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招蜂
今年来客比较多, 从初二过后,几乎天天有人上山来玩。
大多坐下喝杯茶,闲聊一阵便急着走。只有平日来往就十分密切的, 才会留下吃饭。
先前就有准备, 腊肉、骨头早抽空烧好洗净, 扣肉、炸丸子都是现成的, 院门口就能摘菜。做起饭来也方便, 待客时不至于慌乱。
都是勤俭朴素的人,也不怎么挑嘴,有的吃就高兴。每回备的饭食都吃得干干净净, 少有剩菜。
一连大半个月, 二黑碗里的肉骨头、油水没少过,天天吃得肚皮溜圆, 肉眼可见的更显肥壮。
过了正月十五, 四处串门、走亲访友的村人停歇下来,开始忙地里的活。一早一晚依然有些冷, 不到种田的时候, 但翻地、烧秸秆却是可以的。家里喂有牲畜的, 还要把圈里的粪肥铲出来,提前背去地里。
谢知云他们也没闲着,找到里正又买下七八分的荒地。就是离得有些远,在靠近山脚的地方。
不过这里没长什么小树, 多是些杂草、藤蔓,还算好清理。两人花了段时间, 给收拾干净。
齐山又找何家借了牛车,从头到尾耕过一遍,才把晒蔫的草茎点火烧了。家中攒的几袋柴灰也拌上鸡鸭粪, 一齐撒进地里。
忙着忙着,已是二月中旬。
天气越发暖和,棉衣棉裤再用不着穿,早早洗净晒干,收进衣箱里。
山间绿意盎然,农田里油菜花连成一片,老远就能闻见香气。
之前移栽到小院的几颗野刺花都幸运成活,嫩绿的刺条爬满竹篱,陆陆续续冒出或白或粉的小花,随风摇曳。
小蜜蜂和各色蝴蝶整日穿梭其中,翅膀染上金黄的花粉。
正是招蜂的好时候。
去年闲暇时,齐山又掏了七只蜂桶,还琢磨着做出四个蜂箱。
俩人挑了个晴天,在花丛外、菜地旁、野桃树下都支好架子,还搭了挡雨的遮盖,专门放置蜂桶和蜂箱。
不过家附近就这些蜜源,也不适合搁太多,每处都只放置一个。
等忙完,已是晌午过后。
早上煎了一筐野葱饼,还没吃完。两人都有些累,懒得再费心做别的饭食。
只在火塘点燃火,往里加了些木炭。因是自己收集烧水、煮饭时没燃尽的柴火,夹进坛子闷出来的,不大经烧,不一会儿就全着了,变成红通通一片。
齐山找来铁三角深深插进柴灰,留出短短一截腿在外,往圈上架好两根长木棍后,就把凉透的野葱饼摆上去烤着。
外面太阳好,烤火还有点儿热。他们搬了板凳坐到门口,时不时过去看一眼,翻个面。
野葱饼很快现出油光,一人拿一个在手里啃着,又添上新的继续烤。
谢知云在手里倒腾两下,咬上一口,险被热油烫到,呼呼吹几口气,才尝到味儿。
刚发出来的野葱苗鲜嫩,拌上腊肉丁,油香面香葱香混合在一起,口感丰富。经火烤之后,外壳酥脆,内里却依是软乎的。
不声不响吃掉一半,方腾出空来说话:“剩的那些送哪儿去?”
齐山蹲在火塘边,伸手将饼子翻个面,毫不犹豫地回:“溪边野花多,可以给那儿放几个。其余的我想安到山崖边,听爷爷说好些蜂农都爱这么做,我们也试试,不成再换地方。”
谢知云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看行,那边百合、映山红、野桃子什么的都多着,应该能引来蜜蜂才是。”
齐山也是看中这点,才决心尝试的,“下午你在家歇着,我去山崖瞧一瞧。”
谢知云不依,他心里也有些打算,同齐山商量:“我想跟去看看,顺便挖些兰草、百合回来,好好养养,到时用盆装了,说不定也能卖钱呢。”
时下姑娘、小哥儿都有簪花的习惯,文人墨客更是喜好这些,就连他那一身铜臭味的爹都有养花的乐趣。
可见是有市场的,谢知云觉着这生意应该能做。
再者他以前为讨谢东行欢心,还专门研究过打理花花草草。府中大小花园,数他院子里的花儿长得最好,开得最旺。多少也算有些经验。
就是家底薄,培育不起名贵品种。
不过在山里住了这么久,他以为那些野花野草也别有一番意趣,只要养得好,注重修剪造形,自然会遇见喜欢的人。
等以后攒点钱,摸索出更多经验,便可以试着养些别的。
对他想做的事儿,齐山就没说过“不”字。
于是抓紧填饱肚子,夫夫俩便上锄头和几只蜂桶出发。
因在深山里,担心遇见危险的野物,二黑也被允许跟着一起出门。
一进林子,它就兴奋得找不着北,在前面又跑又跳,惊得鸟雀四起。
谢知云也有段时间没进山,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一路上折了不少不知名的野花,编成大大的花环戴在头上。
还给齐山也做了顶,非要他戴上。
粉白的小花搭配绿叶,衬得高壮的汉子更黑,怎么瞧怎么滑稽,惹得谢知云咯咯笑个不停。
齐山也不恼,乐呵呵把花环往上抬一抬,省得挡住眼。
玩闹中,前进的步伐难免慢些。出发近半个时辰,才抵达目的地。
陡峭的山崖耸立于眼前,表面崎岖不平。绿树从石缝中长出,枝干蜿蜒曲折。偶尔能看见长在石壁上的白刺花、百合、紫花地丁等,被风吹得一颤一颤。
齐山解下背篓,将锄头递给谢知云,说:“你在这儿附近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野花,我上去放蜂箱。”
“那你小心,别爬太高,脚踩稳了再动。”谢知云清楚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只会叫齐山分心,没耍性子硬要跟着,乖乖接过锄头。
“嗯,我就在这附近放几个。”
齐山也不敢托大,小心翼翼地顺着比较平缓的小道,往上移动。挑选向阳,又有大石块避挡在顶上,自认为比较合适的地方安放蜂桶。
上上下下跑了几趟,把带来的五只蜂桶全给放好,才回到谢知云身旁。
这么长时间,谢知云一颗草都没挖,净顾着抬头看山崖上的人了,见没伤着,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齐山伸手拿掉他头顶的树叶,笑了笑说:“我在上面看见岩缝里有蜂窝,蜂桶放这边应当能成。”
谢知云挺看得开:“能引来一两桶就是赚的,再说放得这么早,有的是时间改换地方,总会比去年收获大。”
齐山拿过锄头,跟着他一起往前走,温声说:“那是定然,家里的蜂桶留一只出来,我试试能不能把溪边那一桶蜂分些出来。”
过了一整个冬,去年引进的一窝蜜蜂还没跑,又开始活跃起来。不过齐山以前也只是见过他爷爷养蜂,好些东西都不懂,问了几个蜂农,人也不愿透露赚钱的秘诀,只得靠自己慢慢摸索。
要长久地养下去,必然不能单纯依靠从野外引新的蜂群,学会分箱才安稳。
谢知云听出他的紧张,转头宽慰道:“不打紧,慢慢来就是,就当练练手,弄得多了自会掌握其中诀窍。”
说话间,两人走得远了些。
谢知云眼尖地发现一丛兰花,虽只是普通的春兰,但估计有些年份,花苞生得多,谢知云数了数,足有十来个。
有两朵已经绽开,绿瓣红舌,亭亭玉立,自带一股清香,也很是养眼。
谢知云指点齐山将其根茎都仔细挖起,一整丛装进背篓。这些回去分一分,能育出好几盆苗呢。
之后两人又挖了些兰草,外形都差不多。只有一株比较特别,是并蒂双花,可把谢知云高兴坏了。
野百合、石蒜、映山红,还有棕树幼苗也挖了些,能卖钱最好,不成用来装点小院儿也不错。
回到家,两人就连忙把门口之前用来的种菜的空地收拾出来,将挖回的花草一一栽种下去。
太阳渐渐西斜,谢知云摸摸那唯一的并蒂双花,眉眼间皆是笑意:“改天去镇上买几只陶土盆回家,分栽些出来,先探探行情。”
齐山其实不大懂这些养着起什么用,又不能吃,有什么值得花钱的。
但他向来不会泼冷水,还认真帮着出主意:“或许可以装两盆送给何大哥,他们读书人,应该有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的。”
谢知云双眼发亮:“你说得对,等我再养养,就给他抱两盆。”
之后几天,谢知云都泡在花丛里,每天要去察看好几遍。
齐山也忙,将剩余的蜂桶安放在溪边之后,又尝试着给原有的那一窝蜜蜂分箱。
但他到底没经历过,第一次弄,难免不得其法。不仅没分成功,还把好不容易养熟的蜜蜂折腾跑了。
为此,他很是懊恼自责,谢知云又哄又劝的,才叫他心里好受一些。
好在今年运气不错,新放的蜂桶和蜂箱陆陆续续来蜂。总是没动静的换了几个地方后,也引来蜜蜂筑巢。
他们还给山下送了两只蜂桶,李奶奶和何家各安放一只。说好割蜜的时候分一些给他们,哪有不愿意的。毕竟只是借个场子,又不用他们费心照看,和白得没什么两样。
十来只蜂桶都成功装上蜜蜂,想想就高兴。仿佛已经看见银钱在招手,那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美得冒泡。
第42章 第 42 章 鱼干
夜半, 春雷滚滚,细雨淅淅沥沥落下。
屋里的奇怪声响渐渐平息。
齐山爬起床,掌着油灯去灶房端来热水, 掀开被子轻柔细致地帮人擦洗。
谢知云打个哈欠, 微微泛红的眼角挤出两滴泪来, 嗓音绵软无力:“是下雨了吗?”
“嗯, 下的不大, 就是密了点儿。”
“哦,”谢知云在枕头上蹭蹭脸颊,又重新阖上眼, 口中却还在嘟囔, “那能种地了,等雨停就该去趟镇上。树苗、陶土盆都得买回来, 还有猪仔也要看看……”
齐山抽回帕子, 在他水润的嘴唇上轻啄一口,眼中满是笑意, “知道了, 不是瞌睡得紧, 怎还惦记这么多。”
谢知云眉头簇成川字,迷迷糊糊中似是嘀咕了句什么,翻个身没搭理人。
虽没听清,但拿脚后跟想也知道定是埋怨自个儿的。齐山摸摸嘴角, 毫无半点儿心虚。
起身将水直接泼进院子,便进屋躺进被窝, 将人搂入怀里,伴随沙沙的雨声沉醉甜美梦乡。
远处群山笼罩于云雾之中,只能窥见山尖, 春雨绵绵下个不停。
这样的天气,去地里干活不利索,一走就粘满脚泥,提都提不动。出远门也不大方便,两人便继续窝在家里。
不过也没闲着。
捉了猪仔回来,总不能胡乱扔在外面,肯定得单独给它造个圈才行。
先前一直忙着招蜜蜂,只抽空把大概框架搭建好,还没来得及加固围栏和盖篷。如今得闲,正好可以专心完成这件事儿。
打进地下的立柱都凿了凹槽,一根根长短一致的木棍嵌进去,等天晴再和些黄泥和干草,糊上一层,就是墙面。也不用封顶,能通风最好,若是天冷,多备些草叶给它做窝就行。
动手搭建过不少棚子,齐山已经比较熟练,不至于手忙脚乱的。还有谢知云给他帮忙搭把手,只花了大半天时间,便把棚子弄得差不多。
刚好和驴棚、茅房连成一排,高矮一致,看着整整齐齐的,门口也拾掇得光溜溜,还算顺眼。
两人解下蓑衣和斗笠放在房檐下,顿觉身上松快不少,走进堂屋后,不约而同甩了甩胳膊。
谢知云注意到这点,不禁露出笑来,“可算是弄好了,我当还要忙到晚上呢。”
“可以多歇会儿了,”齐山摸起扣在桌上的竹杯,倒满一杯水,先递给谢知云,“雾也散了,应是不会再落雨,我去溪边摘些蒿子菜回来,晚上好蒸饭,你还想吃什么?”
谢知云三两口喝完一杯水,又给自己添满,闻言眼珠转了转,说:“想吃小鱼干。”
话落又垂下眼眸,“不过这天气能捞得着吗?”
“应该没问题,反正还早,去看看也不费事儿。”
谢知云又有劲儿了,“那我和你一起。”
云开雾散,入目皆是清新的嫩绿,草茎树叶上挂满晶莹剔透的水珠。
两人带上背篓和木桶,顺着小溪岸边,一路往下走。
开春后,河里的一些大鱼会游到溪水中产籽,过不了多久,在小溪下游就会出现成群的小鱼,不需要太多技巧,便能捞起来。
不过不晓得是村人捞得太多,还是下雨的缘故,今儿走了很久都没发现密集的鱼群,只看见零星几条手指长的小鱼。齐山也放下背篓试着捞了捞,不出意外,收获少得可怜,十有九空。
野菜倒是掐了不少,蒿子、水芹、香椿、蕨菜都有,最是鲜嫩的时候。用草茎分别扎成捆,暂且放在木桶里提着。
因着这些东西的发现,俩人也不觉得失望,继续慢悠悠往前走。
终得好运眷顾,在一处水潭里发现一群小鱼。都是白肚黑背,最大也不过手掌长,忽而向左,忽而转右。
两人立时噤声,生怕惊动鱼儿。
齐山挽起裤腿,举着背篓蹚进水潭,小心翼翼向鱼群靠近。瞅准机会将背篓沉入水底,口面正将处于鱼群之下,趁它们还未发觉,陡然往起一抬手。
清亮的溪水透过缝隙哗哗流出来,只剩鱼儿翻着肚皮在里面蹦跳。
谢知云站在岸上探头探脑,还是啥也没瞧见,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捞着没?”
齐山转过身,将背篓倾斜,好叫他看得更清楚,“估摸有一二十,够吃一顿的。”
谢知云连忙把野菜从木桶拿出来,弯腰打了些水,笑眯眯道:“那你快上来,别一直在水里泡着。”
鱼儿入了水,又恢复些活力,在桶底游来游去。
虽说如今的溪水不冻手,但还是有些凉的,两人没贪多,直接原路返回。裤脚鞋面都湿透,因担心着凉,步伐比来时还快些。
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换上干衣裳,烤烤暖和,再才收拾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齐山在院外杀鱼,刀尖在肚皮上划道口子,食指一抠,内脏就掏得干干净净,可比大鱼省事儿得多。
二黑嗅到腥气,馋得不行,在齐山身后又蹦又跳的,还时不时叫两声。
不出意料地惹人厌烦,挨了顿骂。
只能悻悻地退开,趴了没一会儿,又去灶房门口蹲下,守着谢知云。
它不吵不闹,谢知云也就懒得搭理。认认真真将蒿子菜清洗干净,切成碎末,拌上腊肉丁和苞米面,铺上甑子,加大火蒸着。
又给另一口灶添上火,烧开水后,把蕨菜和香椿分开烫了烫。
齐山宰鱼的手法十分熟练,很快就端着收拾好的小鱼进门。
一边往里撒盐揉匀,一边问:“是裹了面粉炸着吃,还是就煎一煎?”
“煎吧,炸着吃太费油了。”
齐山没再多说,去外面洗洗手,回来又拍了块姜,切碎后撒进去,端起木盆上下颠簸几下。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便给锅里倒上菜油,拿铲子把锅面到处抹得油润光亮。
之前也有做过煎小鱼,谢知云对此并不陌生。等油烧热后,连忙将柴火退出一些,只留小火让铁锅始终保持滚烫。
一条条小鱼贴着锅面摆放,因带了水汽,发出呲啦呲啦的细响。在热锅炙烤下,白肚皮渐渐开始泛黄,鱼香味充斥整个灶房。
二黑坐不住,在灶房门口徘徊不停,尾巴摇得飞快。但怕挨吵,并不敢叫出声。
煎小鱼是个耐心活儿,不能求急。齐山立在灶前,手握长筷,来回翻了好几遍。直至两面焦黄,鱼尾酥脆,一碰就碎,才一条条夹起来装盘。
谢知云闲着无聊,还特意数了数,足足十七条,整整齐齐码在碟子里,冒起尖儿。
他端着煎鱼和凉拌蕨菜往堂屋走,看二黑亦步亦趋缀在身后,指着狗窝笑骂:“少不了你的,一边儿待着去,再晃到跟前当心挨打。”
二黑似是听懂,“汪”了一声,颠颠地钻进狗窝,安静下来。
一去一回的功夫,齐山就又做好一盘香椿炒鸡蛋。
谢知云看了看说:“这几个菜够吃的,别忙活了。”
“嗯,那我给添上水热着。”齐山放下油壶,将洗菜的水倒进锅里。
临近傍晚,太阳倒是出来了,透过绿林缝隙,照在土墙上。
两人在堂屋坐下,手里捧着一碗金黄的蒿子饭,第一筷子都伸向小鱼干。
不过一两个月大的小鱼,刺还比较细小,经煎制后,变得酥脆,完全不用挑出来,混着焦香的鱼皮、鲜甜的嫩肉,嘎嘣嘎嘣一起嚼碎后咽进肚里,那叫一个香。
没忍住又夹了一条来吃。
太阳晒了一日,路面就变得干燥坚实,不过地里依然湿润,正是种地的好时候。
两人没再耽搁,早起喂好鸡鸭,就出发去镇上。
听闻北疆战事未了,桃源镇门口依然有难民游荡,盘查也未松懈。
桃树上悬挂的红布巾和木牌都没解下来,掩映在粉色的桃花之中,好似融为一体,从那中间绽放出来。
已是三月初,去年这时候,商队已在回来的路上。
但今年换了交易的地方,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前几日去问,府里的下人说是暂时没收到信。
之后要忙着种地,又有一段时间不能往镇上跑,两人决定还是先去方宅看看。
不想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才有个与方璟有几分相似的小哥儿开了门,丧着一张脸,口气不怎么好:“敲什么敲?催命呐!”
谢知云皱了皱眉,按捺住没发脾气,好声好气地问:“请问方璟方老板回来了吗?”
小哥儿面色更黑,嚷嚷道:“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想知道呢。”
谢知云只觉这人莫名其妙,好在崔秀兰及时出来,将小哥儿拉到一旁,赔了个笑脸:“原是云哥儿来了,实在不好意思,府中正忙,二位莫怪。”
谢知云看她在家,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也带上笑回道:“嫂子不必用我见外,我们也不进去叨扰了,只是想问问商队可回来?情况如何?”
崔秀兰这下也垮了脸,“不瞒你说,我们也正发愁此事儿。早前送出去的信到现在都没回,只听消息说岭南那边有叛党趁机做乱,不知道川子他们是不是给卷进去了。”
没料到是这样的原因,谢知云愣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安慰:“方老板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兴许只是被绊住脚,嫂子不必太过忧虑。”
崔秀兰也希望是这样,附和两句,实在无心多聊,借口有要事处理,便拉着哭哭啼啼的小哥儿进门。
俩人也不好再留,满心复杂地离开。
原以为局势大好,没想到在不知道的地方依然不怎么太平。
但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祈祷商队平安无事。
山货生意短期内肯定是做不成了,也幸亏他们不单靠这项活计赚钱,不至于太过慌乱。
第43章 第 43 章 栽树
商队的事儿多少还是影响到好心情, 打从小巷出来,谢知云就一直低着头,话也不说了。
方老板夫夫俩是他们的贵人, 于自家助益良多。
齐山心里也不轻松, 但连崔秀兰都没打探到消息, 他们更没什么法子, 就连说些宽慰的言语也显得苍白无力。
他沉默半晌, 偏头跟谢知云提议:“要不先去门口烧柱香?”
能做的也就这些,谢知云自不会反对。
一支香五文钱,够买几个大馒头的, 算不得便宜。不过能求个心安, 也不必去计较值不值当。
默念些望商队平安的祈愿,眼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谢知云舒出一口气, 招呼身侧同样刚放下手的齐山:“走吧。”
镇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家来去匆匆, 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富有生气。
几个汉子推着放满木桶的板车往门口去,三四辆排成一列,末尾还跟了俩矮胖的大婶儿。行人默契地退至一旁,给他们让出道。
谢知云停下脚, 顺着车队前进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先前还四处游荡的难民不知何时都聚在门口, 脏污的脸上唯有双眼明亮,紧紧盯着这边,难掩兴奋。
原来是有好心人施粥。
“嗳, 你要不也从里边儿给大壮挑个媳妇儿?我瞅着张老四领回家的那个模样也不差,干活更是一把好手,依他的条件,在乡里寻摸个这样儿的可不容易。”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谢知云收回视线,偷偷打量身侧压低声音闲聊的两个阿叔。
身子偏瘦小那位正皱着眉头,显得脸上黑黄的纹路更深,透出几分苦相,一开口喉咙里像塞了破锣,“能行不?就咱家那样儿……”
“先问问嘛,又不费啥。好歹能落户,怎么着也比四处讨饭强,说不定就有姑娘愿意咧。”
苦脸阿叔似被说动,眉毛稍稍舒展,眼神开始在难民群中游走。
谢知云心念一动,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齐山,见他也是满脸若有所思,就知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云水镇的谢三少已经身死,他虽有户籍,却只能拿来应付下简单的查看。若要置办田地房屋、给孩子上户,一旦登记在册后去核查,就会露陷儿,搞出麻烦。因此,先前买地建房都是写了齐山的名儿。
不过听阿叔们话里的意思,那些难民似乎只要和本地人成婚,就能落户。这于他而言倒是个机会。
但之前已在里正跟前露过面,不好编理由,要办这事儿得亲自跑趟县城。暂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还需从长计议。
眨眼之间,谢知云却考虑到许多,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笑了笑说:“不急,回去再商量。”
齐山也说:“等何大哥休沐回来,可以先同他打探一二。”
“嗯,这样也好。”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到底驱散些许对商队的担忧,脚步都变得轻快。
两人先去了最近的花木集市,远远就闻见花香,隐约还有清脆悦耳的鸟鸣。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全是贩卖各种花花草草的摊位,偶尔会碰见关在笼子里的漂亮鸟雀。
谢知云还惦记着养花卖花的生意,看得格外仔细。发现确实有普通兰草、百合、石蒜之类的,心里大概有了谱,这才跟着齐山专心挑选果树苗。
遇上卖葡萄秧子的,齐山停下脚步,捏住一片叶子垂眸细看。摊主立时满脸堆笑,一个劲儿夸赞自家的葡萄多么好。
齐山没让他一直念叨,敷衍地点点头,开口问了价钱。
五十文一株,不算便宜。不过齐山也没明说,只道:“还有别的要买,我们去前面转转再来。”
都是人精,摊主哪儿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还是十分热情的模样,一边摆弄摊位上的树苗,一边说:“小兄弟想要,少给两文也行。”
“成,回来就买。”齐山还是没改主意。
摊主便没再多话。
等走远一点,谢知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那葡萄苗不行?”
“苗子长得挺好,我是觉着有些贵了。花木市挺大的,不急着买,多逛几家再决定。”
谢知云懂了,他连果树苗都不大分得清,齐山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又问:“葡萄、柿子、枣子,还有什么?”
齐山想了一下,说:“再买棵石榴怎么样?枇杷也栽一根,果子都好吃着。”
“嗯,家里还有毛桃子和野柿呢,不少了。”
一路商量着,两人又问了几家,最后挑着苗好价钱又实惠的,将几样树苗买齐。
除开枣树苗是两株,其他的都只选一棵。葡萄秧最贵,说是从西疆传来的品种,讲价之后还要四十五个铜板。相比之下,另外几种就便宜了,都在二三十文左右。
六棵苗,拢共一百六十五文,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只要种得好,两三年就能结果,往后年年都有甜甜的果子吃,开出的花还能丰富蜜源,总是值当的。
拉着带泥的树苗往回走,遇上卖花草的摊位,谢知云又花八十文买了十个大小不一的陶土盆。
还要捉猪仔,夫夫俩再没耽搁,直奔北市。
猪价竟比去年还贵点儿,三钱一只,家家如此。只是有些摊主比较好说话,还能磨一磨。
“两百九,再不能少了。”胖胖的摊主一挥手,不耐烦道。
少了十文,谢知云已经很满意,不继续讨嫌,爽快地应下。
“要哪只,自己挑。”摊主一听,立马撸起袖子跨进栏圈。
齐山早看好一只个头大的,伸手一指,摊主瞅准时机,就揪住那只猪仔后腿,给提了起来。
谢知云反应过来,连忙把板车上的竹笼子拿上前,让摊主直接把猪仔塞进去关好。笼子往板车上的干草堆一放,用绳子绑紧,也不怕摇晃。
再没什么东西需要添置,俩人驾着车,径直往镇外赶。
刚翻过坡,二黑就急跑着迎上来,围着两人打转。兴奋一会儿,总算发现齐山背篓上的竹笼,对里面同样黑乎乎的小猪仔很是警惕。
龇牙咧嘴吠叫一声,见猪仔瑟缩一团,不安地哼哼,更加得意。不过还没来得及继续大叫,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谢知云收回手,“瞧你神气的,可别吓着它。”
他打得不重,二黑并不觉得疼,但晓得不高兴它咬那个黑胖的玩意儿,听话地收敛凶性,歪头在他腿上蹭了蹭,嘤嘤个不停。
谢知云看它这讨好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把。
树苗扎成捆,暂时靠在驴棚边。
两人先把竹笼抬下来,打开门将猪仔放进圈里。
刚到陌生环境,猪仔明显受惊不少,四腿撒开,转眼就蹿到角落面墙而站,一动不动了。唯有露在外面的那只眼,还注意着门口的两人。
“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舀些麦麸来。”齐山支会一声,背着背篓往堂屋的方向去。
不一会儿就端着盆回来。
圈门口有个小木槽,是拿烂木头凿的,没那么精细,但也能凑合着用。
麦麸和了水,有些粘在盆底,一下没倒干净,齐山拿木棍刮干净,一边敲木槽边沿,一边唤:“咧咧。”
猪仔都已经满月,早跟着母猪吃食,对这声音果然有反应。
一步一顿地慢慢挪到木槽边,见棍子收回去,探头在盆里碰了碰,再就停不下来,一口接一口,吃得叭叭响。
它吃得欢快,在圈门口瞧着的俩人也放下心,轻轻关上门,一道转身离开。
谢知云:“下午去打些嫩草回来,也不晓得挑不挑嘴。”
“那么多草叶,总有爱吃的,”齐山笑笑,“改天我再重新箍个槽,大了也能用。”
谢知云在水池边接水洗手,想起之前听张玉梅说的事儿,提醒道:“是不是还要找人劁?”
“嗯,我打听过了,朱屠户就会这个。等猪仔先熟悉两天,我再去请他。”
见他已有打算,谢知云点点头,转而说起别的:“树苗是不是得趁早栽下去?”
“吃了饭再忙也不迟。”
经他一说,谢知云才想起去镇上转了大半天,什么吃的都没买,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他说:“早上也没剩什么,煮碗面疙瘩算了,栽了树,晚上再琢磨好吃的。”
已经走进屋,齐山给他倒了杯凉茶,“行,今儿晚饭烧肉。”
面疙瘩做起来,调好面糊,再烧锅水,就能煮,快出锅时丢把菜苔子,便是一顿。
吃过饭后,又有了力气,两人连锅碗都没刷,就拿上锄头去林子边忙活。
树苗长大,根系跑得远,树冠也要散开,不宜栽得太近。两人就计划着绕整好菜地边缘,与树林交界那块,栽一圈。
齐山手脚麻利,有得是力气,扬起锄头刨挖几下,就是个深坑。谢知云挑一根树苗放进去,帮着扶正,好让他将土一点点填回去,踩紧实。
趁挖下一个坑的空当,谢知云又跑回灶房,拿了木桶在水池打水,过来浇上一些,润润土。
一边低头泼水,一边说:“水池是不是该扩大些了?又是养猪,又是栽花种树的,靠接那股细流,有些慢了。”
齐山倒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经他一提起,发觉还真是。现在猪仔还小,费不了什么食水,等再大些,一顿就得一大桶。
“那等种完地,再把这池子挖一挖。”
谢知云就随口一说,不是要紧着今天完成,“嗯,暂时也不急呢。”
这时节的土地松软,挖起来不太费劲儿。两个人动手,很快就把五棵果树栽好。
果树苗还小,都不过人高,也没几片叶子。同林里那些树比起来,弱小又光秃秃的。
但再有个两三年就长起来,到时挂上果子,可比那些木头好看。
只剩一株葡萄秧,架子早就搭好,也不用另选地方,挨着粗壮的柱头挖根埋下去。它自会攀附向上,终有一天爬满整个木架,郁郁葱葱的,连太阳光都不容易透下来。
第44章 第 44 章 破壳
太阳还没出来, 乡间小路上就满是下地劳作的农人。虽才三月,晌午的日光已有热,清晨凉快, 正是做活的好时候。
夫夫俩也起了个大早, 只来得及烧些水洗漱一番, 就锁上门出去。
家里多了只猪仔, 每日打草就得多捎带一份。好在昨儿下午已经试过, 只要是扔进圈里的草叶,管它什么味儿,猪仔都吃得挺香。
不挑嘴, 那就省心, 也更容易长肉。
阳春三月,山间草木茂盛, 要打草也容易。两人牵着大花, 还是顺溪流走。先前割过的地方,已经又发起新芽, 将将没过脚踝, 还不到割的时候。
于是走得远了些, 待发现半人高的丝茅草丛,齐山停下脚,把背篓放到地上。
“就这儿吧,你看着些, 当心摸到虫子。”找根树将大花拴上,抬头看见谢知云踮起脚去够树上的嫩叶, 他提醒一句,才抽出刀开始割草。
只有一把镰刀,谢知云没凑上前挡他挥刀干活儿, 退到一边去摘垂下树叶或者长在岸边的水草。
丝茅草更多用来给禽畜垫窝造粪,论吃还得这些嫩草叶。不过他不敢像齐山那样整枝揪住后撸,怕捏到毛虫和蜜蜂,一根根掐菜似地采集。
但草叶脆嫩,他动作并不慢,“咔吧咔吧”的密集声响在寂静山谷中尤为明显。眨眼功夫手里就抓不下,全塞进背篓底下,还压了压,再继续往前走。
看见有盛开的木姜子花,他折下几枝,用草茎绑了,放到一边。这回倒不单纯因为好看,而是带回去吃的。
鹅黄色的小花,过水淘洗干净,撒些盐粒、酱油拌一拌,就是一道菜,吃下去满口留香,有股清凉感。
去年齐山做了尝过,俩人都挺喜欢的。
不过再好吃,花儿也不能全摘,还要留下结果子呢。嫩的木姜子果凉拌,老了晒干磨成粉还可以当调料使,腌肉腌鱼时,放一些去腥增香挺好,能省去买胡椒的钱。
碰上水芹、刺芽之类的,也掐一些另外放着,今天的菜就有了,用不着特地再跑一趟。
齐山很快割好两捆茅草,用带来的草绳绑在一起,等会儿挂在驴背上,就可以带回去。
他赶上谢知云,帮他一起收割嫩草叶。镰刀弄起来还是快些,夫夫俩不一会儿就把两个背篓都装满。
齐山把刀插好,弯腰挽起裤腿,说:“你坐着歇一歇,我再去摸点儿螺。”
谢知云没同他客套,找处没什么露水的浅草地坐下,看着他蹚进溪流。
田螺、石螺要入秋那会儿肉才厚,少有人捞来吃。但拿去喂鸡鸭不错,他们有空就会寻摸一些回去,把壳砸碎了,再拌着麦麸、谷糠倒进食盆。
螺壳颜色同石块相近,不过有一圈圈的纹路。溪水清澈,找起来也不费劲儿。
谢知云坐了会儿,觉着无聊,也走到岸边。懒得脱鞋下水,就伸长胳膊去翻能够得着的石块。竟真被他捡到几个小螺,还有指甲盖大的蚬子,都不嫌弃,全丢到一堆。
玩儿得兴起,听见水声变大,抬头就见齐山正往岸上爬。
“不摸了?”
齐山坐在地上套草鞋,说:“够吃一顿的,时候不早,也该回去做饭。”
他便也站起身,“那行,我去拿背篓。”
背篓里已经装上草叶,但石螺、蚬子不占地方,扒拉个小坑就放得下。
他一边往里装,一边说:“往后鸭子多起来,也和絮哥儿他们一样,赶到溪里游水算了。”
齐山走过来帮忙,笑道:“成,到时把二黑训好,叫它守着。”
谢知云一听,不禁乐出声,“也就是它不会说话,不然肯定要埋怨两句。”
齐山:“毛毛就能放鸭子,我们二黑那么聪明,教一教肯定会。”
“那你可得抓紧,不是说这个月十三四小鸡小鸭就该破壳。”
好几天前,谢知云去捡蛋时,发现有一只母鸡占着窝不挪步,还差点啄到他的手。他不敢再碰,急忙跑去同齐山一说,才晓得是要孵蛋了。
先前就有准备,下的蛋一直没怎么舍得吃。齐山弄了个大箩筐,垫上干草,挑出十二个鸡蛋和四个鸭蛋放进去,把母鸡捉了罩在里面。
说起这事儿,齐山面色认真些,点点头道:“是这个日子没错,到时记得提醒我,别给忙忘了。”
地上再没散乱的螺,谢知云背起背篓,笑得更欢,“放心,我算着日子呢。等破壳后,是不是要重新扎圈篱笆,单独养起来?”
“嗯,在院子里边儿围一块地就行,下雨和晚上还是关在竹笼子里。”
两人商量着,在朝阳照耀下,一前一后往家。
鸡笼边上有专门存放草料的棚子,也不用背进屋,就放在这儿,还省得跑来跑去,喂食方便着。
剁猪草有齐山一个人就行,谢知云拿上新鲜野菜,回屋做饭。
一罐番薯粥,两个水煮蛋,炒水芹和拌木姜子花各一碟。简简单单,又没什么油水,两个人一起倒也吃得津津有味,一点儿没剩。
太阳升得更高,露水渐渐干透。
刷完锅碗,两人锁上门,又到溪边的菜地忙活。
放下家伙事儿,齐山先去看了看几个蜂桶。见蜜蜂都还在,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样子,放心地折回菜地。
“没什么问题吧?”手里的锄头被拿走,谢知云便从竹篓摸出种子,往挖好的小坑里丢。
“都好着呢,哪天得空我再到山崖看看,好些日子没去了。”
蜜蜂进桶筑巢后并非万无一失,有时不走运,兴许会跑掉,早发觉还能想法子补救。蜂箱也得经常检查,以免蜘蛛之类的小虫子钻进去搞破坏。
都是有讲究的,想靠这个赚钱就不能马虎。
谢知云这回没说要跟去,在家也有的忙呢,挖回来的花草都还没来得及移栽进陶土盆。只嘱咐道:“那你小心些,把二黑带上。”
齐山应了声,又是一锄头下去。
已经种过一年的菜,再弄起来就熟练得多。夫夫俩一个挖坑,一个放种子,分工合作着,干起活儿来也快。
除开去年种的那些蔬菜,今年还分出一块四方土地,打算育些番薯苗。
番薯这东西好,藤叶长得又多又快,是喂猪的好青料,嫩尖儿用油炒一炒也能做菜。地下的根茎更不必说,火烤、水蒸、熬粥都行,又香又甜。
他们新买了七八分的地,今年打算先种些番薯和南瓜试试。
这两样比苞米、豆子好打理,收获也比较方便,没有脱粒、去壳等复杂工序。藤叶和果实不论人还是猪,都可以吃。就是存放时间没那么长,但一年收一茬,也足够。
种地、栽花、挖池子、做木工竹编,每天都有事儿做,少有闲着的时候。
忙忙碌碌的,一转眼就是三月中旬。
十三一大早,谢知云爬起床就喊齐山:“今儿到日子了,记得看看小鸡破壳没。”
齐山正在灶房烧水,听他一说,连忙拍拍额头,笑道:“还真给忘了,那我等会儿再洗脸,先过去瞧瞧。”
谢知云还没见过小鸡破壳,顾不上洗漱,也要去亲眼瞧瞧。
担心旁的鸡打扰那只母鸡孵蛋,齐山将篓子放在山洞。反正被罩住,只是隔个三四天给它喂些食水,平日里不会出来乱跑,并不担心把洞里弄脏。
进了山洞,刚在篓子前蹲下,就听见细弱的“啾啾”声。
谢知云双眼发亮,拽着齐山的袖子轻晃:“你听见没?”
齐山也难掩欢喜,点点头道:“看来已经有破壳的。”
谢知云催促:“快掀开看看。”
不用他说,齐山也打算这么做。
揭开篓子上罩的大竹匾,一股不大好的气味扑鼻而来。不过两人被喜悦笼罩,都没在意,定睛去看母鸡肚子下。
绒毛太多太厚,遮得严实,只能隐约瞧见一点鹅黄在蠕动,并不清楚有几只。
齐山干脆给地上的食盆倒上水,将母鸡拎出来放到一边。
这段时间被提进提出,母鸡已经习惯,没发脾气要捉人,抖抖乱掉的翅膀毛,伸长脖子去喝水。
没了鸡妈妈的温暖庇护,一群毛茸茸的黄色小鸡站起身在篓子里扑腾,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热闹极了。
谢知云伸出手指,挨个点过去:“有八只了,都是小鸡。”
“鸭子还得晚几天才破壳呢。”
种类不同,孵化时间不一样也是应该的,谢知云没多问。不过看着纹丝不动的四颗鸡蛋,有些好奇:“这几个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齐山也说不准:“晚点儿再来看看。”
“那小鸡要捉出来吗?”
齐山想了想说:“先放着吧,母鸡捂着暖和些,刚钻出来也吃不了东西。”
母鸡已经喝完水,自个儿扇扇翅膀,飞进篓子,将雏鸡和完整的蛋都拢到肚子下,脖子一缩,竟是闭上眼。
两人一看这情形,也不好再折腾它,重新盖好竹匾,退出山洞。洗漱完就抓紧去忙别的活儿。
心里始终惦记着未破壳的那几颗蛋,歇息时总要绕过去看一眼。
一直到天黑,终于又出来两只雏鸡。其中一只不知是何原因,有些蔫蔫儿的,站都站不起来。
他们将其单独拿出来,做了小窝,又给烤火,到底还是没撑到第二天早上。
剩下的两颗,到第一只鸭子破壳时,都没动静,估计是蛋本身就有问题。
鸭子孵得倒是很顺利,一天之内,四只全出壳,都精神着。
篓子放了近一个月,母鸡有时直接拉在里面,又不好换草,脏乱得很。
两人没再等,将母鸡和十三只雏儿移到一早围好的竹篱圈。齐山还点了艾草束,给它们熏过,说是以前听老人家们讲过,这样可以除除秽,免得过了病气。
太阳下暖和,雏鸡雏鸭很是活泼,跟在母鸡身后跑来跑去。或许是因为从出壳就在一起,哪怕样貌不同,也并不打架。
毛茸茸一团,还没巴掌大,实在看得人心喜。
谢知云去年就想买这样儿的养,如今可算是如愿,一天去看七八回也不觉得腻。
第45章 第 45 章 劁猪
晨雾消散, 太阳出来了。
谢知云洗完碗,挂上灶房的锁,迎着山风来到山洞。
伸手推开木门, 嘎吱一声响, 惊醒了窝在角落的母鸡, 立马咯咯叫着撒开翅膀。这一动, 藏在里面的雏鸡雏鸭也显露出来, 满身蛋黄色的绒毛十分蓬松,像是一群插了竹签的棉线团,看着就软乎乎的。
天一黑, 鸡鸭就不怎么活动, 笼子里还算干净,没什么污秽。铺在地上的茅草用不着换, 他便直接把笼子搬去外面, 将鸡鸭一只只捉进竹篱圈。
食水早已备好,它们一落地就叽叽喳喳地凑到木盆边。有几只个头大的挤开同伴, 跳进盆里扑腾, 麦麸扬得到处都是。
谢知云只能弯腰将这些家伙揪出来, 但很快又有旁的挤上去,几次三番,他也懒得再管。
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精神,吃食也正常, 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将草席搭在顶上, 遮出一半的阴影,免得晌午太阳烈,晒着它们。
又到池边洗把手, 就拿着锄头和篮子去了门口的菜地。
地里除了几行葱蒜苗和留着掐苔子吃的白菜,旁的早已全部拔掉,连土也翻了一遍。不过野草顽强,只要根没死绝,就能再生。才个把月的时间,又长出不少。
荠菜、鼠曲草、马头兰、灰条菜,都是能吃的东西,味道也不差。谢知云不嫌弃,一棵棵挖起来,抖落根须上沾的湿土,整整齐齐码进篮子。
看见有条筷子粗的大地龙钻出来,他面上一喜,连忙取出放在竹篮底下的竹筒。自打住进山里,虽已看过不少虫子,他还是无法接受直接上手抓这些软趴趴、肉乎乎的玩意儿,只敢拿野菜根把它拨进竹筒。
心里却是高兴的,鸡鸭要长肉下蛋,多给喂些虫子总没错。
一路挖野菜、捉地龙,顺便还能翻翻地,谢知云忙得很是起劲儿。
太阳越升越高,额头沁出薄汗,他直起腰,抬手擦了擦。
隐约听见呜呜的狗叫声,不一会儿就从树林蹿出道黑影,眨眼间到了近前。差点儿把他扑倒,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脚。
二黑察觉自己干了坏事儿,两只前爪搭在他腿上,吐出舌头呼呼喘气,圆溜溜的黑眼珠紧盯在他脸上。
这幅模样,哪儿气得起来。
谢知云双手捧住二黑的脑袋瓜,直把它揉得眼睛都眯起来。
玩了一会儿还没看见齐山,不免有些着急,没忍住双手搭在嘴边,朝树林喊:“大山!”
“来了——”
立马得到回应,听声音还挺近,谢知云不由露出笑容。
低下头又扯了扯狗耳朵,轻声说:“你怎么跑那么快?”
二黑“汪”了一声,伸出舌头在他手腕上舔了下。湿漉漉又热乎乎的,有些痒,惹得他连忙收回手。
没一会儿,齐山就从树林出现,大步流星地靠近。
谢知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没见他带彩,问道:“怎么样?”
齐山吃完早饭,就去山崖检查蜂桶了。运气不错,蜂群都待得好好的,比刚来时还热闹些。
听他一说,谢知云也放心了。
“已经能看见蜜了,只要天气好今年收成肯定不错,”齐山夸赞完,递出一直捧在手心的绿叶包。
绿叶用草茎串起来,做成网兜状,里面装着许多色红如鲜血的小果子。
谢知云没见过,低头凑近些看了又看,“这是什么?”
“三月黄,本来是去追野鸡的,没想到鸡没逮到,只发现了这个。你尝尝?”
“手上脏着呢,先回去洗洗。”
又挖了几棵野菜,谢知云才带上东西,同齐山往回走。
到了鸡笼边上的树林,仅剩的三只母鸡、一只公鸡和一对儿鸭子都躲在树荫下。附近的落叶扒得干干净净,还刨出好几个浅坑。
谢知云拿出竹筒,一边唤,一边将地龙倒在地上。鸡鸭听到声音,立马挤上前,脖子一伸,整条地龙就轻易啄进嘴。动作快的,吃完自个儿的还要去抢,差点打起架来。
这再正常不过,两人也没管。看了看干草窝里没有蛋,便径直往院子走。
水池如今扩大了两倍不止,边沿和底部都贴着从溪里捡来的鹅卵石。还凿了排水的孔洞,通上竹管后埋进地里,一截一截延伸至院外的树林。
不过家里禽畜多,又要浇花浇树,每天用水量不少,池子从没装满。只有遇上下大雨,才勉强派上用场。
谢知云仔细洗了洗手,连指甲缝都抠干净,又掏出帕子擦去水珠。这才捻起一颗刚冲洗过的三月黄塞进嘴里,牙齿一咬破皮,他就皱起脸——
“好酸。”
还有些涩,味道怪怪的。
“我尝了挺甜啊,是不是你拿的没熟透?”齐山说着,也捡了颗又大又红的。
下一瞬就露出同谢知云相似的神情。
谢知云哼哼两声,笑道:“我就说吧,酸得掉牙。”
齐山不信邪,一连尝了几颗,倒也发现甜的,但实在太难得,也不叫谢知云试吃了。
“这么多要全扔了?”
齐山想了想说,“我记得这东西可以泡酒,正好家里不是还剩了些酒,不如丢进去试试。”
他们俩酒量都不怎么好,过年时买了一小壶回来应景,待客时喝得多点儿,也才消去大半,剩下的都快忘记放哪儿。
谢知云在灶房翻了半天,最后才从一大坛子里给找出来。
一颗颗三月黄去掉顶端的干花,除开破皮的那些,全放进酒壶。封好口后,还是重新塞进大坛子。
地里暂时没别的活儿要做,俩人没再出门,搬了板凳到院子里各忙各的……
齐山自是继续做木工,他前些日子接到单大生意——黑石村的孙猎户要给未出世的孩子打张摇篮床,还有澡盆和些木雕的小玩意儿。算下来可以赚一两出头。虽要得不急,但要求精细,工期也不短。
谢知云则在一旁编些小东西,扇子、或圆或方的小竹盘。坐累了就起身走一走,看看自己移到陶土盆的花草,给擦擦叶片、松松土。
何天青上次休沐回来只在家待了一天,他们正忙着种地,将好错过,只能再等七天。
趁这功夫,他想多准备些东西,兴许去县城的时候能带上。
天上起了云,太阳时而被遮挡,配着从树林深处涌出的山风,并不怎么热。鸡鸭稚嫩的叫声此起彼伏,生气勃勃。
不知过去多久,趴在两人中间睡觉的二黑站直身子,两只耳朵警觉地立起,吠叫声凶狠异常,全然不似在他们跟前撒娇卖乖的模样。
夫夫俩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活儿,抬眼朝篱笆外看去,见是个挎着木箱的矮胖中年男人。
齐山唤回二黑,往外迎去:“是朱屠户,应是来劁猪仔的。”
谢知云一听,也赶紧跟上。
朱屠户个子不高,声音倒是洪亮,一见着齐山就哈哈笑:“今儿在山下劁猪,想起你家,正好来瞧瞧。看来运气还不错,没跑空。”
他衣裳上还沾着血污,一看就是从别家来的,齐山连忙领着人进门:“麻烦您跑一趟了,先喝口茶。”
朱屠户没客气,爬这么远的山路,确实口渴难耐。不过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没进屋,坚持在院子里坐下。
一边喝着凉水一边四处打量,见地上铺了石子路,院里又是山泉水,又是花花草草的,还有蜜蜂蝴蝶飞来飞去,咂舌感慨道:“你们这儿整得可真好看,费了不少心思吧?”
齐山端着陶壶给他续上一杯,笑道:“随便弄弄。”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谢知云在灶门口喊“水烧开了”,才止住话头。
朱屠户打开放在脚边的木箱子,取出特制的带弯钩小刀,招呼齐山赶紧舀水过来。
滚水将刀子仔细烫过一遍,两人往猪圈那边走。
谢知云没跟去,在灶房里新泡了罐茶,又找出瓜子、果干装进竹盘。
听见猪仔叫唤,到底没忍住扒在门口探头偷看。
却见齐山已经揪着猪仔后腿把它拎了出来,交给朱屠户踩在脚下。
谢知云虽没见过劁猪,却也听说过,晓得是要开道口子把东西摘下取出来。原以为要很久,没想到只听猪仔扯着嗓子哀嚎一声,就弱下来。
他心中一惊,睁开眼睛再看,朱屠户已经在用干草擦手抹刀,脚下的猪仔不见了,估计是放回圈里。
朱屠户还在吹嘘:“我这手法可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猪仔一点儿不受罪。”
齐山连连点头。
谢知云也松口气,连忙打了热水,拿上皂角出门,好叫朱屠户洗洗手。
又将热茶、零嘴摆上空凳子。
朱屠户接过布巾擦干水,没动其他东西,说道:“我还要去别家,不多留了,你们给二十个铜板就成。”
齐山会意,连忙进屋取了钱,数给朱屠户。
二十个铜板哗哗装进口袋,朱屠户乐得眯起眼,再没多说什么,挎上木箱子,快步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俩人再待不住,跑去猪圈门口看了看猪仔的情况。
猪仔许是受了惊,一见他们就缩到角落,不声不响,敲着食槽唤也不挪步。
它身上还带着血迹,谢知云越看越担心:“这样没事儿吧?”
齐山也说不准,顿了顿开口:“先叫它安静会儿,我去寻些大蓟什么的回来,抹一抹。”
他们头一回养猪,颇为紧张。
好在猪仔抹了草药膏后,蒙在草堆里睡了大半天,到晚上就恢复精力。
齐山拎着桶刚到圈门口,它就“哼哼”着跑过来,肥肚皮一颠一颠的。吃食也不挑,嘴筒子一张一喝,吃得头脸上都是渣子,很快便把木槽舔干净。还不得闲,又在圈里扯茅草嚼着玩儿。
夫夫俩看它没什么问题,才放心地洗漱歇息。
第46章 第 46 章 县城
“这是山里挖的吧?没想到装盆里还怪好看的。”张玉梅摸着陶土盆里的兰草叶片, 啧啧称奇。
何天青略一颔首,也道:“这株长得不错,正好我有位同窗闲暇时就好摆弄些花花草草, 想来他会喜欢。”
说完, 他就捧着两盆春兰进了房间。兰花洗阴凉通风处, 虽要见光, 却不宜直照, 还是养在窗前的好。
谢知云见他收下,同齐山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来。
何天青很快又出来, 在院子里随意找了把空椅坐下, 同夫夫俩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说话慢悠悠的,声音却不低:“县城还算太平, 没什么人闹事, 每天都有衙役巡逻,不必太过忧心。你们若是要去, 后日一早可与我一同前往。”
齐山像模像样地拱手作揖, “那再好不过了, 麻烦何大哥了。”
何天青挥挥手,不甚在意道:“小事儿一桩,不过你们记得多备些银钱两,住店、吃饭、打点关系都少不了花钱。”
齐山点点头, 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那头张玉梅也在跟谢知云闲聊:“迁个户籍也好,以后养娃什么的都方便。”
虽说两家比较熟悉, 俩人还是没与何家人说实话,只道是想去县城看看卖花草的行情,顺便问问能不能把户籍迁到河源村来。
他们都在这儿建房置地, 想有本地户籍也不难理解,何家人并未怀疑。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谢知云顺着话头应了声,又犹豫着开口,“其实今儿来还有件事请婶子帮忙。”
“嗐,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
谢知云笑笑,便不再同她客套,“这不是一出门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回来,家里的禽畜没人照看,想叫絮哥儿他们上山住两天。”
“我当多大的事呢,”张玉梅咧开嘴,“等他们回来我就说,反正近来地里没要紧的活儿,腾得出手来。”
谢知云对她很放心,认真道过谢。知道以这家人的脾性,不会收银钱报酬,干脆提都没提,暗自盘算到了县城四处逛逛,带些礼回来。
此事就这么说定。
回到家,夫夫俩便开始为出门做打算。
请人帮忙照看禽畜,总不好还叫人跑去外面打草,至少得准备个三五天的草料堆在棚子下,要喂鸡鸭或猪仔时只需要去取。
还有客房也要收拾干净,被子翻出来晒晒再给铺好,一定让人住得舒坦。
忙着忙着,天色渐渐暗了,月亮爬上树梢,映得院中地面如水。
卧房亮起一盏油灯,昏黄灯光照耀下,两人坐在桌前,清点装在木匣子里的银钱。
先前卖马得的十多两银子,因建房、成亲,早花得一干二净。好在收山货、做木工、摆摊儿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积攒了些。不过又是买地,又是买粮食,用的也不少。
林林总总加起来,如今也就剩下不到五两的余钱。
谢知云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连叹了几口气,才幽幽道:“钱怎么这么不经花。”
齐山将所有碎银和铜板收起来,分了两个钱袋子装。一扭头看他跟那霜打的小白菜似的,不禁有些好笑,说:“都是用在刀刃上,花得值当就行,再慢慢赚回来便是。”
谢知云坐直身子,又鼓起劲儿来,瞪圆了一双眼开口:“没错,钱是挣出来的。”
齐山忍不住摸摸他的头,面上笑意更盛,“等我这单做完,就有一两进账。再过两月,蜂蜜也能割了,就算一箱只产一斤,也能卖上几两。”
谢知云一听,果然高兴了,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就能割了?”
“只割一部分,等立冬前后再收一回。”
谢知云还是笑:“那也很不错了,十二窝呢,可不少。”
他俩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一年能产多少蜜,卖多少钱,最后乐呵呵地将钱袋子收好,暂时锁在木匣子,才上床睡觉。
吹灭油灯,屋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忙了一整天,那股兴奋劲儿过去,困意很快袭来。
二人相拥而眠,梦里都泡在蜂蜜罐子中。
鸡叫三遍,天才微微亮,夫夫俩却已经起床。
灶房热气蒸腾,两个灶里都生了火,一口锅中架上蒸笼,热着昨儿下午做的荞面馒头,和几个洗净的番薯。另一口锅只烧了水,还在咕咕响。
正将未燃尽的柴火往坛子里夹,就听见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眼进门来的齐山,又继续忙手里的活,“先吃,等会儿再往布袋装。”
“嗯,鸡鸭和猪仔都喂过了,今儿的草料也剁好拌着,他们来了只要直接往槽里倒就行。”齐山说着话,随手拿起一个热乎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也没什么菜,用不着摆桌子,夫夫挤在灶门口,草草吃过早饭。将剩下的馒头装进事先备好的布袋,又拿两只大葫芦装满水,收拾一番就锁门下山。
何天青也在整理东西,他是去念书,除了些换洗衣物也没旁的,不过今儿还多了两盆花。
因齐山驾着驴车,何守义也不打算送他,就他们三个上路。
车上东西委实不少,木雕、竹匾小玩意儿还有十盆花草,占去不少空间。
谢知云和何天青又不好挨在一起,便一人坐了一边,中间就隔着这些东西。途中除了何天青指路的声音,也没什么话,安静又尴尬。
好在出了桃源镇,周围的景象陌生起来,谢知云看稀奇似地左顾右盼,也就没心思在意别的。
今儿天上没什么云彩,太阳有些烈,到晌午那会儿尤其晒。他们倒是看见有茶棚,但谁也没开口要去歇息。
又走了会儿,听见有水声,齐山才停下车,顺着何天青指的方向寻过去,看见一股山泉水。有不少同样赶路的人,在这儿放驴放牛。
三人也走过去,将大花拴在树干上,就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稍作歇息。
快走时,齐山还学着其他人,去摘了些桐子叶,用木棒别在一起,做出三顶帽子。
帽子实在简陋,算不得好看,戴在头上甚至有些滑稽。但勉强能遮下太阳,加上叶片自带凉意,还真舒服不少。
就歇了这一回,他们再没停过,直到申时才到康乐县城门口。
不出意料,城门口也有衙役盘查。
齐山和何天青都递出了路引,只有谢知云拽着齐山胳膊,做出一副畏缩模样。
衙役自然要问清楚。
齐山弓着腰,老老实实答:“这是我前两日新取的夫郎,打北面逃难来,今儿就是为了给他办个户籍。”
问话的衙役来来回回打量他们几遍,见后面有排队的人吵起来,才点了点头,一指旁边的矮桌,“先去那儿登个记,领块牌子再进城。”
齐山:“哎哎,谢谢官爷。”
到得矮桌前,负责登记的长衫青年抬起眼眸,打个哈欠懒懒散散道:“姓名,原籍……”
他问得细,好在谢知云早有准备,去镇上专门同几个难民聊了聊,互相套用着,给自己编了个合理的身份。
听闻北边战事不断,许多衙门都被敌军烧毁,多半也不会去查证。
他声音虽小,但对答如流,长衫青年一一记下,果然没起疑。
直到齐山递出路引和户籍,他才多问一句:“你不是康乐县人?”
齐山连忙掏出房契地契,“之前搬来的,还想问问官爷我能不能把户籍迁到这儿?”
青年接过纸张仔细检查,面色终于和缓些,“有这些东西,问题就不大。”
齐山连连道谢,又掏出一把铜板偷偷塞给他,压低声音直说让几位衙役买酒喝。
青年果然喜笑颜开,再没多问,爽快地甩给谢知云一块木牌。
木牌很简单,上面就刻了“通行”二字,不过在右下角有用朱砂描红的印章图案。
三人顺利进了城,等走远后,齐山和谢知云才忐忑不安地看向何天青。
他们也没想到一到门口,就会被盘问得一清二楚。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向何天青解释,好在他从始至终保持安静,并未出言拆穿夫夫俩的谎言。
何天青确实不大高兴,紧盯着齐山的眼,一字一顿道:“无论爹娘还是天明天珠,都对你们赞不绝口,我是愿意相信他们的眼光,但也实在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蒙骗他们。”
谢知云急急开口:“我们绝对没有坏心,此事都怨我,要不是……”
齐山打断他的话,捏紧他的手开口:“走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何大哥,你看怎么样?”
谢知云嘴唇动了动,终于意识到这马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又是期待又是心虚地看向何天青。
好在何天青没拒绝这个提议,还走上前领着俩人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馆子位置比较偏,店面不大,里面就摆了四张方桌,生意也不怎么好。他们进去时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看似是夫妻的两位中年人趴在桌子上打盹儿。
大叔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立马憨笑道:“是小何啊,快坐。今儿想吃什么菜?”
大娘则手脚麻利地擦了张桌子,又去提了壶热水出来,一人倒上一杯。
“你们看看要吃什么?”何天青端起茶杯,凑到嘴边吹了口气。
齐山心中有愧,连忙接道:“何大哥做主就好,我们头一回来,也不晓得有什么。”
何天青犹豫一会儿,便开口点了一盘凉拌猪耳,一碟干煸糍粑鱼。
齐山问过大娘,又给添上一份酸汤肥片和红烧肉。
难得下趟馆子,又存了道谢道歉的心思,全是荤菜。
大娘记下菜名,绕去后厨忙活。大叔闲着无聊,又趴回桌子,等待新的来客。
趁着功夫,谢知云开口跟何天青解释缘由。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省去其中细节,三言两语就说清。
何天青喝着水,沉默良久,终于作声:“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既然大费周章要弄到一纸户籍,定是想安分过日子的。那就好好安分守己,不要给信任你们的那些人惹来麻烦。”
他这么说,想必是不会再追究。
夫夫俩不约而同松口气,连连保证,就差举起手对天发誓。
正好大叔和大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何天青挥挥手,一句“吃饭”,就轻轻巧巧揭过此事。
馆子虽小,但大娘手艺不赖,肯放佐料,味道出奇的好。
糍粑鱼麻辣香酥,红烧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肺片也是嫩滑爽口,酸酸辣辣一点儿不腥。
出门一天,三人都只是晌午那会儿在路上啃过几个又干又噎的冷馒头,此时闻见肉香气,哪还顾得上矜持。配着大白米饭,不多时就将碟子全刮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后,出于各种原因,齐山抢着付了饭钱。
比他想象中便宜得多,一共才八十七文。
误会也成功解除,走在街上,何天青还能时不时介绍两句,并没表现出疏远,夫夫俩自是满心欢喜。
第47章 第 47 章 户籍
虽已日薄西山, 却少有铺子关门,行人来来往往,车马、小轿也比镇上多, 一派热闹景象。
谢知云他们跟着何天青, 直接去了县衙门口。不过运气不大好, 他们来得太晚, 整理户籍的官差都还在忙, 腾不出人手,只好叫他们明天再来。
等走出县衙,何天青抬头看了看, 开口道:“天色已不早, 你们要不先找家客栈住一晚?”
齐山:“也只能这样了。”
何天青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齐山, 平静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冷淡, “我还要去书院见夫子,不便同行。你们顺此路一直往西, 那边的客栈或许比较便宜。”
齐山:“何大哥只管去忙, 别因我们误了事儿。”
何天青微微点头, 再没多说什么,迈步踏上相反的道路,越行越远。
夫夫俩也没再耽搁,顺着何天青指的方向去找落脚的地方。
一路向西, 直到尽头,果然看见一排排客栈。路面上沉积着污垢, 门口挂的牌匾都有些斑驳,不过檐下灯火倒是依然明亮。
两人挑了栋外表看起来干净整洁些的,一进门店小二就十分热情地迎上来。
“二位里面请, 打尖儿还是住店?”
谢知云抢在齐山前面开口:“还有没有空的人字号房,住一晚多钱?”
“您来得巧,正好还剩了最后一间。价钱尽管放心,这整条街上,再难找着比我们实惠的,一晚上只要一钱银子。”
若是放在以前,谢知云肯定觉得也太便宜了,这会儿却是皱起眉头,有些犹豫。
小二看出他为难,居然也没变脸,还是笑呵呵的,“您若不喜欢,还有大通铺,仅需四十五文一晚。不过一屋子少说也住了七八人,多是些粗汉子,不咋讲究,那味儿难闻得紧,夜里鼾声震天,别想睡个安稳觉。”
齐山直接拍板决定,“一间人字号房,先住一晚上的。”
谢知云实在无法想象和群陌生人挤在同一间房,自是没什么意见。
“一间人字号房!”小二面上笑容更加灿烂,生怕他们反悔,一边高喊,一边领着两人往柜台走。
掌柜提笔在纸上划拉两下,又叫二人掏出户籍或路引来查看。谢知云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只给他看了在城门口领的木牌。没想到掌柜也没多说什么,照样记录在册,就叫小二带他们去找房间。
齐山又问:“我们的驴车还在外面。”
掌柜头也没抬,懒洋洋道:“有人给牵去棚子,不过食水得另外加钱,一顿三文。”
倒也不算太贵,载着出来跑那么远的路,总不好叫它饿着肚子,毫不犹豫地数出六枚铜板放在柜台上。
这才示意小二带路。
客栈不大,拢共只有两层客房,约摸十来间而已。人字号房都在一楼,木门一看就有些年头,满是雨水侵蚀的痕迹。
好在没什么破洞,门锁也是新换的,让人安心不少。屋里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木盆,再无其他器具,不过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着还算顺眼。
等两人进屋转了一圈,小二还站在门外,说:“热水一会儿有人给送上来,二位有什么旁的需要也可去大堂唤人,换东西跑腿都成。”
齐山应了声好,小二就识趣地掩上门退下。
从里将门闩插紧,夫夫俩立马松懈下来,也顾不得其他,齐齐躺在床上,手脚摊开,长长舒出一口气。
安静许久之后,谢知云翻个身,蜷在齐山身旁,喃喃道:“也不晓得明日能不能成,若是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齐山心里也没底,但他只敢藏在心里,面上并未表露分毫。伸手将人揽进怀中,笑着说:“我们来做甚又没告诉外人,何大哥不说,还有谁会晓得?那么多人都落户了,我们肯定也能。”
谢知云想到白日去县衙碰上去领户籍的夫妻,听他们那口气,前后也就三五日,远不够往北疆传信的,心中稍安。
太过投入深思,“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谢知云吓了一跳。
齐山在他肩头轻拍两下,“应是送水的。”
小二还挺贴心,拎了两桶水来,冷热都有,随他们自己兑。
跑了一天,着实有些乏,好好泡了个脚,二人就躺上床睡觉。
只是心里记挂着事,又突然到个陌生的地方,睡得并不踏实。天还没亮,俩人就醒了,再无睡意。
四周寂静无声,他们也就没起,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愣是等到窗外大亮,邻近的房间有响动传来,才穿戴好,开门唤小二送水来。
客栈不管饭,夫夫俩头一次来县城,也没什么经验,在住店的街道上随便找家生意红火的包子铺坐下。点了两只酱肉包子,三个糙馒头,再配两碗蛋花汤,填饱肚子后就直接去了县衙。
今天运气不错,前面没其他办事儿的人,不用等就轮到他们。
和昨日在城门口回答的那些问题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复杂的记录的官差严肃些。谢知云难得有些紧张,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好在答案都和昨日的对上,并没出错。官差估计也见怪不怪,只当他胆小,专心记录自己的,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齐山虽不是本地人,但他有河源村的地契房契,自然也适用新颁布的条例,迁户籍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前前后后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官差就盘问登记完。
不过齐山的户籍变更必须要去原籍那边确认,一时半会儿办不成,得等个十天左右才能来领。
夫夫俩心中着急也没办法,除了道谢、花钱打点,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官差过去确认的时候暴露些什么,毕竟谢东行没那胆子报官。齐山一个做苦力的,无亲无故,没谁会将他放在心上,发现他不见了也不会去找。
再者县衙与县衙交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晓其中细节。
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能拥有全新的、正式的身份。
想通这些,俩人心情十分畅快,走路都带风。
一出县衙,就兴冲冲地朝人多的地方挤。
好不容易来趟县城,总要四处逛逛。还得打听一下集市怎么走,趁早把车上拖的那些东西卖了换钱。
第48章 第 48 章 卖花
县城的路可比镇上复杂, 四通八达,稍不注意就走错方向,绕了远路。
两人边走边问, 好不容易找到最大的花木集市——整整占了一条街, 入口处都是用油布搭的大棚子, 再往前就能看见许多店面, 挂在檐下的招幌随风飘动, 各有特色。
贩卖的品种也远比镇上丰富,除开花草树木,还有不少鱼龟、鸟雀, 都是一等一的漂亮。
俩人在棚子下闲逛, 甚至还瞧见卖蛐蛐和天牛的,用精巧小竹笼装上, 里面铺了苔藓、小草和石子, 营造出一番自然景象,竟也引来些客人围观问价。
难怪指路的人都说这里是花鸟虫鱼集市。
他俩粗略把街道两侧的十六个大棚子看个遍, 心中大概有数之后, 也赶紧去租了摊位。五文钱的租子, 比镇上贵一文,不过能摆一整天,也可以接受。
昨天一共就只带来八盆花,春兰四盆、百合石蒜各两盆, 分成两排摆在面前,同别家挤得满满当当的摊子相比, 略显冷清。
好在还有木雕和竹编可以凑一凑,草席往地上一铺,各种小玩意儿分开放上去, 勉强称得上“丰富”二字。
租摊位时他们特意问过,主卖花草,稍带些其他东西并没问题,只要不是鸡鸭鱼肉等味儿腥又容易弄脏地面的就成。
旁边卖花的摊子上就放了几捆青菜,甚至还拿陶土盆栽了几颗,打理得也怪好看。
不得不说,花木市位置不错,相邻的街道上有书店、茶馆,出入这些地方的人多具闲情雅致,好摆弄些花花草草也实属正常,买完书画、听过故事之后说不准就会来这边转转。
供零散商贩摆摊儿的地方又在去店面的必经之路上,没法绕开,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少不了看一两眼,那就是这些商贩的机会。
夫夫俩刚坐下不久,就有四五个穿鸦青色交领长衫、头戴巾帽的年轻人出现在路口。
不过不同于菜市,看见有客过来,四周没一个摊主大声吆喝,顶多等人靠近时,笑呵呵招呼一句:“秀才公随便看看,都是好品相,好养活得很。”
齐山和谢知云便也没敢高喊,只在这些书生模样的人打摊子前经过时才赶忙出声——
“春兰、百合都还剩下最后几盆,几位要瞧得上眼,就便宜卖了。”
可惜并没人理会。
他俩对视一眼,又在小板凳上坐下,无所事事地摆弄着木雕。
“我就说没看错吧,这株春兰还真是一杆双花。”
“算你眼力好,闻着还挺香,可惜花型普通了点儿,不然还能上个品级。”
突然听见说话声,俩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却是几个书生又折回来,正站在那盆特殊的兰花前嘀嘀咕咕。
谢知云赶紧站起身,开口道:“这是跑几座山才寻到的,就只有一株,可稀罕了。您看它的叶片墨绿修长,花朵俏丽可爱,又浓郁芳香,养在家里多舒心。”
几个年轻人已经在讨论曾经见过的名品兰花,没人接他的话。
又不知过去多久,站在最边上的那个圆脸书生才赞了句:“你们倒有心,花养得还算不错。”
在种花一事上,谢知云确实花了些心思。担心附近地里的土不适合,专门去深林挖回几篓子,都是松针、落叶腐烂堆积而成,肥沃又松软透气。浇水、松土、晒太阳,一件不落。
不过想赚钱,这些都是应该的,也不值得对外人说。
谢知云只是笑笑,算是回应夸赞。见书生们终于将话题拉回面前的花草,赶紧开口:“几位若是喜欢,尽管挑。反正剩的不多,省得再拖回去,可以算便宜些。”
总算有个人开口问价,指的就是那盆一杆双花的春兰。
方才转了一圈也没见着同样的,不过一杆一花的普通兰花倒有不少,几乎都在三十文左右。
谢知云沉吟片刻,估摸着张口报价:“您给一钱就行。”
问价的书生果然摇了摇头,“只不过双花难见,论花型、花色都不算稀有,野外遍地都是,值不得这个价。”
谢知云自然有所了解,知道他所言不假。但他态度和善,没有甩手就走,那便还有讲价的余地。
于是主动问询:“那您觉着它值多少?”
“至多七十。”
谢知云没立马答应,又同他还几句价,最终以七十五的价钱成功卖出去。
或许是因为大伙儿一起来的,见同伴买了花抱在怀里,难免心动,又有人挑走一盆兰草、一盆百合,拢共进账六十文。
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客人,不仅有读书人、少爷小姐,亦有为府里采买的下人。坐等几个时辰,剩下的几盆花也全卖出去。虽然价钱都不高,算下来也赚了有一百出头。
连带齐山做的小木雕也卖出部分,一件十几二十多,都是实打实的收入。
谢知云编的竹器,太注重实用,在这儿反倒没那么受欢迎,少有人问及。不过钱袋子肉眼可见的鼓胀,他也不觉得遗憾。
太阳渐渐升至头顶,油布只能遮挡阳光,却无法阻隔热气,齐山额头都沁出汗珠。谢知云稍好一点,却也觉得后背黏糊糊。
齐山伸手在谢知云耳侧扇个不停,眼瞅路口行人渐少,提议道:“不早了,不若去吃些东西,动身回家。”
在这儿多住一晚就多花一份钱,得刻五六个木雕才能赚回来。再者出门一天一夜,即便有柳絮夫夫俩在家帮忙照看,也总记挂着。毕竟鸡鸭和猪仔都还小,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谢知云听他一说,再也坐不住,急忙起身帮忙收拾东西。反正这些玩意儿又放不坏,下次再卖也是一样的。
城中没有树木遮挡,太阳直直照下来,实在有些热。看着路边的面摊、馄饨铺就觉得浑身冒汗,没什么食欲。
俩人走了一段路,看见路旁的棚子下有卖绿豆汤的,总算迈步过去,寻了个空位坐下。
齐山扬声跟摊主要了两碗,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个烧饼摊,同谢知云招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这会儿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好些做工的都在外面,烧饼摊生意不错。谢知云坐在棚下,远远瞧见那边围了不少人,好在齐山个字高,没被淹没其中。
绿豆汤端上桌有一会儿,齐山才回来,手里捏了几个油纸包。许是有些烫,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放上桌,呼呼吹了几口气。
谢知云掏出帕子递给他,就排队这会儿功夫,他脸上又冒出密汗,顺着脸颊流进颈间,一说话喉结鼓动愈发明显。
“刚出炉的,放一放再吃。买了猪肉酸菜馅儿的,你应该喜欢。”
他一走近,谢知云就闻到油香气,眉眼带笑,顺口问道:“多少钱?”
“五文一个。”
齐山端起绿豆汤,也懒得用调羹慢慢喂,直接张嘴凑到碗边,呼呼啦啦喝下一大半。绿豆汤用井水镇过,带了丝凉气,热天喝着再合适不过。
谢知云点点头,说:“也比镇上贵了一个铜板。”
“嗯,不过这边工钱、卖价都高,吃食贵些也正常。”
两人说着话,大碗里的绿豆汤不知不觉就要见底。好在烧饼已经不烫手,两人各自拿起一个,照样用油纸包着啃。
烧饼外皮金黄酥脆,油汪汪的。内里的馅儿不算厚实,却铺得均匀,每一寸都沾上肉香。
谢知云吃得很高兴:“这五文钱还算值。”
就着烧饼,就最后一点儿绿豆汤也喝完,齐山掏出六个铜板放在桌上,用摊主招呼一声,起身拿上东西跟在谢知云后面。
家里米面什么的都不缺,俩人没再四处闲逛。到糕点铺子买了镇上没见过的云片糕,算做给柳絮他们的谢礼,又去割了两斤肉,夫夫俩就启程回家。
天黑后,俩人在路上歇了几个时辰又继续赶路。日出东方之时,正好回到河源村。
将板车寄放在何家,同张玉梅说了没几句话,便急匆匆上山。
将将翻过山坡,二黑就飞扑过来,凑在二人腿边又蹭又舔,口中嘤嘤叫个不停,亲昵得不行。
两天没见,着实有些想念,谢知云捧着它的头好一阵揉捏后,才接着小跑上前。
远远就看见青烟袅袅升起,篱笆门大开着,隐隐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很是亲切。
柳絮走到门口,看着两人笑道:“我就说二黑突然跑出门,肯定是你们回来了,可还顺利?”
谢知云:“办妥了,说是等个十天就能去领,可把你们辛苦坏了。”
“你们都准备得好好的,一点不费力,我净跟着他在山上玩儿了。”
齐山眼瞅何天明拎着桶从猪圈回来,忙朗声开口:“还没吃饭呢吧?都去歇着,我来弄。”
早饭自是齐山和谢知云一起做的,买回的两斤肉全下锅,肥的做油炒竹笋,瘦的煮了一锅肉片汤,还有炒鸡蛋和几道素菜,主食是大白米饭。
四个人坐在堂屋,有说有笑地吃了饱饭,又闲聊一会儿,柳絮和何天明才下山去。
他们一走,俩人就去看了家中禽畜。都精神着,一见到人就凑上前讨食。
就是棚子下的草料剩得不多,俩人来不及歇,趁还凉快赶紧去割了些新鲜的回来,就关门回房补眠。担心的事儿都得到解决,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第49章 第 49 章 妥当
第一次卖花, 收获还算不错,给了俩人很大底气。
休整一天,养足精神后, 夫夫俩又进了趟深山。除开之前挖的兰草、百合等, 还弄了些铁线厥、虎耳草, 连带泥土也挖回一背篓。
眼看时候尚早, 他俩去到最近的陶窑, 低价买了二十来个大小不一的陶土盆,到家就把挖回的花草分株栽好。
这些都是自深山老林寻到的,多喜阴凉, 谢知云觉得直接养在外面还是不大合适。他和齐山一合计, 干脆用木板搭了架子放进山洞,将花盆一一搁上去。
谢知云拍拍手上沾的土, 看着齐山把最后两盆花搬进来, 赶紧让到一边,说道:“下次去县里挑几盆长得好的带上, 余下的先自己养着, 我想试试能不能分苗或育种, 省得总去山里挖。”
虽说此地到处都是山,不缺花花草草,但他计划长期做这门生意,总不能坐吃山空, 想法子主动繁育才是正经。
“嗯,”这跟养蜂是一个道理, 齐山再清楚不过,点点头应下,“天儿越来越热了, 再往前就算挖回来估计也难得栽成活,是该多留几盆。”
一进四月,太阳猛烈不少,也就山中绿林茂盛,还能感受到凉意。
见他跟自己想到一处,谢知云不禁笑了下,“我正是担心这个,虽说不花钱,辛苦寻摸回来,养废了也心疼。”
刚走出门,就被外面明亮的日光晃了眼,谢知云抬起手挡在额头,又说:“你帮忙记着,每日还是要给搬出来晒晒。”
“行,”齐山落后一步,顺手带上门,“孙猎户要的东西暂且不急,你得空再描几个图样,趁这几天多做些木雕,下回去县里上别处转转。”
“那你把木料找好,我瞧着宝剑、大刀样式的卖得最好,不若都做这种,再加些小斧头、青龙戟之类的。”
他说的都是男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小小年纪正是喜欢舞刀弄枪的时候,又惯来受宠,只要撒个娇耍个混,父母长辈多数愿意掏钱。
摆了不知多少回摊,这点儿数还是有的,齐山当然没什么意见,笑道:“你比我脑子好使,看着弄就行。”
说干就干,齐山很快找来些做木床等大件裁下的边角料,挑出还能用的交给谢知云,好叫他拿木炭先在上面描出大概形状。之后就能用小刀、凿子比着线,一点点刻成形,再慢慢打磨光滑。
不是多复杂的样式,寥寥几笔就可以画完。越到后面谢知云动作越快,手下丝毫不带停顿的。
等把所有木块都画完,齐山一把木剑的大形还没抠出来。
他撑着脸看了会儿顿觉无聊,也拿起一块木头,握着小刀跃跃欲试。
只是在齐山手里看起来十分软乎的木头,换到自个儿手中就硬邦邦的,手指头都捏红,刀子也才往前挪了一寸。
他咬着牙使劲往前推,看得齐山心惊胆战,“当心些,这东西不好削。”
谢知云试了几次,险些戳到手,就失去兴致,退到一旁琢磨编竹篾。虽说他之前做的东西在县城卖得不太好,但保不齐下次就能遇上想要的主顾,再说自家也用得上,总不会浪费。
接连晒了几日,总算又落下一场雨。雨势不算大,但断断续续下了大半天,土地照样吸足水,变得松软湿润。
一早起来,雾气深重,远近山林皆笼在纱帐之下,看不分明。
太阳尚未露面,夫夫俩就锁上门下地。
溪边菜地被分成一块块,这会儿全是绿油油的,叶片上坠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顺着脉络缓缓滚动,衬得菜蔬愈发青翠。
白菜栽得最多,茎叶还比较细小瘦弱,勉强可以掐来下汤。不过山上暂且还能寻到鲜嫩野菜,他们都没舍得吃。
旁边紧挨着是成垄的辣椒和茄子,偶尔会看见一两朵盛开的小白花,估计再等十天半个月,就有得吃。南瓜、黄瓜藤铺得又远又密,黒褐色土地都不甚明显。
菜地四周种了一圈豆角,早插上木棍,纤细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去,好似直接从上面长出来。
俩人顺着田间特意留出的小路往前走,眼看自己一点点打理出的菜地如此丰茂,心中欢喜自不必多说。
谢知云踩在铺好的大石块上,抬手拨动侧边随风摇晃的豇豆叶子,笑得眉眼弯弯:“照这势头长下去,今年又能匀出不少卖钱呢。”
齐山走在后面,虽看不见他神情,但听那轻快的嗓音,就能想象出来,夫郎此时必定双眼发亮,嘴角不由也浮上轻浅笑意。
“门口还有那么多,我俩肯定吃不完,不用专门匀。”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最左边用来育番薯苗的地方。四四方方一块地,两三个跨步就走到头。
但发出的芽十分密集,几乎一般高,挨挨挤挤凑在一起,叶片绿得隐隐发黑。
齐山找到空处放下背篓,从里摸出剪刀,半蹲在地上开始剪苗。谢知云在他对面蹲下,没趁手的工具,就直接拿指头掐。
挑着粗大的苗子剪了几捆,眼看太阳从天边升起,他俩才收拾东西离开。
不过也没回家,直接顺着小路去了山下新开的荒地。
靠右手边那一半已经种下南瓜,藤蔓几乎铺满,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来摘嫩尖,到时记得把外面细小的绒毛撕去,清炒、下汤都好吃着。
他们有空就来看看,另一半虽然暂时没种什么作物,却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杂草。
昨下午只晒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落山,又露了一夜,水汽未干,地里还是湿漉漉的,踩一脚就鞋底就黏上厚厚的泥。
但番薯苗得插进土,压实了才好生根,这样的天气再合适不过,不然前些日子太阳好他们早就给送下地。
好在早有准备,俩人都穿的草鞋,弄脏了拿去溪里冲一冲就好,洗不干净也没那么心疼。
早晨正凉快,俩人只顾着干活儿,话都没说几句,更别提歇息。赶在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昏之前,将带来的苗苗全埋进地里,还给上了粪肥,夫夫俩就收工回家。
路上碰见有地皮菜,挑着大块、没什么草茎泥土的捡了几大捧。去溪边清洗时,又顺便掐了把嫩水芹,今儿一天的菜就有着落。
不过几分地,他们愣是花了两天时间才给栽满。就是嫩苗经太阳一晒有些蔫蔫的,全伏在地上,叫人很不放心。
为此齐山专门去问了村里种地的老手,听说这东西十分顽强,过不了几日就会挺起来,他们才稍微松口气。
还剩下一些苗,他俩又在门口菜地“见缝插针”般栽种几行,实在塞不下了才作罢。
不过溪边育的那块番薯也没挖,反正又不缺那点儿地种菜。他们想着兴许还会继续发芽长叶,掐来吃或者喂鸡鸭也不错。
每天都能找到事做,不至于闲着,十天时间一晃而过。
跑过一次,两人就记下路,再不必麻烦别人。
不过听说他们又要去县里,好玩儿的何天珠也想跟去,何家人自然不放心,最后何天明和柳絮也被安排出门。张玉梅主动揽过帮忙照看家中禽畜的活,怕俩人不放心,还喊了大伯娘作伴儿。
如此一来,倒比上次去县城热闹多了。
与何大哥不同,天明天珠兄弟俩都是闹腾的,一路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还总能逗人发笑,丝毫不会觉得尴尬无聊。
嘻嘻哈哈中,似乎路途都没那么远。
到县城门口时,谢知云还惊奇不已:“这就到了?”
话一出口,才发现天色已晚,只是一直忙着说话,没怎么注意,并非行得快了。
走过一遍,再来就容易得多。
俩人记挂着户籍的事儿,也无心其他事情,暂别何家人,起先找去县衙。
新的户籍已经办好,只需要登记核对就能领,费不了太大功夫,也用不着等明天。
很快有官差带着他们进门,主事儿的问询几句,又签字画押,两份带康乐县官印的户籍和路引就交到齐山手上。
他俩站在角落,指着薄薄的纸张,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头到尾小声念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高高兴兴地走出去。
天边红云绚丽,街道上却早早点起灯盏,分外明亮,竟照得人泪光闪烁。
谢知云朝齐山胸口看了好几回,终于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走,去找絮哥儿他们,一起出来吃饭。”
齐山点点头,见周边多的是携手同行的年轻人,也握住夫郎的手,慢慢走在灯火晚霞共同映照之下的青石路上。
另外三人就在上次住过的同福客栈,俩人找过去时,他们已定好房。
不过为了省钱,何天明暂时只定下一间人字号房,计划着三个小哥儿睡一起,他和齐山随便找个通铺挤一挤就成。
能省一文是一文,夫夫俩自然没提出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来。
这回晚上没再下馆子,一行人跑去街边小摊吃了碗热腾腾的抄手,顶着满脑门儿的汗珠,迎着夜色回到客栈。
擦洗干净后,三个小哥儿挤在床上说了半宿的话,实在撑不住眼皮,才沉沉睡下。
何天明和齐山就没那么舒坦,大通铺里汗臭脚臭混杂,鼾声如雷,硬是睁着眼睛扛到天明。
不过都年轻,一晚上没睡也依旧精神,去摆摊儿时更是神采奕奕的。
何天珠等人只带了些绣帕和彩色络子,还有两罐咸鸭蛋来,跟他俩肯定摆不到一处,最后约好了午时在门口碰面,就再次分开。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来就熟练得多。
不过摆摊儿也讲究运气,这回明显不大走运,来往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坐下一两个时辰,也才卖出两盆。
眼看旁边几个摊主耐不住性子,收拾东西离开,他俩也决定去别处碰碰运气。
歪打正着,赶着驴车走到书院附近,倒真卖出几盆,木雕玩具也挺受欢迎。
虽没仔细清点,粗略估计也有两三百文的收获。
太阳渐渐升至头顶,车上剩的花虽有草席盖着,也开始发蔫,他俩也热得不停擦汗,就没再继续等。
大花有些闹脾气,找家铺子买碗水给它喝了,才慢吞吞往前走。
谢知云坐在板车上,戴上草帽,兴冲冲同前面的齐山说话。
一辆马车打从旁边经过,侧面小窗上的帷幔被人挑开,一小哥儿盯着驴车看了许久。
旁边有人问他:“看什么呢?”
“没,就是感觉那人挺眼熟。”
“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算了,不会是他,长得有几分相似而已,也不稀奇。”
第50章 第 50 章 面条
孟夏草木长, 绕屋树扶疏。
山中绿意越发浓重,知了藏在树荫下,叫个不停。仿佛要争出个输赢, 嘶哑的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聒噪不已。
丝瓜和葫芦藤不知不觉间已经爬满木架子, 郁郁葱葱的, 在院中遮出一片阴凉处。燥热的风自远处吹来, 掠起翠绿的叶片,露出点点嫩黄小花。
天上不见一丝云彩,火辣辣的太阳径直打下来, 照得人睁不开眼。
平日伸着脖子四处刨食, 使尽浑身解数也要钻进菜地作乱的鸡鸭,难得安静下来。这会儿全躲在矮林中, 用爪子扒拉出浅坑, 撒开毛卧成一团,好借泥地的凉气散散热。
春雏养得精细, 九只小鸡、四只鸭子全活得好好的。褪去绒毛后, 长出坚硬的翅羽, 早已脱离母鸡的庇佑。
或许是因为数量多,一点儿不怵仅剩的几只“长辈”,成日跟在它们身后抢食,倒也渐渐混熟了, 不再挨啄。
屋檐下,二黑趴在太阳晒不着的地方, 没骨头似地摊成一长条。时不时张嘴吐出舌头“哈哈”喘气,也没了在腿边蹦跳撒娇的精力。
谢知云坐在门口缝衣裳。
齐山常在山林里行走,稍不注意衣角就挂上树枝或荆棘, 一拉扯便撕出条大口子。隔三差五补一回,他的手法都熟练许多,针脚细密,再不是弯弯拐拐的丑蜈蚣模样。
不过夏日总是好打盹儿的,坐得久了,困意也涌上来。
耐着性子将一件上衣缝好,谢知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挤出泪花。
再接着待下去,怕是又要荒废半天时间。他干脆收起针线篓子,提上木桶到水池边打了半桶水,往矮林走去。
篱笆边沿放着个大木盆,他探头看上一眼,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清水哗啦啦倒进盆里,难免有些溅到四周,眨眼功夫就隐入地下,不见踪影。
鸡群早养成习惯,看他过来就晓得有吃的,用不着唤,立马争先恐后围上前。一盆水或喝或撒,不多时就搅得一干二净。
见它们都挺精神,谢知云放下心,也没继续在太阳下晒着。转头去鸡笼上的草窝里摸了摸,只有两个鸡蛋,不过都挺大,摘些丝瓜或青菜凑一凑,足够他们吃两顿的。
草窝架得高,鸡群不会上来拉撒,一直是干干净净的,连带下的蛋也白净,没沾上什么污秽。
谢知云直接拿起握在手里,眼角余光瞥见喝饱水的鸡群重新回到树荫下,眼底笑意藏都藏不住。
今年运气不错,孵的这窝春雏足有七只母鸡、三只母鸭。好好喂养着,再等几个月,它们就会开始下蛋。到时不光够自己吃的,还能攒下些许用来卖钱,贴补家用。
可不是想想就觉得高兴。
将将把两个鸡蛋送回灶房收好,就听二黑在外面懒洋洋叫了几声。
出门一看,果然是齐山回来,身前跑着六只大小不一的鸭子。肥圆的屁股左扭右扭,扁嘴一张一合,嘎嘎叫得那叫一个热闹。
这人先前还说训二□□忙放鸭子,没想到天一热,二黑就犯懒,怎么也不愿跟着出去,自然只能亲自上阵。
谢知云看他拿了长竹竿,在地上敲敲打打,总算将鸭子赶进矮林。这才回屋倒了杯凉水,等他一过来就赶紧递出去。
齐山接过水,没急着喝,扬起手里的竹筐,笑道:“我捞了些虾米,晌午拌面条吃。”
许是天气太热,谢知云最近有些吃不下东西,只想喝些汤汤水水,脸上的肉眼见着消减下去。齐山看得心焦,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竹篓还在滴水,齐山没往屋里提,顺手放在屋檐下。二黑嗅到味儿,踱过来探头看了看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头一摆又趴回原地,接着闭眼睡觉。
谢知云其实是喜欢吃鱼虾一类的,不过这会儿瞧着也没什么食欲,甚至有些犯恶心。但他不想拂了齐山的好意,还是笑眯眯地应下。
齐山没看出他的勉强,一口饮尽杯中的水,随意往桌上一放,就出门拎了竹篓往灶房的方向走。
“那我这就去。”
谢知云看他几个跨步就消失在眼前,不禁好笑。
擀面条他帮不上忙,想着齐山胃口好,什么都吃得下,便戴上草帽,去门口的菜地转了一圈。
白菜掰一把最外层的叶片,茄子、黄瓜、青辣椒,每样摘下几颗,都是鲜嫩的,也用不着挑。
顺便就着竹管留下的山泉水冲洗一遍,就可以拿进屋。
齐山正站在灶门口揉面,袖子高高挽起,每次用力,胳膊上的青筋就微微隆起,衬得手臂愈发结实有力。待走近一些,其上几道指甲印尤其明显,谢知云不合时宜地想起些羞臊事,脸上更添几分红润。
“怎么没戴草帽?太阳毒辣,当心晒黑了。”齐山将面团翻个面,回头看他这样,没做他想,只当是出去晒着了。
谢知云干咳一声,拍拍脸,试图转移话题:“我去摘了些菜,你看看怎么弄。”
齐山飞快瞄了一眼,说道:“白菜和黄瓜就拌进面里,茄子和辣椒放灶里烧着,腌了吃怎么样?”
谢知云吃不吃都无所谓,自是点头应下,又问:“白菜、黄瓜给切成丝?”
“嗯,再剁两瓣蒜,辣椒也切点儿。”
热天里烧火做饭不是个轻松活儿,灶洞才添上一把柴,就热得满头大汗。
齐山怕谢知云在里边一熏,等会儿又吃不下饭,哄着他去外面等,自个儿在灶房忙活。
锅中水放得多,擀好的面条慢慢散落进去,拿铲子稍稍搅动,很快就浮上些许,汤也微微泛白。
等差不多,他将淘好的虾米也撒进锅里,一接触热气,立马现出诱人的橘红。
碗底早铺好白菜和黄瓜丝,鲜嫩的白和清新的绿混在一起,看着就清爽。
笊篱捞出面条和虾米,过下凉水后堆进两只大海碗,撒上葱花、蒜末、辣椒和盐粒,再淋几滴酱油和醋汁,就放到灶沿。
等空出的铁锅烧干,再热上少许菜油,用锅铲往面上一浇。只听刺啦一声响,香味瞬间迸发,弥漫在整间灶房。
谢知云闲着没事,在屋檐下给二黑梳毛。木梳是齐山专门给二黑做的,齿缝很宽,但它毛还没换完,中间还是卡了不少,时不时要拿下来摘掉。
听到脚步声,谢知云才抬起头,看齐山端了两只碗走近,忙站起身:“好了?”
“嗯,快去洗手,等会儿坨了就不好吃。”
谢知云把狗毛揉成团,丢进旁边的竹筐,没走两步就发现二黑还跟在后面。明显是梳得舒服了,还想继续。
他想了想,喊齐山:“等会儿吃过饭,也带二黑去洗洗吧。”
“行,不过得看这家伙愿不愿意。”
谢知云搓着手,闻言看向缩在阴影处,一点儿太阳都不想晒的大狗,也是忍俊不禁,“那就等太阳快落山再去,反正不冷,又不怕生病,你也好歇歇。”
二黑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么回事儿,突然在旁边汪了一声,更逗得人合不拢嘴。
面条过了遍凉水,没那么热,白菜和黄瓜翠嫩,嚼起来沙沙响,还有清甜的虾米,配上酸酸辣辣的佐料,很是开胃。
加之心情不错,谢知云不知不觉也吃下大半碗。最后实在塞不下的,被齐山端过去,呼呼啦啦几口解决掉,一点儿没浪费。
填饱肚子,就又开始犯困。
不等齐山把碗刷完,他便趴在桌子上睡着,编到一半的蒲扇掉到地上,也没发觉。
齐山走进门,轻手轻脚将人打横抱起,送到山洞的竹床上,又拿来衣裳给盖住肚子。
在旁边做了会儿木工,时不时看眼睡得香甜的夫郎,心念一动,也和衣紧挨着躺下。
木门未关紧,察觉主人不见的二黑溜过来,从门缝轻巧挤进洞里,跳到窝里转一圈,寻个舒服的姿势睡下。
有风吹进来,蓬松的毛发微微张开,左摇右晃,安逸得很。
洞里凉快,这一觉睡得很沉。
谢知云睁开眼,尚有些迷糊,摸到身侧熟悉的结实臂膀,习惯性贴上去。
齐山早醒了,只是夫郎没起,一时也不愿挪步,就躺着闭目养神。他本就体热,睡觉时只穿了短褂,又正当年轻,被那么一蹭,自然没法继续安分。
泄露出的动静吵到二黑,它陡然出声,吓了夫夫俩一跳,到底没再胡闹。
等一番收拾,太阳已隐入树林背后。虽还是有光束透过树叶照过来,但总算没那么晒。
俩人背上竹篓准备出门,顺便把二黑也叫上。
它这回没闹脾气,摇着尾巴跑在前面,倒是高兴得不得了。
溪边已完全阴了,流水哗啦啦冲击着凸起的石块,带起几分凉意。
不必指令,刚到岸边,二黑自己就一个猛扑砸进水里,顿时水花四溅。幸亏他俩走得慢,才没被淋个透心凉。
齐山瞥它一眼:“这会儿倒是积极了。”
二黑立马游过来,仰起头撒娇似地哼哼两声,好似在呼唤俩人快点儿下去。
齐山看它这样,也没了脾气,挽起裤腿蹚进水,拿着准备好的皂角和梳子,认认真真帮它洗毛。
就是这家伙不太配合,总是捣乱,搓着搓着就突然摆头,甩人一身水。闹得齐山拍了它几巴掌,兴许是不疼,二黑竟还咧开嘴,仿佛在笑。
谢知云不太想下水,蹲在岸边看一人一狗较劲儿,乐得咯咯笑,在寂静山谷中久久回荡。
好不容易给二黑洗干净,齐山就没再管它。
同谢知云一起顺着溪边收集艾蒿和茅草。夏日里蚊虫也多起来,尤其是喂养禽畜的那边,一到傍晚就不太敢靠近,简直比蜂窝还厉害,待一会儿就被叮得大包小包。
听村里人说用烟熏一熏会好些,他们便习惯了每天下午在驴圈前点上一堆。似乎真的有点儿作用,至少浓烟升起的那段时间,蚊虫没那么猖狂,于是就这么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