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看戏吃瓜
沈宴淮在试炼塔引发的一事惹得清蕴宗上下震动,率先出来的各峰大师兄大师姐们先被盘问了一番,确定他们根本不知道低层发生的事后才放过,纳闷得孟和立马来落瀑阁询问了一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得知沈宴淮被人针对受伤被迫出塔后,他直接一拍大腿:“是不是问剑峰的高正平?”
还真说对了。
玄露惊奇地看着这位大师兄,没想到他能一语中的。
孟和唉声叹气,“我就说当日铸剑台一事埋下了祸根,你遭了他记恨,没想到他竟有这胆子!”
想想地宫里铸剑池的样貌,他心有余悸,“那地方我也去过,高得吓人,你被他推下来没断胳膊断腿,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宴淮笑了笑,“还是多亏了小鹤,不然我都不知道能否顺利出来。”
见他看向自己,玄露愣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早已从别人那打听到自己师弟出塔时状况何等凶险的孟和对此十分认同:“是啊,多亏你带着玄露,否则都不知道还能多糟。”
玄露不想再听两人对她的大夸特夸,自己在心底调侃——正经算来应该不是去铸剑台那日埋下的祸根,是上辈子就结下的仇。
聊着聊着,两人又谈到主张这次清查的星斗峰峰主。
“这个啊,因为尚峰主见这种事见得最多,对此最为痛恨。”
从孟和口中,玄露听到了有关星斗峰主尚元的一些消息。
星斗峰主事符箓、法阵,其中弟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就是说,星斗峰内要么是碌碌无为的庸才,要么就是旷世绝代的天才。
相对的,弟子施法要么平平无奇,要么石破天惊。
研究符箓法阵通常十分耗费心神,且只要有一点差错,就会功亏一篑,更严重的,会波及性命也说不定。
每座峰都有弟子产生矛盾冲突,但只有星斗峰最容易无声无息地将事情闹大——但凡有人故意使坏,修改别人符箓的一笔、法阵的一角,都能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因为术法的特殊性,这使得星斗峰内弟子内部报复起来极其容易,星斗峰主再怎么狠抓,都无法彻底消抹这种恶的人性。加上清蕴宗对弟子一向宽容,这使得让一些行径恶劣的弟子也受到了宽待,反倒对安分守己的弟子不太公平。
“这次借你的事抓住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孟和感慨道。
“……”沈宴淮没有说话,但玄露从那双眼里看见一丝怅然,如云雾般转瞬即逝了。
之后又过了三日,高正平出塔了。
据说他被宋峰主拎到剑斋问话,高正平连连喊冤,嗓门大得连从旁边经过的弟子都听见了。他道那日绝对是沈宴淮自己掉下去的,发誓绝未对沈宴淮下手,否则就天打雷劈!
谁料话说完不久,天上真一个惊雷炸开,气得宋峰主七窍生烟,吹胡子瞪眼。
彼时玄露和沈宴淮窝在小院里清闲度日,传言却是从各人口中听了个一清二楚。
高正平无论怎样被盘问也没改口,这让宋锐犹豫起他难道真是被误会的,但因查出他欺辱同门,平日作恶,最后被抽了五十灵鞭,关禁闭三年。
问剑峰的禁闭不是什么好消受的东西,三个月都让弟子痛不欲生立志悔改,也算是严惩了。
但,事情的转折出现在第二日。
在高正平被关禁闭后,贺逸文也从塔中出来了。
出塔的贺逸文听到这满宗风雨后,直接去了剑斋,呆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在他走后,宋锐怒告宗门:高正平迫害同门,不友不仁,不敬门规,今日问剑废他修为,逐下山去!再不能登山问仙!
此话一出,满宗哗然。宗门成立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被驱逐下山。
而这仅仅是第一个,随后,各峰都内部清整,又驱逐了三人。
清蕴宗那段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被拎出来树作典型,直到又过了几日,彻底平静下来,才放了心。
这一切,唯有问剑峰峰主宋锐,知晓全部内情。
“真是造孽……”
剑斋里,宋锐忧愁地望着窗外天空,长长地叹息一声。
那日贺逸文来到他面前,郑重其事道:“弟子听闻了近日发生的事,那日弟子刚好在高师兄附近,看到了全部,故此愿意作证。”
作什么证?宋锐当时忍不住欣喜了一阵,心想这下能确定高正平真是被冤枉的了?
然而,贺逸文的一字一句令他凉了心:
“弟子作证,是高师兄将沈师弟击下高台,因此重伤。”
宋锐心知不能妄下决断,将高正平拎出来让两人对质,遭鞭笞伤的高正平还不能直立,捂着双股怒骂贺逸文:“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加害与我!?”
贺逸文不紧不慢,直视高正平双眼,“师弟自然要感谢师兄的照顾,只是师弟一向就事论事,不愿徇私。”
高正平气得手抖,骂人的话都说t不利索。
下一刻,贺逸文面向宋锐,瞥了一眼高正平,“师兄既不承认此事,那二十年前,孙阳孙师兄坠崖一事,师兄可还记得?”
说到“孙阳”与“坠崖”,宋锐表情一变,再看高正平,那副惊慌的神色已然出卖了他。
“那件事——是你!?”宋锐指着高正平,厉声质问。
高正平下意识回避视线,低垂的头颅已经作出了回答。
贺逸文还在说:“师兄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你整日在住所里畅谈,偶尔也会忘记‘隔墙有耳’。”
高正平惊恐地看着贺逸文,不可能,只有这事他不可能说出来!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宋锐心中隐隐作痛,二十年前,他的亲传弟子孙阳不知为何坠下山崖,且正是崖底阵法重置时跌落,从此问剑峰便少了一个少年英才,他也因此再未收过徒弟。
直到今年,才……
宋锐直直望向高正平,“我竟今日才知道,峰内竟出了你这么个阴险狠毒的人物。”
堂堂问剑峰主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这小小的问剑峰,容不下你。”
高正平大惊,不顾身上痛楚砰地跪下,扑向宋锐,“弟子知错!弟子知错了!求峰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
这话出来,宋锐如何还不知道当年那事的罪魁祸首是谁,他气得心脏发痛,长袖一甩,“你上山已有五十载,问剑峰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竟敢做这遭天谴的事!我当初为何要收你入门……”
说到最后,宋锐已是悔不当初。
再之后的事便像清蕴宗每个弟子都知道的那样了,高正平修为尽废,背着包袱下了山。那失去灵气、恢复了该有的年纪与面貌的高正平为每个看到他的人震撼——没了灵气,这发须灰白的老头还不知能活几载。
“我也不知道那日剑斋发生了什么,但能肯定与宋峰主那亲传弟子有关。”
孟和已经到了传八卦的尾声,他摸了摸下巴问:“你与那个叫贺逸文的熟吗?你在试炼塔见到他了?”
沈宴淮恍然回神,摇了摇头,“没有。”
是没有打照面,但他知道他在暗处藏着。
沈宴淮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举动竟能扯出这样的后续,更没有想到贺逸文会主动扯上此事。
而且……还“帮”了他。
见沈宴淮似乎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一旁听瓜听得津津有味的玄露过来蹭了他一下。
别想了,你看,这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上一世她算是最想把高正平一行人处理了的,奈何沈宴淮一直隐忍不发,她也怕给他添麻烦,于是直到离开清蕴宗也没有动作。
谁能想到这一世,居然有了如此戏剧的变化。
沈宴淮抬手抚了抚她的颈子,道:“或许是他们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吧……问剑峰,总爱出这档子事。”
孟和笑了一声,“是吗,怎么感觉你对问剑峰还挺熟悉的?”
玄露一愣,抬头看向沈宴淮。
少年诧异地眨了眨眼,“师兄如此通晓宗内逸闻,难道不知道这事?”
孟和一顿,继而大笑起来,“知道知道,当然知道。问剑峰里面啊……啧啧啧,我都不想提。希望高正平走了之后能多安省几年吧。”
沈宴淮颔首以表赞同。
“行了,我也该走了。”孟和起身,正要召唤御物,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了,再过两月,你就能收一份‘大礼’了。”
大礼?沈宴淮目露不解,恳请解惑。
孟和摆了摆手,“现在说了就不好玩了。”
说罢,他坐上御物,眨眼离开了落瀑阁。
沈宴淮看了对方离去的方向半晌,回过头来,“小鹤,你说,他指的是什么?”
玄露也看着远处无垠的蓝天,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年后的日子也一如既往地过得飞快,日头渐暖,冰雪消融,被寒冰和枯草覆盖着的地方重新冒出绿来。
这日大风骤起,眼看着天气一眨眼变得浓云密布,隆隆春雷从远处传来,犹如无数骏马在土地上飞奔。
自从离开试炼塔,沈宴淮就整日被林峰主拎去教导御剑和浮飞之术,说定然不能再出现这次的情况了。
今日也是如此,一大早,他就去了御灵主峰,落瀑阁空无一人,十四只鹤出门觅食。
但随着雷声阵阵,天色愈发晦暗,仙鹤们争先恐后地飞回了竹舍。或许因着避雨,庭院里甚至堆满了叽叽喳喳的避雨的鸟雀
滴答。
雨忽然开始下了,眨眼的功夫,点点雨滴就变作了模糊不清的雨幕,风也变得愈发猛烈。
玄露躲得不够及时,浑身羽毛被淋了一层水光,滴滴答答往下落。
她站在屋檐下,望着近处珠帘似的雨滴,也望着远方化作雾霭般的山景。
果然,她还是那么讨厌下雨。
第52章 第52章我谢谢你。
外面的黑云已经压了过来,呼啸的狂风折断了脆弱的树枝,空气无比压抑,眼见着就要下雨。
一棵古老的枯树下,一个人影斜倚在树干上,对此毫无反应。
若有人走近,便能发现这是一个极年轻的少年人。
只是少年此时的状态并不算好,他双眼紧闭,面色潮红额头汗湿,手掌捂着的腹部,隐隐透出些许血迹。
而在少年身旁,伫立着一抹黑白交织的身影。
这是跟着沈宴淮下山之后,玄露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沈宴淮日常受伤她都几乎已经习惯了,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慌乱。少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体再怎么结实都抗不住了,从早晨便开始发热,到现在已经烧得走不动路,连神志都不甚清醒。
快要下雨了。
玄露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样的云,不出半个时辰必定有雨,得赶紧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才行。可眼下沈宴淮昏沉不醒,想挪动都很困难,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玄露茫然地注视了少年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在下雨之前,将人带到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这里地势平坦宽阔,周围高点唯有这棵枯树而已,若是一个闷雷劈下来,人就要被烤成焦炭了。
可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刚叼住少年后脖领,奋力将人挪动位置,天上就有雨点落了下来。
雨水噼里啪啦,在泥土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圆圆的湿痕,很快,这湿痕连成一片,雨也逐渐变成连串的珠帘。
玄露被豆大的雨点砸得头大,可叼着沈宴淮的喙松也松不得,只得继续用力。
看着少年腹部因为移动渗出了更多血迹,她不由得懊恼自己竟连一点治疗的术法都不会,否则也能帮上少年一点忙。
想着等有空自己一点要学点治伤相关的,玄露鼓了鼓气,再次拖住少年,将人往自己身上托。
似乎是觉察到了外界的动静,少年略动了动,发出低喃:“小鹤……”
玄露惊喜地转过头,却发现沈宴淮眼睛依旧闭着。
她连忙鸣叫几声,试图把他叫醒,心道你再撑一会儿,等找到避雨的地方再休息啊。
可沈宴淮脑袋低低垂着,提不起一丝力气。
雨下得更大了,珠帘变作雨幕,几乎不间断的雨水倾盆而下,像是瀑布流下来了。
玄露想将沈宴淮托到自己背上,可没有力道支撑的少年无论如何也不能保持平稳,每每上来就会滑落,几番下来,倒弄得衣服被泥巴沾脏,身上也湿了个彻底。
见状,玄露慌忙又把人放下,拽到枯树下的大青石上。
她自雨幕中望着少年,看雨水很快沾湿他的面颊,连带着病态的潮红也愈发明显了。
再不到温暖干燥的地方,她真怕人会烧傻。
包袱被她丢在一旁,里面除了几块干粮和几株野草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这两样因为泡了水也变得没什么用了。他们下山时除了剑没拿任何东西,就连一个能保存物什的芥子也是没有的,走了这么远,全是靠着吃天喝地,以及沈宴淮金丹期可以少吃点的实力。
玄露看了少年一会儿,最终上前张开宽阔的羽翼,依偎在他的身边。
她的羽毛防水,翅膀温暖,再加上灵力烘干,如此一来应该能好一些。
雨下得好大,参天巨木即使再大也不能遮风避雨,玄露静静地在雨中呆了不知多久,久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冷了。
雨水无休无尽,而灵力却有干涸的时候,玄露用灵力烘干的衣料又会马上被雨打湿,一番折腾下来,她已然倦怠得不行。
那严密的羽毛也被冲击得散开,透凉的水进到绒羽里,一阵又一阵地发寒。
玄露叹息一声,将脑袋轻轻搁到t少年胸口,怔怔望着天边祈祷,雨快些停吧,人也快些醒来吧。
只可惜,一直到雨过天晴,她将人带到数里之外的破庙里,人也没有醒。
玄露来不及收拾自己,接着忙起来了。她需要火,需要干净的水,需要食物,最好还有一点药物。
等这一切备齐,外面又下起暴雨,只不过这次他们有了避雨的地方。
破庙很破,屋顶都是漏的,但总归比外面好很多,玄露把人往干燥的地方拖了拖,继续为沈宴淮暖热身体……
她想,她本可以一走了之,等剧情来临之际再救少年于水火。可为何偏要跟在他身边?大概是他凄惨得让她都看不过眼,才生了恻隐之心。
这次的暴雨一连下了三天,下到外面的土壤被堆积的洪水冲散,平地被淹。
沈宴淮也昏昏沉沉断断续续地睡了三天,睡得玄露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透过破损的窗棂,能看见天色昏黄,暴雨冲塌泥土,让这间容身的破庙也损失了几块砖瓦,一面围墙。
玄露打着瞌睡,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响:“轰隆——!”
雷声滚滚,将她从睡梦中彻底惊醒了。
……
从梦里醒来时,玄露还觉得眼前的景色不太真切。
檐下雨珠密集成线,不知不觉间雨已经下得很大了,一层难耐的凉意覆盖全身,也怪不得在梦里也会觉得冷。
她怎么一不小心睡着了?
玄露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后知后觉居然梦到了上一世的事。
可不知是不是还恍惚着,她眼前似乎有朵白影一直不消,甚至还越来越近。
“小鹤。”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玄露才看清原来是沈宴淮打着伞从远处走来,那抹白影其实是一把淡黄的纸伞,上面还画着一株青竹。
少年钻进檐下,跟她并排站立,收了伞,轻抖上面的雨滴。
那修长的指尖不知是不是被冻得,显得格外的白。
你怎么回来了?玄露用目光疑问。沈宴淮被指名去学御物和浮飞之术,按理要从早晨学到下午。
现在,甚至还没到午时。
“雨下得太大,我便提前回来了。”少年像是知道她的疑惑,解释说道。
可下雨跟你学术法有什么关系?玄露不解地望回去。林峰主有自己的居所,学这类术法也不必要非在院子里。
沈宴淮这次却没有回答她,而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我其实不想学这些术法。”
玄露无语地看着他,是了,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要说上一次,他不想学御剑,不想学浮飞,只想乘鹤。
“比起那些,我更喜欢和小鹤一起。”仿佛证明他说得是真心话,少年还凑过来一些,拥了拥她。
玄露稍稍仰了仰头,下巴抵到沈宴淮肩上。
她这时才发现,不到一年,沈宴淮的身量拔高了不少——原本与她差不多平视的视角,如今已经要微微仰视了。
大概是在御灵峰吃得太好了吧。
想想上一世沈宴淮在问剑峰天天苦修,还要受高正平那伙人的欺负,吃饭不及时,更没什么心情多吃点。
但这些必要的术法还是要学的啊,哪有人修为一层层进阶,最后还是只会骑鹤的?
玄露把自己从沈宴淮怀里抽出来,戳了戳他的肩膀,以示告诫。
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肩,露出一个故意吃痛的表情,继而轻轻地笑了,“自然,就算我学会了那些,也不会抛下小鹤的。”
玄露扭过头,不信。
她还记得沈宴淮曾经一学会御剑飞行,就把她放养的情景。
但不得不说,那样还挺惬意的。
玄露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你,依旧这么做吧!
沈宴淮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怎么感觉好像……被小鹤嫌弃了?
玄露继续盯着院子里的雨景,沈宴淮却已经推开屋门,“进来吧,外面还是太冷了。”如今连初春都算不上,风吹在身上像冰碴。
玄露看了看屋里,犹豫了一下,抬脚迈进去了。
在她的角度,自是看不见沈宴淮得逞的微笑。
茶壶在炉火上坐着,茶叶罐打开后香气弥漫在屋子里,沈宴淮烧上水就进了里屋,出来后手里多了一块帕子。
“来擦擦吧。”
说着,他靠近过来,柔软的棉布贴上玄露羽毛,将上面的水珠一点点抹去。
玄露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方才在屋外时沾上的雨点。
她没有动作地任其擦拭,这幅信任的模样落在沈宴淮眼中,让他不由得又加深了笑意。
柔软顺滑的鹤羽触感极佳,沈宴淮垂眸细细擦拭,整个屋里只剩下火舌舔舐茶壶的声音。
“这雨,下得还真不是时候。”
当水烧得滚烫,冲开杯中茶叶后,沈宴淮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如此感叹道。
是吧是吧。玄露看向沈宴淮,下雨最讨厌了。
沈宴淮单手撑着侧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我也不太喜欢下雨。”
玄露没留意到那个“也”字,只觉得沈宴淮与她同样讨厌下雨,真是有同仇敌忾的满足感。
沈宴淮吹了吹热气,借着氤氲白雾遮住自己眼底。
像今日一样大的雨,他曾经的记忆里有过那么一次。
可惜那时他麻烦了小鹤许久,这或许就是小鹤不喜欢雨天的缘故之一吧……
瓷罐在桌上划动的声音响起,沈宴淮抬头,正看见玄露用喙抵着茶罐朝他推来。
“你也想喝茶?”他故意逗了逗她。
果然引出白鹤不满的嘀咕。
沈宴淮叹息一声,“我想想……茶叶能做什么吃食。比如茶叶酥?”
回答正确。
今日落瀑阁的炉灶,升起了袅袅茶香。
……
时间一晃而过,初春四月,是桃花开满山野的时节。
这日,玄露罕见地起了个清早呼吸天地灵气,沈宴淮如往常一样洒扫庭院,将昨夜风吹过来的花瓣清理干净。
但没过多久,有人敲响了庭院的大门。
“沈师弟在吗!”
是孟和的声音,熟人,玄露看了沈宴淮还在忙着,于是主动过去开门。
可当她一把门打开,满目的雪白晃花了她的眼。
孟和看见她笑了一下,“玄露在啊,正好,你也和它们认识认识。”
玄露有点懵,看着孟和带着仙鹤大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沈宴淮清扫的动作也停下了,他不解地看着孟和他身后一二三……十七只鹤,“孟师兄,这是……?”
孟和大手一挥:“去年你来时不是要的十七只鹤么,当时少了两只,我本想着今年再给你补两只,但又想起你修习了引羽阵!那引羽阵,若是我没记错,得要三十二只鹤吧?”
沈宴淮:“……是。”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逐渐蔓延。
孟和:“你如今有十五只鹤,这里是十七只,你且清点清点,别错了数。”
沈宴淮:“……好。”
像是还不够,孟和看了眼一直在观察新鹤群的玄露,冲沈宴淮挤了挤眼,“这次我特意从鹤居挨个挑的,全是漂亮的雄鹤哦!”简直要明说给玄露相看相看。
沈宴淮:……
沈宴淮:我谢谢你。
第53章 第53章“小鹤,我只喜欢你。”……
孟和来去匆匆,把鹤留下人就走了,让沈宴淮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谁让他本身领的鹤就不够数目,还修习了所需仙鹤数量最多的引羽大阵。
面对这一院子仙鹤,少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此时已经到了仙鹤出栏的点,玄露见沈宴淮没有动静,便替他去开了竹舍的围栏。
冰雪初融,憋了一冬天的鹤群都太想吃到新鲜的鱼了。竹舍内十四只仙鹤狂奔而出,急不可耐,但在看到院子里崭新的面孔时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十四只仙鹤面面相觑,嘀嘀咕咕一阵,最后整齐划一地相看泪眼。
只闻新鹤笑,不见旧鹤哭。
难道过了一年它们变老了,要被抛弃了么!
鹤群齐齐把目光投向玄露:老大!你看主人他想干嘛?
早在鹤群冲出之际跑到一边的玄露顶着诸多火辣辣的视线,也觉压力山大。
她还记得去年沈宴淮被林峰主问及引羽阵时,沈宴淮说过鹤居若有新鹤就会给他送来……但那是诓林峰主的。
沈宴淮在最初入宗挑鹤时少了两只,但因当年成体仙鹤数目不足,鹤居承诺等有了鹤再给他补上。虽然后来没了动静,但她以为最多补个两只就差不多了。
——在沈宴淮身边呆了近一整年,沈宴淮想不想再要鹤,去没去过鹤居讨鹤,她还能不知道吗?
玄露转头看那新来的鹤群,羽白腿长,身形健壮,眼神明亮,t颈子修长,大概是今年刚刚成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好像……还都是公的。
玄露顿时头大起来。在鹤居时,她便熟知雌雄的区别,大抵是雌鹤温柔文静,而雄鹤……除了零星几个酷哥,大多数都是很莽的憨憨。
比如像现在——
新鹤群里看起来是头儿的家伙试探地伸长脖子,开始四处张望。
年轻的雄鹤们总是富有激情与活力,初出茅庐的它们虽然才刚刚成年,但也因为成年,已经有了对配偶本能的憧憬。
看见玄露,那只雄鹤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蹦跳扑腾着过来,也引来了身后一串大部队。
在玄露眼中,好比一坨坨白泥朝她猛砸,甚是震撼。
“小鹤!”
沈宴淮出声的同时,玄露下意识地释放了兽压。
新鹤群眼底的惊喜转为惊恐,当场做了个急刹,混乱地挤成一团。
沈宴淮脸色黑沉,迅速走过来将玄露带离新鹤群,来到石桌旁边。
玄露几步一回头,再次镇压了鹤群一下,回头还不忘安抚沈宴淮:没事的。
新鹤们呆呆望着玄露的身影,埋葬了一年的记忆渐渐苏醒,迎来了久违的恐惧。
它们怎么忘了,眼前的这只鹤,是鹤居不能动摇的一霸!
年份相近的仙鹤通常都在一起活动,住得也近,因此,玄露在鹤居立威的时候,这些只比她晚一年成体的仙鹤也亲历了那些时刻。
真的……很恐怖啊!!!
新鹤们快要哭了,它们今早看见有弟子过来挑鹤,还一挑那么多,于是以为自己能过上打架抱团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了,怎么又跟这只分到了一个主人手底下!?
玄露不知道新鹤群的崩溃,看着沈宴淮坐到石桌旁,翻动起孟和带来的东西。
当她看见少年接下来干了什么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像是卡在了胸口。
啊,名字都排到鹤三十一了啊。
石桌上铺开一个折式的册子,长得一端几乎快要拖到地上,而沈宴淮执笔蘸墨,从鹤十四后面的空白处开始登记。
“……”看着“鹤三十一”四个字,玄露久久不能言语。
当然她也无法言语,否则一定要问问沈宴淮这是什么意思。
打头是“玄露”,后面是按数字依次排开的名册……反倒显得她这个名字不太正常了。
沈宴淮写下最后一笔,拎起册子吹了吹墨,又将其翻过来给她看,“小鹤,你看如何?”
她觉得不如何……
玄露的视线连一秒都不愿在那字上停留,她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在这本名册上有多显眼,只能说幸好御灵峰主讲学从不点灵兽的名。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心情复杂,沈宴淮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孟师兄会送来这么多鹤……”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你之后还需离它们远一些。”
需要这样吗?玄露歪歪脑袋,年轻气盛的鹤杀杀锐气就好了,不用担心以后不听话。
沈宴淮看着白鹤不以为意的神态,内心郁卒,嘴上只能道:“新来的鹤什么都不懂,还是先让它们熟悉熟悉环境为好。”
这是要重用新来的了呀?
玄露立即期待地看向沈宴淮,话都这么说了,她今年是不是可以轻松些了?
这幅期待的神态太过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懂。
沈宴淮直视了白鹤良久,忽然一笑,目光变成令人目眩的温柔,口吻也变成了安抚似的,“小鹤,我只喜欢你。”
玄露一愣。
但随即她就发现沈宴淮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快地扭了扭头。
如果“喜欢”是指只把她带在身边,风雨无阻地一起上课,还得陪你参加各种活动的话,这种“喜欢”也太令鹤痛苦了!
玄露一点也没被打动,反而是腹诽起来。
但转念一想,也只有她拥有吃沈宴淮做的饭的权利,只有她能陪沈宴淮下山,只有她想吃什么买什么也都能获得回应……其实也不错。
这么对比一下,玄露心中的郁闷瞬间消失了大半,她朝沈宴淮微微颔首,算是接纳了他的“喜欢”。
少年笑得愈发好看。
等玄露陪沈宴淮在新给的十七个御灵环刻上名字,再回过头,发现旧鹤与新鹤已经汇聚到一起,正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注意到玄露的目光,它们连忙左顾右盼整理羽毛,就是不敢看她。但鹤一多,庭院内就变得不太安静,尤其是新来的,冷不丁就发出一声鹤唳,一点都没纪律。
这群家伙……
玄露眯了眯眼,没事,等傍晚她可以从雌鹤这边跨栏过去,给新来的雄鹤们小小地上一课。
之后的时间,玄露载沈宴淮去了一趟御灵主峰,将新加的名字交给峰主,正要走,便听见林峰主道:“正好你杨师兄的灵兽要开灵智,还差诵道求灵,不如让玄露也在这听上一听,也对她未来开灵智大有裨益。”
诵道求灵?
玄露脚步顿住,转过身来。
她从前听说过这个词,据说是灵兽开灵智的最后一关,也就是得到天道承认,从此灵兽便能拥有近似人的智慧,在协助修炼上增长数倍的潜力,以及能自主修炼。
放在御灵峰,自然更方便与主人配合,无往不利。
上一世从来没见过,这次她还真想听听。
玄露看向沈宴淮,觉得他大抵不会拒绝。
事实也如她所料,但是有微妙的差距。
只见沈宴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弟子的鹤群还在外面,有些担心它们回因为不熟打斗。不若弟子先行回去,让玄露在这里听诵?”
玄露惊讶地睁大双眼,因为这种小事就与她分开……?
林择云对此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道:“也可以。我记得玄露很是聪明,你且跟它说定。”
玄露看着沈宴淮过来抚了抚她的脖颈和后背,轻笑道:“我先回去将那些鹤收回舍里,以防它们初来乍到就破坏庭院的景致……放心,我做完这些就准备午饭,你昨日不是想吃桃花酥吗?就做这个,怎么样?”
玄露想了想新出舍的鹤的确很顽皮,又想了想最近漫山漂亮的桃粉色,点了点头。
绝不是为了桃花酥。
看着沈宴淮御剑远去的背影,玄露心底变得有些空落落的。这一世摒她不用的时间终究是晚了一些,她都有些载习惯了。
随后,她跟着林峰主来到了演练空地一侧的台子旁。
这个台子早在第一次来御灵峰她就注意到了,由天然的玉石为座,周边围了一圈木制的围栏,整体像个火台,建得很高。没想到是用来诵道求灵的。
玄露仔细对其打量了一番,接着就看到一名御灵弟子拖着一头山羊,一步一挪地往那台子上走。
怎么有些眼熟……
在看到那横方瞳孔的一瞬,不愿想起的记忆马上浮现在了玄露的眼前。
是咬坏她羽毛的罪魁祸首!那个愣子羊!
玄露着实有些意外,大多弟子的灵兽顶多是“有灵性”或者“通人性”罢了,怎么这头平平无奇的羊……就有几率开灵智了?
林峰主恰巧此时开口:“此弟子名为杨双,他的灵兽是一头旋角金蹄山羊。”
像是为她介绍一般,林择云细细讲述了这头羊的特点,“……整日与猛兽为伴,反倒提升了这羊的承受能力;又因杨双此人经常对羊诵读灵本书籍,让它比其他灵兽更快地有了开灵智的迹象。”
他顿了顿,“自然,其中也有‘顺其自然’、‘天道择之’的道理。”
玄露算是听懂了,意思就是这羊被吓得变强了,而这弟子话痨,刚巧帮羊突破了禁制。二者相加之后,再来个时机到了,功力就成了。
她佯装不甚明白的样子,侧耳聆听,这不是在沈宴淮面前,她还是得收敛着点。
看着杨双上了唤灵台,诵读声郎朗传来,玄露饶有兴趣地听着,觉得听下来也是清心明神,十分舒心。
不过对她没什么大用就是了。
玄露又看了看身旁的林峰主,她不是没看到对方饱含希冀的眼神,毕竟有沈宴淮这么厉害的徒弟在这,要是能再帮他把灵兽灵智开了,怕是往后几十年都能挂在嘴边称道。
只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玄露继续观望着唤灵台上那头羊,逐渐思考起要是t一头羊有人的智慧该会多么恐怖,自然也不知道回到落瀑阁的沈宴淮并没有像他所说的一样管理鹤群。
近来魔界时常来信,可信中容易说不清楚,沈宴淮思来想去,唤了右护法长弈前来。
却没想到,对方来的时机恰好是能与小鹤相伴的时候……
沈宴淮坐在庭院的石桌旁,面无表情地饮一口茶。他不是不想令长弈等上一会儿,只是长弈不会穿梭空间,因此来一趟清蕴宗需要谨慎小心,防止被宗内发现。
两相抉择,他选择了更为保险的手段。
沈宴淮吹了吹茶盏的热气,氤氲的白汽与余光中的洁白的鹤群。交融在一起,一时竟分不清谁是热气谁是鹤羽。
长弈来到庭院后,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魔尊被一大堆仙鹤环包的光景。
他震惊地走近,叩膝行礼,第一句话不是禀报魔界的情况,而是喃喃:
“尊主您……真的要在这养鹤了啊?”
第54章 第54章玄露:被揭老底
来清蕴宗之前,长弈预测过很多见到沈宴淮之后的情况。
譬如说在仙宗呆不下去了准备回魔界,譬如已经帮未来的魔后化作了人形,又譬如细细询问魔界近来发生的事,对他们这些下属的无能批评一番。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沈宴淮真的养了一大群鹤。
不是,尊主,你怎么来真的啊?
长弈上一次来是晚上,且没有见到院子里的竹舍,只从沈宴淮口中听他说过要养鹤,其间细节一概不知。
看着沈宴淮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长弈心突突的,生怕定好的魔尊某天直接撂挑子不干,说自己要归乡养鹤种田。
听到长弈的话,沈宴淮发出一声“嗯?”将茶盏放到桌上,“养鹤怎么了?”
太多了啊。长弈欲言又止,自从知道尊主喜欢上仙鹤,他就翻阅了古籍查遍了资料,发现仙鹤寿命一般都是两百年起步,数百年终结。而仙鹤之中从来没有成功化人的,倘若尊主打定决心要在仙宗陪仙鹤到寿终正寝……那得荒废几百年才能回魔界啊?
但他不敢直接把质疑或反对的言论呈到台面上来,只好低咳一声,“挺好,挺好。”
长弈又环顾四周,在一片眼花缭乱中露出无力的微笑,“敢问尊主,哪只仙鹤是您喜欢的那只?”
总不能都是吧,看尊主也不像花心的……
沈宴淮奇怪地看了长弈一眼,道:“她不在此处。”
长弈松了口气,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于是理了理思绪,说起今日准备汇报的事务。
“……边界势力狡猾,赤厌前去许久,都未能将其彻底剿灭……”
沈宴淮对长弈所说势力很是熟悉了,哪怕在上一世,也是在他成为魔尊许久以后才将其覆灭。这股边界势力善于流窜伪装,曾经对魔界造成了不可小觑的创伤,不过,这一世很早就被他打散,没了气焰,倒也不足为惧……
于是道:“那便让赤厌先盯着吧,总归有彻底覆灭的一天。”
长弈讶然,“不叫他回来么?”
沈宴淮瞥他一眼,“他不是喜欢领军作战?那就让他去。”
长弈汗颜,果然赤厌上一次在魔殿的话全被听到了……
只是这样终究少一个人用,能够信任的本就不多,这下事务全堆积到他头上了。长弈近来看政务看得眼疼,故而换话题道:“魔殿能用之人稀少,不知尊主可否点几个可用之人,协同管理?”
其实是想催正主本人回来。
孰料沈宴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魔界有没有人可用,你还不知道吗?”
长弈默然,是了,当年沈宴淮初入魔界,以雷霆之势平定了魔界动荡,除去了几大毒瘤,几乎全凭他一己之力。之后,沈宴淮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魔界,将只余残烟的摊子丢给了他们……
他,赤厌,以及白琥族人,都是稀里糊涂地被其折服,故而跟随。尤其赤厌,天性冲动急躁,他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上“贼船”的。
但是……
能不能不要逮着他一个人薅!
长弈深深地吸了口气,赤厌在外,白琥负责巡查周边,文书类的工作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可魔界才平定不久,各方臣服势力的破事一茬又一茬,每日送来的信函一张桌子都放不下。
看着长弈五颜六色的表情,沈宴淮毫无负疚感地一笑。
他何尝不知道魔界平定最初有多忙,曾经他便是想在这种事上亲力亲为,揽过了几乎所有要务,与小鹤渐渐疏远……
这一次,他自然要让人派上用场。
“长弈,”就在长弈以为自己能就此告辞之时,沈宴淮忽然叫他,“你说,如何才能与她增进感情?”
它?
长弈怔了一下,顿时感觉压力来了。
他误入魔道时不过而立之年,是人时又整日忙于政务,未曾成家,怎么可能懂得这些情情爱爱?
更何况,是人与非人……
等等。
长弈想起了自己读书时看的志异故事,那里面不就是些书生与蛇,书生与狐狸,农夫与桃花妖之类的么?或许能从里面得到些许见解……
可靠的右护法表面极其镇静,其实已经在疯狂回忆三百多年前读过的书籍。他十分确定,要想让魔尊回魔界,一定首先让未来的魔后点头同意。
长弈内心变得坚定,他一定要帮尊主得到那只鹤的垂青。
“给它喜欢的吃食?”
“每日都在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
“时常亲近它?”
“只要无事,几乎天天为她梳羽。”
“带它修炼增长修为?”
“她更喜悠闲,而且……修为已然很高深了。”
“……”
几番对话下来,长弈压力更大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我真是脑子有病才过来……”
病?
沈宴淮眯了眯眼,沉默半晌,忽而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若是无事,你就回去吧。”
长弈一头雾水,但见沈宴淮极有把握的模样,纵使有再多疑惑,也连忙告退了。
依旧坐在院落里的沈宴淮捻了飘到肩上的花瓣,对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望了半晌,看见自己眼底的笑。
……
唤灵台这边,逐渐有了其他带灵兽前来旁听的弟子。
寻常灵兽虽聪明也通人性,但终归未开灵智,只能用作协助。要想再进一步,还得把灵智开了才行。
这一世跟沈宴淮入御灵峰后,玄露才知道原来灵兽开灵智并不简单,怪不得鹤居里几乎所有的鹤就算能进行简单交流,也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她曾经在问剑峰遇见过几只开了灵智的鹤,她还以为人家天生聪颖,原来是跟着弟子整日修炼悟道悟突破了……
“玄露居然也在。”孟和也来了,率先过来打招呼,“怎么不见沈师弟?”
林峰主道:“他且有事,便将灵兽放在这了。”
“是吗。”孟和摸了摸下巴,复又笑道:“看来哪怕再来几十只鹤,沈师弟还是最看重玄露。”
肩上胖乎乎的大枣的大尾巴盘住他的脖子,悠然地一扫一扫。
玄露定睛看了那胖狐狸几眼,发现开了灵智的灵兽与其他的就是不一样,光是眼神就与众不同。
想想在御灵峰课堂上见过的灵兽,恐怕只有大枣和毛毛是真正开了灵智的。
这么一看,唤灵台上那头羊倒是颇有机缘。
玄露认真望着唤灵台的模样被几人看在眼里,林峰主也不避忌,直接道:“倘若玄露也能像你们两个的灵兽一样启发灵智,你们师弟在修炼之道上大约能更进一步。”
闻言,玄露把目光分给了林择云一点。她想说其实沈宴淮真正的高光与她毫无关系,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唤灵台上的诵读已经进行到一半,据说一次很难成功,得多来几次才行,至于究竟需要几次,还得看灵兽资质如何。
就在玄露静静等待时,旁边方启突然出声:“师父,您有没有想过,倘若玄露早已开了灵智呢?”
高冷的青年垂眸看着白鹤,表情淡定到仿佛不是在说什么令人惊叹的话。
玄露吓了一跳,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跑到自己身上了。
孟和也露出万分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启沉吟片刻,道:“你我在御灵峰待了这么多年,可还记得玄露在鹤居时,都做过什么?”
孟和砸了下嘴,好像……有些印象。不然他也不会认识玄露。
方启毫不留情地点数:“自行跑出鹤居,会躲避鹤居弟子耳目,很会打架,甚至还会自行判断弟子实力,这难道是普通仙鹤能做到的吗?”
孟和尴尬地看了玄露一眼,“你就非得当t着玄露面说吗?”
方启平静道:“它听得懂。”
玄露属实被惊到了。
她着实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一百年居然有人会记得她,这人是得多闲啊?
面对几人的打量,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她有任务在身,被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事。
孟和还在思考方启的话,嘶了一声,“不过,你说她会自行判断弟子实力是怎么一回事?”
方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难道忘了,它还是幼鹤的时候,会更倾向接近修为或资质高的弟子。”
玄露:……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火急火燎找男主的时候。
最初只有任务没有书,她压根不知道男主是谁,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所以才经常溜出鹤居,还仗着身形小巧很难被发现。可是后来她还是被鹤居弟子发现了,因为太胆大妄为三天没回鹤居,由此才生出了清点鹤数的规矩。
“哦哦——”孟和一拍脑袋,满脸惊奇,“所以它当时才黏过我跟你?”
玄露:……
当时她觉得孟和这人资质不错修为也高,所以跟了许久,后来想到话本里都写男主应当长得十分好看,她才换了目标。
而观察方启的时候,她又发现此人在屋里一呆能呆一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还喜欢闭关,配置一点也不像男主,于是也放弃了。
但这事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了,他们居然都记得吗?
玄露尴尬得赶紧整理羽毛。
林择云听完二徒弟的话,打量玄露许久,道:“你们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最终事实如何,还需再看看。”
不像仙门有专门测灵根的灵石,开灵智的灵兽无法检测出来,若是未经唤灵台而开灵智的,便不能轻易判断。
唤灵台上的山羊果然一次未能成功,杨姓的弟子拉着羊角讪讪下来,此事便告一段落了。
孟和摸了摸自己狐狸蓬松的大尾巴,道:“玄露,你若是开了灵智,便要好好修炼,说不定能化人。若是未开,就要努力修行了。”
玄露只当听不懂,逃跑似的飞回落瀑阁。
然而在进门时,她瞥见了一个极熟悉的身影。
她骤然定住脚步,目光紧紧锁着那模糊的背影,只是看到那影子时对方便已到了远处,让她辨不清是谁。
看衣裳的颜色……好像是星斗峰的弟子。
但沈宴淮在星斗峰没有相识的人啊……
疑虑在心中存了一刻,但玄露对沈宴淮今天中午做什么吃的更感兴趣。
可在她走进庭院后,却发现厨房炊烟并没有升起,沈宴淮还在墙边摘桃花。
这次怎么这么慢?
她走到旁边,脑袋蹭着沈宴淮肩膀伸过去看,见他手中提着的小篮子里已经盛了半篮的桃花。
桃花每一朵都很完整,一眼便能看出是精心挑选的。
玄露转过头看沈宴淮,想说不用这么仔细,她一点也不挑。
沈宴淮的身体却稍稍紧绷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鹤有些出神。
这样主动亲昵凑上来的小鹤,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沈宴淮不禁笑了笑,觉得这段时日的亲近没有白费,但又觉得不能太得意忘形,提起篮子晃了晃,“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玄露连连点头。
热气腾腾酥脆可口的桃花酥出来,好似凝结了漫山最漂亮的淡粉色,玄露一口一个,香香甜甜的桃花与豆泥味交融糅合,幸福得像整个春天都在她的碗里。
沈宴淮见她吃得开心,在一旁笑道:“既然喜欢,那正好趁着春暖花开,多做给你吃。”
春日各色的花都开了,能加进点心里的数不胜数,玄露一想到未来可能吃到的点心,看向沈宴淮的目光愈发明亮。
但往往事与愿违。
当庭院里的梨花在某天夜晚悄悄开放,天亮后玄露期待着能不能吃到梨花糕的时候,少年却没像往常一样踏出屋门。
沈宴淮病倒了。
第55章 第55章病与准备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到了日上三竿。
玄露醒来时发现沈宴淮还没出来晨练,便以为他破天荒地在睡懒觉,于是自己也在打开篱笆门放走鹤群后睡了个回笼觉。没想到等她再一次睡醒,还是没见庭院有什么动静。
难道是闭关修炼了?
玄露轻悄地走到住所前,贴到屋门上聆听,可屋内也毫无动静,安静得像里面没有人一样。
这就奇怪了,从前她睡觉一向警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见,如今虽然没这么紧绷了,但也不会连一个人出去了都发现不了。
玄露犹豫了一下,试着敲了敲门。白鹤的长喙嗑在木板上,闷脆的声音在偌大的庭院里十分清晰。她等了片刻,发现还没有人来开门,于是加重了力道打算再敲一次。
但没想到的是,面前的门忽地一松,轻轻开了一条缝。
门居然没锁。
玄露惊奇地盯着那门闩,试探地踏入门里。
进屋之后,玄露方觉里面冰冷阴凉,冷清得竟有一种重回前世的感觉。
她心中隐约涌上一丝不安,继续向里屋走去,穿过隔档用的外间,便来到了卧房。
干净简单的床榻上,她一眼就看到了裹着被子睡得很不安稳的沈宴淮。少年双目紧闭,眉头微皱脸色苍白,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显然一副病态。
玄露下意识看了一眼窗户,果然窗户敞开了一道口子,微风吹来,吱吱呀呀地开得更大了。
如今虽已是四月,但落瀑阁地势高耸依山,温度本就比其他地方低上一些。加之近来小雨连绵,经常晚上还好好的,第二日清晨就一地潮湿,温度还真提不上来。
玄露全然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关上窗户,小心翼翼地凑到床前,刚看了一会儿,就发现床榻上的少年轻轻睁开了眼睛。
“……小鹤。”
见到她,少年眼底即刻泛起鲜活的笑意,可惜那泛白的唇色没有多少说服力。玄露担忧地更凑近了一些,低鸣一声询问他是否安好。
片刻后。
少年披着衣服倚在床头,被子盖到腰腹以上,玄露看了看,觉得这样还是会吹到凉风,便把被子给他拽到了胸膛。
沈宴淮几乎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却是掩唇轻轻咳了几声,用干涩微哑的嗓音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果然,是她放心得太早了。
玄露暗暗叹了一声,沈宴淮还是很不会照顾自己。
她光以为在御灵峰吃得好又不那么累,沈宴淮的身体能更强健一些,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在刚上山就生几场小病。
结果去年大抵是“平安”过来了,今年刚开始又变成这样。
玄露打量了沈宴淮几眼,又把靠里面放的那床被子铺开,盖到他身上。
沈宴淮哭笑不得,从玄露嘴里接过被子的一角,“我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筑基修为的弟子体魄已经比常人健康了,轻易不会生病。玄露意识到这一点,看了少年一眼。
是近来修行太累了吗?还是教导那群新来的仙鹤太费心了呢?亦或是又用功到半夜耗费心神?玄露想了一圈都不得其解,但又觉得哪种都有可能。
看着乖乖倚在床上的沈宴淮,玄露发现眼下最头疼的是该怎么治好他。
关于治疗类的术法,她基本只修习了内伤和外伤,是她针对沈宴淮经常受的伤特意学的,而对病理类的毫无办法。
毕竟在那种紧急的时候,能迅速恢复伤口和毒害才是最重要的,生病发烧一般也是由内外伤引发,要往后稍。
至于单纯的生病……她还真没涉及过。
玄露想要探探沈宴淮额头的温度,伸过脑袋后想起自己没手可用,只好又往后退。
但未等她退回去,床上的少年就撑起身来,额头轻轻贴了过来。
玄露怔在原地,接着便听见他道:“你瞧,是不是没什么事。”
玄露这才垂下眸去,从这个角度,少年俊秀的脸庞近在咫尺。半晌,她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想起重点是贴在脸侧的温度。
滚烫。
这下可以确定是发热了。玄露向后退开,转身去桌上把茶壶提过来。
沈宴淮眼中划过一丝遗憾,再看时便什么都没有了。
生病还是得多喝热水才行,玄露不好倒水,只得推推沈宴淮的手背。
好在床头的柜子上本就放着茶盏,少年自己拎起茶壶,温热的流水潺潺倒入杯中,还往外溅出了一点儿。
但是光喝水也是不行的,玄露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吃药最有效。但药从哪来又是个问题……
玄露想到了之前吃剩的渡厄还魂丹,眼睛微亮,随即又否定了,不行,吃那个太大材小用,以后再需要不够就难办了。t
那用之前从秘境带出来的草药?她当时采了不少,不过——基本也都是敷治外伤的,偶尔有些排毒清热的,也不知能不能用。
而就算能用,煎药煮药又是个问题,总不能她化成人身煎个药,等端给沈宴淮再变回去吧。
这么想着,玄露给了沈宴淮稍安勿躁的眼神: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至于去哪拿,当然是上一世已经确认过很靠谱的忘忧峰,找容煦。
玄露拍拍翅膀,就要活动筋骨来个加急取药,却不料刚要走动,就被人从旁拉住。
“小鹤,别去。”
少年比方才更坐起来了些,散开的墨色长发由肩头垂至胸前,衬得那清俊如玉的面容愈发温和脆弱。
他手掌由外向内地使力,把玄露轻轻带回床边。
白鹤柔软的绒羽手感极好,沈宴淮留恋地触碰了片刻,才收回手说正事:“我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略微发热,从前在山下时是再寻常不过的病症,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足够了。”
即使这么说,玄露也不太相信。沈宴淮有过前科,中毒受伤偏说自己没事,结果嘎一下昏了三天,吓得她那几天几乎没合眼。
谁能保证他这次生病只是小病,随便拖拖就好了?
面对玄露不信任的眼神,沈宴淮也是苦笑,看来他的信用已经耗光了,一时半会得不到谅解。
但他依旧说:“真的。”
玄露看着沈宴淮,那对浅色的眸子像一泓清澈又深邃的泉,其中的坚持与诚恳让她不由得退了一步,选择相信他。
她先是监督少年暖暖和和地躺回被窝,又遂了他的心愿从床边的蒲团上坐下来,闭目养神,作出要守着的架势。
过了片刻,她听见少年轻轻的询问声:“小鹤,你方才想到哪里去?”
玄露睁开眼,朝忘忧峰的方向抬了抬脑袋。
然后她就看见沈宴淮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
病情难道加重了?
玄露惊得立马站起,过来又探了一遍他的体温,果然比先前又烫了几分,甚至刚刚还苍白着的脸颊都泛起了一层红。
就说不能听他的吧!玄露又想走,接着听见一阵凄惨的咳嗽声,便赶忙去把茶盏叼给他。
沈宴淮拿着茶盏,喝了一口水,再抬头时便似乎精神了许多,“……刚才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玄露又被他贴近,发现刚才滚热的温度竟然降下去了,少年脸上的绯色也不像病态的红,而是健康的气色。
玄露稍稍放下心来,犹豫地坐回蒲团。
她看少年把茶盏放回柜子,又缓缓躺了回去,然后说道:“我想睡一会儿了,小鹤,你在这陪我吧。”
也好。
隔着墙壁,似乎能听见外面风吹枝头的沙沙响声,再配上今日阴沉的天气,简直不能再合适睡觉。
玄露看看紧闭的窗户,又看看被她进来时就已经插好的门闩,倚在铺着柔软被单的床边,慢慢合上了眼。
而本该睡去的沈宴淮睁眼凝视了半晌横梁,悄悄转头看向床边的鹤,面上浮现出一丝温柔至极的笑。
玄露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沈宴淮不知何时坐到了桌前,披着衣服,执笔写着什么。
少年肩膀比从前宽厚了几分,视觉上却还是瘦削,加上刚刚生过病,挺直的腰背仿若被寒冬袭过的松竹一般,看似脆弱却又不可动摇。
玄露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注意到对方起身,呆呆地对着那背影出了神。
是平静太久缺乏警惕心了吗,还是因为沈宴淮在身边太安心了……
玄露不置可否。
她轻轻走过去,少年似乎没发现她,依旧写着,那如玉般的指尖抵在深色的乌木笔杆上,比之前还要苍白几分。
真的好了吗?
玄露有些不信,于是忍不住碰了碰他,沈宴淮这才回过头,眼睛在看向她的时候涌出笑意,“小鹤,你醒了。”
泛着晕黄的烛光下,少年原本较浅的眼瞳被染成了更为瑰丽深邃的颜色,看人时本就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变得像是引人沉迷的漩涡。
玄露呼吸微微一滞,随即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她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里面还盛着半杯热水,又看了一眼沈宴淮,对方衣服紧裹,看起来是认真照顾自己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宴淮说:“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少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听得出气息平稳,的确没什么大事。
玄露眼中的不信终于消退了大半,她来到桌前,看到了沈宴淮刚才写下的东西。
准确的说,不是写,是画。
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跃然于纸上,只是那鹤在蒲团上闭着眼,一看就睡得很香。
玄露以前从来没见过沈宴淮画画,没想到他画得这么好,但是——
……怎么把她睡着的样子给画下来了?
玄露心底冒出几分羞恼,转头瞪了沈宴淮一眼,但少年毫无所觉地凑上前来,又说起了话。
静谧的夜色里,玄露看着眸光明亮的少年,心底泛起一丝名为怀念的涟漪。
这般情景又让她想起他们初入魔界的时候,那时她和沈宴淮的关系大抵是最为亲密的了,如今情景重现,也让她不忍推开他。
“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画小鹤化人后的模样。”少年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也许可以?玄露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但还是幻想了那样的场景,觉得自己可能不会那么老实地站着给他画。
……
几天后,沈宴淮的身体差不多痊愈了。
听学,修炼,一切都照常进行,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玄露知道,这只是狂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假象。
因为,待到明年二月,沈宴淮就要被逐下山去了。
关于下山之后的事,玄露想过很多。
上一世,沈宴淮离开清蕴宗只带了一柄剑,吃的用的都是奔波路上艰难得来的,饥一顿饱一顿自不必说,银钱也是运气好才能存一些。她跟在沈宴淮身边,万幸自己还是只鹤,不用注意太多。
但即便如此,那样的艰苦也很难习惯忍受。
如今又快要再次经历下山,她怎么可能不提前做好万全准备,保证下山后的生活质量。
就像……沈宴淮说不需要吃药,她就不能听他的,反而越多越好。
要开始做准备了。
第56章 第56章行李打包中
说到做准备要立刻着手。
玄露也担心临到节点再动作会太迟,于是平日里便开始思索下山后所需要的物件,以求准备充分。
首先,她盯上了沈宴淮的衣物。
虽说修士都会学祛尘诀祛除衣服上的灰尘,以达到洁净的目的,但总归不是长久的选择。
一个人,倘若整日风尘仆仆,歇息时却没有热水沐浴修整,时间一长,总会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夏天暖和的时候还好说,冬天就真是纯找罪受。
趁着沈宴淮独自参加林峰主的心法讲学,玄露悄悄进了沈宴淮的卧房,打开了他盛放衣服的柜子。
“……”
看着五套一模一样的御灵峰弟子服,玄露沉默了。
弟子在清蕴宗是穿各峰统一的服饰,可每个人箱底也有自己的私服,一般是为了方便下山云游,或是去往人间历练。沈宴淮被赶下山后肯定不能再背着清蕴宗弟子的名号,衣服自然也只能穿自己的。
但沈宴淮的衣柜里居然只有弟子服……哦不对,还有刚上山时穿的一件。
玄露翻出了少年入宗那日穿的衣服,质朴的青色,袖口和衣摆还打有补丁。
嗯,小了,肯定不能穿了。
玄露将其和弟子服比较了一下,发现果然已经短了一块,当即摇摇头,叠放回去继续压箱底。
——上一世沈宴淮就穿着这件不合身的旧衣走的,她那时还没注意,后来才发现袖子袍角都短了一截。
既然沈宴淮目前没有可穿的衣服,那就该去准备了。
玄露对此并不伤脑筋,因为清蕴宗内就有专门对弟子开放的制衣坊。
只要将需要裁制的衣服和数量告诉制衣坊的弟子,再付够灵石,等待一段时间,就能去拿成衣了。
灵石……不是问题。玄露翻了翻,从芥子里掏出了大堆灵石。沈宴淮每次领了月俸都存到芥子里,而锦囊样的芥子自从给她,就没再被收回。
虽然不知道沈宴淮为什么这么做,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对她来说做什么都方便了很多。
玄露数出差不多数额的灵石,找了个不用的布袋子装好,而后又来到沈宴淮桌前。
正好,上面铺着一叠没用过的宣纸,砚台里研好的墨也还没完全干透。
她用t嘴叼住毛笔,屏息凝神,在上面尽可能工整地写了一个“三”。
不行不行,五件似乎有点少?他们要在人间游走差不多一年时间,总觉得上辈子沈宴淮的衣服补丁就没停过。
玄露又用墨涂了那个“三”字,改成了“五”。
但是五件是不是也少?玄露想了想,又划去了。
从三到五,从五到七,等玄露把一张纸涂废,最后决定好了是“十”。
反正衣服不嫌多,趁没下山能薅就薅。
玄露把写着“十”的字体叠了叠,塞进布袋子,又往芥子里塞了一件弟子服,一口叼起,飞往制衣坊。
制衣坊位于主峰天寒山。
天寒山是宗主主管的地方,不设立任何分支的教学,除此之外,许多生活类的设施都建在天寒山内部。
还在鹤居的时候,玄露就在溜出来的时候路过很多次了。
轻车熟路地来到制衣坊门前,能看见许多弟子进出门店,由于其中也有人御鹤而来,玄露走进去,倒也没获得太多注意。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到里面,玄露为满屋各式各样的打板惊叹——这里挂着各峰专门的服饰,也挂着许多好看的各色各样的衣裳。
店内人不算多,来这里的一般是自己的制服破损得没得穿了,来定一套新的。
——清蕴宗弟子服一年一发,一次发三套,除了这三套之外,再有需求,就得自己掏腰包了。
正对着门口的柜台里站着两名制衣坊弟子,一男一女,一个记录要求,一个招呼来客。
玄露走过去,立马被其中一个招呼问:“是来取成衣的吗?”
派仙鹤过来取件的弟子着实不少,制衣坊弟子也都习以为常了。
但当玄露“砰”地把装满灵石的布袋砸到柜台上时,他们还是被惊到了。
“这是……”其中一人小心地拿起布袋,解开口数了数,惊异地问道:“是要定做衣服吗?”
另一个人发现了里面的纸条,打开,诧异挑眉,“十?”
但做生意事情见多了的弟子反应很快,当即猜出了意思,“是要做十套?”
玄露连连点头。
女弟子叉腰,吐槽,“这年头真是,怎么连定做衣服都让仙鹤过来了。”
男弟子开口:“小仙鹤,你那有你主人的尺寸吗?”
玄露从芥子里叼出沈宴淮的一件弟子服,递给他们。
“御灵峰的啊……”男弟子展开衣服检查了下,“这不是没问题吗?”
女弟子想到了:“你主人是想定做私下自己穿的衣服?”
玄露心虚地点了点头。
她帮沈宴淮定做,四舍五入就当他也想定做吧。
“行,没问题。”女弟子开始丈量尺寸,“十件的话……我要是没猜错,春夏秋冬的各来几件?”
沟通很顺利,玄露点头点的都累了。
男弟子收起灵石,还给找了零,给了证明,“十日后凭证来领就行!”
从制衣坊出来,玄露想了一会儿,踏上了返回御灵峰的路。
然而,她并不是回落瀑阁,而是去了兽园。
天材地宝,出自灵兽妖兽身上的东西都可以被这么称呼,相应的,这些东西在修仙界与魔界也都有价无市。赠送、置换,越稀少的材料越能体现价值,用作人情也未尝不可。
至于为什么想起拿这些材料……玄露想起一个医修,那是她和沈宴淮到魔界之后遇见的,脾气古怪不好相与,但对药材极为看重。曾经,她几次被拒之门外,但用这些提前勾搭到他应该可行。
总比沈宴淮中些稀奇古怪的毒激发对方的研究兴趣要好一些。
想想那些加入沈宴淮麾下的人,这人大概比变化后的容煦还要奇特。
趁各园看门弟子放松,玄露去各个园里转了一圈,薅了众多灵兽的毛发、鳞片、羽毛,捡拾了因打架掉落的兽牙,收集了各种灵蝶的翅膀上的粉末……只要能想到的,都尽可能弄到。
而这只是开端。
玄露知道,要想在下山之前做好万全准备,仅仅一次是不够的。她打算隔三差五就出来薅,争取每种材料都囤一囤。
穿的,用的,这些有了眉目之后,最重要的当然是吃。
在人间,能够易物的只能是钱币,而仙门中的灵石,除非是有懂得的人愿意,否则毫无用处。
沈宴淮身上没钱,也没时间赚钱,那就只能带足干粮。
而干粮怎么拿到?除了在人间买,在宗门里的膳堂买,还有……囤。
比如像现在。
“那日说好要给你做梨花糕的,不小心就拖到了现在,尝尝看?”
一碟淡黄的梨花糕被放到玄露面前,沈宴淮在对面坐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梨花糕的确又软又香,用梨花瓣上收集的朝露和面还有股清新的味道,玄露先是欢快地吃了几个,但在看着沈宴淮不注意时,连忙叼两个塞进芥子。
在这种一边吃一边塞的状态下,一碟梨花糕很快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
沈宴淮其实发现了玄露往芥子塞点心的举动,但他一时间只以为玄露想存起来留着吃,并没有想到别处。
直到,这种事被他发现了好几次。
沈宴淮开始沉思。
上山后与玄露相伴的生活很合心意,让他都忘记了上一世自己还生了几次病,不久前才想起用生病拉进与白鹤的距离的办法。
当时看来效果很好,但最近玄露的举动让他产生了些困惑。
难道,他做点心的手艺变差了……?
但借着从芥子里取物的理由,检查了那些糕点并没有被拿去送给任何人,沈宴淮便又放下了疑虑。
或许真的是小鹤想存到平时里吃吧。
玄露不知道沈宴淮的东想西想,她只知道一段时间下来,芥子里的糕点与干粮够他们吃一阵的了。
时间一天一天度过,芥子里的东西也比一开始越发丰富。
某日,御灵峰又召开了有关弟子与灵兽的讲学。
但令玄露惊讶的是,她这回竟被留在了落瀑阁。
“这次我便带其他鹤去,小鹤你留在这休息吧。”沈宴淮暗暗叹息,想起自己这一年来一直只带玄露去听学,而被林择云认为这样对待鹤群容易培养得参差不齐,要求他也要把其他鹤带来听课。
如此一来……他的确得先应付过去。
沈宴淮说完就看着玄露,发现她对此一点也没介意,反而十分欢快的样子,心中失笑的同时也微微郁闷。
沈宴淮带着鹤三和鹤十六走了,这两只鹤是最爱闹的,不知是想磨磨它们的性子还是什么,玄露亲眼看着沈宴淮挑中了它们两个。
不过对她来说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又有空出门了。
玄露在院子里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沈宴淮不会再转头回来后,拍拍翅膀飞向了忘忧峰。
这些日子,她会抽空清点已经储备好的物品,衣物、材料、食物……看似完备,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没有着手。
药物。
如今她这有偶遇的热心御灵峰弟子给的宝灵丹,有容煦给的补气丹和还神丹,有忘忧峰主给的渡厄还魂丹,还有从冷泉谷境采的一大堆灵草。
看似很多,实则远远不够。
对于沈宴淮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什么补气培元,而是疗伤止痛……
穿过一片轻薄的云层,玄露落到了一块药田之上。
初春之际,许多药苗已经发了芽,放眼望去一片欣欣向荣,再往远看,还有许多忘忧峰弟子背着竹篓拿着锄头,挖掘已经长成的草药。
玄露自认为对草药的了解不算精通,但在下山后的路上,她一路学习一路实践,也算懂个皮毛。
眼前这一块块药田,每一块都是用于治疗外部创伤的,正是她所需要的药材。
可她犹豫了一下,临到跟前,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若是她去找忘忧峰主求药,很有可能会被传到御灵峰主那,事情就会泄露给沈宴淮。若是她直接采摘,看管灵田的弟子发现问题后就会上报,说不定还会因此受到责骂。
难道真的只能等春日兽潮的时候浑水摸鱼……?
玄露就这么站在田边,低着头陷入沉思,连有人走近都没注意到。
直到那双脚在她旁边停住,熟悉又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
“……玄露?”
第57章 第57章离下山……更近了。……
玄露连忙抬起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容煦。
不过也对,在忘忧峰,知道她名字、又跟她算得上熟的人,也只有容煦了。
对t方肩上背着竹篓,手里握着一把镰刀,脚底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药田中出来。
见她有反应,容煦又走近了几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少年脸上满是意外,他左右看看,大概是在寻找她周边有没有人。
“你是自己来的?”没见到沈宴淮的身影,容煦又问。
这么多问题,让她先回答哪个好?
玄露看着容煦,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再问了。
然而容煦大概误会了她的意思,了然道:“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也差不多吧。
玄露只好点点头。接着,她就看见容煦眼底流露出一缕怜惜和同情,“听闻御灵峰的灵兽很辛苦,每日都要刻苦修炼,是不是你也受不太住了?”
你对御灵峰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玄露睁大眼睛。
白鹤明显惊愕的样子惹得容煦忍不住轻笑几声,秋水般平静的眼眸都变得生动起来,“这次来也是想去忘忧峰的膳堂吗?你来得刚好,最近膳堂里的师傅又新上了一道招牌菜,说不定你会喜欢。”
玄露心动了一瞬,但想到沈宴淮不到中午肯定就回来了,坚定地摇了摇头。
容煦讶然,“不去吗……难道你是来送信的?”顿了顿,“要去我住所歇歇吗?我昨日还买了不少绿豆糕。”
玄露打量着容煦,发现忘忧峰似乎没有比他更好的切入点了。单是忘忧峰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加上上一世每次找他都能拿到靠谱的丹药,品质肯定也是过得去的。
比起需要烹煮搭配的草药,果然还是成品丹药更有吸引力。
……看来这次也要他帮忙了。
这次同情的变成了玄露,她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番,想着他住处的炼丹房,以及用来放丹药的瓶瓶罐罐,果断点头。
……
没过多久,玄露跟着容煦来到了他的住所。
屋内的布置跟她上一次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的就是屋内的药香味换了一种。
与沈宴淮简房间的简约雅致不同,或许是忘忧峰弟子主事炼丹的缘故,容煦的房间透着中规中矩的实感,用于置物的架子几乎占了两面墙。
而在这两面相对的墙中间,一扇雕花木门开于其上,是散发药味最浓郁的地方。
玄露深知,这扇木门连接的房间,便是每个弟子房内都有的炼丹房。
——她都进去过三回了。
容煦将竹篓放到门后,转头瞧见玄露正一脸探寻地朝炼丹房走,于是笑道:“里面是炼丹房,没什么好看的。”
玄露闻言转头,步伐却没停下来,一直走到那扇门前。
容煦见状也跟过来,无奈道:“这么好奇吗?好吧,看看也不成问题。”
少年将门轻轻推开,露出里面的全貌。
炼丹房里明显比外面的温度更高一些,门一打开,一股热气就混合着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一个紫金炼丹炉明晃晃地位于正中,悬挂于铁钩之上,底下堆着辅热的银碳,碳还泛着些许灼烧的红色。
“昨日我刚炼过一炉丹药,里面还没清出来。”容煦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炼丹房里的窗户,好让这些热气与药味尽快散去。
紫金炉下果然散着不少药渣。
打开窗户后,容煦便走到炉子旁,用扫帚将药渣清扫起来。
满满一簸箕的药渣,足以证明少年不止炼了一炉丹药,加上紫金炉遇高温变色的特性,眼前的炉子还未完全褪未原色,一眼就看得出余温尚存。
怕不是炼到昨天半夜吧?
玄露看了容煦一眼,直至今日她也不明白,按照对方的辛勤程度,理应在忘忧峰安安稳稳地修炼,为何后面又去了魔界?
这点《入魔》里没提,甚至容煦在书中第一次出现,也是在魔界。
就在玄露沉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容师弟,你回来了?今日的药材你都采完了?”
容煦立刻应了一声,“有事先回来了,等会再去。”
外面的脚步声匆匆走了,玄露看见少年对她抱歉地笑了笑,“春秋是忘忧峰最忙的时候,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容煦走向外屋,按他说好的那样把绿豆糕拿出来,摆在桌上,“我先去采药,你吃好后就回去吧。”
玄露眼尖地瞧见桌上铺着的纸张,上面写着眼熟的草药名。
少年大概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解释道:“药房每日都需要一定数量的草药,我们需要去药田或山间采集,当然,药房也会留一部分给我们。”
语毕,只见玄露沉默了片刻,从芥子里掏出一个包袱,里面正是容煦需要的草药。
“这是……?”
玄露把包袱朝容煦推了推,静静地看着他。
她正愁该如何与容煦交换丹药,没想到恰好遇上了这茬。
“还都是晒好的……”容煦很上道,很快明白过来,“这是给我的?”
玄露点了点头。
容煦没有立即收下,而是思索,“那我该拿什么与你换呢……”
玄露期待地望着他。
看到仙鹤眼中亮晶晶的期待,容煦怔了一下,眼眸微垂,“对了,你来忘忧峰,难道是寻求丹药的?”
这也没错。玄露思索了一下,刚要点头,又听他说:“是为你主人特意来的?”
少年的笑容似乎低落了许多,转头从置物架上拿了一个红陶罐子,看着它喃喃:“是啊,不然你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然后他想了想,又拿了一个青瓷罐子,携着两个罐子坐回桌前。
“想必你是自行过来的吧?我瞧了你给的草药,都是专治皮外伤的。我这两罐丹药亦是治疗此种伤痛的,如此一来,也算以物易物了。”
玄露简直要被事情的顺利程度弄得手足无措,她盯着面前两个形状各异的罐子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容煦。
放心,你的这份心我记得了,改日你去魔界,我定会督促沈宴淮将你奉为上宾。
——为什么是让沈宴淮来?谁让这些东西都是给他用的。
被白鹤幽幽的目光盯着,容煦莫名产生了一种她不是在想什么好事的感觉。
尤其是他发现玄露一直在看自己挂在腰间的锦囊,露出很想要的神色。
“你想要这个?”
什么?玄露愣了一下。
容煦看了白鹤颈上挂的那个浅青色锦囊片刻,静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紫色的来。
他轻叹了口气,把两个罐子放入其中,再把这个紫色的锦囊塞入玄露戴的那枚浅青锦囊里,“既然如此,这个芥子也一并给你吧。”
玄露惊讶地看着他。
原来的芥子的确快要满了,她又不想让沈宴淮发现这些灵丹,刚才下意识就盯着容煦的那枚看。
即使清蕴宗发放的芥子空间不大,也能向峰主讨要多个,但也不是随便就能交易的东西,她属实没想到容煦竟然会直接给她一个。
玄露一时间怔在原地,直到被容煦递了块绿豆糕在嘴边。
……
吃过绿豆糕,玄露抓紧看了眼时间,就踏上返程了。
面对容煦疑惑的“这次怎么吃这么少?”她只能说,一只鹤不能被两顿饭撑到。
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
回到落瀑阁,玄露再次检查了一遍薅来的芥子,又去瀑布那看了看出来放风的鹤群有没有被野兽欺负,就安安静静呆在院子里等沈宴淮回来了。
不久后,落瀑阁的大门被人打开。
两只鹤一前一后飞进庭院,继而是一道浅青色的身影。
看见玄露,进来的少年也露出笑意,他快步走上前来,却在靠近时凝滞了神色。
在玄露看不见的角度,沈宴淮神情变作了微冷又粘稠的晦意。
但在站到她面前时,他唇角的弧度又化作一汪清浅温和的笑。
“小鹤今日独自留在这……是不是太孤单了?”
少年修长的手指从白鹤优雅的颈子上缓缓滑落,意味颇为深长。
玄露被这样轻不可及的触碰激得打了个颤,要不是沈宴淮一点没提,还以为他知道自己上午出去的事了。
但想了想也确实没必要说,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个鹤还好啦。
沈宴淮停在鹤颈上的手指就此顿住,许久,又缓缓下陷进柔软的绒羽里面。
“是吗,那就好。”
沈宴淮眼底的笑意已经散去,浅色的眸里全是白鹤的身影。
药的气味,太浓郁了。
沈宴淮不免反思,究竟是他让小鹤哪里觉得不妥,才几次三番跑到别人那去?
只是,这样的疑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很难提出了。
玄露发现,沈宴淮竟然只带了别的鹤一次,就又把她一直带着了。
为什么?
不是说林峰主不愿看他“不平等对待”的做法吗?
这个疑问在某次去听学碰到孟和后t得到了解答。
“哟,你又把玄露带回来了啊。”孟和好像毫不意外,接着又忍不住笑了好几声,“那次你那鹤六?鹤十六?鹤几来着,可是把课堂闹得不轻。”
沈宴淮无辜道:“我都跟师父说了其他鹤不如小鹤安稳。作为徒弟,自然不能违逆师父了。”
玄露听完,怀疑沈宴淮是故意带那两只的,但她没有证据。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某一日。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狂风骤起,乌云密布,气氛沉沉压抑,好似空气都凝结了。
在这种时刻,一道夺目纯粹的金光自落瀑阁顶上升起。
沈宴淮结丹了。
作为清蕴宗内最短时间由炼气一路升至金丹的弟子,沈宴淮无疑受到了万众瞩目。
但玄露看着这一幕,倍感唏嘘。
这也意味着,他们离下山……更近了。
第58章 第58章命运的节点
暮春五月。
漫山遍野的桃花已经落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鲜艳火红的石榴花。
点缀着艳色的绿雾般的山林之下,主峰宽阔平坦的广场上聚集着不少弟子,时不时还有更多加入进来。
然而,大多弟子的目光都聚集在不远的一处,对着那一簇簇黑白纤细的鹤影,以及被鹤环绕的少年,低声感叹。
“那是哪座峰的师兄?”
“据说是御灵峰的沈师兄,入峰才一年有余就到了金丹期,好生厉害……”
“他是哪座峰的?御灵峰?唉,我怎么没选去那啊……”
作为三大仙宗之一的清蕴宗每年都会招收新人,今年的问仙典仪已经在半个月前结束。这群不久前才到来的新面孔凑到一起,小声讨论着周边认识的前辈。
其中最受到瞩目的,无疑是身负天才之名的沈宴淮。短短一年,对方就从普通人进阶到金丹修士,属实令人艳羡又佩服。
在不断的感叹声中,有一人敏锐地指出: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的鹤和我们的鹤,不太一样?”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眼望去,只见少年周边的仙鹤似乎比宗门分发给他们的更加仙逸出尘,周身好似散发着轻盈的灵光。
尤其有一只格外漂亮灵动的白鹤,刚刚从临山的瀑布那降落至少年身边,那转过脑袋与人对视的模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通透灵性。
“不一样也正常的吧,御灵峰就是以御使灵兽为主的……”有人说道。
毕竟是能够与修士一同修炼的仙鹤,跟平常送信乘坐的鹤相比,神采气度一眼便能看出不同。
此时此刻,目光中心的玄露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自从沈宴淮又将她带在身边,他们就继续过上了有事修炼没事歇着的生活。抛开她偶尔抽空去兽园薅材料不说,其中最常做的就是去问剑峰与宋峰主研讨剑法、让御灵峰林峰主检阅修炼成果,以及在主峰或问剑峰广场梳羽。
至于为什么会来主峰……沈宴淮刚刚接受完林峰主的检阅,打算直接带她去梳羽,其余三十一只鹤也就跟在了身边。
而今年问剑峰涌来了许多新人,所有人排开后广场都快装不下了,所以本来要去问剑峰的他们,转移到了主峰天寒山。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今日的天寒山广场,居然有宗主召开的外门大会。
清蕴宗的内门与外门,虽然以资质划分了两个区域,但外门弟子倘若能依靠勤奋进阶,通过三年一度的宗门大比,就有几率进入内门。
而外门大会的作用,便是为了振奋人心,激励弟子进步。
现在大多外门弟子已经到来,面对如此众多的视线,玄露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鹤群与其之中的少年。
作为宗门内唯一养了一群仙鹤的弟子,一人被群鹤包围的景象无比壮观,加之临近瀑布水雾弥漫,淡淡的白雾在地上流淌,仿若仙境一般,更是惹人注目。
升至金丹期后,沈宴淮得到了更多关注。
好的譬如问剑与御灵峰主,抓他开小灶的频率直线上升,让她都多了不少闲暇。
而不好的,玄露保证每次遇见贺逸文,都觉得他的嫉妒的目光要把沈宴淮烧穿了。
这个地方是不能待了。
被众多目光注视,玄露十分担心会被某位峰主抓住当典型——优秀学子发表讲话那种。先前沈宴淮已经被抓着这么做了一次,向其他弟子分享修炼心得。
倘若只是分享心得也就算了,偏偏还当场让他示范一番,一示范必然需要她这个阵眼……总之今年来的新鹤能极快融入集体,也逃不了她耐心督促温柔指导的结果。
快走吧。她撞了撞身旁的少年,不知道还没经历很多事情的他怎么在这么多目光下还这么淡定。
沈宴淮很听话地收起羽梳,起身理了理衣摆袖角,接着低声对周围鹤群说了句什么。
呼啦一下,黑白的仙鹤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场面在一刹那无比壮阔。
就在玄露也打算拍拍翅膀走鹤的时候,不愿预见的事情发生了,林峰主过来叫住了沈宴淮,并且欲言又止想像是想说什么。
沈宴淮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师父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林峰主目光却是朝着玄露,道:“这事最好与你私下说。”
沈宴淮不疑有他,开口道:“师父不必顾虑,小鹤是我最重要的……鹤。没有什么话当她面不能说的。”
没想到林峰主还是迟疑了半晌,叹息道:“好吧。”他正色,“如今你已结丹,往后的修炼之道步步艰辛,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也都极为重要。”
沈宴淮不解:“师父的意思是……?”
林择云:“御灵峰兽园孵出了一头雪蛟,蛟能化龙,未来不可限量。”
沈宴淮已然预料到他要说什么,神色微凝,果然,下一秒,林择云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说过,御灵之道,中途若是发现灵兽与自己不相合,可以及时更改。”
林峰主定定看着他,“我还是那句话,仙鹤较之其他灵兽多有不足,如今更换还来得及。”
话语说完,空气都寂静了片刻。
沈宴淮没有作答,下意识先看了眼玄露,玄露立刻扭头,拍了拍翅膀,原地起飞而去。
望着白鹤离去的身影,沈宴淮苦笑道:“这下好了,惹小鹤生气了。”
林择云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就说这事私下说最好。”
沈宴淮敛去笑意,严肃认真地看着林峰主,“师父,当日我态度已经明确,灵兽非鹤不能。且这些时日,小鹤表现从未让你失望过,连带着鹤群也由她监督协助,怎么可能说换就换。”
话到此处,林峰主也只能点点头,“便是这个道理……”
说实话他有些惋惜,蛟之一族在御灵之术上天资不知比其他灵兽高出多少,倘若这最优秀的弟子能御使这最优秀的灵兽,想必成效要远远惊艳于其他选择。
但本人已经这么说了,做师父的也不好强行要求改变。林峰主看了他半晌,叹道:“是我多言了。”
沈宴淮笑了笑,“若无其他事,徒弟便告退了。”
林择云望着远去的少年,几分后悔提议的同时,也十分疑惑他为何如此看重这只鹤。
“或许是年轻人重情吧……”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摇了摇头,继续与其他峰主主持起今日的外门大会。
另一边,飞离天寒山的玄露在空中奋力扇着翅膀,连疾速的流云都被她甩开。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远方,心底的酸闷被高处的冷风挤压得愈发浓郁,如同坠了块石头。
她没有因为林峰主说让沈宴淮换灵兽的事生气,只是因为跟在沈宴淮身边惯了,突然来这么一茬,很不适应罢了。
沈宴淮要是换了灵兽还好呢,她就不用经常早起,也不用修习那麻烦的阵法,更不用操心那群笨蛋仙鹤。
下山在即,之后的生活会更加辛苦,为什么不趁还在山上的时候好好休息呢?
她绝对不是因为林峰主说让沈宴淮换灵兽的事生气。
玄露的羽毛炸得蓬蓬的,飞了一阵后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她没回落瀑阁,而是绕了一大圈,从天寒山背后绕去了制衣坊。
上次给沈宴淮定做的衣服还没拿回来。
玄露气鼓鼓地踏进制衣坊,将收据递给柜台弟子,接着定做的衣服就被人送了过来。
“还以为你不来拿了呢。”制衣坊女弟子调侃她怎么来得这么晚,将收据画了个勾后收起,“欢迎下次再来!”
玄露把包着衣服的包袱塞进芥子,决t定等沈宴淮臭烘烘的时候再拿给他。
这件事办完,玄露又报复性消费,拿沈宴淮金丹期后升了的月俸,去膳堂把看着很好吃的点心纷纷打包。
要是沈宴淮以后以不爱吃甜为由拒绝,她就狠狠往他嘴里塞——并附加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挑,想饿死吗!”
这么一想,玄露心情畅快不少,心底哼着小曲终于飞向落瀑阁。
殊不知,早已回落瀑阁等待的沈宴淮已经十分着急了。
浅青色的人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开始担心白鹤是不是被气跑了,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白鹤身上下些追踪用的术法。
直到看见天边降落下来的白色影子,高悬的心才稳稳落地。
“小鹤。”
玄露对沈宴淮庆幸欣喜的神色感到不知所措,她懵懵地被抱了一下,顺了顺毛,接着听对方道:“是不是那换灵兽的话让你生气了?放心,我绝不会半途变心,此生此时唯你便足够了。”
这话……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但没等仔细想,心底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焰又燃起了一些,玄露扭头不去看他,却在下一秒看见少年从另一端绕过来,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小鹤,你还在生气吗?”
胡说,她没有生气。
玄露又把脑袋转向另一边,不出所料地又看见了那张面容。
“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消气……”少年好似苦恼极了,他面上思索,脚下却是缓缓几步靠近,随即,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御灵峰膳堂新出的点心,“尝尝这个,能否让你欢喜一些?”
谢谢,但她已经买过了。
玄露看了一眼,正是她刚刚买的那几样,但看沈宴淮期待的目光,她还是不忍拒绝,咬了几口。
糕点甜滋滋的,放的糖没有很多也没有很少,不齁也不腻,一吃就有好心情。
玄露看了看身旁一点都没有未来魔尊样子的少年,闷闷地又咬了几口。
嗯,她真的没有生气。
……
时光流转,在清蕴宗待的时间又跨了数月。
期间好像也与上一世差不多地过来了,除却沈宴淮比起受伤,着凉的次数似乎更多。玄露都想不明白堂堂金丹修士怎么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体,难道真的是日日熬夜苦修不成?但涉及沈宴淮,她也只好悉心照顾一番,唯恐他冷不丁把命丢了。
又是一轮年关,漫山白雪还有些许留存,就是在这种时候,新的秘境开启了。
这一日。
宗主召集了所有修为足以进此次秘境的弟子,告知接下来务必小心的事宜。
“红月秘境只能由金丹期及以上的弟子进入,其他人留在宗内潜心修行。大家还是与以往一样,量力而行,若是遇见无法解决的危险,尽快捏碎令牌出来……”
对修为加以限制的秘境,不用想也知道其中潜存的危险性,但相对的秘宝机缘也比冷泉谷境那类高了不知几许倍,面对未知的秘境,在场弟子更多的是期待和激动。
其中也包括玄露。
正午阳光灿烂,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白鹤仰头看向虚空中出现的秘境之门,熟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59章 第59章偏离的剧情
终于,命运的节点到了。
进入红月秘境后,玄露就一直惴惴不安,即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免对将会因此震荡的清蕴宗感到些许焦躁。
玄露这般异常的表现太过明显,让沈宴淮轻易看了出来,笑着问道:“小鹤,你怎么如此紧张?”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纵使知道少年无辜,玄露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夜色漆黑,只有天边悬挂着一轮血红色的圆月,旁边浓云被映照出凹凸不平的弧线,地面被月光笼罩上一层晦暗的红色。
这是红月秘境里一直不变的景色,没有白天黑夜的轮转,只有沉沉没有尽头的血色。
旁人只以为这是红月秘境特有的风景,实际上,红月秘境之中有一罅隙与魔界连通,受到魔界经久的影响,才变作了如今的模样。
这件事,她也是后来到了魔界才知道的。
玄露的思绪尚未停止,忽然,温暖的手心贴着她颈后轻轻地揉了揉,“放心吧,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就算这么说,也不能改变啊……
玄露看了看身侧的少年,心底却轻松了一些,跟着他继续向深处前行。
红月秘境里的灵物更为高级,但不怎么友好。一路上,玄露遇到了许多比较罕见,却自带毒素的灵草灵兽。
还不是冷泉谷境那种汁液或吃下才会毒发的那种,而是触碰就能中毒。这就让他们采得没那么舒服,除却确实极为珍稀的灵草,其他大部分他们选择了放弃。
松散的土地,带刺的灌木,隐藏在黑暗中缠绕猎物的藤蔓,埋伏在洞穴中的毒兽……一路走来确实不怎么太平。
不,应该说很不太平。
玄露嫌弃地抖了抖爪子上沾的暗红泥土,看着沈宴淮拔剑斩杀了一条窜出来想要攻击他们的毒蛇,自己也躲过探出卷须的毒藤,对“男主”招惹灾难体质的感受越发深刻。
“有没有受伤?”
询问声在耳边响起,玄露抬头,发现少年连剑都未来得及收起,丝毫没有顾及自身的意思。
她愣了愣,目光落在对方被沾脏的袍角上,摇了摇头。
沈宴淮像是松了口气,神情都缓和许多,他道:“这里毒物太多,我们走快一点,到安全的地方去。”
因着路上层出不穷的意外,他们行进的速度被拖慢了不少,玄露却不太想附和沈宴淮,速度依然拖着。
她上一世虽不在沈宴淮身边,但后来也听人说过红月秘境。这个秘境里,外围多生毒物、妖兽,核心才较为平和。
然而核心位置有一道狰狞的裂缝,横跨数十尺,往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渊。加上周边泥土疏松,达到此处的弟子唯恐一不小心跌落,所以只会很快远离。
这道裂缝,便是与魔界沟通的源地。
玄露虽不知具体的通道在何处,但红月秘境与魔界平时互不干扰,更别说会有魔物通过密道偷溜过来。红月秘境每五年开启一次,存在了那么多年,从未有人在里面发现过魔物,否则宗门必然不会让弟子以身犯险,早就将其设为禁地。
可偏偏就是沈宴淮进入的这一次,有魔物冲破隔膜,到达了这一边。
……这是非跟沈宴淮过不去吧?
玄露对此感到无语,脚步下意识停了下来。旁边沈宴淮见她停下,随之也停住脚步。
他没有催促,而是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就近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吧。”
玄露:……
这天色有必要看吗?
她狐疑地看着沈宴淮,却也默认了他的决定。红月秘境共开启三日,期间遇见的每个危险都不容小觑,何况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玄露同沈宴淮在一处巨大的岩石上扎了下来,这种地方,没有隐蔽的树丛灌木最是安全。他们披着淡红的月光,在无风的岩石上吃起了饭。
食物也是从芥子里拿出来的——在这个秘境里生火烧饭是不必想了,此处兽类植株多数有毒,不然肯定要捉条大花蛇烤成串串。
可平静没有像玄露期待的那样持续太久。
大概是夜晚戌时——如果没猜错的话。远方似乎传来了骚动,很快,躁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惊慌的说话声。
玄露当即起身,伸长脖子眺望远处。果然,一些清蕴宗弟子朝这边移来,有的歪歪扭扭御物,有的狼狈奔跑,表情皆是惊慌失措,像是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跟在后面。
沈宴淮跳下岩石,随手抓住一个:“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声音哆哆嗦嗦:“有、有妖兽发狂伤人!快跑吧!”
妖兽?
沈宴淮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沉思,玄露已经赶过来,想载着他远离这里了。
沈宴淮抬手拦住白鹤,“我去那边看看。”
知道吗,有的热闹凑不得。
玄露被沈宴淮这种时候还要前去查看的举动惊到,但她又不能放任沈宴淮一人前去,只好几步走到他前方,表示自己也要去。
“你要跟着我一起吗?”少年露出意外的神色,之后便点头应允了。
坐在白鹤的背上,沈宴淮目光已然变得深沉。
他记得上一世魔物出现是在第三日,前期他因为没与别人碰上,自然也没遇见妖兽发狂一事……总不能是提前了吧。
待一人一鹤来到出事的地方,果然望见了一片凄惨狼藉。
一头比虎豹还要庞大的猛兽摇摇欲坠,却还是长着血盆大口t试图吓退眼前的人,孟和手持武器立于它身前,神情肃穆,火红的狐狸盘于他肩上,眼睛冒着诡谲的绿光,不知是在施展什么术法。
距离妖兽数十米的远的地方,足有十几人或坐或躺,都是受了伤的模样。
看见沈宴淮,孟和的表情惊讶了一瞬,接着又皱起眉头念了几句,紧接着,那妖兽再也抵抗不住,嘶吼一声后沉沉歪倒在地。
“快将其他妖兽一并斩了!”
妖兽倒地的瞬间,它蓬松的皮毛翻涌了几下,蹿出数只浑身黑漆漆的妖兽来。黑漆漆的妖兽漫无目的地乱窜,沈宴淮抓住时机斩杀一只,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在与孟和合作下,将所有通体漆黑的妖兽铲除殆尽。
“你怎么会在这里?”孟和看到沈宴淮是从边缘方向进来的,按理路上应当会遇见逃走的弟子才对。
沈宴淮说明了自己前来的原因,被孟和严肃地告诫了一番,“虽说你已结丹,却没有太多应战的经验,好心是没错,但也要顾及自身。”
这头格外强悍的妖兽恐怕至少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突然撞进人群,在场又多是资历尚浅的,一下子就晕头转向了。
孟和又看向玄露,看着雪白无辜的鹤,他忽然想起方才斩杀妖兽时一直是沈宴淮用剑,拧着眉问:“你的鹤群呢?”
沈宴淮笑了笑,“不瞒师兄……此次秘境,我还是只带了小鹤。”
孟和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他苦口婆心,“师兄知道你最喜欢玄露,可你既然练了鹤阵,就意味着不是单一只鹤,你该对其他鹤也一视同仁,何况是这种能检验成果的地方……”
面对孟和不是头一次的劝说,沈宴淮全程微笑,主打一个我听到了但我不这么做。
听着两人的对话,玄露有些心虚地望了望天。
其实这次进秘境只带她一只鹤,还是她主动要求的。
进入秘境之前,沈宴淮层思考过要不要带其他鹤,问及是否只带她一个便足够时,她非常确定地点了头。
倒不是说不想让沈宴淮带它们,而是……既然这次沈宴淮的半魔血脉会暴露,那最好与这些鹤群划清界限,以免被其他人认为这些鹤也暗中助力了沈宴淮伤人,万一他们下山后,这些鹤被牵连得“人道毁灭”就不好了。
而她不同,她与沈宴淮的牵扯要从上一世算起,不过是与沈宴淮一起离开罢了。
待玄露思绪渐渐回笼,孟和已经上前查看那群受伤的弟子去了。
被妖兽伤到的弟子可谓万分幸运,这头妖兽无毒,他们最多是被撞得骨折,或是被挑飞后摔得皮开肉绽,最严重的不过是被撕咬,都算皮外伤。看着哀嚎连天十分凄惨,实际等出去上药打板就能治了。
孟和严肃地检查着众人的伤势,全然没发现一只白鹤正悄悄从后面靠近。
玄露看着一众受伤的弟子,完成任务的心蠢蠢欲动。
她往后瞥了一眼,见沈宴淮正看着这边,也不好动作,于是下意识来回踱了几趟步子。可下一秒,一道身影从旁边掠过,少年蹲在孟和身边,“孟师兄,我来帮你吧。”
机会突然来了。
玄露连忙将治疗的术法施加到每个受伤的弟子身上,全然没注意本该低头帮人包扎的少年已经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她。
沈宴淮目光微暗下来,却是抿了抿唇,最终再次低下头去。
……
因为这一次妖兽暴动,红月秘境顿时少了好几个弟子。
玄露与沈宴淮继续向更深处行进,这次期间算是平平静静,顶多遇见些犯蠢撞上来的小妖兽。
然而,一日之后,当玄露远远望见暗红土地上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便知剧情上演的地方真的到了。
“我们在这歇一歇吧。”
临近裂隙的不远处,有一棵长着巨大树冠的大树扎根在那,虽然周围仍是贫瘠无物,却也比一望无际的红土更适合休息。
玄露迟疑了一下,还是跟沈宴淮过去了。
比起逃避不了的剧情,还是在沈宴淮身边看着他更令鹤安心。
巨树离着裂隙更近,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渊谷,下方漆黑可怖,像是有不可捉摸的怪物生长在里面。
一棵巨大的枯木横在上面,不知是桥还是什么。又因为是枯木,树皮看上去脆弱不堪,根本不敢站上去一试。
玄露安安静静待在树下烤火,感受着不知何时就会结束的安宁,期间还心不在焉地接受了沈宴淮几次投喂。
不知是不是靠近秘境关闭时间的缘故,一段时间过后,不少弟子也朝着这边走来,附近多了几道身影,还有人走过来跟沈宴淮打招呼。
玄露安静地听着弟子们互相闲谈,目光百无聊赖的巡视周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看见远处有一道黑黑的影子横在地面,像人影,又像是枯树堆积的轮廓。因为巨树周边有许多这样奇形怪状的树皮,她一时间不太敢认。
刚刚是不是没有这个影子来着……?
但没过多久,她看到那黑影的上方好似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幽黑的雾气向着四面八方飘散,空气中骤然传来一股危险的气息。
呼——
一道黑影闪过,附近的弟子狐疑地对视一眼,问道:“刚刚是什么东西?”
“没看清啊……难不成又是什么妖兽?”
议论声响了一阵,但很快又因为周围的安静渐渐散去。
玄露心弦绷起,扫视四周,却没发现任何端倪。
身旁的沈宴淮好似也没发觉什么,目光远远地投向一边,手指在剑柄上缓慢地一点一点。
“待会儿秘境关闭就可以出去了,这里真是太危险了,等下次再开,我都不打算来了。”
“哎呦,那你怎么不直接捏碎令牌出去?”
“哈哈哈……这不是想省一个令牌吗?”
旁边再次传来弟子的闲谈,玄露却无心再听了。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目光也越来越凝重,终于,在她浑身紧绷到极点之时,远方传来了一声惨叫。
“快!快跑!”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开,身上沾着黑雾。而地上原本躺着的黑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僵硬的朝着人最多的地方挪动。
“救,救命……”微弱的声音从黑影嘴里传出,黑影像是被勒住了脖子,拼命抓挠那捆在身上的黑雾。
而后他翻滚、挣扎,哀嚎声愈发放大。
走?还是不走?
玄露左右张望,已经有不少弟子被黑雾缠上,黑雾的传染速度极快,看上去很快就会波及到这边。
她强自镇定,仔细观察了一下。既然沈宴淮上一世没有性命之忧,也就意味着黑雾不会伤及人命。
果然,被黑雾缠绕的弟子只是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呼吸还没有消失。
“不知又是哪来的妖兽,我去帮他们,你在这里呆好。”
沈宴淮说完就执剑冲了过去,徒留玄露在后面干瞪眼。
等等……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但她原本也没想袖手旁观,于是跟在沈宴淮后面,一边观察黑雾的来源,一边找时机甩出几个疗伤的术法。
初始还算顺利,可当黑雾弥漫,马上要波及沈宴淮时,她下意识猛然冲过去,翅膀带上灵力一下子将人挥至相反的方向。
然而她用力过重,沈宴淮乘着风退了老远,堪堪停在裂缝边缘。
“……”
沈宴淮抹了把脸上粘的尘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小鹤自修了《丹羽诀》后,功夫见长……
而玄露看见沈宴淮安全落地,悬起的心也终于落下,继续帮那些弟子驱赶起黑雾来。
沈宴淮注视着不远处的景象,饶不是滋润地抿了抿唇,他——
“尊主!”
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宴淮皱了皱眉。他幻听了?
“尊主!!”
沈宴淮惊然回头,发现他的左护法竟从渊边探出半个头看着他。
满脸写着“我都看见了”。
沈宴淮:“……”
赤厌不知事态不对,嘿嘿的打招呼:“尊主,我巡逻周边时恰好发现这里与魔界相通,禁制也破了个大洞,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您在这里!”
沈宴淮沉下表情,“这里是秘境。”
赤厌惊讶了一下,“秘境?原来如此……”他换了个话题,“尊主您打算回来了吗?要不穿过这禁制回魔界一趟吧?”
沈宴淮面无表情:“此事暂且不谈,魔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厌探头张望了一下,猜测道:“或许是那些流亡的魔修无意撞破了禁制。尊主,需要我把那魔物抓回去吗?”
“不必了。”沈宴淮看了那边一眼,又面向还在优哉游哉看热闹的赤厌,“你才是该赶快回去。”
赤厌还t在悄咪咪地看,突然,他眼前一亮,“尊主,那就是你喜欢的鹤吗?……哎哟!”
一道魔气拳头似的朝赤厌涌去,赤厌痛叫一声,捂着脑袋从深渊里缩了回去。
裂隙又恢复了安静。
没有人注意这边的插曲,沈宴淮松了口气,转头继续观察附近的情况。
在玄露的协助下,弟子们的状态渐渐平和了下来,但玄露没有就此作罢,开始仔细搜寻藏身于附近的魔物。
黑雾不消失,魔物就肯定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
电光火石之间,玄露瞥见了试图逃跑的黑雾,立马追踪上去。与此同时,沈宴淮也瞧见了那只魔物,提剑重新踏入战场。
一人一鹤夹击,还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魔物退无可退,爆发一般冲向玄露,在靠近她之前,被沈宴淮一剑刺穿,化为灰烬散去……
这下没事了。
玄露眼神晶亮地望着沈宴淮,直到看着他前去关心被魔物伤到的弟子才反应过来。
不对,怎么就没事了?
玄露茫然地看向已经恢复平静的局面,发觉魔物已死,沈宴淮还活蹦乱跳的,说明沈宴淮不会再被魔物害得重伤昏迷了。
玄露脑袋嗡嗡的,突然发现她遗漏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在红月秘境,是高正平谋害沈宴淮,将其推向魔物,沈宴淮才会因此重伤,暴露血脉。
但这一世,高正平早已被逐出宗门,沈宴淮也没再遭遇旁人的针对。
这情况算什么……?
玄露思绪凝滞,呆呆站在原地放空,一只手从她头顶拂过,在她眼前轻晃了晃,带起一阵微风。
“在想什么?我们要出去了。”
少年无奈地笑着,手上已经拿好了传送的令牌。玄露恍惚地跟上前,在离开秘境的前一刻才发现:
这个剧情点……是过去了吗?
第60章 第60章旧识
直到从秘境出来一段时间以后,玄露还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没有受伤,没有被诬陷,没有震动宗内上下的真相,沈宴淮还毫发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上一世红月秘境关闭后,沈宴淮被看守起来,清蕴宗很快传开了他有魔族血脉的消息。
那时她偷偷找到看守沈宴淮的地方,少年静静地坐在屋里,被魔物攻击的他满身狼狈,目光却澄澈坚定。
年少的沈宴淮执拗,总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没有做过对不起宗门的事为何要认,坚定地坐在禁闭室里等待。
但他等来的,不过是宗门的惩罚和驱逐。
二月的风还裹挟着冰冷的寒意,明明是很冷的天气,玄露却莫名地没有知觉。
她的思绪已经混乱得像一团麻线,任谁做了这么久准备,到头来却无事发生,都会有点转不过弯来。
走……还是不走啊……?
玄露看着地面的积雪,目光放空神情茫然,连沈宴淮已经走出数尺都没有注意。
“……小鹤?”
听见自己名字,玄露下意识抬头,看见面前折返回来,一脸不解的沈宴淮。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在秘境里被吓到了?”
少年关切的声音让玄露再次陷入刚才在秘境时的情景,她回忆了整个过程,完全没发现哪里出现了问题,所以得到现在的结果也很合理……?
才怪。
依照沈宴淮的体质,他应当无论如何都会被魔物伤到,或者换一种别的方式——掉下悬崖或被同门误伤。不是她看不得沈宴淮好,而是他给她的印象就是这样。
难不成改成命运的方式就是抢先除掉伤害沈宴淮的人?
这样的话……
把三大宗门灭掉,胜算有多少?
看着玄露沉思的表情,沈宴淮无端感觉她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开口提议早些回去休息。
没想到更玄幻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玄露准备跟着沈宴淮回落瀑阁时,一个问剑弟子跑过来道:“沈师弟,宋峰主想找你问些事情。”
来了吗?
玄露再次精神起来,难道剧情以奇怪的方式饶回来了?
她按捺住心底的那份忐忑,跟着沈宴淮来到宋峰主的剑斋。一进门,便有好几道视线朝着他们投来,玄露定睛,偌大的房间里,竟然站着宗主与四位峰主!
这下应该确定了吧?毕竟这么大的阵仗……
玄露看看四周,悄悄挪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准备一有不对就撞开窗户带沈宴淮逃走。
上一世沈宴淮受了宗门鞭罚才下山,浑身的伤光是愈合就用了很久,状态可谓糟糕,所以一路上才更容易添新伤。
这次,她宁可让沈宴淮以叛出宗门的名义下山,也不想看他凄惨那么久了。
如果宗门派人追捕……那也无妨,她已经打算提早变人了,帮他逃掉绰绰有余。
正沉思着,林峰主率先发话了。
“不要紧张。我们找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想问问你在秘境深渊处遇见妖兽的事。”
林峰主微笑着,语气很是温和。
果然,先了解情况再出手么。
玄露心里一紧,看向沈宴淮。少年神色平静,即便面对所有峰主也未显露出一点紧张,这更让她担心接下来发生的事。
“弟子一定知无不言。”沈宴淮道。
峰主们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问:“你可看清,那袭击弟子的妖兽长什么样子了吗?”
果然,峰主们也意识到那是魔物了。
看着几位峰主复杂深思的表情,玄露立刻做出了判断。
沈宴淮沉思了一下,道:“那妖兽十分奇怪,突然就出现了,无形无状,浑身好似浮着一层烟雾,烟雾沾到人身上就会马上扩散……对了。”他抬眼,缓缓地说:“那烟雾,似乎是黑色的。”
要不是知道沈宴淮真的是第一次碰见魔物,玄露真会觉得他是故意的——这话简直是照着魔物描述的,充满了引导的意味。
她惊讶地看着沈宴淮,对方却低头对她笑了笑,全然不知自己刚才的话有多惊悚。
接下来,几位峰主又各自问了当时的情况,沈宴淮一一对答,将自己能想到的如实相告。
峰主们点了点头,宋峰主皱着眉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
他们看向宗主,“还请宗主定夺。”
白发白须的老者终于动了,他走到沈宴淮面前,和蔼开口:“好孩子,这次着实辛苦你了。”
他们早已从其他在场的弟子口中拼凑出的真相,得知了此次是多亏沈宴淮当机立断,斩杀了魔物,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既然如今跟本人说的也都对得上,那便不能视有功者若无睹。
宗主拍了拍沈宴淮的肩,笑呵呵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玄露:……这是先捧杀?
宗主转头对峰主们道:“既然如此,关于该如何奖励,便交由你们了。”
峰主们纷纷应是。
就这样,几位峰主各自与沈宴淮说了极为关切亲和的话,还说稍后便会有人上门,让他在住处稍等,不要走动。
玄露一头雾水地带着沈宴淮回了落瀑阁,在等待的期间放空自我,思索这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宗门向上下发出通告,说沈宴淮在秘境中救助十余同门,沉着冷静,成功解决危险,特别奖励他许多东西。
玄露:???
未曾设想的剧情发生了。
尤其那奖励中还包括随意进出主峰藏书阁、可以将书籍带出阅览。
与所有弟子都能自由进出的观书苑不同,藏书阁本身就只有宗主、峰主与几名长老进入,弟子要想进去,不仅需要得到峰主批准,还不能将书带出来,还有时间限制。沈宴淮能得到此等特权,实在是令人艳羡。
就比如孟和听闻消息后,上门来酸了一阵,恳求沈宴淮哪天有空把《御狐策》孤本借出来给他看看。
远在问剑峰的贺逸文更是咬碎了牙,眼底妒火愈燃愈烈。
“咔哒。”茶盏放在桌上的声音清脆,唤回了贺逸文的神思,转头,徐泉一脸笑意地望着他,“贺师兄近日进度如何?快突破金丹的瓶颈了罢?”
没等贺逸文回答,他又道:“若是贺师兄你能结丹,便是继沈师兄之后第二个天才了呀!”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羡慕,“不像我,资质愚钝,如今也才筑基中期而已。”
第二,第二,他才不稀罕什么第二!
贺逸文被触怒了最敏感的神经,他接受家中补给,又在宗内刻苦勤勉,受峰主指导,凭什么屈居人下?只配那劳什子第二!?
天才唯有第一才能受万众瞩目,往后的再没有价值,这是他自幼便知道的事,如今怎么可能甘心?
贺逸文手掌攥得几乎出血,呼吸也沉重了一瞬,最终冷冷地瞥了徐泉一眼,“既然知道自己资质愚钝,还不抓紧时间修炼t?”
徐泉笑容僵了僵,又敛下目光,作出委屈的模样,“师兄说得对。”
他顿了一会儿,又道:“师兄何必着急?同年上山被收为亲传弟子的五人,除却沈师兄突破金丹,你我筑基,其他两人进度更是缓慢。”
贺逸文皱眉看着他,“嗯?”
徐泉掰手指数了两人,“星斗峰的商采月才刚筑基初期。忘忧峰的容煦更是可笑,说炼气后期都算高估了他。”
炼气一阶是最易上升的,长时间停在炼气的人,势必没什么天分。
贺逸文也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人存在,“真不知这种人当初为何会被收作亲传……”这么说着,他的眉头却舒缓了许多,平心静气了一会儿,拿着剑走了出去。
徒留留在屋里的徐泉静立良久,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玄露第一次毫无形象地把脑袋搭在石桌上,愣愣地望着天空。
一旁的沈宴淮在练剑,剑影舞动,剑刃的冷光在玄露眼底晃动,她无动于衷,直到剑尖挑起一朵飞落的桃花,晃晃悠悠地落到她的脸上。
薄软的花瓣卷着绒毛从脸颊滚到鼻子,有些发痒,玄露打了个喷嚏,甩甩脑袋直起身子,转头看见沈宴淮挽了个剑花将剑负于身后,朝她走过来。
“小鹤,你近日怎么茶不思饭不想的,难不成是有心事?”
少年端起桌上的茶杯,拿起盖子准备喝水,然而一打开,他表情愕然了一瞬,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笑眯眯地看着玄露。
茶杯里,一大堆扯碎的花瓣在水中浸泡着,明显不是被风吹落进去的。
玄露心虚转头,却在下一刻反应过沈宴淮的话,凝视着他。
可不就是因为你太出乎意料,让她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宴淮眨了眨眼,轻笑着道:“春光短暂宝贵,可不要拘泥于心中的烦恼,多多享受才是。”
玄露简直想敲敲他的脑壳,要不是他,她能这么纠结吗?
但对上沈宴淮那张无辜的脸,玄露又把气咽了回去。算了算了,毕竟他又不知道真相……
看着白鹤怨念的小表情,沈宴淮略微转头,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自是知道小鹤在烦恼什么,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也是犹豫了一番,最后认为现状不必平白打破,便破除了在红月秘境的危机。
他是有离开宗门的打算,但绝不是重蹈覆辙。
至于什么时候离开……沈宴淮看向仰着脑袋啄玩桃花的可爱白鹤,心道,或许多待几年也不错。
……
整个二月,玄露都过得心惊胆战。
熟知剧情威力的她很难相信沈宴淮就这么平安度过了劫难,于是白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夜晚也重新捡起站岗放哨的习惯。
这样属实消耗精力,玄露整只鹤都变得蔫答答的。沈宴淮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动摇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小鹤……”
被沈宴淮拉着梳羽的时候,玄露便把脑袋搁在他膝上,依靠着那温热的身体休憩。
叹息声中的心疼掩藏得很深,玄露听不出来,只觉得在脖子和背上按摩的手指力度适中,还可以再来点,哼哼唧唧了一声。
但当二月过了,三月也过去一半时,玄露的状态便恢复过来了。
她意识到这个节点似乎真的结束了,试探着恢复了正常作息,在临山一隅的落瀑阁继续过上白天盯鹤群监督沈宴淮修炼,夜晚和着习习凉风入睡的日子。
……
初春四月,清蕴宗又召开了新一年的问仙典仪。
清蕴宗山门之下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加上这几日阳光灿烂,求仙问道的氛围比往年还要热烈,更有许多弟子约上三五好友前去围观。
在这草长莺飞的融暖之际,玄露跟着沈宴淮在御灵峰一处草叶丰茂的宝地踏青,旁边就是潺潺溪水,鹤群踩在里面鹤挤鹤挤鹤地捉小虾吃,也是别样的热闹。
席地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沈宴淮将带来的竹筐打开,拿出还温热着的食盒,将里面的点心一一摆在上面。
清风和畅,少年垂目的模样很是温柔,被风拂动的发丝更是衬得他眉眼清隽。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转过头来,朝她笑了一笑。
啊,真是比地上的花还好看。
玄露看得发起了呆,直到沈宴淮捏了块点心递到她嘴边,才回过神来。
玄露叼住糕点,在沈宴淮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啃掉。暖风徐徐,就连周边嘈杂的鸟雀鸣声也变得悦耳起来,就是声音太多太杂,都让她乍一听觉得像是有人在喊……
“小九——”
玄露一愣,顿时停下动作。她不是在幻听吧?
“小九!”
那喊声越发清晰起来,莫名还十分熟悉,玄露愕然,四下寻找声音的源头。眨眼间,她的眼前飞速地掠过一个身影,接着是清晰到极点的话语:
“哎呀,你还是这么喜欢吃这种点心。”
来人又凑上前几步,语气满是亲昵和欢欣,“我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啊?嗯?”
“我就说小九长大后肯定漂亮,瞧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已经从鹤居出来了啊!”
“实话说,我至今也都在可惜当时你年纪未到,不然也能随我去看看天下的万水千山,见识一番别样的景致……”
来者对着玄露说了好几句,那熟稔的姿态没人不会相信他们早已相识。
直到他絮絮叨叨完毕,才像是注意到旁边的沈宴淮,转过头来,星子般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些许审视,嘴角也玩味地勾起。
“这位——”
“便是你分到的新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