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栾屹愣了一下,顺着栾琢的话回想乌白看他的眼神,再得出没什么问题后反问:“哥,什么意思?”
栾琢没有回答而是蹙紧了眉,他想说乌白看你的眼神过于……他没有搜寻到一个合适的词,如果非要形容大约是太过炽热,炽热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步,但栾屹的样子明显是没有注意到,一时之间他也无法断定这是否准确,只好暂退一步。
“没怎么,只是稍稍提醒一下。”
栾屹嗯了声,没有把栾琢的话当回事,解释道:“乌白家里挺难的,我帮过几回,看我时眼里可能多点感恩。”
栾琢见栾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多说了。
一旦进入十二月就意味着一年工作进入收尾阶段,各种项目堆积栾屹忙得不可开交,酒局饭局更是不在少数,等他忙完所有工作终于回神时才发现已经是十二月末,连栾清期末考试都已经结束,乌白补课也告一段落。
合上电脑,栾屹摸过车钥匙出了门。
冯映秋病情越发严重,身体机能逐渐下降,医生也是束手无策,最后两个月无外乎依靠药物耗着那点聊胜于无的生气,栾屹就联系了一家疗养院将冯映秋安置在此处,今天正好是他和乌白约好的转院日子。
医院距离学校远,距离公司倒是近,不过二十分钟路程,栾屹到时乌白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在医院拖拖拉拉躺了一个半月,冯映秋精神气又去了大半,也就说话还算利落,冯映秋心知肚明自己住不起如此高昂的病房,栾屹周身气度又不凡,甫一见面就知道栾屹就是乌白口中借给他们钱的好心人,赶忙道谢。
栾屹回几句没事,看了乌白一眼,拿着收拾好的行李下楼,乌白就跟在栾屹身后扶着冯映秋。
疗养院建在郊区,远离城市喧嚣,空气洁净,环境清幽,疗养院住宿区后是一大片修剪成人工园林的小径花园,有护工定时定点推着腿脚不便的老人散步,最适合度过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安置好后冯映秋乌白又在疗养院待了半天,陪冯映秋熟悉环境,这家疗养院是周坚白家中投资建设,趁这功夫栾屹也顺利看望了下周坚白爷爷。
等全部处理妥当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栾屹顺路送乌白回家。
栾屹知道乌白住址,乌白上车后也就没有再说,但随着车窗外街景逐渐变化移动,乌白倏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回出租屋的路,不由看向栾屹。
栾屹在开车,没有看乌白淡声开口:“我在知安小区有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正好没人住,距离学校也近。”
乌白停滞一瞬:“不用的,屹哥。”
他已经麻烦栾屹很多了,从第一次见面就在麻烦栾屹,从未停过。
乌白继续说:“出租房也能住,我也住习惯了,而且之前交的房租还没到期。”
能住的范围太广了,在红灯的间隙里栾屹:“房租可以退,我那套房子左右都是要住人的,住谁不是住,而且……我又不是白让你住,到时候你得向我交房租。”
栾屹把他拒绝的各个路口都堵死了,乌白只能说。
栾屹这套房子并不多么高档,只能算一般,两室一厅的户型不算大不算小,但对乌白来说却是从未拥有的。
栾屹将钥匙交到乌白手中说:“我最近有点忙,没办法帮你搬家,帮你叫了搬家公司,可以吗?”
钥匙虚握在手中,明明没有用力却莫名地硌手,乌白看着耐心对他交代各种注意事项的栾屹,再也没有办法克制情绪,一下抱住栾屹。
栾屹总是对他说他以后都会有。
但他始终无法苟同这一点,以后的他或许是他,但绝不是现在一无所有的他。
栾屹揉了一下乌白脑袋,什么都没说,包容了乌白这个带着点冲劲儿与莽劲儿的动作。
乌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眨了几下眼,从栾屹身上起来:“不好意思啊,屹哥。”
栾屹看着认真道歉的乌白,挑了一下眉:“不错。”
乌白有点呆:“什么不错?”
栾屹笑道:“这回没说对我的口头禅,谢谢。”
乌白的耳朵有点红,带点尴尬与羞窘盯着脚尖,不过这次栾屹没有帮助乌白缓解,而是坐在沙发上说:“每当你要对我说谢谢的时候,你可以把我对你的好当成一种投资。”
“投资?”乌白抬头了。
栾屹说:“没错,你成绩优异,性格又坚韧,这样的人在未来总会有众多出路,而我说不上在以后的某一天就遭遇了什么意外……”
栾屹话没有说完,乌白忽然出声截住了他后半句:“别这样说。”
栾屹发出带有明显疑惑的嗯,看向乌白,就见乌白坐在沙发上带着明显的严肃神请,不仅如此,眉头都打成了死结:“别这样说,屹哥。”
栾屹算是懂了乌白这离奇的关注点,不可奈何地笑道:“假设,只是假设。”
乌白眼里带着明晃晃的不认同,一本正经地说:“很多意外都来源于假设。”
栾屹又被乌白这幅迷信且执着的姿态逗笑了,认输道:“行,小白老师说得很对,我受教了。”
栾清总是小白老师小白老师地叫他,乌白没觉得有什么,但这四个字在栾屹口中说出口却莫名地有点……
奇怪?
栾屹没注意到乌白的溜号,换了个说辞:“总之就是你可以这样想:我希望你在未来有足够能力的那一天回报我。”
这样你接受起来是不是就会心安理得一些。
“回报……”
乌白默默念着这两个字,掷地有声地宛如在进行着什么宣言:“我会的!”
栾屹又被乌白逗笑了。
乌白很喜欢看栾屹笑,尽管栾屹笑得时候不是很多,但只要栾屹一露出有别于常态的表情,他就生出莫名的满足感。
乌白舌尖碰了一下嘴唇,朝栾屹凑近一些:“屹哥,你考的是哪一所大学啊?”
“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乌白掰着手指说:“有点好奇,而且我再上学就是高二下了,已经过去一半了,想找找目标。”
栾屹不答反问:“你找目标不应该是是上网搜查资料吗?”
乌白隐隐有些按捺不住:“我想考你上过的大学。”
栾屹存了点逗弄乌白的心思,故意说:“那假如我的成绩并不好,只考上不入流的野鸡大学,你的分数不就可惜了吗?”
乌白摇头,带着一股近乎盲目的决绝:“不可惜,我只要一想到是和屹哥上过同一所大学就超级开心。”
栾屹原本只是好奇乌白会如何说,真得了答案反而敛着眉道:“乌白,别总是看着我。”
乌白不是很赞同地哦了声,边表示自己懂了边问:“那屹哥你究竟考的什么大学?”
栾屹:“……”
栾屹:“ J大。”
十二月临近末尾,元旦当天给全公司放了假,自己留在公司里下班,晚上再陪全家人吃饭,一天时间安排地满满当当。
鉴于他是昨晚到家的,车开到途中,被迫接受了栾清买泡芙的任务,买完泡芙没开多远在一处路边烧烤摊撞见一个熟悉身影。
冬天烧烤摊的白雾中,很久才能散开,车停在路边看了会儿确定是乌白后开过去,按了声喇叭。
在收拾餐桌的乌白惊了一下,他认得这是栾屹的车,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手。
栾屹看着乌白这幅做错事被家长抓包的受惊的模样,勾了勾唇走下车:“这个点不是在钟楼工作吗?”
乌白磕磕绊绊地说:“……辞了。”
栾屹拉长音嗯了声。
乌白立马改口:“犯错被开除了。”
之前带张律师来钟楼的人点名道姓地要他作陪,乌白不愿意又执拗不过,就辞职了,换做以往他不会如此干脆,但现在……可能是栾屹给了他点勇气。
栾屹没问犯什么错了,只道:“什么时候下班?”
“九点半。”乌白说,今天是元旦,烧烤摊不会营业到太晚。
还有十多分钟,栾屹看了眼手表道:“去吧,我一会儿送你回家。”
冬天太冷了,乌白搓搓手指纠结一番说好。
乌白家教的工作停了,又执着于还栾屹医药费,白天并不轻松,辗转多个地方打工挣钱上车没多久就在副驾驶睡着了。
栾屹将外套盖在乌白身上,帮忙拨开碍人的碎发,保持着平稳车速向前驶去,他时常佩服乌白,尽管确定换成是他身处乌白的处境也能坚持下来,但不能确定会像乌白一样既不怨天尤人,又不自哀自怨。
见乌白睡得熟,栾屹给家里发了条消息,告知他们先吃饭不用等他,他晚些回去,然后在小区楼下超市简单买了些瓜果蔬菜叫醒乌白。
衣服滑落下去,栾屹及时接过:“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有什么想吃的吗?”
乌白刚醒,还有些懵,瞳孔慢慢聚焦到栾屹脸上,没有任何要求地说:“什么都好。”
栾屹揉了揉乌白头发:“走吧。”
等到栾屹拎着一袋蔬菜放在厨房,乌白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所在:“屹哥,你不回家吗?”
栾屹笑了,切着菜说:“现在才想起来问,刚才做什么去了?”
乌白挠挠头,干巴巴地说,“睡糊涂了。”
栾屹不逗了,说:“一会儿回去,陪你吃完饭。”
乌白看着栾屹被围裙勾勒的身形,一股巨大的满足感险些将他淹没,想再去抱住栾屹,但身上烧烤味太重,乌白只好克制住这念头,进了卫浴。
栾屹没看乌白,却也清楚乌白的一举一动,因此两声开关门声响起,栾屹回头见乌白穿着件白T走出来有点惊讶:“这么快?”
乌白头发是潮的,有水珠滴下来,洇湿了一圈领口,他拎着领子闻了闻,带着点丧气地说:“卫浴的花洒好像坏了。”
栾屹切菜动作停了,解下围裙往卫浴走:“我去看看。”
栾屹大学毕业后留过学,在国外没人把他当少爷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在判断出花洒坏了后栾屹轻车熟路到电视柜下找出工具箱。
栾屹站在凳子上,拧开花洒,对着乌白发号施令:“螺丝、扳手……”
乌白在传工具的间隙里又开始用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睛看栾屹了:“屹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栾屹正好将换下的零件递给乌白,触及到乌白崇拜都要溢出的眼神,开了个小玩笑:“可能是我这人比较倒霉,总是在花洒坏掉的路上。”
乌白一下就笑了。
乌白笑起来很很好,眉眼间那点苍白暗淡都成了明亮青涩,不算很大的眼睛搁浅着灯光,像一轮挂在天际的月牙。
栾屹也跟着笑了,拧上花洒,正要试试好不好使,一股带着热气的温水兜头而下,一下将他和乌白淋成了落汤鸡。
栾屹眼疾手快关了花洒,从凳子上下来,与乌白大眼瞪小眼。
乌白错开栾屹目光,小心翼翼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就当是顺便洗了个澡。”栾屹拿过毛巾盖在乌白脑袋上,顺手帮乌白擦了擦:“你这有没有别的我能穿的衣服,借我穿会儿。”
乌白被栾屹这动作搞得明显不在状态,晃晃耳朵说:“哦哦哦,有的。”
乌白迈着两条腿向外走去,栾屹将零件放到工具箱内,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乌白薄薄一层白T下什么都遮挡不住的腰侧身体曲线。
栾屹正要收回目光,但他很快就顿住了,乌白后背上有许多疤痕,大大小小、各不相同。
第162章
栾屹当然不会蠢到去问乌白怎么弄的,垂下眼皮想要遮挡住目光,但他动作仍是慢上一步,乌白先回了头。
乌白有些许怔然,慢半拍意识到栾屹视线落在哪里,手按在盖在头上的毛巾往下一拽,遮挡住整个肩膀。
“抱歉。”栾屹说。
乌白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没关系的,屹哥。”他无所谓似的耸了一下肩膀,连带着雪白的毛巾都动了一下:“很丑的。”不要看了。
栾屹嘴唇动了一下,想说没有,别这样想,但乌白已经先走了,去了卧室,栾屹只好作罢。
乌白很快就拿着身衣服回来,栾屹发梢正滴着连串的水珠,黑色短发被顺手抄到后面,露出完整的额头,乌白欲盖弥彰地盯起卫浴地板:“屹哥,我的衣服你都穿不了,我就给你找了我之前当睡衣时穿的宽松T恤,都洗过的。”
现在两人从头湿到脚,乌白衣服也往下滴着水,栾屹擦干手后接过乌白手里的衣服,拿下盖在乌白肩上的毛巾擦了一下头说:“你先去洗。”
栾屹身上衬衫也湿了,虽然不是透色的白衬衫,但也贴合着身体轮廓,乌白不是很好意思地垂下眼:“你先洗吧,屹哥。”
栾屹不予置评道:“你想感冒?”
“哦。”乌白脚尖抵着脚尖乖乖应下。
栾屹将裤脚和衣摆的水拧干,确保不会再滴水后才离开卫浴。
房子有年头了,栾屹高中上的是另所学校,栾家本宅距那所高中太远,就在学校附近买了套了套房,粗略一算也将近八九年了,栾屹名下房子挺多,但考虑到乌白性子问题只好挑了这套。
而现在栾屹为防止走路会带过水痕就站在卫浴门口,老房子即使关了门也能听见一些水声,不管栾屹是否想。
那扇浴室门大约只起到一个装饰作用。
幸好乌白洗澡很快,五分钟后就出来了,他头发半干不干地贴在额头、耳侧,脸颊被浴室的水汽染上温度,过于苍白的皮肤终于带上血色。
17,确实是很青涩没错了。
栾屹不禁回想起自己高中时是什么样,但有点模糊,似乎都是书本,他小学时跳过级,比正常上高中的学生小几岁。
乌白手正抓着毛巾,冷不防看见栾屹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有点惊:“屹哥,你怎么在门口?”
栾屹指了一下衣服:“有水。”随即道:“我先去洗澡。”
乌白在原地站了会儿正要走,忽然听见一点水流声,是从卫生间传来的,乌白眼睛一下就闭上了,细看耳朵还有点红,然后迈着比平时快上半倍的步子离开。
尽管乌白给他拿的是最大号的衣服但对栾屹来说依旧有一点小,裤子穿成了九分裤,也幸好上身是短袖,再加栾屹外贸气质摆在那,也就算不上丑。
楼下买的蔬菜与肉类栾屹只用了一点,其余的都放在没有一根蔬菜的冰箱,乌白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栾屹弯腰填满冰箱的动作,眼眶说不出地发热。
从前冰箱是酒,然后是总在隔夜途中变质的饭菜,到现在被新鲜的瓜果蔬菜取代。
栾屹动作快,厨艺也在留学途中磨练出来,不算多么豪华的三菜一汤很快出锅,薄薄的烟雾向上飘渺着,又很快消失在眨眼的间隙里。
乌白坐在餐桌上,看着撒着黑芝麻的白米饭,又看向栾屹:“屹哥,你不吃吗?”
栾屹说:“我先不吃。”
乌白嗯了一声,就着菜囫囵咽下几口米饭,再抬头就看见栾屹盛了一碗同样的米饭坐在他对面。
见乌白愣神似的看他,栾屹边给家里发消息边说了句:“吃饭。”
乌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只要他一说出带有明显拒绝色彩的词或话时就会流露出那种被抛弃后才有的破碎眼神。
吃过饭乌白主动请缨洗了碗,在这期间栾屹也将湿衣服用袋装上,身上这套有时间再还给乌白,栾屹拎着袋子临走前疑似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差点忘了。”
栾屹对站在玄关,对准备目送他离开的乌白说:“小白,元旦快乐。”
乌白霎时露出今晚不知道是第几个笑容,也说:“屹哥,元旦快乐。”
栾屹回去时家里也才吃完饭,栾屹把泡芙完好无损地交到栾清手里就上了楼,家里开着暖气,没几步路的功夫就出汗了,栾屹也解开外套扣子,没成想迎面撞上从图书室走出来的栾琢。
栾琢视线不轻不重地在栾屹身上绕了圈,什么都没说转身下了楼,准确陪栾鉴臣与罗晶晶看会儿元旦晚会。
栾屹没去楼下,给他助理拨去了个电话。
他计划着帮乌白找个寒假辅导班工作,最好费用高些,冬天比不其他季节,羽绒服与棉鞋再保暖也有冻透的时,年纪小可能不觉有什么,日后全是病根。
元旦过后工作也没有轻松到哪去,临近年末各个分公司负责人都在恒鉴总部做年终汇报,栾鉴臣退下后这项工作便由栾琢全权接手。
恒鉴是从去年开始才进军游戏行业,将这块的工作交到栾屹手中,做过汇报后栾屹没立马离开,而是被栾琢留在办公室。
目前为止栾屹手里就负责一个游戏公司以及在海外的电子商务,诸如什么医疗、食品以及额外的第三产业都是栾琢以及他手底下的人负责,因此栾屹想不通栾琢留他的目的。
栾琢手从额角拿下,“刚爸给我来电话了。”
如果只是来电话栾琢不会留他,想来是和他有关,栾屹不在意地说:“爸想让你转告我什么,还拐弯抹角上了?”
栾琢没直接说,而是道:“爸挺长时间没过问公司的事了,就问了些关于海鉴的进展问题。”
“老二,你也知道在跨境与移动电商这块恒鉴是新手,外加新成立的海鉴势头正猛,难免不会惹人眼馋,当然最重要的是看你的意思。”
说到最后栾琢都无奈叹上气了,大约是觉得老头子想一出是一出,偏还不直接和栾屹说,让他这个中间人来传话,里外不讨好。
栾屹笑了一下,大约是栾琢这幅样子过于好笑,不过他倒没觉得有什么:“我也正有此意,海外那面需要人,这么一直线上对接本就不是长久之计,爸就算不提,过完年我也打算去。”
栾家底蕴深厚,向上可追溯百年,不过商业这块却是才三代,但尽管三代成绩却不容小觑,栾屹不觉远赴国外有什么,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而且他也享受商场上开疆扩土的感觉。
栾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顺便也和栾琢敲定下出国日期,就定在2月17那天,正好距离现在还有一月时间,如今游戏公司也步入正轨不用栾屹多费心,交接工作也快,等全部处理完新年也到了。
栾屹年后出国是先斩后奏,未免引火烧身栾屹丝毫不提自己也正有此意,和栾琢沆瀣一气都称是栾鉴臣的主意,因此栾鉴臣足足一周没得到罗晶晶好脸色。
栾家每年新年都热热闹闹,不会叫保姆阿姨做饭都是谁会就上去露一手,七拼八凑出一桌饭菜。
中途栾琢接手栾屹做饭的任务,出门看见的就是栾清坐在毛毯逗着小黑,栾鉴臣小心翼翼地喂罗晶晶水果,电视上播发着统一的春晚节目。
年夜饭主餐都是饺子,栾琢在厨房准备好原材料蹭着一鼻子面粉,端到茶几上。
饺子包得千奇八怪,罗晶晶在一旁看着火,不至于煮烂,吃过饭后没贡献一份力的栾清收拾碗筷,至于罗晶晶则是受相亲小品的启发又将主意打在栾琢身上。
栾琢比他大三岁,今年已有28 ,不对,刚刚29了,栾屹从前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而现在联想到自己已经26岁的年纪,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只觉没几年就该轮到他了。
但这忧愁只来临一时,很快就散去,栾屹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给乌白拨去了电话,电话接得有点慢,接通后栾屹没着急开口,等了会儿听到一声关门声,然后才是乌白很轻地叫他:“屹哥。”
栾屹莫名短暂地笑了下,说:“新年快乐,小白。”
乌白靠在疗养院的墙壁上,看着地面被切割成线条的灯光说:“屹哥,你新年也快乐。”
栾屹接着问:“吃饺子了吗?”
栾屹虽然是那种五官立体但不锋利的冷感长相,但无论是声音还是性格都不冷,甚至是相反的温柔,乌白舌尖舔了下抿着的嘴唇,说:“吃了。”
“骗鬼呢。”栾屹毫不客气地说。
眼看谎言戳穿,乌白赶紧说:“没有的。”
栾屹看着窗外正热烈燃放的烟花,晒笑一声:“是没有在骗鬼,分明是在骗我。”
乌白听出栾屹今晚心情很好,连带着自己那点阴霾都飘散不少,用那点带着点鼻音和讨好的语气说:“屹哥,我错了。”
栾屹拿着电话的手顿了一下。
他心想,乌白大概是学会了栾清口中的撒娇。
栾屹换了个话题问:“你在疗养院?”
今天是新年,乌白仅有的亲人就是冯映秋,栾屹猜测乌白在疗养院倒也没猜错。
在得到乌白肯定后,栾屹又问:“方便出来吗?”
一个猜测隐隐浮上来,乌白稳稳心跳咬准字音地说:“方便的,屹哥。”
挂了电话后栾屹换好鞋子和衣服,拿好车钥匙,道:“爸,妈,我出去趟。”
等栾屹走后,罗晶晶嗅到点猫腻地发问:“谈恋爱了?”
栾鉴臣不关心,栾清摇摇头。
栾琢不发表意见,持中立态度。
除夕夜超市都关了,上次买的食物这么长时间也该吃完了,以乌白的性子只怕也不知道填充,栾屹在街上转了圈,才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助便利店,买了两盒水饺,然后去疗养院接乌白。
新年夜疗养院工作人员也放假,整个疗养院安静下来,几座大楼矗立在夜晚幕布上,乌白穿着他送的白色羽绒服从住宿楼的甬路小跑过来,脸颊冻得有点红。
车上暖气开着,乌白脱下羽绒服外套,肉眼可见地兴奋。
与栾清叽叽喳喳的开心不同,任何一种情绪到乌白身上外显的都是安静,带着股恬淡安心的力量。
车停在停车位,外套挂在墙上,栾屹挽起袖子煮着速冻水饺。饺子端上锅,勉勉强强也算过年。
吃过完,栾屹也没走,发号施令道:“伸手。”
乌白伸出了一只手。
栾屹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放在乌白手心上:“压岁钱。”又很有先见之明地说:“别说不用。”
乌白只好收下这份并不薄的压岁钱,很难想象这是他十七年以来收到的第一份压岁钱,他想他应该会保留一辈子:“知道了,屹哥。”
代表祝福的红包收下了,乌白探着眼睛问:“屹哥,我在补课班的兼职是你帮忙的吗?”
栾屹没否认更没想隐藏,乌白这么一聪明否认隐藏都没有意义:“是我,这份工作那就先做着,不会有人赶你走。”
乌白就不再问了,又抱着栾屹说:“屹哥,谢谢你。”
栾屹没让乌白起来,就维持着这个动作说:“别总想着谢我,你要感谢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让自己有优异的成绩,这样哪怕即便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
乌白起身了,很不赞同地说:“屹哥怎么会不在?”
他眼中的依赖太明显了,盖都盖不住。
“总会有不再的时候,乌白。”栾屹并不想这么早告诉乌白,但乌白早晚早晚会知道,而且尽管他口中的“在”与乌白口中的“在”含义不一样,总归是有共同点:“我二月中旬计划着出国。”
乌白彻彻底底地不动了,直愣愣看着栾屹,像是无法理解这简单的两个字。
栾屹只好放缓语速:“是为工作,海外的公司迟迟没有总负责人,又在飞速上升阶段,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线上对接工作不是办法……”
他其实并不需要解释这么多,但乌白看他的眼神让他不得不解释这么多。
乌白好半响才问出一句话:“什么时候回来?”
栾屹突然就不是很忍心了:“未定。”
“我知道了屹哥。”乌白看不出笑意地弯了一下眼睛,哪怕他对公司管理之类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知道绝非一二月就能解决。
乌白扭过头,碎发盖住眼睛不看栾屹,“那等屹哥你回来说不定就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我了,那时候说不定我已经上大学了,哦,对了,屹哥你读是是J大……”
栾屹看一眼就看不下去了,手伸出过拨开乌白头发却触碰到一点潮意,只好不再有下一步动作,慢慢地收回。
乌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底闪烁的东西就消失了:“屹哥,你今晚可不可以陪陪我。”
“什么?”
乌白声音小到栾屹需要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力去听:“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要回去。”
终于听清楚了,不是什么大事,栾屹很自然地应允许下来,说实话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栾琢的提醒了,乌白确实对他很不一样,很难说具体是哪一环节出了错。
其实乌白叫他留下来住,两人却并没有说几句话,大多数时间都是电视节目声,只偶尔响起几句来自楼下放烟花的欢声笑语。
栾屹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冲动,他不该在新年除夕夜说的。
栾屹显少后悔、冲动,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今晚两种情绪都有出现,而且都交代在同一个人身上。
一室一厅的户型只有一个卧室,卧室床也不宽裕,容纳不下两个人,栾屹不可能让乌白睡沙发。
过年有守岁的习惯,但乌白仍是将客厅灯全关了,只留一盏小台灯在茶几上。
沙发也不大,栾屹两条腿只能艰难地屈起,灯熄了,只有一盏小台灯,小小的光圈打在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栾屹看见了紧闭的卧室门。
海外新上市的海鉴公司说复杂也不复杂,但说不复杂有点复杂,如果顺利的话……
他并不排斥工作,甚至在很多时刻挺喜欢工作的,专注做一件事会让他有成绩感,而巨大的成就感足以抵消面临的困难困境……
疗养院那面也有人定期给他汇报冯映秋身体状况,虽然没有恶化的趋势,但也不容乐观……
他大学是上的J大, J大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值得一提的大约就是2食堂饭难吃11食堂好吃……
心里事太多,栾屹睡不着,但这种情况只能闭着眼,给自己下心理暗示。
笼罩在黑色下的房间响起嘎吱一声,在夜色的渲染下无所遁形,分外清晰。
是乌白出来了,上厕所吗,需要开灯?
栾屹正想起身,忽然……脚步在他身前停下,他不清楚乌白要做什么,只好按兵不动。
茶几上的暖光很小,小到照不清乌白脚下的路,但又大到可以叫乌白看清栾屹的每一寸五官。
从深邃的眼到挺直的鼻,最后到所有五官中仅算得上柔和的嘴唇。
明明是冷到极致的一张脸,为什么总是这么温柔?
乌白不是很懂地想。
不记得看多久了,只恍然想起那令人糟糕的初次见面时自内而外产生的自惭形秽。
明明是从不敢奢求有交集的人,却偏偏有了交界。
乌白借着那点微薄的光,静静看着栾屹,眼里有探究,有疑惑,有茫然。
栾屹给予他太多哪怕是踮脚也够不到的东西,或许也能够到,但免不了磕头流血。
人都有贪欲,并且擅长在适宜的环境中滋长。
而栾屹给他了足够的阳光、充足的水分和潮湿的土壤……一切他生长有需要的东西。
于是乌白弯下腰,虔诚地将吻落在栾屹嘴唇上。
第163章
原来是这样。
栾屹直起身,捻去砸在下眼睑的水珠,借着椭圆形的暖光看沾到指腹的水痕,既轻薄到足以雁过无痕,却又重如千钧以至于栾屹心神不宁
【叮!心动指数+100%, HE+50%】
116:【……】
116用自己的球身戳了戳栾屹:“这位亲爱的宿主大大,请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栾屹只维持着看指腹的动作,过了好半响才说:“我不知道。”
116微笑:【……】
大约是这氛围太诡异了,在那点微不足道的水渍蒸发后,栾屹才道:“我记得你向我科普过,心动指数是逐渐上升的过程。”
116汗颜,心虚得厉害,梗着没有脖子的球身僵硬好久才搜查到资料:【哦……我忘记补充了,心动指数逐渐增加的前提是男主知道心动的感觉,而不是朦胧不清……当然也有可能是乌白因为你突然要做一下子就嗯嗯了……】
总之, 116绝不承认是自己学艺不精。
116解释的驴唇不对马嘴,但栾屹也没心情想这么多,要说一点没察觉是不可能的,毕竟栾琢曾经提醒过他,乌白看他的眼神又过于地不加掩饰,只是他情感占了上风,一直在自欺欺人。
而现在,乌白一个平平无奇又惊涛骇浪的举动一下将栾屹的自欺欺人碾成粉末。
116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在连经历五人宿男主都弯了并和宿主大大双双把家还的任务后, 116向上级申请调转到bl小说HE修正部门了,但人事部效率太低,导致它申请一直没下来。这大概是它接手的最后一个bg小说:【宿主大大,那现在怎么办? 】
怎么办,能怎么办。
出国的日子已经定下,只能顺其自然。
半宿没睡觉,天不亮就醒来,栾屹将昨晚剩下的饺子煎好放在保温箱,给乌白留下纸条才出门。
回栾家本宅时撞见栾琢在晨跑,听见栾琢叫他栾屹只好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栾琢额头沁着薄汗珠,眉宇间带着疑惑:“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
栾屹没多提,随便找了个理由:“昨晚没睡好。”
奈何栾琢比他年长的三岁也不是摆设,一眼就看出栾屹是在扯淡,哂笑一声道:“看出来了,你这黑眼圈都挂到下巴去了。”
“夸张了,哥。”栾屹低叹了声说。
栾琢不是栾屹讨饶这套,道:“夸没夸张你心里有数,这么大个人我也不多问,自己能处理好就行。”随即一拍栾屹肩膀:“走了。”
大年初一没安排工作,栾屹也没闲下来,一天下来各路亲戚全来拜年,有的趁机谈谈生意,有的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带着不知道隔多少的表姐表妹上门,各给他和栾琢布置接待的任务,栾屹本就心烦,这会儿卖起亲哥也毫不客气。
一路忙到中午吃饭,栾屹才有时间看手机,乌白八点左右给他来了消息,是张拍摄早餐的照片,以及谢谢屹哥。
栾屹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就没回。
新年过后日子又回归正规,栾屹这段日子都被各种有关海鉴文件资料填满,为接手海鉴做准备,至于前阵子令他苦恼的事情只偶尔在喘息的间隙里才能想起,甚至想起那个不知是何心情的吻会生出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等他再次接到乌白的电话已经是2月16日的晚上九点半,距离2月17日早晨7点的飞机票只剩下几小时。
电话接了,有风声先传过来,然后乌白掩着手机致使声音有点模糊,听起来想在犹豫权衡:“屹哥,你现在忙吗?”
栾屹按了免提,手机放在书桌桌面上睁眼说瞎话:“不忙。”
“屹哥……你可不可以现在出来一下,我有东西想给你。”乌白搓着手取暖,小心翼翼地补充:“不是有什么贵重东西。”
栾屹没有拒绝他,问他:“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辅导班。”
栾屹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说:“现在看看周围有没有咖啡或便利店,进去等我。”在外面吹风算什么事。
“……好。”
关了书桌上的电脑,栾屹拿着车钥匙出了门,路过在客厅给栾琢看相亲照片的四人组打了声招呼。
人走了,罗晶晶再次问:“真没谈恋爱?”
栾鉴臣依旧不关心,栾清说:“怎么可能。”
栾琢睿智地扶了一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辅导班分初高中部,有晚自习,晚自习补课费用更高,栾屹车停在辅导班楼下,正准备问问乌白在哪,就看见乌白从街对面的一家便利店小跑过来。
栾屹也是在这时恍然意识到,乌白每次都是跑着来见他。
乌白没有上车,绕道驾驶位敲了一下窗户,栾屹降下车窗看见的就是乌白眉眼弯弯的眼睛,是他认识乌白以来最明显的一次笑容:“屹哥。”
不等乌白说,栾屹先开口道:“我去停个车,要一起走走吗?”
乌白笑意加深了,眼睛弯起的弧度也更明显了:“好啊。”
北城的冬天少下雪,但也不是南方的湿冷,街上干燥洁净,连片落叶都看不见,乌白脚踩在路上偷偷去看栾屹。
大约是对离别心知肚明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就这么安安静静走着,最后是路过一家照相馆,乌白才停下。
栾屹顺着乌白目光看去:“要进去吗?”
乌白下巴埋在衣领里点了一下头。
照相馆老板是位上个年纪的老人,带着老花镜,一进门就问:“要照什么,怎么照?”
“双人照。”栾屹说完,才去看乌白:“要什么尺寸?”
乌白因栾屹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愣神了,慢了半拍才说:“ 2寸的吧。”
照相速度快,也不是老式胶片需要冲洗,照完相片就拿到手,乌白看着用牛皮纸装着的照片:“屹哥,你要吗?”
栾屹被乌白问住了:“里面有我,我为什么不要?”
乌白不好意思地一笑,向老板又要了一份牛皮纸袋,将其中一份照片放进去交给栾屹。
从照相馆里离开后随便找了家饭店吃了夜宵,吃过夜宵接近十一点,乌白手按在口袋里走下台阶,回头看栾屹。
栾屹一句怎么了没有问出口,乌白先一步抓住他手腕。栾屹手指一顿,下一秒就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顺着乌白抓着他的手指穿过,顺着指骨向上,最后牢牢贴在腕骨。
栾屹低下头,是一串呈现紫色的手串。
乌白松开了栾屹指尖,皱着鼻子,眼眶有点红着仰头看他:“我补习费下来了……找人开过光的,说是能保平安。”
手串虽然是紫色,确实极为低调内敛的暗紫色,近乎于黑,只在光下才能看清点闪过的紫色,以及内里的发丝晶体。
栾屹假装没有看出乌白的失态,很自然地说:“谢谢小白了。”
走在台阶,夜深了,寒气上来,乌白鼻子和眼眶的红也更重了,栾屹给乌白扣上帽子问:“要回去吗?”
“……嗯。”
这哭腔太明显了,哪怕乌白极力掩饰也藏不住了,栾屹也就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第三张手帕递过去,乌白攥在手心里,没有用。
宽大的帽檐遮挡着乌白侧脸,栾屹什么都看不见,但乌白能听见这一点是肯定的,于是在乌白情绪稍稍稳定些后道:“乌白,你才17岁,往后的路长得看不见尽头。”
乌白用力眨了一下眼,但无济于事,只好加大力气地低下头,然后艰难地说出口:“屹哥,你是不是知道——”
栾屹截住他的话,反问:“这重要吗?你不都叫我屹哥了吗?”
于是乌白懂了栾屹的意思,不再说话了,也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了。
栾屹手伸手过,拨着乌白下颌转过来面对他,接过他掌心的手帕擦干净潮意,过了十几秒后,才重新对着乌白因被水洗过而越加清透润泽的眼睛说:“人这一生大约会遇见三千万人,在这三千万人中总有人会为你停下脚步,会有人爱你、选择你,无论好坏,只因为是你而爱你、选择你。”
手帕拿走了,乌白小幅度摇了一下头。
栾屹说过的所有话他理解,都认同,唯独这句无法苟同,或许会有人选择他,但一定不会是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情况选择他。
栾屹手隔着层帽子按在乌白脑袋上:“听话。”
乌白只好忍住冲动、克制本能地点头。
当天晚上在送乌白回家时,栾屹敲响栾琢卧室门。
栾琢正看着财务报表,视线绕到栾屹身上,栾屹身上还穿着外套,显然是才从外面回来:“有事?”
栾屹点头说:“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吧。”
“我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乌白。”
“嗯?”栾琢果然如此地说:“老二,我早就提醒过你,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栾屹自嘲一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栾琢没直接应允,而是道:“乌白的家庭情况我也有了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恕我直言,以乌白的性子应该不需要人照顾,他生存能力比谁都强。”
“我知道。 ”栾屹捏了一下太阳穴,更直白地说:“生存能力强不代表能生存好,哥。”
“行吧,我知道了。”
栾屹第二天早上赶飞机,行李只收拾到一半,尽管能到目的地再买,但栾屹习惯将一切处理妥当,因此在收拾完行李后已经是凌晨,本就不多的睡意更是直接散了。
觉睡得断断续续,最后提前一出发小时,决定到飞机上再补觉。
飞机起飞,从窗口望去地面上的一切都在缩小,最后成个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小格子,什么都不看清,但栾屹依旧在看,甚至称得上专注。
直到穿过云雾,栾屹才拨着手串收回目光,垂下的眼睛藏住了所有外显的情绪。
与此同时,在家中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的乌白也收到一条七点整来自备注屹哥的短信消息。
[房子先住着,至于房租等我回来再商量,楼下有生活超市,冰箱保鲜期也长,不要偷懒。
头发有些长了,有时间记得修剪,你的眼睛很漂亮,无需遮挡,走路、说话不要总低着头,在看不见的地步人各有各的难处,无需自卑。
也更不用以我目标,找自己想走的路,找不到路就先走着,将坚持走下去当目标。
学校学费我已全部交齐,饭卡也充了一笔钱,足够支撑整个高中,不必担心,余下的一年半专心学习即可。
切记照顾好自己,勿念。
栾屹。 ]
第164章
栾屹身为主人公是最后到的, Sherlock Holmes是家位于市中心的一家清吧,暖烘烘的气息夹杂着麦芽酒的香气扑鼻而来,不算暗的灯光照着远处朝他招手的男男女女。
“Luan,这里。”
黑木桌上杂乱堆着各种洋酒以及各种用薄荷叶点缀的下酒菜。
在坐的都是海鉴的主要员工,或是栾屹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听说栾屹回国的消息,先斩后奏举行了一场Farewell banquet,丝毫不考虑是否需要主人公出场。
栾屹接手海鉴有三年时间,恒鉴在跨境与移动电商是新手,是从未伸手过的新领域,尽管三年前海鉴初具雏形,但接手的也都是些小生意小项目。
在座的人部分都是海鉴主管,心高气傲惯了,栾屹初来乍到虽并未暗中使些绊子,但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并未只会纸上谈兵的空架子。
短短三年,栾屹通过各项措施建立完整产业链,解决物流配送以及海关报关等问题,并结合VR技术,在丰富产品线的同时以不容抗拒的姿态抢占市场,成为龙头产业,与国际知名产业均建立起合作或竞争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在坐的人无一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说是践行,但聚的人并不多,都与栾琢交情不错,百无禁忌地唠唠嗑。
夏玉成拿着酒瓶碰了一下栾琢杯子,也不管栾琢喝不喝,自己先灌了一口,语气幽幽:“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栾屹手按着酒杯,陪了一口说:“好。”
夏玉成是北城夏家的人,因犯事被自己亲爹扔到国外,美名其曰历练,实则是做不出成绩就别给我回来,之后在一次融资晚宴上碰见栾屹才得知栾家二公子跑到海外开拓市场,就存了些投机取巧的心思投奔了栾琢。
正巧海鉴刚起步,栾屹也不打算依靠国内资金财力,两人便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并在合作途中发展出段友谊。
Daisy接过话题说:“怎么,你口中的那位老父亲松口了?”
Daisy是海鉴的副主管,栾屹一手提携上来,平日里忙不开时都是她与夏玉成对接。
“必须的。独生子的含金量无需多提!”
慢半拍意识到有点内涵人的意思,夏玉成瞄了栾屹一眼,赶紧找补:“当然没没有说有哥不好,谁说有哥不好,有哥可太好了,我从小就盼着——”
越说越离谱,Daisy嗤笑一声:“出息。”
栾屹也跟着笑了,举着酒瓶喝了酒:“闭嘴吧。”
夏玉成立马在嘴上画条缝,期间瞄见栾屹露出衬衫下的手腕:“修好了?”
栾屹顺着夏玉成视线看过去。
在光下呈神秘暗紫色的手串贴着腕骨,紫色光丝如银河流动,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其中有几颗珠子上沾有几条不甚明显的裂纹。
栾屹拨了一下珠子说:“好了。”
这手串自从乌白送给他就没离过身,平日里磕碰也没坏过,但前些日子也不知怎地珠子噼里叭啦掉了一地,其中一个串珠更是摔成了两半,夏玉成当时也在场。
夏玉成摸摸下巴说不上哪根神经通了,啧声道:“话说回来,你这手串得戴几年了吧,我记得刚找你那会儿就戴着。”
不需要栾屹回答,夏玉成自己弯弯绕绕脑补了一大出戏:“难不成是在国内的心上人送的,但是碍于身份地位被伯父伯母棒打鸳鸯——靠,我不会猜对了吧,那你岂不也是被赶到国外,至于什么开拓市场都是个幌子……”
栾屹终于觑了夏玉成眼,“不是心上人送的,却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哦。”
来源不狗血,夏玉成霎时没了追问的心思。
国内外有时差,栾屹落地时是中午十一点,飞机上有补觉,不算难熬。尽管海鉴的事情的告一段落,但还有众多后续等待着栾屹,并且还需要为进入恒鉴总部做准备。
出国三年,恒鉴总部在栾琢带领下早已发生翻天覆变化,说更上一层楼不为过。光当前正进行的项目就数不胜数,栾屹又恰好帮忙分担栾琢运营那部分,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等接受完全部信息已经是一周后。
期间家庭聚会也组织了一次,栾清去年高考刚结束,目前正在J大读大一下,八月份的升学宴栾屹没赶上,只漂洋过海寄过一个礼物。
J大分数线高栾清本进不去,只不过栾清在高二走了艺术这条路,栾清虽然性子跳脱,但小时候也学会过不少唱歌跳舞的才艺,重拣起来虽然费劲但底子还在,外加悬梁刺股一年也顺利进入。
J大离家近,栾清仍选择住校,只听说栾屹回国,请了天假,从落座就开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吃过饭,栾屹在二楼图书室找到栾琢,时隔三年栾琢依旧孤身一人,似乎是打定主意与工作共度余生。
见人是栾屹,栾琢好整以暇地问:“怎么,有事找我?”
栾屹轻点了一下头,但什么都没说。
“想问乌白?”栾琢很自然地说下去:“你走以后乌白与栾家的联系就断了,栾清与乌白还在一个学校,平日里倒是有交集,另外就是在你走后的一个半月后乌白的母亲去世了,我当时想着帮忙,但……”
栾琢掀开眼皮,想起当时:“但他似乎并不需要。不过我还是叫人看着,直到乌白顺利高中毕业,他学习成绩很好,是那一年的状元,得了一笔不少的费用,大学过得并不难。 J大的法律专业,也算是有回报收获了。”
“对了,栾清去年办升学宴邀请了乌白……变化还挺大的。”
栾屹注意力霎时全移到最后一句:“是好是坏?”
栾琢与乌白相处不多,只依稀记得当初给栾清补课时的乌白,消沉苍白,透着股阴雨天的潮湿:“应该算是好,比以前开朗不少。”
栾琢见栾屹始终不语,又道:“你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自己去看看。”
栾屹到国外后就换了手机号码,曾经国内手机号也不能用了,现在的新手机号就寥寥几人,仿若曾经的一切全都消失。
但对栾屹而言在北城查一个人并不算难,只需吩咐下去,助理第二天就能带着有关乌白这三年间的一切资料的文件夹呈到办公桌上。
但栾屹并没有这么做,乌白能来参加栾清升学宴证明两人间还有联系,栾清也发了全家聚餐的朋友圈,乌白没道理不知道。
当初那套房子留给乌白,以乌白的秉性只怕上大学后也回定期回来打扫,他准备叫门卫留意一下,最起码留出时间给他和乌白一点缓冲。
没过两天收到一陌生电话,是本地号码,栾屹怀着不知是何种心情接了电话。
“栾屹!我回来了!”
夏玉成嚷嚷声不管不顾地往耳朵里钻。
栾屹蹙眉看了眼手机:“有什么事?”
夏玉成:“…… ”
夏玉成一噎:“拜托,你要不要这么冷漠,是这样的,我四年没回来,叫了帮朋友,要不要喝几杯。”
栾屹划着鼠标看文件,边说:“回来之前没喝?”
“喝了。”夏玉成自有理论:“但是人不一样,目的也不一样,前者是欢送,后者是欢迎,ok?”
栾屹调出行程表,确定今晚没安排工作后才道:“行,地址记得发我手机上。”
挂了电话,手机都来不及合上,收到一排连串跪着哭的小人,都是栾清发来。
栾屹眉心一跳,给栾清拨去电话:“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善后?”
栾清嘿嘿一笑:“是这样的,我下午有个PPT汇报, U盘不小心落家了,电脑昨天清理文件然后……你懂的,哥哥,好的好哥哥,你能不能帮你妹妹一个小忙。”
“我很闲?”
“不闲!U盘应该在图书室,不劳二哥亲自前来,麻烦一下秦助就可以。”
栾清语速飞快说完吧嗒一下挂了。
栾屹拿起电话正要给助理拨去,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拿过抽屉里的车钥匙,亲自出了门。
先回了趟家,按照栾清提示找到U盘,开车四十分钟抵达J大。
J大是栾屹母校,但栾屹也有挺长时间没来,内部结构或多或少发生些变化,比如说新建一座宿舍楼,移去了一扇可以直接通往中心湖区的小门……幸好各校区所属专业没发生变化,法学院主教学楼前仍然是艺术楼。
栾屹到时栾清就站在艺术楼门前东张西望, U盘递过去,栾屹拒绝了栾清听她PPT汇报的机会,直言自己还有事。
踩着路径穿过一片种着绿植的校内公园,远远可以看见巨大的法学院三字。
J大法学院占地面积高达二百五十平米,在这里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他要找的人也并不一定正在校区。
这样没有任何准备地来,有点犯蠢了。
栾屹无奈地摇摇头,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几声攀谈徐徐从身后传来。
“晚上聚餐要来吗?”
“看晚上有没有事。”
“来吧来吧,左右容璲请客,再说了,你不来岂不是就我一个人,我社恐。”
“……行吧。”
栾屹慢慢转回头,看见从一侧甬路走过来的乌白。
他身边还站着一人,大约是他朋友,两人一路说着话,最后是乌白察觉有人在看他,才朝栾屹所在方向偏过头。
不一样了,确实是不一样了。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栾屹而言,是整日伏在桌案处理数不清的文字数据,一眨眼便过去,但在明显看到乌白此刻的变化时,栾屹就知道三年也不短。
乌白长到半遮住眼睛的头发终于剪去了些,露出完整眉眼,黑亮润泽,像清去表面浮尘的黑曜石,倒映着栾屹。
从前一遮再遮的上扬眼尾也终于看清了,正午时分阳光映在上方,确实是一如心中所想的灵动鲜活,远不是曾经的死气沉沉。
眼睛出现些许情绪变化,像是粼粼的水波纹。
栾屹率先开口说:“乌白,好久不见。”
乌白很努力地调动面部情绪,不至于太失态,但再开口时过哑的声音仍旧暴露了主人的情绪:“好久不见,屹哥。”
第165章
栾屹很自然地说:“要一起走走吗?”
这对话有点似曾相识,在出国的前一晚栾屹也是如此说。
身边的孙小侪一脸懵,左看看右看看才确定面前这位大帅哥正在和乌白说话。
认识?
乌白没直接回,而是先对孙小侪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到。 ”
“……好吧。”孙小侪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就见乌白与那位大帅哥一同往学院后那条种满梧桐的小路走去。
J大的梧桐有名,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只保持安静,随着走过的路增多一股不知名的氛围逐渐充斥在周围。
乌白变化真的很大,即便依旧是普通的白T与牛仔裤的搭配, 身上那股被阳光晒过后的干燥与暖意也藏不住,也长高了不好,到他肩膀了。
路上撞见同班的同学,更会主动停下脚步,短暂打个招呼。
这一切都让栾屹感到陌生,隐隐有些看不见实体的飘渺,同时也会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情感,是好的变化。
“屹哥。”乌白叫了一声栾屹,侧过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栾屹没有瞒他。
“半个月前……”乌白默默念着这四个字,眼睛莫名弯起笑了一下,嗓音轻快地说:“我都不知道啊。”
栾屹停下脚步,袒露情绪蹙着眉,看着乌白笑成月牙的眼睛说:“我以为你会从栾清那知道。”
乌白耸了一下肩膀,不怎么在意地说:“我不怎么看朋友圈。”
栾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乌白很快就换了话题:“屹哥,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啊。”
“不走了。”栾屹很果断地说:“海鉴已经稳定下来,有专人在负责。”
乌白笑意更深了,是栾屹三年前从未看过的笑容,很开心地说:“这样啊,恭喜屹哥了。”然后看了一下手机说:“屹哥,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等一下。”栾屹及时叫住乌白,手机递过去:“加个微信。”
乌白愣了一下,手指按在屏幕留下一个清晰指纹,在栾屹注视下缓慢移开,加上了新的联系方式。
梧桐路向前延伸着,阳光穿过树梢留下深浅不一的光斑,栾屹站在一侧甬路回头看,只看见乌白清瘦的身影
终于穿过拐角,确保栾屹不会再看见自己后乌白终于维持不下,手按在路边的长椅扶手上,艰难地稳住身上。
胃部泛酸的厉害,全都绞在一块,蛮不讲理地在身体里混战。
正午上光刺眼,即便有阳光遮挡也不好受,乌白缓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等手脚发麻再恢复才调动脚步站起身,往教学楼走去。
晚上的聚餐是容璲请客。
上大学后乌白与高中那帮人连续全断了,换了新手机新号码,打定主意将过去的一些都抛在脑后,按照栾屹的留言剪了头发,走路不卑不亢地抬眼,并在大学时积极参加这社交活动,除了进入学生会更参加了辩论社社团。
前阵子校内举行了以学院为代表的辩论赛,在比赛中获得名次的队伍都加学分,报名人的不少算,但最终仍是乌白与容璲所代表的法学院获得胜利。
参加辩论赛的就容璲、乌白以及孙小侪与同社团的另一人,但聚餐的可不少,一些不少相熟的朋友都来了。
吃饭包的包间,市中心的一家人均千元起步的高档私房菜馆,由于是容璲请客,都没假客气。
同队的另一人厉今点得最多,合上菜单还假模假样地来了句:“好像一不小心点多了,容队不会怪我吧。”
容璲正低头给他老哥发着微信,闻言抬起头嗤笑一声:“吃你的了。”
厉今嘿嘿几声,不再装了。
乌白下课后胃还有点不舒服,就回寝室去了趟胃药,到时偌大个包间只剩下容璲身边一个空位,只好坐下。
容璲立马收了手机,从厉今手机抽出菜单递到乌白手里:“喏,我们刚刚点了些,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不用和我客气。”
这态度对比太明显了,在坐的人道行尚浅隐隐有些憋不住。
其中一个女生深谙此道,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说:“我算是知道了,我们今天能来这吃饭全是沾了副队的光。”
厉今一个大男的也跟着起哄:“哎,真心错付!”
容璲对他们的起哄接受良好,只看向乌白。
乌白随意加了道菜,菜单推回厉今,笑说:“沾光算不上,辩论赛就凭我一个人也赢不了。”
那女生懂了乌白意思,尴尬地摸摸头。
容璲也没太把这个插曲当回事,乌白是什么性子他心知肚明,菜上来后不动声色地找些话题说着话。
“下午
第一节课怎么迟到了?睡过头了,不像是风格啊?”
容璲语气里亲昵显露得自然,乌白目不斜视地说:“就是睡过头了。”
容璲:“……”
容璲一噎:“你之前拜托我查得海鉴公司资料发给你了,不过你查这公司做什么,是以后想去工作吗?会不会太早了些……而且又是在国外。”
乌白终于看向容璲,眼睛依旧润泽透亮,只是多了些冷意。
容璲顿了顿,放弃自讨没趣了:“当我没说。”
他认识乌白有一年半了,第一次见面就被吸引,乌白的脾气很好,无论是交朋友还是他怀着刻意目的接近,乌白都没像没事人一样,也不对,更多的像是不关心不在意,这让他想行动都无从下手。
两人的关系转折发生在他与他老哥打听话时意以外提到一句在国外势头正好的海鉴,乌白主动找他帮忙打探些关于海鉴的消息。
容璲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想要的东西就没得不到的时候,还真没在什么地方收过阻碍,因此越挫越勇。
吃过饭天黑了,容璲转移阵地,叫了专车说是带他们尝尝鲜。
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一座隐在林间的小楼,容璲走在前方带路:“这钟楼是间娱乐会所,一楼是公共娱乐区,咱们今晚在这玩就行。”
厉今进来时记得这钟楼共三层,难掩好奇心地凑过去问:“这二、三楼是什么地方。”
容璲似笑非笑道:“你要是好奇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厉今被容璲这几句话搞得越发好奇,拉着孙小侪去了二楼,没一会儿功夫就涨红着脸溜回,猛灌了口冰酒:“靠!也没人告诉我二楼口味这么重,那三楼岂不是更那什么!”
“错了。”容璲碰了一下厉今杯子:“三楼与二楼不同,都是些私人包间。”
厉今一听也明白了私人两字,什么都不说了,感叹了句有钱人真会玩。
一楼娱乐区众多,桥牌、电竞、保龄球各区域应有尽有,不一会身边人就都走光了,真皮沙发座椅只剩有容璲与乌白。
容璲今晚喝了点酒,脑袋有点晕,凑到乌白身边:“乌白,我追你这样长时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乌白嗯了声。
容璲笑了声,手伸过去像是要碰乌白,被乌白躲开后讪讪收回:“这样长时间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该被打动了。”
乌白说:“确实。”
容璲笑得更显眼些,视线落在乌白手机上。
乌白手机就放在桌子上,黑色屏幕暗着,倒映着乌白侧颜,他知道这手机壳后保留着一张二寸照片,乌白始终倒扣着,像禁忌一般,别人不能看,自己更不能看。
他虽然不清楚照片内容,但能放在手机壳后的照片或多或少有几分深意。
容璲嘴角勾着,眼里却没有笑意:“你可别跟我搞些老套路,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但是受过情伤,不能接受别人之类的。”
乌白手指一跳,看了容璲眼,站起身说:“我去趟厕所。”
容璲抽出烟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洗手池水拧开,乌白站在镜子前看着面前这张死气沉沉的面容扯了扯嘴角,湿纸巾扔进垃圾桶,正要走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穿着花里胡哨,一手拿着手机连连道歉:“抱歉抱歉。”
乌白回了句没事,那人边往厕所走边说:“栾屹,今天是我回国第一天,我可警告你接风宴不许给我踩点……”
乌白脚步稍稍停下一秒,若无其事地离开,绕到前台买了一盒美他多辛。
回去时厉今与孙小侪都玩累了,坐在卡座休息,乌白在桌上挑挑拣拣一番,选择了一瓶度数适中的洋酒,猛灌了两杯。
两杯接连下肚,脑袋有点晕,乌白趁众人不注意咽下一片药,接着去喝第三杯。
第三杯没喝光,一只手拦截了酒杯,容璲蹙眉看他:“你喝糖水呢?”
乌白眉间带点不悦地说:“我没事。”
乌白眼里不要多管闲事的暗示太明显,容璲只好放下手,左右乌白喝多了还有他,不用担心没人照顾,还能趁机刷刷好感度,这么想着容璲就放任了乌白动作。
最后一杯酒下肚,聚会也开始散场,乌白咽下第二片美他多辛,手机按了静音并拨通了首位联系人。
手机才振动一下,就接通了。
乌白扫了眼后暗灭手机屏幕什么话没有说,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乌白,能走路吗?”容璲手伸到乌白面前,晃了晃。
与此同时,三楼包间的栾屹也准确无误接收到这一句。
栾屹拿下手机,确保是在通话中,又叫了声:“小白。”
依旧是无人说话的局面。
误触吗?
“乌白好像喝酒了,他酒量不是很好。”
“钟楼这块不好打车,叫的专车车牌号发群里了,你们先走,我送乌白回去。”
“那行吧。”
“记得照顾好副队,兄弟,就等着吃你和乌白脱单饭呢。”
“啧,能不能走了。”
然后是些脚步声与衣料摩擦声……
还有一些细碎的、不成串的,从鼻腔发出的含糊声。
“消停会儿,你跟我走。”
“……”
后面的声音就有些听不真切了,衣料声更明显了,混在嘈杂嗯背景音中。
栾屹拿起披在沙发上的外套,对马上就输到家门口的夏玉成道:“我这面有点事,改天请你吃饭。”
夏玉成登时扭头逼视栾屹,却只看见栾屹大步流星下楼的背影。
同学朋友聚会不会选在二楼,只可能是一楼,栾屹乘坐专用电梯抵达一楼。
一楼除了卡座就是娱乐区,人头攒动,配上迷离灯光与群龙乱舞无异,但手机里声音还没消失就证明乌白还在一楼。
栾屹拿起手机正要再细听,那声音却很微弱了,栾屹眉心紧锁着扫视一周,终于在右侧一角找到目标。
另边容璲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挽起乌白一只手臂,还没来及长舒一口气,肩上忽然一轻,再然后就见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一声不吭地从他怀里接过乌白,并将乌白脑袋牢牢埋在肩膀。
乌白眼睫一颤,眼睛闭紧了,心底却蓦然一松。
“嗨,哥们,你认错人了。”
容璲作势要接过乌白,栾屹先一步道:“我来接他回家,麻烦你了。”
容璲一愣,直接气笑了:“你当我傻子,随随便便跑过来一个陌生人就对我同学说是他哥,换你你信。”
就在容璲话落时,乌白忽然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头发丝轻柔扫过栾屹脖颈,随即在栾屹肩膀上调整到一个舒服位置,发出一声醉酒的咕哝声。
这太不对劲了。
容璲认识乌白一年半,从未见乌白对谁如此亲近过,哪怕用喝醉也无法解释,刚刚他要扶乌白站起来被乌白甩了好几下。
而面前这个人……
容璲盯着他,隐隐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出,只好先放在一边。
他看向醉得一塌糊涂,却在面前男人肩上如此安分乖巧的乌白,心底的占有欲无法遏制升起,一把攥住乌白手腕,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是我同学,我没办法让你带他走。”
栾屹看向容璲的目光什么都没有说,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在平静之余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他拿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当着容璲的面按了挂断,随即重新拨通,桌面传来一声振动,栾屹神色未变看向桌面。
容璲顺着栾屹视线转过头,却只看见手机上亮起的来电界面。
明晃晃的备注暴露在眼前,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A屹哥。
栾屹越过容璲,拿过搁置桌面的手机,毫不避违地收进自己外衣口袋:“现在行了。”
第166章
栾屹没再说其余的话,对容璲一颔首便半搂半抱地带乌白离开。
等走出钟楼乌白已经醉得站不稳了,脑袋埋在肩上的同时吐息也带着热气,没长骨头似的贴在栾屹身上。
栾屹只好单手抱起乌白,另手拉开车门,乌白比以前重了些,但增加的这点几乎能忽略不计,系上安全带侧身间,窗外的光打在乌白身上,皮肤依旧白得透明,下巴也依旧是瘦削的一截。
可能是醉酒的感觉太难受,乌白在副驾驶一直发出稀碎的咕哝声,听不清,倒像不太安生的梦呓。
脱下的外套盖在乌白身上,栾屹揉了几下乌白眉心才离开钟楼。
栾屹没回栾家本宅,去了在出国前留给乌白的那套一居室。
乌白喝醉了依旧很乖,和栾清醉后耍酒疯的样子完全不同,只会偶尔睁开沁着层水光的眼睛看一下栾屹,露出那种似是而非难以辨明情绪的眼神,然后再闭上。
让栾屹不禁思考乌白是否失去了意识,是否认出他是谁。
车停在楼下,栾屹去生活超市买了些蜂蜜、酸奶之类解酒的食物,然后打开副驾驶中心将乌白抱上楼。
整个期间乌白闭紧了眼,尽管他维持着表面,但只要栾屹碰一下他手,就会发现他掌心全是汗,但栾屹并没有。
这间一居室还保持着出国前的陈设布局,从玄关到客厅,从客厅到卧室无一变化,也不见半点灰尘。
栾屹视线重新落在乌白身上,将人带去了卧室,蜂蜜牛奶都在客厅,栾屹给乌白盖上被子正要去客厅右手忽然被人很轻地拉住了。
是乌白。
乌白眼睛睁开了,眼瞳却没有聚焦,说是拉也没用上什么力,倒不如说是搭。
栾屹握住乌白手腕,走过去,目光自上而下地落下来,无形之中带上一丝审视:“我是谁?”
乌白心跳快了几秒,唇齿相碰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屹哥。”
栾屹嗯了声,握着乌白手腕放在被子上说:“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牛奶刚倒入奶锅,一阵手机振动声就从客厅传来,是乌白手机,栾屹拿出一看没有任何备注,只是一串数字。
手机一直在振,大有一种你不接我就一直打的趋势,栾屹只好按了接通,不等对面的人开口,先道:“乌白在睡觉。”
容璲握着手机的手一顿,这声音辨识度太高,哪怕是方才听过几句话仍是记下来,容璲忍着心底的烦躁道:“麻烦帮我转告一下,等乌白醒来后给我回一个电话。”
与容璲同样,栾屹也认出对面那人声音,眉梢微动,应了一声。
电话挂了,牛奶也热了,栾屹拿着杯子回卧室,乌白又闭上眼开始昏昏欲睡,栾屹拍了几下乌白手背将人叫醒牛奶递过去道:“先喝一点再睡。”
乌白发出很小的一声嗯,接过杯子,手指不经意触碰到栾屹比他温度略低的手指,乌白傍若无人地继续向上方动了动。
栾屹手指一僵,帮乌白拿稳杯子。
牛奶温度仍有点热,乌白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喝了两口便停一下,断断续续喝了三分之一就喝不下了,递着杯子还给栾屹。
乌白眼下皮肤被酒液熏得微红,嘴边又带着点奶渍,配上仰头的动作……
栾屹尾指一挑,眼皮垂下遮住瞳孔,接过杯子出了卧室门。
乌白坐在床上愣愣看着栾屹背影,伸手碰了一下嘴角,有点不甘心又有点沮懊丧,但很快栾屹就回来了,手里带着纸抽帮他擦干净了嘴边。
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一下暧昧痕迹,纸巾很快扔进垃圾桶,栾屹揉了一下乌白头发,拉上杯子盖到乌白身上:“晚安,小白。”
房间的光源被栾屹带走了,乌白鼻尖有点酸,眼睛有点疼,但他一如既往地伸出手在空气里胡乱抓了下。
门合上,隔绝了房间内外的人,栾屹站在门外垂眸看着自己指尖,目光很深很静,仿佛那层纸巾并不存在。
栾屹晚上没回去准备在沙发凑合一夜,才躺下没十分钟,沙发斜前方的门开了,这一次栾屹有了经验先开了灯。
乌白酒劲儿没消,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不等栾屹有下一步动作就先抱住他,栾屹被乌白扑过的脖颈一块霎时都僵住了,只能在抬头的同时一只手圈住乌白,以免他掉下沙发。
但乌白远没有止于这样浅薄的皮肤接触,相应的栾屹也要收回乌白喝酒后依旧很乖的话。
因为乌白已经顺着脖间蹭过来,从喉结到下颌,再到下巴,最后是嘴唇,终于找准了目标,乌白印在上面,眼睛迷离半睁着一点点舔砥。
栾屹眼皮半掀起,既不回应也不拒绝,乌白试着用舌尖碰了碰栾屹唇缝,再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后退开了。
他的额发是乱的,呼吸是粗重的,配上醉后的微醺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栾屹阻止了乌白想继续将头藏在他肩膀的动作,掐着乌白下巴问了先前问过的问题:“我是谁。”
乌白没回答,直勾勾地看他,忽然低下头,栾屹卡在乌白下巴的手指一下印在乌白嘴唇,嘴唇柔软地下陷。
乌白无师自通地将手指含进去,嘴唇微张着,露出一截嫣红的舌尖,在上面按圈勾画,极尽细致,是勾人的动作,偏偏眼神坦荡纯净。
栾屹眸色发暗,幸好台灯可见范围抵,乌白没有发现栾屹的变化,手指按住乌白舌尖,乌白艰难吞咽了下,被温热免密包裹着,栾屹强行抽出手指。
抽出纸巾,手指一点点擦干,栾屹重新掐住乌白下巴,这不过这次用上些力气:“跟谁学的。”
乌白还在“醉酒”,怎么可能回。
栾屹大约也记起到这点,慢慢松开了乌白,拍了一下乌白脸颊:“能走吗?”
乌白没穿鞋,袜子也让栾屹帮着脱了,这会儿正光着脚,栾屹没指望得到乌白回答,重新抱着乌白回到卧室,拉上被子:“睡觉。”
点火的人躺下了,栾屹却睡不着了,搭在膝上的手指动动,那触感仿若尚未消失,一直坐了半个小时才重新躺下。
第二天醒来时栾屹到楼下买完早餐乌白也醒了,眉眼干净清爽找不到昨晚的醉意与朦胧。
“早,屹哥。”
“早。”
早餐放到桌上,栾屹看眼时间到:“才六点,不睡会儿?”
“早晨有课。”乌白说:“屹哥,我昨晚喝多了,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不要在意。”
“之前喝醉过吗?”
乌白估摸着话摇摇头。
“以后和同学聚餐别喝太多。”
乌白这回没问太多,挺听话地应下:“我知道了。”
乌白说着从也茶几拿起手机,扫了眼时间,还早能吃个早餐,栾屹习惯性递给乌白吸管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点,吃完早餐后我送你去学校。”
栾屹说是随便买了点,但几乎把早餐店各个早餐种类都买了个遍,堆在桌子上,乌白从塑料袋里随便找出一杯豆浆,再一抬头接吸管的动作就停下了。
栾屹手腕上带着他曾经送出的手串。
栾屹真的很擅长给人柳暗花明的希望。
注意到乌白在在盯着那处,栾屹抬下手说:“还没谢谢你的手串保佑。”
乌白咕哝了句不用谢,扒拉过吸管插上嘟哝囫囵吞枣地喝了口。
简单吃过早饭,栾屹扔了垃圾道:“你同学昨天给你来了电话,我帮你接了,让我帮忙转达等你醒了回一个。”
乌白点点头,以为是室友孙小侪摸过手机一看是容璲,容璲帮了他不少忙,电脑里关于海鉴的资料都是容璲在帮忙,于情于理关系都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乌白思考时间有点长,栾屹就站在一旁看着:“不回吗?”
乌白说没有,然后回拨了容璲电话。
电话接得快,容璲在电令边打了个哈欠说:“谢天谢地,你可算是你接我电话了。”
“昨晚睡得早。”
“我知道。”容璲跳下床,拉开椅子坐下,昨晚那个男人与乌白的亲密做不了假,容璲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直接道:“我昨晚想着刷刷好感度,被人截胡了,还没问你,昨晚那人谁。”
乌白迟疑一瞬,转向栾屹,却见栾屹一直在看着他,嘴巴张张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我哥。”
“你哥?”容璲皱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哥——不过不是情哥哥就好。”
乌白视线用栾屹眼睛移到带着暗紫色手串的右手上,声音很轻:“不是,只是我哥。”
“那就行,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电话挂了,乌白走到栾屹身边:“屹哥,你在等我一下呗,我想冲个澡,身上有酒味 。 ”
栾屹没说好不好只道:“以后少喝酒。”
“我知道屹哥!等我十分钟就好!”
乌白冲澡这功夫栾屹也就在客厅沙发,老房子越来越不隔音,水流声不说清晰入耳,但越是模糊越能引人遐想。
乌白洗澡快不出十分钟就出来了,但他只围着一层浴巾,整个肩颈都暴露在外。
“我忘记拿衣服了,到卧室拿一下。”
从卫浴到卧室,乌白走在栾屹视野下,整个肩颈也慢慢由正面到背面,等到乌白完全背对栾屹时,栾屹落在乌白身上的眼神也变了样。
乌白从前背上有许多伤疤,而现在光洁如新。
乌白摸了自己后背,转过身看栾屹,用那种很单纯的口吻说:“屹哥,我做了除疤手术,是不是比从前好看了许多。”
第167章
乌白说完安静等起栾屹回答,但栾屹出乎意料地朝他走过来。
接近一个头的身高差使乌白不得不仰头看他。
栾屹手指按在浴巾边缘,过于明显的温度差使乌白瑟缩了下,随后抬起薄薄的一层眼皮看他。
明明是自己先做出这种举动,最先不适应的也是自己。
栾屹垂着眼不疾不徐地向上提了一下浴巾,浴巾活动范围窄小,只向上一点。栾屹手隔着层浴巾按在乌白肩背上:“谁说原本不好看了?”
乌白侧头看他,眨着眼睛故意曲解栾屹意思:“屹哥喜欢从前的。”
乌白眼睛透亮又坦荡,倒衬得栾屹想多了一样。
乌白眼里藏着笑,还在等栾屹回答,栾屹却不说了,放轻动作推了一下乌白道:“去换衣服吧。”
乌白也没勉强,露着笑说:“好的,屹哥。”
J大距小区有段距离,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停在J大东门,门口是进出往来的人群,乌白解开安全带没着急下车,而是道:“屹哥,我可以给你发微信打电话吗?”
“为什么这么问。”栾屹有点好奇。
“因为屹哥你很忙啊。”乌白说:“我怕打扰你工作。”
“没。”栾屹被乌白这幅存心说给他听的样子逗笑了:“你想发就发,想打就打,看见了就会回,没及时回就是有事不要着急。”
乌白凑过去,勾着栾屹脖颈抱住,赶在栾屹反应过来前才一步下车:“谢谢屹哥。”
乌白脚步轻快地走近学校,背影逐渐缩小到消失栾屹也没离开,又在车内待了会儿才走。
116就默默躺在中控台上,凭它已出过五次任务的经验来看,栾屹现在一定是爽爆了,而且还是嘴角压都压不住的那种……
栾鉴臣在位时恒鉴就完成了由房地产行业跨界进军科技领域的转型,到了栾琢发展重心彻底转移到人工智能芯片研发,真正做到了一家独大。
目前栾琢计划着利用现有技术结合海鉴的跨境电商打造出条全新VR产业链,以便国内客户能够身临其境地查看商品,鉴于栾屹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栾琢就将此时全权交由栾屹负责。
等栾屹与Daisy谈论完项目前期实施方案已经是四个小时后,用内线命令助理将视频会议途中整理的资料送上来,桌面手机闪烁了两下。
栾屹拿过一看是乌白。
这个点上午两节大课也该结束了。
乌白发过来一张抱着书本下课的照片和一行文字-
屹哥,今天的课程好难啊,我都没有听懂。
乌白读得法学,J大的王牌专业,又是在大二上,几乎全天满课-
哪里没懂?-
物权变动。
栾屹扫了眼日程表,打字道:我周日上午有空,需要吗?
栾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乌白估摸一瞬问:屹哥,你大学读的法律?
当初他问栾屹考的哪一所大学,只知道是J大,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专业。但据乌白仅有的认知,以栾屹的身份背景怎么也应学与经济相关的工商管理或金融学等专业。
栾屹默了默,拿过手机指腹按在语音条上:“我经济学法学双学位。”
乌白回得很快,也是条语音,三秒左右。
栾屹打开语音条,听见乌白嗓音明媚地闯过来:“好厉害啊屹哥。”
栾屹挺有意思地笑了声,和乌白确定好了时间。
两人约在周日上午九点见面,乌白在学生会就业处有任职,大一大二正忙,周六周日也不得空闲,栾屹主动和乌白提议到就业处等他。
栾屹大学时也加入过一段学生会,甚至是一度担任会长,只不过大三大四开始在恒鉴实习没时间就退了下来,学生会就业处位置没变,在食堂对面有座专属二层小楼。
就业处大厅空旷,栾屹到时乌白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身边还站在一人,倾着身子和乌白说话。
就业处大厅严禁大声喧哗因此他只是小声说着,栾屹听不太清,只看见这人碎发下垂着扫过乌白脖颈,乌白用手抓了下避开。
栾屹走过去,屈指在办公桌的台面不轻不重敲了下。
乌白一顿,视线自上而下移动到栾屹脸上,快速装上书本,拉上书包拉链。
容璲也看见了栾屹,眉心不悦地蹙起,真烦。
不过没人理他,乌白朝容璲点点头,走出办公区拎着书包作势要背上,栾屹却先帮忙接过书包。
乌白一愣,继而眼睛弯起一点,跟在栾屹身后除了就业部大厅。
容璲发出一声啧,骗鬼的哥哥,这两人长相没一处相似,只怕是异父异母的哥哥。
书包放在车后座,栾屹顺手将在路边蛋糕店买的泡芙递给乌白,趁乌白低头看泡芙时手指捻了捻乌白发尾,指腹擦不着痕迹过脖颈。
乌白立马转头看他。
栾屹道:“有东西。”
乌白哦了声不说话了。
栾屹周日也有工作,不能离开公司,就带乌白去了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是个大套间,里面包括休息区、办公区以及秘书区等多个区域,书包放在沙发上,乌白转着眼珠张望一圈:“好大。”
栾屹克制不住地揉了乌白头发:“先等会儿,我把工作处理完,休息区有水果零食自己拿就行。”
乌白脑袋抵着栾屹掌心点头,没问既然还有工作没处理完约定这么早做什么。
栾屹工作处理到一半就去接乌白了,和海鉴一丝细节问题需要讨论,讨论了个大概后续具体细节就交给手下。
视频会议结束,一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直叉着水果朝他递过来:“屹哥,吃水果吗?”
栾屹侧目看他,没动。
乌白维持着手部动作,眼睫却垂下:“是不喜欢吃草莓吗?”
他的头发修剪了很多了,额发不再过长,上扬的眼睛透露着股机灵劲儿,是鬼点子很多的模样,但当他故意下瞥时那点机灵就变成了楚楚可怜。
栾屹不是看不出来乌白的故意,但看得明白是一回事,实际表现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栾屹说着张嘴咬住乌白叉住的草莓。
乌白看着栾屹,有点后悔,早知道不用叉子用手拿好了。
栾屹握着乌白手腕,笑着调侃:“好了吧。”
乌白耳朵被栾屹笑得有点热,突然感觉他的各种小心思小把戏在栾屹面前全是无所遁形,挣了挣手腕没挣开讨饶似的叫了声:“屹哥。”
栾屹松开了乌白,走出办公桌道:“工作忙完了,之前说是哪里不会。”
“动产的交付方式。”
栾屹翻开乌白课本,见乌白还呆怔在原地看了他一眼道:“过来。”
乌白走到栾屹身边坐下,做出一副虚心听讲的样子。
栾屹道:“动产的交付方式有许多,你应该都知道,它们之前最大的区别就是交付的实际行为和物权转移方式不同……”
栾屹一边说着抽出水笔和空白纸在上面举列说明,乌白最初只是想离栾屹近一下,但栾屹的声音很沉稳宁静,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入了迷,原本就懂的知识点也更加清晰。
“懂了吗?”栾屹笔敲了下乌白手腕。
乌白摸摸手腕很肯定地说:“屹哥你真厉害,我搞了好久都没搞清楚,好笨。”
栾屹就又笑了,这古里古怪的腔调是怎么回事。
“还有哪里不懂?”
“屹哥你不工作了吗?”
“忙完了。”栾屹说。
乌白吃了定心丸也不再客气又说了几个点,栾屹嗯了声表示知道,然后一一给乌白讲解明白。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多,栾屹道:“中午想吃什么?”
乌白摇摇头:“还不饿。”
“那行。”栾屹道:“去休息室休息会儿,等我忙完一块去吃饭。”
乌白哦了声继而反应过来:“不是没工作了吗?”
栾屹眉梢一挑,难得透着股懒意:“骗你的。”
乌白一怔,脸上各种情绪全都有了。
栾屹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去休息会儿。”
乌白很懵地看了栾屹一眼,站起身往休息室走,走到半途突然转头。
栾屹坐在沙发上朝他挥手:“去吧。”
乌白才继续往休息室走,关上休息室门后就维持不下去了,靠在门板上听着穿透胸腔的心跳声。
三年前的夜晚栾屹拒绝了他,对他说会有人要来爱他,但他谁也不想要,只要栾屹。
很没理由,也很不讲理,但他真的做不到。
三年后栾屹回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讨论那件事,像是都忘了般,但……现在栾屹的种种,乌白不禁自欺欺人,栾屹是不是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寻常。
栾屹没有让乌白等太久,大约四十分钟就处理完工作,乌白走时并没有倦意,但当推开休息室隔音门却见乌白已经躺在床上,房间窗帘没拉,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栾屹放轻脚步走过去,准备拉上窗帘,床上的人先发出一点衣料擦过被褥和刚醒时鼻腔的哼唧身。
栾屹中途改了方向,朝乌白走过去:“再睡会儿。”
乌白本来不困,在得出那个极度不合理的猜测后整个人都被跃跃欲试的兴奋填满,但他因上午的招聘会早晨五点就醒了,兴奋过后睡意就上来了。
乌白才醒,没搞清楚状况,拉住栾屹的手说:“屹哥,你都忙很久了,不休息会儿吗?”
栾屹没说话,视线下移到乌白身下,意识很明确了,只有一张床。
乌白懂了栾屹的意思,稍稍往里蹭了蹭,仰头说:“要进来吗?”
第168章
栾屹面无表情看他,乌白很正直地回视,对视时间有些长了,乌白耸耸肩膀正想说好吧,栾屹先一步掀开被子躺下了。
乌白懵了个彻彻底底。
栾屹好整以暇道:“不是要休息吗?”
乌白强装镇定地哦了声, 缩进被子里。
休息室是双人床,两人间的距离也不算近,但包裹在被子中的空气不流通,栾屹身上的冷冽气质就成了实质,填满整个被子,让乌白产生一种错觉,一种躺在栾屹怀中的错觉。
乌白先前睡了一觉,并不困,缓了几秒就转过身,面对着栾屹,栾屹眼睛已经闭上了,睫毛不算长却是和眼瞳一样的漆黑墨色,看人时冷冷清清,但也有种另样的温暖。
“屹哥。”乌白向前挪了挪, 被褥摩擦声清晰。
栾屹嗯了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没什么。”乌白说:“就是单纯地想叫叫。”
栾屹拍了下乌白后背:“睡吧。”
“哦。”
栾屹本没打算睡,但无论是环境还是氛围都太好了,神经不自觉松懈下来,困意也就一点点到来,到最后彻底入睡。
再次醒来先感受到的是一只手在脸上拂过,他没有接触上,但指腹挤压着空气,也就碰上了。
栾屹抓住乌白作乱的手:“做什么?”
乌白手往后撤了下,学着栾屹说过的话:“有东西。”
栾屹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直起身下床:“想吃什么。”
乌白眼珠一转,很狡黠地说:“我请你吃饭吧。”
栾屹站在床边看乌白,眉梢微微一动:“你请我?”
乌白重重点头:“我现在已经经济独立了!”
栾屹笑了声说好。
乌白虽然没和栾屹吃过几顿饭,但他每顿饭都有认真观察,栾屹口味也就把握得八/九不离十,乌白在网上搜着好评的餐厅,一个电话忽然打进来。
“三天后的招聘会前来的企业有增加,紧急开会。”
对面的人是容璲,听语气也是说不出的幽怨。
乌白沮丧表情太明显了,栾屹道:“临时有事。”
乌白恹恹嗯了声说:“学校的招聘会提前商量好的人数有变动。”又难得地真性情流露,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劲儿:“我一点不想工作。”
栾屹被乌白逗笑了,道:“进学生会之前没想过会这么忙吗?”
乌白一眨眼睛:“想过啊,那时候……希望忙点,最好把时间都占满,不留一点空隙的那种。”
栾屹沉默了,没问占满做什么,只道:“我送你回去。”
乌白一下就开心了:“谢谢屹哥。”
事到如今一顿饭算泡汤了,乌白大二课程多,全天满课,外加大一大二强制上晚自习,一天下来没有多少时间,与乌白相比栾屹工作内容只增不减,因此这顿饭一拖再拖,等乌白再次计划提上日程已经是一周后-
屹哥,我们周三周四举校运会,等我下午比完赛可以一起去吃饭。
乌白话里话外的暗示不要太明显,栾屹配合着问:你参加什么了-
4×100米接力。
然后栾屹就不回了,等了小会儿乌白就主动发过来一行文字:屹哥你要来看我吗?-
你说呢?
乌白躺在寝室床上紧张得咬嘴唇,心跳快了几分,郑重地在键盘上输入-
我说,是的-
那就是了。
乌白手机一下盖在心口,在上铺滚了圈,然后挑挑拣拣一番,回了栾屹一个看起来比较含蓄直白并重的表情包。
栾屹看着手机上一只猫搂着另一只猫狂亲的表情包,挺有意思地笑了笑,再抬头就撞上几只眼睛。
今天栾清回家吃饭,嘴里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囫囵地说:“好久没见二哥笑得这么开心了。”
罗晶晶和栾鉴臣纷纷点头:“确实。”
栾琢:“……”
栾屹:“……”
乌白的4×100m接力赛在周四下午进行。
栾屹到时距离项目开始还有挺长时间,栾屹给乌白发了消息,乌白很快就从操场小跑出来。
他身上穿着学生会的红马甲,里面是件长袖T恤,运动裤运动鞋,脸颊被马甲反射的光映得带上颜色,是朝气满满的样子。并且曾经只是圆顿的眼睛也在眼尾配合下,透着说不出的灵巧劲儿,整个人更是由过去只会眼巴巴张望的小狗变成会冒出些鬼点子的狐狸。
长大了好多,栾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乌白小跑到栾屹身边,拨了几下跑乱的头发:“屹哥来得这么早,会不会耽误工作。”
乌白最近说话腔调奇怪,说是拐弯抹角好像太片面,开门见山又八竿子打不着影,就挺有意思……
“如果耽搁工作怎么办?”
栾屹比乌白高,说话时刻意低下头,带着气息的面容冲击性太强,并且经过国外三年沉淀,栾屹身上那不显山露水的气势较之从前更甚,乌白脚步霎时被迫钉在原地。
“怎么办啊。”栾屹继续逗着乌白说。
靠得又近了,乌白突然一怂向后撤了撤。
一声低笑从头顶飘下来,乌白脸上带着窘迫讨饶:“屹哥,你别逗我了。”
“不逗你也行。”栾屹觉得自己挺好说话,在乌白脑袋上敲了下:“以后别瞎操心,既然来了就代表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乌白什么都不保证地哦了声。
栾屹没和他计较,跟着乌白进了观众席内场。
操场上正进行着比赛,乌白跑去前面交接工作,回来时身上的马甲已经脱下了,穿过人群走到栾屹身边。
“现在是400m轮到我还有两三个项目。”乌白看着栾屹侧脸,有点好奇:“屹哥大学时参加过运动会?”
“参加过。”栾屹转头看乌白:“三千米长跑。”
乌白惊了:“三千米?!好厉害。”
“厉害什么厉害。”栾屹毫不犹豫打碎乌白幻想:“原本参加的室友临时肚子疼,推我上去了,比赛前既没热身,比赛后热身也不到位,第二早晨就肌肉拉伤了。”
乌白笑了。
看了会儿比赛又陪乌白进行了几项名为压谁是第一的赌局,乌白就去做准备了。
乌白在比赛的第三组,在进行到第二组时一个穿着卫衣的男生穿过观众席坐到原本属于乌白的位置。
“你是乌白他哥?”
栾屹这才看他,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容璲,平心而论,在不含私心的前提下栾屹对他印象还不错,最起码在钟楼时没任由陌生人将乌白带走,于是回了声嗯。
容璲又问:“亲哥哥?”
栾屹看了容璲眼,没回。
容璲笑笑:“你别想太多,就是作为乌白朋友有点好奇,毕竟乌白从来没和我提过你。”
“是吗?”:栾屹目不斜视看着在跑道上做准备的乌白道:“不好意思,他也没和我提过有你这个朋友。”
容璲:“……”
容璲对此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操场响起几声哨声,到了第三组。
乌白是第三棒,他速度不算快,但也绝对不慢,甚至是反超了隔壁将接力棒送到最后一位队友手中。
栾屹也从椅子站起身从观众席下去在操场接到乌白, 4×100不算累,比较考验爆发力,因此乌白只是呼吸声有点急促,缓了几分钟就恢复好了。
乌白刚比赛完有点兴奋,他提前在网上找了家做苏州菜的私房菜馆,风评不错,栾屹口味偏淡,应该会合胃口。
正值饭点,店内人不少,乌白事先打过电话预定位置,留了一个靠墙位置,乌白推着菜单到栾屹面前,很大手笔:“屹哥,你随便点,别客气。”
栾屹手按在菜单勾了勾唇:“那我真随便点了。”
栾屹说是随便点也真没和乌白客气,尽管他人在国外但也不是真的消息闭塞,且不提他从栾琢那得知乌白高考状元获了一笔钱,栾屹更是以个人名义出资设立一项助学奖金,乌白不知情罢了,外加他家教的兼职还在做,说是经济独立倒也没错。
吃着饭说着话,无可避免提到乌白大学生活,但乌白貌似不愿回答,总是语焉不详,最后直接用就是参加各种社团和学生会概括了。
栾屹也不勉强他,只是说说自己的事。
饭过三巡也吃得差不多了,乌白去前台结账,回来时正要提议带栾屹到学校周围好好逛逛,忽然嘭地巨响在耳边炸开。
随即各种酒瓶的破裂声,碎边飞溅,在乌白脖颈间擦过一道。
“我*你*的——!我就知道你天天穿着花枝招展肯定是去勾/引人了——怎么样被我逮到——”
乌白条件反射回头,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栾屹护着到身边。
栾屹敛着眉心,抵住乌白下颌细细查看伤口:“没事没事。”
乌白点点头,他疼的阈值有点高,没什么感觉,伸着手指要碰伤口,被栾屹一手拨开:“别碰,手上有细菌。”
乌白纯纯是无妄之灾,挑起纷争的男子仍对着隔壁桌破口大骂,撸着袖子要上手,栾屹直接扣住男人胳膊向后一折道:“报警吧。”
周围看热闹的人才纷纷回神,老板掏出手机赶紧报警。
不等警察到在围观群众制服男人后,栾屹就带乌白先离开了。
餐馆附近就有家药店,栾屹去买了消毒的碘伏、棉签和纱布,乌白脖颈上的伤口不深,但是长,有五厘米左右,导致血迟迟没止住。
这条路没有长椅,栾屹车也没停在这,就让乌白垫着手帕坐在长椅上,自己弯着腰给乌白消毒。
消毒杀菌的滋味不好受,刺激,但乌白却像没事人一样,目光很直地看栾屹,甚至还有闲心去数栾屹眼睫毛。
贴上纱布,栾屹去扔垃圾。
乌白坐在路边低头看自己的手,又碰碰贴着纱布的脖颈,最后得出自己有点怀念方才可以数清眼睫毛的距离,于是手按在纱布上用上力,血就从伤口流出来,洇湿了纱布。
栾屹回来看见的就是透着血迹的纱布,眉头蹙紧了,手搭在乌白下巴让人抬头,等乌白直视他了,栾屹反倒不看乌白,只翻来覆去地盯着伤口:“怎么又出血了。”
乌白继续数着栾屹眼睫毛,一双眼睛很无辜眨着:“不知道。”
栾屹终于掀了眼皮看乌白,平日里总是沉静的嗓音带着正肃,伸手拍了下乌白脸侧:“乌白,别总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乌白还在犟:“我没有。”
“骗鬼呢。”栾屹说着掀开乌白纱布给他止血,等血止住了去扔垃圾。
乌白状态似乎不对,他才警告完乌白,一回头看见的就又是乌白手按在脖颈的动作。
乌白也注意到栾屹在看他,手上力道松懈了,但仍保持着动作。
栾屹走过去,默不作声地圈住乌白手腕拿下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不是说别总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吗?”
“我知道。”乌白很有道理地说:“所以没有总,我只有刚刚两次,最后一次还被你发现了。”
栾屹:“……”
栾屹用三个词告诉乌白不对:“高二,家长会,走廊。”
“哦,那好吧。”乌白耸肩,用一种这次算你对了的口吻说:“这次是我算错了。”
乌白的嗓音是轻快的,栾屹表情是严肃的,他一动不动凝视着乌白,在乌白毫不心虚的回视目下用四个字戳穿了他的谎言:“美他多辛。”
乌白一呆又一愣,在栾屹长久目光的注视下笑了:“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又说:“也是,毕竟屹哥很聪明。”
“那屹哥你这么聪明,是不是你也知道我在……”
他话停了,仰头想亲栾屹,栾屹不着痕迹地避开。
乌白抓空了,凝滞几瞬就忽然开口说:“没劲儿。”
栾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没劲儿。”
然后乌白就在栾屹明晃晃的视线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和打火机,细长的烟熟练地衔在嘴中,不难看出乌白在栾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过许多次。
他嘴唇饱满,中间又下陷着,像在亲吻,随后一声咔嚓在两人之间响起。
微不足道的火苗在风里面摇曳,就是不灭。
栾屹眸子垂着看乌白,手指掐灭打火机的火苗,随即面无表情地夹走乌白嘴唇间的香烟。
栾屹是漠然疏离的,这种时候也是矜贵的,和乌白在钟楼第一次见到栾屹时很像,即便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让人自惭形秽。
乌白很专注地看栾屹。
就见栾屹动作没有迟疑和犹豫,带着烟往嘴边送去。
乌白一下就回神了,夺过栾屹即将递到唇边的烟。
第169章
栾屹不是喜欢还不自知的性子,即便三年前的夜晚宛如雾中看花,但当坐上飞机拨动手腕串珠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并非面上所表现的那般游刃有余。
海鉴是恒鉴集团为开拓海外市场新成立的公司,是机会也是挑战,栾屹用短短三年在当地站稳脚跟,每一秒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但偶尔,在忙碌或应酬的间隙也会想起乌白,尽管这瞬的情绪短暂,事后也会投入新一轮工作,但乌白对他的影响却是明晃晃存在。
J大重逢,在看见乌白身上的阳光与树影,栾屹是欣慰的,欣慰于乌白的成长,可当在乌白口袋里发现那盒美他多辛时他就知道他错了。
乌白身上那股什么都不顾的劲儿较之三年前有过之无过及。
这次回来,他想对乌白说,如果你觉得可以那我们就试一试, 但在发现那一盒药时这话就说不出口, 他开始担心。
但他的担心是来源于自己。
他担心他给不了乌白想要的。
也许小说原作说是对的,乌白的底色是偏执,而现在当这份偏执作用在自己身上时,栾屹便想,如果他在开始之后贸然地说结束乌白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确定自己口中的试一试会持续多长时间,他给不了乌白承诺,乌白又恰恰需要承诺。
所以他一直悬而未决,一直束之高阁……
乌白已经夺走了烟,牢牢攥在手心里, 变形了都没有松开。
乌白无论是抽出烟还是点火动作都太熟络,可想而知在是做过多少遍,栾屹不禁想也许让栾琢帮忙照看乌白是个错误:“什么时候学会的。”
乌白说:“不记得了。”
“别骗我。”
“是真的。”乌白自暴自弃地笑笑:“他们都说抽烟、喝酒、情/欲是乌托邦,我就想着试试。只记得第一次抽烟时被呛出了眼泪,是苦涩的味道,涩到舌尖发麻,之后就莫名其妙学会了。”
乌白摊开手说:“很奇怪吧。”
栾屹自顾将乌白握到变形的烟收进烟盒中,连带着打火机全部没收:“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乌白怔愣地站起身:“屹哥,做人不能这么霸道。”
我想要的不给我,连我仅有的也要收走。
栾屹只好重新说:“我不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对比抽烟有更好的选择,你可以读书、写作、散步……排忧解难的方式有许多……”
“我知道。”乌白第一次打断栾屹的话,踮起脚尖,在栾屹嘴唇上留下一吻,在退开时道:“但让我选,代替抽烟的方式只有这一种。我只需要你。”
我不喜欢很多人来爱我,无论好的,坏的。
他后面的未尽之语没有说,栾屹也懂了。
这种事情要说清楚太难了,栾屹只好暂退一步:“先走吧,我送你回去。”
乌白嗯了声,说好。
目送乌白消失在视野后,栾屹看着摆着中控台的烟与打火机,不知道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点了一支。
栾家人都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栾屹也是一第一次,不出所料第一口就呛住了,也感受到乌白口中的苦涩。
不知道乌白是否会呛出眼泪来。
他见过乌白流泪的样子,和他本人一样的安静,无声,像缄默的夜晚,眼泪是星芒,刺眼、夺目。
车窗开着,一点点星火映出去,栾屹不明白乌白为什么如此执着,只在夜幕即将降临的J大校门口断断续续抽了完整一支烟。
也许他应该再好好理一理对乌白的情感,然后给出乌白一个确切的时间,开始与结束,或是更久,事到如今栾屹也说不准是让乌白从未拥有还是得到后又失去哪一个更难。
但就目前而言,乌白惨遭拒绝后的眼神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种我明明已经很难受偏故作坚强的眼神太碍眼了。
栾屹自嘲一笑。
他做什么事,学业、生活或是在生意场上向来喜欢走一步看十步,还是他头一次只想看现在。
从J大离开后栾屹没回公司直接回家,在门口碰见了栾琢。
两人一路并肩往屋里走,栾琢忽然道:“染上不良嗜好了?”
“什么?”
“你身上有烟味。”栾琢道。
栾屹愣了一下才道:“我在外面待会儿,等味道散了我再进去。”
栾琢嗯了声,换了话题:“你公司里人说,你带一高中生进了公司?”
栾屹稍一想就知道栾琢再说谁:“没高中生。你认识,乌白。”
听说是乌白栾琢反例蹙了蹙眉,什么都没说踩着台阶进了屋。
栾屹知道栾琢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很无奈。
那晚过后他与乌白挺长时间没联系,乌白没有动静栾屹自然不会主动联系,或许现在是最好的状态,但也未必,乌白太执着了。
大约一周后栾屹主动给乌白发去了消息,乌白迟迟没有回,乌白不是看到消息不回的人,栾屹想了想给乌白拨去了电话。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喂,你好,我是乌白室友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栾屹猜测乌白现在不在,便道:“麻烦你一会儿叫乌白回我一个电话。”
孙小侪在电话里沉默了会儿才说:“那个……可能不太方便,乌白他生病住院了。”
栾屹暂停了手头工作道:“什么情况?”
孙小侪不清楚这个备注为“ A屹哥”的人是谁,但既然是首位联系人应该是与乌白关系不错:“乌白从几天前就开始咳嗽,一直到昨天突然在半夜发了高烧,原本是想着挺一挺,但最后已经四十多度就去了医院挂水,刚睡着还没醒,估计是最近换季气温不稳定,一下中招了。”
栾屹嗯了声道:“麻烦你了,请问乌白现在在哪家医院?”得了确切地址后栾屹推开办公室大门,吩咐助理一会儿将会议内容事无巨细记好才出了恒鉴。
从恒鉴到医院没用上多长时间,到病房时乌白还没醒,栾屹就站在门外看着门里的乌白。
有点冲动了。
恰好乌白躺在床上忽然翻了个身,栾屹条件反射避开,在确定乌白只是简单一动后才站在小窗前,看了大约五分钟后栾屹正要走,忽然一道声音插进来。
“你是……刚刚电话里的人?”
栾屹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男生,是乌白室友,栾屹点头道:“我先走了,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孙小侪摸不着头脑地哦了声,目送栾屹离开。
孙小侪推开病房们,按照走不开身的容璲吩咐将乌白身体状况汇报过去,合上手机就见乌白从睡梦中醒来。
孙小侪想也不想就说:“刚你哥来看你了?”
“我哥?”乌白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
孙小侪喏了声,有点古怪乌白睡一觉连自己哥都给忘了:“就你备注A屹哥那人。”
乌白恹恹地垂下眼,有点懊丧,早知道不睡这么熟好了。
孙小侪又说:“不过你哥也真是的,在门口站不到一分钟走了,还不进屋,话说回来你们全家基因都这么好吗?”
乌白没有回答,手指小幅度地动了几下,进病房来看他与站在门外看他,貌似只有几步之遥,实际天差地别。
乌白不再抱有幻想,但他依旧只要栾屹。
日子如流水过着,从医院出来后乌白没有再贸然进攻,他在等,安静地等待机会,等待中时间过得很慢,但仍是到了五一,给乌白带去一丝希望。
五一五天假,栾屹与栾琢暂时放下工作,按照惯例这几天一般都会全家出动游玩,但这次明显不同,栾鉴臣与罗晶晶决定抛下众人来段自驾游,在离开前罗晶晶也给栾琢下了任务,一叠女孩照片,叫他务必在几天之内应付几十场相亲。
于是这趟旅程只剩下栾清与栾屹,栾屹对旅游没什么感觉,这几年看的风景也足够多。
栾清明显不是,哪怕只剩下两人他能计划得热火朝天,以往向来是与他栾琢确定行程,如今栾琢不在这活怎么也该落到他头上,但栾清今天却出奇地目标直奔某热带海岛。
确定完目的地栾清兴致勃勃给乌白发消息,嘴上也没闲着:“我先些日子在学校碰见小白老师了,小白老师五一要留校好可怜啊。”
栾屹就静静看着栾清演,最后栾清耐心不足地求情:“哥哥,我的好二哥,你就同意让小白老师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栾屹眉梢饶有兴致地一动:“我说了不算,是小白老师说了算。”
栾清知道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嘿嘿一笑,举着手机屏幕到栾屹眼前:“小白老师早就说好了!”
人数暂时定下,乌白没麻烦栾屹接送,只说在机场汇合。
他们位置不在一处,栾清与乌白坐在一块,栾屹在斜后方,属于一抬眼就能看清乌白头发丝的距离。
乌白与栾清关系不错,在说话的间隙里偶尔也会抬起一下嘴角,很轻。
海岛气温高,他们带的也都是些夏季衣服,栾屹提前在定了套海景别墅,一整扇落地窗将蔚蓝大海尽收眼底,放下行李栾清立马拉着乌白去玩水。
来旅游是为了放松,栾屹也没无趣到在旅游途中处理工作就与他们一同出去了。
海滩松软,铺着贝壳,大海的潮气也扑面而来,蔚蓝与天际融为一起,只能看见粼粼波光。
乌白不会游泳,随便买了一个小黄鸭游泳圈,栾清很惊奇:“你居然不会!”
乌白不觉哪里奇怪:“没学过。”
栾清哦哦几声,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游泳很好学的,你可以让我二哥教你。”
乌白看了栾屹眼道:“我用游泳圈就行。”
“好吧。”栾清也没勉强,左右海岛娱乐设施多,也不一定非要下水。
栾屹也没下水,躺在棕榈树下的折叠椅看他们。
乌白应该是第一次下水,动作胆小好奇并重,在彻底下水后露出原来这种的感觉的表情,像是一直吃素突然沾了点肉的狐狸。
栾屹无意识勾了勾唇。
他们没玩多长时间,落地时临近中午,大约一小时后就去了吃了午饭,午饭是在沙滩对面的一家特色餐馆吃的,味道不算特别好,胜在环境氛围都不错,推开窗就是大海。
吃过完栾清的新鲜劲儿还没下去,拉着乌白去了海边,栾屹没和他们一路,自己一个人在周边城市逛了几圈。
直到晚上时栾清才给栾屹打电话,叫上他一起逛夜市。
夜市就在沙滩附近,用一排棕榈树隔开,小摊小贩倾轧着,说着地方方言,叫卖着各种新鲜水果。
皎洁的月光流淌着,照亮浪潮涌出白色的浪花,与远处火红蓝紫交织的篝火晚会。
栾清爱凑热闹,很快与当地人打成一片,跳着舞,唱着歌。
乌白与栾屹并肩走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留在后方。
“我还以为屹哥不会想见我?”
栾屹很奇怪地看乌白,乌白自顾垂头踢着沙子向前走:“怎么会?”
乌白不说话了。
栾屹知晓这是乌白的试探,但即便是试探他也会说:“别总是这样想,想见就见,想说就说,想做就做。”
乌白笑了,很干脆地说:“谢谢屹哥。”然后飞快在栾屹嘴唇上亲了下。
栾屹:“……”
是这个想做就做吗?
海岛的第一天栾清玩得很兴奋,但回去后他就兴奋不起来了,只因当地气象局推送了条关于风暴潮的预警。
幸而只是小规模风暴潮,淹没范围较小、时间较短,对沿海设施和居民生活造成的破坏有限,过去后可以接着玩。
风暴潮不宜外出,栾屹陪栾清吃过早饭后去图书室找了几本感兴趣的数准备回屋看完,没看几页栾清不请而来,手里拿着事前准备好的飞行棋,美名其曰为担心栾屹一个人太无聊。
栾屹对此很无语,但还是任由栾清给乌白发消息叫人的动作。
栾清再给乌白发微信没得到回复后又拨去了两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的局面。
“奇怪怎么没人接?”
栾屹转向一整扇,整个天空都不再湛蓝,变成了风雨欲来的湛蓝,栾屹突然就有了不好预感,理智告诉他乌白远不至于,但先前乌白手圈住脖颈挤压伤口的场景却是历历在目。
“洗澡?没带手机?”
栾清自言自语道:“不能吧,等下——我早晨给小白老师发微信,叫他下楼吃饭也没回,总不能是手机坏了吧,我下楼看看……”
“不用。”
“嗯?”栾清回头只冒问号:“什么不用?”
栾屹没说太多:“我知道乌白去哪了。”随即摸过手机道:“你老实交代,这海岛是你自己想来还是乌白要来?”
“当然是我——”
“没和你开玩笑,你最好实话实说。”
栾屹表情是栾清从未见过的严肃,栾清一下就怂了:“好吧,是小白老师……那,那是因为小白老师对我说他没……”
后面的话栾屹就不关心了,明明早就知道乌白带着股疯劲儿,竟敢还敢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栾屹这会儿心情也不好,语气不自觉重了:“你在这里待着那也不许去,等我回来。”
“啊?”栾清挠头,见栾屹是出门的方向,一下急了:“哥!二哥——你去哪!风暴潮要来了!来了——!”
栾屹再次警告:“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你不在你就死定了,还有我一会儿就回来,不用担心。”
这海岛虽然是乌白要来,但乌白绝无可能未卜先知风暴潮的消失,今日的突然消失必定是顺势而为,哪怕是没有风暴潮这突发情况,乌白也必然有别的法子。
以乌白不会游泳的客观条件来看,倘若没有风暴潮,只怕也会用自己做诱饵。
不得不说这局虽然简单拙劣,但栾屹不得不跳。
而且……
等他把乌白找回来,乌白最好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
栾屹很快消失在门口,联想到栾屹说的知道乌白在哪里,栾清气得一跺脚:“靠!一个两个的都是神经病!”
小型风暴潮威力不算大,最多只会淹没一些小型码头,退下后可以继续使用,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它发生在难以被估量的意料之外。
风暴潮有提前预警,沙滩上的游客与小摊小贩早早撤离,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暗色调大海,宛如披上一层灰纱,咸湿气沉甸甸压在胸口,给人造成一种喘息都艰难的错觉。
棕榈树树叶打着旋,呼吸间带着扬起的沙土,口袋里手机也在振,估计都是栾清叫他回去的消息。
栾屹站在原地视线绕了几圈,乌白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目的只是为了引他上钩,那么一定是他能找到的地步,栾屹将昨日的活动范围全部搜查一遍,最终确定在昨日中午吃过饭的那家餐厅。
目标有了,栾屹大步流星赶过去,饭店上了锁,栾屹绕着餐馆走了圈,在最右侧正对大海的围栏杆上找到了乌白。
彼时乌白正面朝大海,头发被尚未到来的风暴潮/吹得凌乱,衣服也鼓起,衬得身形越发消瘦。
听见脚步声,乌白站起身,露出那种纯真无瑕的笑容:“屹哥,我就知道你会找到——”
栾屹没和乌白在这里废话,抵着乌白肩膀到木板制成的餐馆墙壁上:“乌白,你待会儿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对待乌白,但乌白却接受良好,甚至讨好地蹭起栾屹手腕:“屹哥,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不然也不会只在病房外站一分钟,更不会找到我。
第170章
栾屹没有回答,现在更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间,徐徐松开对乌白的控制:“再有下次你都可以不用叫我屹哥。”
这个威胁对别人没有,但却狠狠按住乌白死穴。
乌白不敢再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敢像方才那样继续用柔软脸颊蹭着栾屹手背,露出与他行为背道而驰的乖巧:“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屹哥。”
从餐厅沿路返回,风暴潮来临前的风更大了,整个天幕下压着,披盖在身上,隔着沙滩的棕榈树被吹得猎猎作响,落叶时而贴近地面,时而打着圈成了小型涡旋。
碍于栾屹事先的狠话威胁栾没敢出屋,只老老实实地站在窗前握着手机,电话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终于捕捉到两个骂了数遍神经病的身影。
绷紧的弦一松,门开后栾清上下检查完栾屹与乌白两人,最后才有无气道:“谢天谢地二位都没事。话说回来,小白老师你去哪了,气象局提前推送了风暴潮的预警,怎么还出门,而且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也没接……”
栾清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地砸在乌白身上,乌白不由自主地看向栾屹。
栾屹没避开,直白地迎上去,但也没其他多余动作。
乌白难免有点沮丧,自己给自己解围:“手机坏了,没看到有关风暴潮的推送。”
栾清不疑有他地哎呀一声,继续抱根问底:“那小白老师你就没发现今天天气不同寻常,那句诗怎么背来着,对,黑云压城城欲摧,而且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
栾清正说着,一道声音插进来,十分不客气地截住她后面的话。
“栾清。”
不给栾清再开口的机会,栾屹道:“你先回去。”
“为什么?”栾清瞪了栾屹眼:“你刚不答应我说一块玩飞行棋吗?”
栾屹没耐心再找理由了,直接道:“我和乌白有事。”
栾屹这话说得太严肃了,是栾清从未听见过的,更别提从回来后栾屹与乌白一句交流也没有,氛围也古怪着,如此反常栾清再神经大条也该发现不对了,递给乌白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直接开溜。
栾清走了,门合上了,同时风暴潮也来临,成排的海浪开始翻滚,浪花迸溅着摧毁岸边的码头。
栾屹将乌白带到窗前,巨大的落地窗将一切尽收眼底:“我想我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乌白的底色是偏执,但这份偏执但凡没有他都不一定会显现,很难说其中没有他纵容默许的结果。
乌白视线从直面海浪移到栾屹身上,抬着指尖轻轻触摸栾屹眉眼:“你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想你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栾屹一把抓住乌白手腕:“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我是不是还需要夸你一句艺高人胆大。”
乌白垂下眼睛,栾屹每一个动作都在提醒他,栾屹是真的生气了,但他并不后悔,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曾经的一切都在提醒乌白想要的必须牢牢攥在手中,哪怕是刺得鲜血淋漓。
一只手被控制住了,那就用另一只手隔空触摸栾屹眉眼,他看着这张反复在梦境出现三年的一张脸,嘴唇轻启。
乌白声音很清,栾屹听得模糊:“什么?”
乌白有点开心了,开心栾屹还愿意听他说话,会问他问题,于是放慢了语速,扩大了音量:“不……亏。”
栾屹不明白乌白如此执着的原因,但在乌白那双满是润泽与渴望的眼睛注视下,栾屹一肚子教训人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最后放缓了声音道:“我想我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乌白敏锐注意到栾屹说道是我,而不是你。
栾屹看着乌白,目光很静,说出的话却不尽然:“也许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这样你就不需要一步步试探,甚至于拿生命开玩笑。”
“ J大见面我欣慰你的成长,却也想着给你一点适应时间,毕竟三年未见你是否还需要我、在你眼中我又是否与从前相同……全部难以确定。”
“然而当天晚上你就服用了三片美他多辛,故意拨错电话……事后种种让我不得不重新评估哪一种对你伤害更大,是从未拥有还是拥有再失去……”
一大段话涌入耳中,同时一个荒谬的想法渐渐成型,尽管没有永远这个选型。
乌白已经来不及描述自己心情或表达感受了,因为栾屹捏着他的下巴很重地吻了过来。
乌白大脑瞬间空白,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僵住,宛如置身于一个纯白色立方体中,被屏蔽的五感全都汇聚到嘴唇这一处。
嘴唇发麻,带着潜意识造成的苦涩,和他第一次抽烟的感觉很像。
明明是亲过几次的关系了,也不对,那几次是他偷袭……
后背抵在落地窗,窗外是呈排山倒海之势的风暴潮,窗内是带着绵绵热意的嘴唇舌尖,无论是哪一种都在疯狂刺激乌白岌岌可危的神经。
下巴隐隐传来疼痛,乌白浮木一样贴着窗户做支撑,栾屹比他高近乎一个头,过分明显的身高差迫使乌白仰起头,时间长了,酸涩一点点袭来,但他甘之如饴。
意识逐步连上大脑,乌白张开嘴唇想叫栾屹进来,但嘴被堵在,罪魁祸首又极度吝啬地停在嘴唇这一块,不愿再进一步。
明明拥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愿意再分给我点。
这种看见水源却无法止渴的感觉太难捱了,乌白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地踮起脚尖,忽视乱到爆炸的心跳,张嘴作势要裹住栾屹嘴唇舌尖,但栾屹很快察觉到乌白计谋,无情退开。
脑袋木住了,只剩下本能,本能催促着乌白上前,却再一次被栾屹躲开,只能微张开湿润的嘴唇看他,企图让栾屹感受到他的渴求。
乌白揪着栾屹衣摆,可怜巴巴地看他:“屹哥。”
栾屹一把扯下乌白双手。
乌白却不气馁,反而像小狗依赖主人似的再度抱住栾屹,在起身时举起三只手指发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是小狗。”
栾屹幅度很小地扬了一下眉,不做评价。
乌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栾屹消气,他很想要栾屹回抱他,回吻他,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身上永远带有栾屹气息,但解决方法尚未找到敲门声先不合时宜出现了。
栾屹没管乌白走过去开门。
栾清悄悄从脑后探出头,“嘻嘻。”
栾屹作势要关,栾清先推着门进来,瞧瞧在窗前一动不动的乌白,又瞧瞧难辨神色的栾屹,大着胆子求情:“二哥,你别教训小白老师了,小白老师也是第一次来,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况……”
栾屹侧目看了乌白一眼,乌白心虚地低头看脚尖。
栾屹喉间溢出声笑,含义不明。
栾清自顾理解为栾屹放过乌白的意思,推着栾屹到沙发又拉着乌白坐在一侧,十分专制地扒拉出飞行棋:“放假就是出来玩的,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左右人平平安安找回来了,咱们的飞行棋大计也该提上日程。”
无论如何栾清飞行棋是玩上了,小型风暴潮不严重,只持续八小时,当天晚上就停息,遭到破坏的小型码头都在修复中。
当天晚上栾屹洗完漱穿着短袖T恤从卫浴出来,先听见敲门声,开门是乌白。
乌白穿着和他身上差不多的纯白T恤,很局促地看栾屹,顺在额前的发尾带点潮,像是主人偷懒没有吹干。
“你来做什么?”
乌白搓着衣服下摆,有点焦躁:“我来哄你。”
“哄我做什么?”
乌白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看栾屹:“你一整天都没有理我。”
上午玩飞行棋时乌白偷偷喂了栾屹好多次,中午一起吃饭时乌白也想尽办法搭话和夹菜,但栾屹都没和他说一句话,最多不过看他一眼,还是一秒钟都不到的那种,这让乌白很不安。
栾屹手按在门上看乌白,最终停在乌白只穿着袜子的脚下:“这就是你哄人的态度?”
乌白也跟着看自己脚下。
人确实是贪得无厌的生物,明明只是得到一个吻,乌白就已经开始得寸进尺。
乌白弯弯绕绕想着,一只手先伸到眼下,递着双棉质拖鞋给他。
乌白开心地翘翘嘴角,想说谢谢屹哥,栾屹先走回来客厅,乌白便像小尾巴似的坠在栾屹身后。
栾屹房间自带客厅,卧室是张双人床。
他有晚上睡觉前看书的习惯,刚坐在床上乌白也跟着过来了,一个劲儿地往栾屹身边凑,或是手臂,或是头发,栾屹不得不先应付乌白,抵住他脖颈:“做什么。”
乌白小声解释说:“屹哥,我在哄你。”
“哄我?”栾屹被乌白的强词夺理逗笑了。
乌白嗯嗯地点头,跪坐在床上,一双充斥着矛盾感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栾屹,像是要进行睡前谈心:“屹哥,你从前谈过恋爱吗?”
栾屹眉心微动:“关心我感情状况?”
“有点好奇。”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栾屹直接道:“没有。”
乌白有点吃惊,但细想起来,他确实没见栾屹身边有人过,当然排栾屹出国他不知情的那三年。
乌白蹭着身子上前,床单在他身后堆出许多细小但明显的褶皱,他持续地前进到栾屹身前,手指隔空落在栾屹腰腹,继续向下,然后按在上面抬头看栾屹。
栾屹也是在这时自上而下地扫了乌白一眼,与往日不同,曾经尽管栾屹眼睛是冷的,但眼神温柔,像是一座密不透风且坚实可靠的山峦,提供着乌白水、阳光、土地……
而现在,栾屹的眼神依旧从容淡定,却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什么都看不清,迷雾一般,给乌白提供的也变成山间野兽的审视和荆棘满途的冷冽。
是因为关系变了吗……
乌白探出舌尖舔舔干燥的嘴唇,带点进入未知领域的兴奋。
“乌白。”
栾屹声音是与目光截然相同的难以捉摸,沉而不重,低而不哑。
乌白脊骨陡然一酥,险些跪不稳了,呼吸加快了许多。从尾椎骨生出的薄汗一点点上去,且有持续升温的架势。
他嗓音黏腻地唤道:“屹哥。”
“你貌似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栾屹眼神依旧漠然,也很冷静,同时也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拔开乌白手指,精准戳中乌白小心思:“你现在需要哄我,而不是奖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