圈?汽车圈?游戏圈?”

    李和铃:“可能是霸总文里‘上流圈都知道’那个‘上流圈’。”

    宋云开冷笑:“可我在圈外,她在圈内有什么用?”

    到最后一个采访,宋云开笑不出来了。

    前面那些匿名小鱼小虾还能被严肃辟谣加起诉警告质疑真实性,具有公开身份且社会地位不低的人出来锤他就可信度激增了。

    杜薇昨天下午在参加新能源行业融合发展会议,会议采取“线上会议、线下直播、会后群采”的模式进行,问题就出在群采板块。

    当时,有好事的记者询问了她关于宋云开风波的看法,与大会主题无关。

    瑞廉有个一级公关随行,当场叫停了这个提问。这个小插曲在昨晚瑞廉的工作日报中有提及,被一带而过。

    现在画面中的杜薇的确是昨天下午的着装打扮,却不是群采环境。

    看起来是她在前往车库过程中又重新回答了关于风波的提问。

    她边走边说:“姜近确实是君腾员工而且负责公关业务,不过她今年才正式入职,以前我没有听说过。我和宋云开十几年的朋友,他今年突然宣布婚讯我也觉得很意外,我并没有比你们更早得知他结婚的消息,事先更是完全不知道他在和姜近交往,我四月下旬问姜近她还跟我说她单身呢哈哈,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平心而论,杜薇是那种大嘴巴漏勺的性格吗?

    她是故意的……

    君腾高级副总直接下场背刺,不是公关公司的锅。

    公关公司派出的职场小喽啰没看紧人,也有部分责任。

    当下,双方没有互相追责,齐心按昨天商定的预案推进。宋云开把当年和姜近的聊天记录发了微博。

    媒介经理一看微博,差点背过去,质问组里小朋友:“没有把今天调整过的文案同步给宋总吗?”

    底下人大气不敢出,视线转向宋云开。

    “收到了,”宋云开理直气壮,“那咋了?”

    公关们:“……”

    发给你是为了让你复制粘贴,不是让你自由发挥的。

    宋云开轻描淡写:“文案有点生硬,我按自己的想法稍微改了一下。”

    他自己的想法——

    宋云开:[说我和我老婆是公关夫妻的钻我家床底了?我追我老婆的时候你们这些蛆还是三叶虫!有聊天记录为证!@云视我和我老婆情比金坚!死虫子给爷爬!@君腾-杜薇你丫刚分手我大发慈悲没去你跟前撒狗粮你还嫌饿了?等你结婚我把你前男友送去婚礼蹦迪你就老实了!]

    Henry:“……”

    要不怎么各行各业都最怕甲方改方案呢?

    第49章 水军“她超爱!”

    很不专业的做法,一般来说,危机公关忌讳夸大其词和分散重点。

    但没办法,Henry转念一想,宋云开平时为人就这样,突然正经说话大家才不信,也未尝不是好事。

    没空和宋云开争论这文案有多不着调,公关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关注舆情走向。

    十分钟内,评论区热评前几位——

    [宋云开人挺好,三观也正,就是得少吃点拼好饭]

    [哥们在说什么?怎么莫名其妙又嗨起来了?]

    [咆哮哥比任何人都适合去高三喊话]

    [我还以为杜薇是你老婆呢,原来不是啊??]

    [杜薇居然有“前男友”不是“前女友”!啊啊啊啊姬圈地震!!]

    很好,五条热评有两条在议论别人。

    公众没有质疑他的人品,主要质疑他的性格,甚至开始讨论他“一看就是P人”。

    陈秋红这个关键人物相关词条都快下热搜了。

    姜近这个被质疑的焦点也已经无人在意了。

    怎么不算一种形散神聚呢?

    微博账号下是平时就关注他的粉丝,虽然这群粉丝也粉随正主嘴毒得很,但对他好感多于恶感,很容易奠定第一波论调基础。

    这事件不涉及娱乐圈人没有已成型粉圈加入,上广场后都是路人找乐子,舆论可控。

    而小红薯、某音等倚靠大数据推送的平台却很难控评。

    一小时内,这条热点被转载到其他平台,真正的公关战才刚开始。

    在宋云开家这个小组主要只负责对接,大量数据监控人员在瑞廉本部加班。

    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宋云开给客户经理李和铃派了另外的任务:“你去跟姜近说,她今天在风口浪尖上不宜出门。”

    李和铃把姜近当朋友,肯定不

    能胳膊肘向外拐,直接把宋云开的意思转达给姜近,想不想待在家里看她自己。

    姜近心慈手软放下背包,想着反正没急事,待在家陪陪他也未尝不可。

    转出书房,在客厅找到人,给他递司康松饼,问他:“你是不是紧张?”

    “谁紧张了我没紧张。”宋云开嗤之以鼻,拿眼睛睨她。

    看出来了,反正姜近不紧张。

    “你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吃?”

    “我脑耗氧大,随时会饿。”

    宋云开冷笑:“根本不干正事,你还是别耗氧了。”

    姜近充耳不闻,又抓了别的小点心,口齿含混道:“说得你像在干正事似的。”

    “我在啊,”那人窝在沙发里飞快操作手机,“我在给我自己当水军。”

    姜近吓一跳,飞奔凑过去阻止:“你可别给公关添乱。”

    “我用的小号,而且我怎么添乱了!”

    姜近趴在他身后沙发靠背上看他手指翻飞,刚在小红薯上用名为“吃瓜路人”的小号回了人家一条。

    网友:[就宋云开这个死样子还有老婆真是天理难容,看聊天记录好窒息,女生根本不敢不回吧?别人不想理他,他就质问你为什么不回,好几次。感觉都有点霸凌那意思了]

    吃瓜路人:[你哪只眼睛看出霸凌了?宋云开有老婆天经地义好吧,他男德还是不错的,不搞七搞八,让闭嘴就闭嘴,情绪稳定,广结善缘,控制欲少,女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很自由,这还不够好?]

    就在姜近眼皮底下,秒入两条新回复,他点开查看。

    网友1:[啊啊啊啊啊啊你真是饿了]

    网友2:[起猛了,宋云开都有梦女了]

    另一网友回网友2:[有钱能使鬼推磨]

    另一网友回网友2:[点进主页是个男的,怕不是宋云开本人吧]

    宋云开:“…………”

    姜近乐不可支,一边伸手来抢手机:“你快别当水军添乱,都暴露身份了。”

    “没暴露,他们瞎猜的。”宋云开抱着手机闪避,不给她抢,还反向指使她,“你也应该弄个小号帮我说说话,你不是说很爱我吗?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

    姜近:“……”

    扪心自问,好像没说过“很爱他”。

    姜近不觉得自己能干好这外行水军,水军话术也是有门槛的,要不怎么宋云开一秒就能露馅。

    姜近:“我小红号因为发太多私信被禁言了。”

    宋云开:“那你吃东西也好打游戏也好,搬着电脑坐我身边来,给我提供点情绪价值。”

    姜近听话猫在旁边做自己的事,顺便不时关注一下他做水军的进展,方便在他惹祸前阻止他。

    没能阻止成功。

    再次打开她自己小红薯账号时首页刷到好几次评论区截图,似乎已经全网公认那小号是他本人了。

    姜近把这新气象告诉他,一抬眼,李和铃已经离开工作区前来和他沟通干预。

    于是她没再对此发表评论,正巧秋朗的电话切进来,她闪到较远的落地窗边去小声接听。

    秋朗前两日受姜近之托去查阿月微信里那个名叫“X”的男人。

    “以我的权限没法查到这个微信号实名制认证人,不过我又拜托了同系统的朋友,他们在查电信诈骗,搭个顺风车不难,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姜近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好,等你消息。”

    秋朗也好奇她这边进展:“君腾那个王傲,你查得怎么样了?”

    “他暂时没什么动作,我打算跟到周年庆为止,如果他还没动静,我会采取激进点方法。”

    “你注意安全。啊对了,你和宋云开这是什么神展开?又是结婚又是养孩子,要锁死的节奏?”

    姜近顺着咖啡香远远往宋云开的方向望一眼,忧愁地叹了口气:“唉……有点混乱……”

    事到如今她没法自信地说将来的离开会是无声无息又无痛的。

    他不仅给了她一片舒服的沃土,且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她的需要,使她意外生根,被处处矛盾的情结时刻拉扯。

    她现在很难冷静下来理智地权衡利弊,着实分心。

    于是她只想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草率地下了结论:“但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至于爱到死去活来。”

    这结论于其说是说给秋朗听,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因为听见了自己这么说,她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恢复轻松,心情拨云见日。

    结束这边的通话,她到沙发旁向李和铃询问公关进展:“现在风向还好吗?”

    李和铃微笑中带着一丝苦涩,实现转向宋云开。

    宋云开正忙于飞速操作手机,旁若无人。

    李和铃用手掩嘴低声告状:“已经开始用大号在微博和网友吵架了。”

    姜近:“……”

    微博上和小红书的“窒息论”风向不太一样,有人火眼金睛,发现宋云开在追女生过程中落尽下风。

    热评1:[别的没看出来,只看出来拽哥曾经也当过舔狗,说20句他老婆才回1句]

    楼中楼1:[他哪有说20句?他明明是发了20套学习资料,没回复就一个劲催回复,像个教培销售]

    楼中楼2:[怪不得好不容易谈上恋爱,什么都疯狂往外秀]

    热评2:[发现华点:把学妹的回复进行缩句是“感谢资料”,没宋狗什么事]

    热评3:[拽嫂真的爱他吗?总回表情包]

    楼中楼1:[有的人就是淡淡的,结婚了应该是爱吧]

    楼中楼2:[那表情我试了下是输入“谢谢”自动联想第一个]

    楼中楼3:[我觉得挺配啊,一个吵吵闹闹一个情绪稳定]

    ……

    而宋云开嘴角向下弯成拱桥,坚持给每一个质疑姜近不爱他的网友回复“她超爱!”,现在他已经每发一个都需要输验证码了。

    有时实在气不过,他也忍不住抬头质问姜近一句:“听说你拿自动联想表情包敷衍我?”

    姜近面不改色心不跳:“敷衍你只会发小黄脸。”

    宋云开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姜近从来没给他发过小黄脸,还是用了心的,继续理直气壮给网友发“她超爱”。

    只要舆论没有向宋云开涉嫌侵害未成年、拐卖妇女儿童等法制咖方向发展,公关们对他的作为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家中的战争硝烟消散,众人紧绷了两天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放慢处理速度进入平稳收尾阶段。

    正在这时,章凛却带回了坏消息。

    今天他按时去学校接彤彤放学,现在一个人回来了。

    他还在校门口等待彤彤时,彤彤的好朋友林芊妤跑出校门找到他的车,告诉他彤彤好像被绑架了。

    由于星期天下午都是选修课,林芊妤放学后提前去食堂吃饭,彤彤表示不想吃学校食堂,再自习一会儿到正常放学时间章凛开车来接她。

    当时教室里只剩彤彤一个人,林芊妤吃饭回来时发现一些同学聚在一起议论,彤彤座位附近的桌椅都被推到了,抽屉书掉了一地,似乎发生过打斗和挣扎。

    旁边课桌留有一张打印的A4纸,上书:想要陈佳彤回家,24小时内将50比特币转入指定账户,收款三天后放她回去。

    林芊妤把这张留言纸带出来交给了章凛。

    章凛在进学校查看过现场并拍照后回到滨江半岛向宋云开汇报,征求他的意见是否报警。

    瑞廉的公关当然对报警表示强烈反对。

    这时候令舆论再起,他们两天来的部署就全部白干了。

    章凛把手机里的现场照片给宋云开看:“我觉得是必须严肃对待的情况。林芊妤也提到,其实学校里已经有几个人猜到陈佳彤就是你那位‘养女’、至少知道她住滨江半岛,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绑架勒索。带走她的人不是一时兴起。”

    宋云开不置可否,却转向姜近问:“你能找到她吗?”

    姜近没敢把话说死:“我尽力试试。”

    章凛一改往日冷淡沉稳,忍不住反对:“不是吧……你要把这交给姜近?”末了他意识到失态,向姜近微微颔首致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宋云开没等他说完,斩钉截铁地打断:“如果姜近都找不到,那世界上也没人能找到了。”

    怎么还感觉语气挺骄傲的?

    公关们虽然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但出于工作考虑举双手赞成他的决定,眼下敏感时期,家里人先着手找一找是更合理的选择,万一能大事化小呢。

    宋云开把A4纸递给Henry,手指着纸上要求示意给他看,也向在场所有人说明:“收款之后三天才能放她回家,为什么?因为套现需要耗时。生活中认识我、敢挑衅我的人不至于处理50个币要花三天,这是小孩子所为,很可能就是陈佳彤自己离家出走。”

    话音落定,众人都觉得有几分道理,气氛不再似刚才紧绷。

    第50章 原生家庭”

    人从小过得好才有父母,过……

    但是姜近自忖对彤彤并没有太多了解,一个多月,总共相处时间大概也就十来天,关于她的信息多半来自宋云开转述,底气有点不足。

    而她也深知,未成年女孩丢了,在寻人初期的措施性命攸关。

    姜近犹豫着提醒:“如果报警也许更好追踪账户……”

    宋云开摇摇头,断然道:“很难追。首层接收地址是用Electrum创建的临时钱包,三岁儿童都知道用wasabi钱包混币,分散分批交换合约,经跨链桥转门罗币,要是通过场外交易套现更加没法追踪。”

    姜近:“我就不知道。万一他们操作时疏忽了呢?”

    “万一?”宋云开睨她一眼,一手叉腰一手揉了揉眉骨,“那你说她为什么要收比特币不收Q币?”

    说话怎么那么刻薄!

    姜近坦然承认:“我对虚拟货币没有半点了解。”

    宋云开:“所以才寄希望于你从现实追踪。不然呢,你觉得我是指望你在区块链上大显神威吗?”

    姜近:“…………”

    她转而又想到另一个实际问题:“即便是离家出走,彤彤这几天还需要落脚,一个小姑娘也容易出意外,还是得尽快找到她才好……她零花钱多么?”

    章凛看了眼宋云开的脸色,说:“身上可能只有几百。她平时很少开口要。”

    姜近:“按彤彤的个性,零花钱不多,她不会贸然实施离家出走的计划,一定有人帮她。但就怕她被帮她的人利用,这类事多半要节外生枝,建议还是当作绑架来考虑。”

    她转向宋云开,“除了目前已知的她父母……”

    宋云开打断纠正:“她没有父母。一个人从小过得好才有父母,过得不好只有原生家庭。”

    姜近:“……”

    说得也有点道理。

    姜近重整旗鼓:“除了原生家庭,还有什么人可能绑架她?”

    宋云开:“她不可能和那双猪狗合作,至于说谁有可能,那可太多了。”

    姜近从书包材料袋里抽出纸笔递给他:“先列一下你认为的嫌疑人吧。”

    宋云开眯着眼,不怎么费脑,倚着岛台大笔刷刷挥舞,一口气写了下二十几个人名。

    末了把名单换个方向还给姜近:“在本地的就这些,要考虑江浙沪周边短途可达的区域,那可多了。”

    姜近从前往后粗略一扫,感觉头疼,避开其他人把宋云开单独拉到一旁,压低声。

    “那个女演员……杜薇上次说,因为这个人当年插足了你……那什么……原生家庭,所以她儿子和弟弟的死……都和你有关……”

    宋云开嫌她吞吞吐吐,不耐烦地打断:“你在好奇什么?”

    姜近:“她只能排第11,那前三名你是怎么他们了?”

    宋云开怔了怔:“很多是生意上的矛盾。”

    “断人财路排在杀人父母之前?”

    宋云开剑眉微蹙:“我杀谁了?都跟你说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那些只是有点误会。”

    死装哥非要硬装。

    姑且按名单顺序排查吧。

    姜近公事公办:“这样来说,你还是得首先约谈你爸。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他的嫌疑都最大。”

    宋云开从善如流:“我约,你谈。”

    姜近:“?”

    “要比特币这事儿不像跟他有关,只是按顺序排除嫌疑,他对我肯定没半句好话,我不跟恐怖分子谈条件。”

    你不跟恐怖分子谈条件?

    因为你就是恐怖分子吗?

    姜近抬眸,触及他眼神里的坚决:“好吧,那我来谈。”

    宋云开满意地挑了挑眉梢,一边低头操作手机给宋振东“下战书”,一边对现场做安排:“姜近和我上楼去谈,你说我听着,其他人可以休息。”

    言外之意,对话的内容并不想让公关了解,众人虽然互相递着眼神面有难色,却也没什么谈条件的筹码,只好听他指挥。

    宋云开对宋振东能提供彤彤的线索并不抱多少希望。

    他只是带了私心,忍不住想赌——

    姜近听了杜薇的挑拨依然站在他这边,如果她从宋振东那儿接收负面信息——无论是谩骂还是诋毁,仍选择信任,是不是就能证明她完全接纳了他这个人?

    巨大的诱惑引导巨大的冒险。

    他平时极少主动联系宋振东,但名声在外,宋振东的秘书知道他什么身份,把这通电话视为头号重要事务,也征求过宋振东的意见。

    等待音漫长,响过数声后,电话接通。

    姜近按宋云开的授意自报家门,只说是他妻子,正在处理尚未公开的彤彤失踪事宜。

    宋振东沉声笑道:“就算我要带走彤彤也不会向他要那几个钱。你们就没想过,彤彤可能只是自己醒悟,决定不做他的金丝雀了。”

    宋云开恶心这些污言秽语,预计接下去空打嘴仗白费口舌,一时又任性乍起,伸手想把座机按掉。

    姜近料到他这招,提前用手拦住,朝他使个眼色,脸上依旧淡淡的,对电话那头说:“所以在您眼里,彤彤不能做女儿只能做金丝雀么。”

    矛头转回去,那头停顿了长长的两秒。

    宋振东再开口时语调严肃一些,幸灾乐祸味儿消了,怒火占了上风:“正因为养了他这只白眼狼,我对养小孩失去兴趣了。”

    “你转告他,欺师灭祖的杂种蹦跶不了几天!”

    “他让邱觉在资本市场围猎我的供应商被监管警告了,又让安靖宇做局把我两个职业经理人送进去,这些账我会跟他慢慢算!”

    “有必要的时候我会亲手把他每根骨头打断捏成粉,不会满足于绑架他几个女人!”

    现在知道宋云开爱放狠话遗传谁了。

    姜近:“好的,您的狠话已被记录,我会如实转告。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宋振东:“……!你他妈——”

    姜近挂断电话抬起头,看向宋云开,一言难尽地皱巴着脸:“你真挺像你爸的。”

    宋云开冷脸:“这是我最讨厌的一句话。”

    “我是指看待事务的优先级方面。听起来他非常在意他的供应商和经理人,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些事倒不提。”

    很新奇的角度,从前不见人指出过他这种公务优先的思维与众不同。

    宋云开心中辨别了许久,她没有指责的意思,放下戒备:“他崇尚弱肉强食,而且生孩子又不需要他怀胎十月,他能有什么感情?”

    姜近表示理解,拿起那张仇人清单重新扫视一遍,从书桌旁推开。

    “这张名单上的人对你都有敌意,现在时间太晚了贸然去接触欲速不达,不如我们明早先去一躺学校,和老师、同学聊聊,了解更多一手信息确定大致方向。”

    宋云开点头同意:“嗯。”

    姜近神思松一点,垂眼喁喁感叹:“不知道彤彤今晚会在哪里过夜。”

    虽然瑞廉公关已经找相熟的警方联系人打过招呼留意彤彤的身份信息,但至今没收到她住店开房的通知。

    宋云开考虑的却显然不是这茬,他兀的接话,咬牙切齿的:“如果事后证实是她不识好歹勾结外人,我饶不了她,索性把她扔到寄宿学校再不管了。”

    姜近记得几分钟前听过差不多的句式,诧异地移目望他:“怎么,你也对养小孩失去兴趣了?”

    宋云开哼了一声,被她用平静的眼神看得像轮胎泄了气,想起今天诸多梗阻,不再理她,径直推门走了。

    姜近又不知道这只蛙鼓了什么气,随他自由来去。

    稍晚一点才下楼,以防他要在背地向韩锐章凛等亲朋好友控诉自己的罪状。

    谁知晚了这阵就错过了与他照面,直到临近午夜,公关人员准备从家中撤走,要与宋云开知会一声,众人才忽然发现,已经好些时间没看见他本人。

    管家受命去通报,把二层每个房间寻了一遍,也不见宋云开人影,打电话无

    人接听,车库的车却没有开走。

    Henry担心他外出活动引发新的公关事件,要管家先把走廊和地库的监控调来,近几小时的影像用Ai粗筛一遍,竟也没有他的身影。比起彤彤疑似被绑架,宋云开原地失踪来得更加蹊跷。

    公关们如临大敌,虽然毫无头绪,只能出门在小区里瞎转悠。

    姜近抱臂望窗外夜空,整座城还是灯火辉煌,却看起来静得出奇,江面上腾着灰色浓雾,满天星又密又忙,磅礴的云像拥挤的浪。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有了灵感。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过。”

    章凛和管家齐齐看向她。

    “二楼最里面那个房间。”

    两个男人眉宇间瞬间释然,又即刻形成新的纠结。那房间可是众所周知的禁区。

    姜近率先上楼,他俩紧随其后。

    敲过门喊过人,没有任何动静,三个人相互对视。

    姜近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我觉得他就在里面,”她打起了密码锁的主意,“这房间有备用钥匙吗?”

    管家:“备用钥匙也在宋总手里。”

    “那只能把密码破了,不知道他这个门安全级别有多高,”姜近边说边往自己房间走,“我有个工具,高强度电磁脉冲加哈希破解也许能……”

    章凛有点诧异,怎么就到破门这一步了?

    章凛跟在她身后说:“即使他在里面,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概率也不高吧,可能只是睡着了。”

    姜近几乎没怎么听见他的话,拿了工具就直接上手操作,只花了五分钟就把电子锁恢复出厂设置重设了密码。

    在一声蜂鸣中,门开了。

    正对面三扇落地窗垂坠着象牙白纱帘,宋云开从窗前回身,蹙眉看向门口众人,姜近一脸懵懵然,要不是她手里拿着解锁工具真像是无意路过。

    她还恶人先告状:“你在啊,怎么不接电话不开门呢?”

    他翻着白眼叹口气,已经丧失全部力气:“我不开门,是想一个人静静,不是邀请你来破门。”

    姜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曲奇饼:“我觉得你可能会饿,给你拿点吃的。”

    宋云开:“……”

    他对她那破饼干没兴趣,臭着张脸,挑眉斜她。

    闲人退散后,姜近在他默许中一边搭讪一边留下。

    傻坐着尴尬,她一口把饼干吃了,顺便余光四处瞟,打量这个有点怪异的房间。

    很高级的法式装潢,黑白色调中点缀樱粉的小色块,她所坐的月牙形丝绒沙发对面三个单形单人椅,椅面覆着短针白貂皮毛。

    但宋云开没坐,姜近进来后他从窗边走到她对面,斜倚着实木书桌的黑玛瑙桌面,百无聊赖地玩起了一个黄铜摆件。

    桌上除了精致的黄铜摆件和钢笔座,还有女人的艺术照。

    嵌着浮雕石膏暗纹的那面墙上也有装裱过的肖像。

    摄影风格和服化pose都复古,样貌与宋云开七分相似,色泽分明的眼里有种伤感含情的神气,姜近一瞬间就猜到是谁了。

    “是你妈妈?”

    “嗯。”宋云开循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照片。

    他清清嗓子,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她去世后家里所有东西没收拾过,就那样摆了多年。那毕竟是我爸的房产,所以我都搬过来了,专门辟了个地方放。”

    “装修也按以前还原?”姜近追问,觉得从配色设计到软装都不像宋云开构想出来的。

    “是。我小时候跟在外婆身边,上学会江城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我爸分房睡。她房间就这样,像甜品商店,现在看,算小资?”

    水晶吊灯从很高的雕花穹顶垂落,灯只开了一小半,暗光透过细碎的棱镜像星屑般落下,沙发边缘旧了的银绣线依然隐隐闪着波光。

    他妈妈很有品味,精致又高雅,他没有继承到1%,姜近暗想。

    姜近目光落在四边镶粉宝石的黑茶色透明茶几下,那儿有剔透的冰酒器和倒悬的一套水晶杯,洁净得看不见一丝尘埃,一定是经常被擦拭的。

    她重新抬起头问:“为什么你想静一静会来这里?和妈妈感情很深?”

    宋云开摇头:“没什么感情。”

    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也想知道。

    如同解数学题,难度总是循序渐进,如果同一大题的压轴题解不出,就会怀疑是不是从第一小问就出了错,偏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