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被挟持,但很淡定……
打开房门后,玄露的目光微微低落下来。
店小二送上来的不是她期待的早饭,而是洗脸的热水。
却见店小二神色惶恐道:“客官,近日不怎么太平,无事还是别出门了。”
说完,他便端着水盆进来,手臂却是微微颤抖的。
玄露发现了店小二的异样,在看到他把水盆放下的时候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店小二回过头来,咽了一口唾沫,神色骇然,“听说,听说昨夜钟家的二公子被那妖狐挖心,死了!”
此话一出,玄露与沈宴淮对视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讶和疑问。
或许真的是这一世延后下山,又没按原先路线的缘故……这事,她的的确确没有经历过。
不过狐妖伤人这样厉害,竟没人处理得了吗?
玄露这样想着,也问出来了,“昨日不是有伏妖堂的人去处理了吗?”
一听这话,店小二当即唉声叹气道:“别提了,那些人压根不敌那妖狐,今天早晨被人发现堆在留远河桥下面,那一个个的……老惨了!”
玄露问:“还活着吗?”
店小二被这直白的话惊得睁圆了眼,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活、活着,都是断胳膊断腿……找医师接上就好了,就是受罪。”
玄露想了想,安慰他:“活着就是万幸。”就是可惜那条河离得太远,不然她昨晚可以过去完成一下任务。
被玄露这么一搅,店小二原本惶惶的心情莫名平定下来,他心突突地看了这奇异的少女一眼,对两人卖好地笑道:“早饭后厨还在做,等会儿就端上来,两位还有什么吩咐?”
片刻后,玄露被店小二带到了旁边的第二号房。
“正好昨日住这屋的客官走了,姑娘,这是二号房的钥匙。”
玄露接过钥匙,看向旁边的沈宴淮,“我们不一起住了么?”
正要离开的店小二顿了顿,赶紧加快了脚步。
沈宴淮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才道:“你我在相邻的客房住,与之前也没什么分别。”
玄露端详了一眼钥匙,吐字清脆:“有区别。”
沈宴淮心头一跳,面上依然镇定,“什么区别?”
果然是生活好了,人就会不知道钱有多难赚。玄露轻轻叹气,“双倍的房钱,若是提前花光了该怎么办?”
听见这个回答,沈宴淮心底隐隐泛起些内疚,却也是松了口气,笑道:“钱肯定是够的,小鹤就不要担心这个了。”
既然沈宴淮都说没关系,那她也没必要追问了。玄露收回了视线,大不了,还是去住破庙。
沈宴淮不知道玄露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一定会为自己辩解一番,怎么就让她如此不信任了。
回到房间后,沈宴淮在桌前坐了半晌,神色凝重眉头久久舒展不开。他亦不知这样做对不对,可让他与化人后的小鹤共处一室,他暂时还难以做到。
这么想着,沈宴淮走到窗边想透透气,余光却瞥见一抹晃动的白影,转头,正是玄露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朝他挥手。
“要不要出去逛逛?”
少女清泠的声音在暖风中响起,她很是好奇地指了指远处人头攒头的地方,“那边像在办什么庙会,似乎很有意思。”
放眼望去,石桥另一头聚集着不少人,一看就是有热闹可看。
玄露早就对人间庙会之类的活动很感兴趣了,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最多远远望上一会儿。
沈宴淮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他们一出门,就被街上的官差赶回来了。
与客栈大堂里围观的人一问,才知因着昨日钟家二公子被杀之事,全镇戒严。而玄露看到的庙会也不是什么庙会,而是伏妖堂召开的集会。
“那钟家二公子啊,原本都要娶妻了,结果却死得这么凄惨,啧啧啧……”
听见这番感慨,另一人插话:“就那钟家二公子啊,纨绔浪荡子一个,亏了夏家小姐没能嫁他,否则,还不知进了什么火坑呢!我看,这不是狐妖索命,而是狐仙救人呐!”
这人又反驳道:“再怎么样终究是个人,这人被妖杀了,妖还能无辜了?妖,就该杀!”
第三人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现下最伤心的恐怕是夏家小姐,临近婚期却出了这档子事,得多难受啊……”
人群絮絮不止,玄露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
她看向沈宴淮,发现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也安定地坐下来,在喧闹的大堂里听了个彻底。
从镇上人口中得知,钟家二公子钟泽远,生性顽劣,骄奢淫逸,自小就是撵着狗追的那种。
而夏家千金夏语兰,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花容月貌,这么好的姑娘,却因母亲怀她时定下的娃娃亲,被早早地许配给了钟泽远。
镇上人人都说夏小姐命不好,而后又说钟家祖坟冒青烟,得这么一个好儿媳。
这种故事玄t露见过很多,后续无非是女子嫁到男子家里,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而男子通常死性不改,徒让女子伤心蹉跎一辈子。
就是男子临了忽然死了的,还真是少见。
说着说着,众人又说到之前死的人身上,“还都是年轻男人,恐怕是那狐妖想吸阳气罢!”
玄露无言地望了一眼人群,这些人并不知道那狐妖是极阴体质,吃肉啃果子都恨不得吃从小从阴凉地里长大的,怎么可能去吸阳气破坏自己的体质。
“不过大家放心,据说伏妖堂已经请了宗门仙人前来,定能制服这妖!”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行不行啊?”“哪里的仙人?”“还能比伏妖堂的更厉害?”
说这话的人抬手压了压,示意安静,“小道消息,说是琉华宗的仙人。”
琉华宗,与清蕴宗并称三大宗门之一,听着便十分靠谱。
哗然声中,忽然又人冲沈宴淮道:“这位仙君,你是哪个宗门的?你就不能出手收服那妖怪吗?”
玄露看他一眼,刚要说话,就见沈宴淮脾气很好地道:“我只是一介云游弟子,不知实力是否足够,若能见到那狐妖,定然要会上一会。”
听到沈宴淮这么说,众人顿时点头附和,没有了为难他的意思。
玄露哑然,她倒是忘了,沈宴淮能说会道的。
等大堂的人散得差不多时,玄露没忍住问:“若你遇见那狐妖,会怎么处置她?”
沈宴淮眉眼绽开笑意,“小鹤觉得如何处置最好?”
玄露被这抛回来的问题难得皱了下眉。
修士遇见妖,无非两种手段,斩草除根或是收为己用。对现在的沈宴淮来说……直接杀掉或许更方便,金丹期弟子很难收服一个强大的妖,到头来被反噬的也有不少先例。
可那狐妖是未来沈宴淮的助力,若是杀了实在可惜,但碍于沈宴淮如今清蕴宗弟子的身份,直接放走也不太妥当。
玄露暗自叹气,立场与身份,果然是最难处置的东西。
少女神情中流露出来的为难太过明显,沈宴淮不禁轻笑一声,缓和了声音道:“我既不是受遣前来捉拿狐妖的,只要两不相犯,我便没有理由去特意除掉它。”
玄露看着面前为她和自己斟上一杯茶的少年,蓦地愣了下神。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这不是如今的沈宴淮会说出来的话。
……
入夜。
天上的云似乎更黑了,映衬得旁边的月亮越发皎洁,生成一种空灵安宁之象。
玄露独自窝在床上,读着从书架上拿出来的杂书,打发无聊又漫长的黑夜。
其实和沈宴淮分开住也有好处,那就是烛灯可以一直亮着,不用顾及什么时候必须睡下。
但一直看书确实也很无聊,玄露按了按发酸的脖子,翻身从床上坐起,轻悄地走到没有关上的窗前。
从这个视角望去,只见留远镇巷子里、屋顶上,各处都散发着淡淡荧光,那是琉华宗修者留下的追踪阵法,只要狐妖从那上面经过,便能触发阵法,给另一端的修士提示。
傍晚时,各家各户便被提示今夜不要出门,修道之人会彻查城镇,找出狐妖的踪影。
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街上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玄露看见,已经有等不住的人打开窗户纳凉,或是从家里出来放置东西,又或者在院子里忙自己的事了。
看来今日是没什么收获了。玄露摇摇头,重新坐回桌前,端起被她看到一半的书。
此时此刻,留远镇边缘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一股浓郁的妖气在疾速逃窜。
那墨黑的浓雾从屋顶疾驰,跃起之时散了一瞬,露出其中四条长而蓬松的尾巴,紧接着又藏匿回浓雾里。
苏檀乌暗道麻烦,好不容易甩开那些恼人的修士,就要逃出去了,谁料想一不小心就碰见他们埋下的机关,反被他们再一次发现。
这修道之人,可比他们妖类狡猾多了。
该怎么做,才能从这群人手里逃脱出去呢?
苏檀乌一边跑一边环顾四周,嗤笑自己应当找些人抓起来当俘虏,这样,那些修士想必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当然也不一定,她可是领教过某些修士为了捉妖有多“无私”。
身后追踪铃的声音隐隐靠近,苏檀乌面上的表情惊慌了一瞬,继而无比阴沉。
倘若逼急了她,她宁可废弃这一身修为,与这群修士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们抓了去。
“狐妖,还不束手就擒!”
突然,巷子前方出现一道身影,突然出现的修士拿着符纸对她厉呵。苏檀乌瞳孔一紧,当即掉头往另一边逃去。
她速度越来越快,黑雾在房屋之间穿行,可不知是不是她慌不择路,前方路上竟都有阵法阻拦。苏檀乌心中一沉,已然后悔方才没有实施那计划。
她径直跃至半空,四已经做好了与这群修士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一转头,却与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离她不过数尺的房间内,一个穿白衣的少女正定定地望着她。
这时机再好不过,苏檀乌身体快思维一步,抢先钻进那房间,关闭门窗,将那少女挟至怀中,在她耳边威胁低语:“小妹妹,只要你别乱动,姐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苏檀乌已经做好了对方害怕大哭的准备,尾巴也已准备好缚住少女纤细的脖子,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少女只是微微抬头瞥了她一眼,比风铃还要好听的声音自她口中吐出:
“可以,那你要欠我个人情。”
第72章 第72章包扎
客房里,玄露被对方臂弯紧紧挟住,四条墨色的狐狸尾巴像是有生命一般从她身上划过,充满威胁的意味。
少女表情却无比镇定,仿佛只是陷入了柔软的大沙发里。
玄露侧头望了一眼,余光是一抹浓郁的深紫色,一双幽幽绿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名为苏檀乌的狐妖是个生得极其符合人间传闻中的“狐狸精”的女人,见她打量,那涂着口脂的红唇翘起弧度,露出一个妖媚的笑。
“小妹妹,你也不瞧瞧自己处于什么境地,还敢讨价还价?”
苏檀乌,是苏渊玄狐一族,天赋极高的一只狐妖。
玄露认识她,还是去魔界以后的事。
那时,苏檀乌走投无路,成了沈宴淮手下的一员,又因十分会说话,与周围魔修关系处得不错,与她也同样很好。
苏檀乌的魅惑之术与幻术都学得登峰造极,尤其她身为狐狸还能修炼出多条尾巴,一条尾巴一条命,简直不能再好用。
玄露以为苏檀乌这时早已去了魔界,却没想到她不仅混得不好,还沦落到了被修仙之人围捕的境地。
哪怕察觉到飞速靠近的妖气之时,她都没觉得是苏檀乌。
听完苏檀乌的话,玄露道:“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掩盖自身气息么?既然是我帮你,难道不算你欠我人情?”
被点破目的的苏檀乌惊异地看着玄露平静至极的脸色,绿眸微微眯起,“你不是普通人……”
她还以为这小丫头是出来游玩住在客栈的,既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修道之人?
那双绿眸中的竖瞳骤然放大,下一刻,苏檀乌越发用力,尾巴也径直收紧了,意图将玄露彻底桎梏住。
但在她低头探视的瞬间,一股由气息里散发出来的勾狐食欲的毛绒绒的气味让她顿住。
苏檀乌表情吃惊,声音冷冽:“你不是人!?”
玄露抬眸,目光幽幽,“好好说话,不要骂人。”
苏檀乌没再说话,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没有妖气……你不是妖?”
不是人也不是妖,答案就只剩一个。
那就好办多了。
苏檀乌美目光华流转,声音里却带上几分亲切,“好妹妹,想你也是心善之人,你我虽不同修,却是同类。外面那些歹人来抓我,你可知被他们抓回去后有什么下场?姐姐就求你,帮帮姐姐,好不好?”
变脸好快。
玄露愣了两秒,却还是坚持道:“那你可是要欠我个人情。”
外面追踪的声音已经近了,两个不是人的女人感知力比人类修士要强,苏檀乌已经显现出几分急切来。
可在这界里,承诺不能乱说,一旦反悔就要承担因果。
苏檀乌瞄了一眼窗户,就着床柱倚了一下,“你倒是说说,想从姐姐这得到什么?”
狐妖见多识广,向她索求的男人面目也见过不知几何。
她就不信这小丫头片子t还能觊觎她肉。体不成!
下一刻,玄露说的话让她顿时从床柱上弹了起来。
她说:“一条尾巴。”
少女静静地看着她,“我要你一条尾巴。”
苏檀乌优雅美艳的脸差点扭曲,这是什么兽啊,她只是向她求救,她却直接要她一条命!!
她气得连束缚玄露的狐尾都松了不少,“你还真不把老娘当外人啊?怎的想这美事?”
玄露指出:“可是,被他们抓住,付出的代价或许要更多。”
苏檀乌沉默了,这小丫头说的没错,若是被抓回仙宗里,她肯定要被剥皮抽筋,别说一条尾巴,就是九条也不一定能保住。
看苏檀乌无话可说,玄露又道:“若是以后用不到,我便还给你。”
她打算了一下,要是沈宴淮这一世渡死劫时用不上这条尾巴,物归原主也无妨。
半晌,苏檀乌道:“行吧,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便见玄露左瞳里隐隐闪过金色的莲华,一股庞大的灵力铺天盖地将苏檀乌的妖力遮盖了个完全。
窗外,用来探测妖气的仪盘指针开始漫无目的晃动,把靠近的修士引向了另一边。
苏檀乌眼中闪过惊诧,她发现自己小瞧这小姑娘了,但既然对方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却无法挣开她的尾巴……难道修的是毫无杀伤力的一脉法术?
然后她就听见玄露说:“你还是快些放开我吧。”
苏檀乌柳眉一挑,来了兴致,“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说着,她还将玄露使劲往自己胸里埋了埋,坑了她一条尾巴,她玩玩又何妨?
但当她察觉到颈间贴着的冰冷寒铁之时,动作陡然僵住了。
“放开她。”
倘若不是时机不对,苏檀乌一定要称赞这声音真是清朗动听。
倘若剑没有抵在她脖子上的话……
她竟没察觉到任何气息,也没听见任何动静。
苏檀乌心惊肉跳,不敢转头,一张脸也吓得苍白。
玄露从女人怀里探出半个脑袋,露出来的眼睛望着从窗户外跳进来的少年,“沈宴淮,别伤她。”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苏檀乌感觉到脖子上贴的物件被移开了。
她也迅速松开了缠在玄露身上的狐尾,转身警惕地看向来人。
玄露走向握着剑的少年,道:“这就是琉华宗追捕的狐妖。”
沈宴淮只是垂下目光打量了她一番,“小鹤,你有没有受伤?”
玄露摇头。
苏檀乌看了看两人,目露了然,竟忍不住笑了一声。
沈宴淮目光冷然,手中的剑却未收入鞘中,“你半夜三更创入客栈房间,是何居心?”
苏檀乌望着那利刃,面上笑着,语气却软得吓人,“天地良心,我本不想扰这小妹妹清梦,谁料外面那群修士一直在追我……”
说到这,她脸色一变,眼中闪过警惕,“你不会是那群人的同伙罢?”
这怂态,与方才分明像两只狐。
玄露看了她一眼,对沈宴淮道:“我跟她借了样东西,就说了要帮她的忙。”
“原来如此。”沈宴淮根本没问借了什么,转而问苏檀乌,“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苏檀乌刚要说话,脸色骤然一变,对玄露恳求道:“那些人又回来了,快帮我支走他们!”
沈宴淮皱眉,玄露则转头对他道:“把兽囊拿出来用用?”
沈宴淮也不反对,“你决定就好。”
玄露欣慰于沈宴淮的配合,便从芥子里掏出还从来没用过的兽囊,对苏檀乌指了指,“你变作原形进到这里面,我和沈宴淮帮你掩饰过去。”
苏檀乌表情更为警戒,一双媚眸都透露出几许凌厉,“你莫不是在逗我?想来你们是一伙的,把我骗进去后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玄露:“……”
有道理到连她都无法反驳,她只好把兽囊往回收,“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
玄露本想着与沈宴淮想个别的办法,却不知道她惯常没太有表情的样子极能唬人,苏檀乌狐疑地瞧了玄露一眼,唯恐她突然改变主意不帮自己了,连忙化作原形往兽囊里钻,还不忘道:“你可别忘了你的允诺!”
玄露沉默稍许,也不知苏檀乌怎么就突然反悔了,转头把兽囊递给沈宴淮。
沈宴淮刚把兽囊往袖中一塞,窗外便有人出声问:“敢问道友,你们可见过有狐妖从此经过?”
沈宴淮从玄露遇到危险的事实之中分不出心思,随意道:“没有。”
玄露这时出声道:“方才是感觉有东西过去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狐妖。”
那琉华宗弟子没想到屋里竟还有个女子,吓了一跳,愣愣地看了两人一会儿,直到看见手中罗盘没有动静,才连忙拱手道谢:“多谢。”
待到那弟子走远,玄露朝沈宴淮伸出手讨要兽囊,然而沈宴淮未动,道:“还不知琉华宗的人何时才肯离开,让那狐妖多在里面呆一会儿,也更安全。”
最重要的是,不要扰了他与小鹤的清净。
沈宴淮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只想着小鹤化人后再与他共处一室不太方便,却全然忘了外界危险众多,稍不留神便会遇见个措手不及。
哪怕在上一世,他与白鹤在下山路上也是同吃同住,从未分开过。
一时间,他竟想不到什么两全的办法……
沈宴淮伫立在原地静静思索,玄露此时却注意到了他手心的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她拉起少年的手掌,发现原本光洁的手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沾血的划痕。
一看便知是利刃割开的。
玄露疑问地看着沈宴淮,这伤痕下午时还没有呢。
沈宴淮静默了半晌,道:“不小心被剑割的。”
他在拭剑时分了神,一不留意便成了这样。
玄露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你先别回去,我帮你包扎一下。”
感受着玄露指尖的温度,沈宴淮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他跟着少女坐到桌前,看她把客栈里备着的伤药和纱布拿出来。
他心中已然开始期许少女用灵力为他治伤,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的模样,他已见过多次了。
灯光下,玄露专注的目光与恬静的神色尽数映入沈宴淮的视野,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唯恐打扰这一刻的安宁。
直到丝丝缕缕的疼痛在伤处泛开,少女开始为他伤口涂药,沈宴淮才觉出几分不对。
“小鹤……”
玄露打断了他,“嘘,别说话。”
她想了半天后决定直接包扎,毕竟伤口这么小,用灵力动作又大,愈合太快又很惹人怀疑。
只是她从前都是直接用灵力,绑绷带不太熟练。
终于,玄露成功把沈宴淮手掌包裹严实,还在上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
她眼中泛起几分欣然,大功告成地拍拍手,看向沈宴淮时,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似乎有些委屈。
……怎么了吗?
第73章 第73章重要之人
“我答应了夏家的小姐,要把那男人的心带给他。”
客栈的地字三号房里,一只眉心带白的黑色狐狸坐在凳上,细长的眼眸带笑,毛茸茸的可爱中带了些诡异。
数天前,苏檀乌路经此镇,却被一个人类女子拦住。
“你就是狐妖?”
那女子身着浅蓝衣裙,文弱娴静,一双忧郁的眉眼就连女子看了都会怜惜。
苏檀乌却被她下一句话惊住,“我能不能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夕阳下,那女子白皙的脸庞被映照出一层朦胧的暖色,眼里燃烧的光彩竟让一只妖都移不开眼。
女子想杀的人也很有意思,是马上要迎她过门的未婚夫,这么有趣的事情焉有不干之理?苏檀乌痛快答应,而后听女子用轻细的声音道:“烦请你杀了他后,再将他的心带给我。”
苏檀乌又道:“那姓钟的男人被我杀之前,还在花楼姑娘的床上,想来是他不忠才得如此下场。”
狐狸晃了晃尾巴。
“我既答应了她,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我已经跟她约好,那男人死后三日之内,我便把心脏带给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慌,苏檀乌把一枚半尺见方的木盒拿了出来。
玄露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并悄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
苏檀乌看见了她的动作,笑道:“放心~这盒子结实得很,我挖也挖得很干净。”
安静持续了几息,继而是一道声音: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灯影下,沈宴淮走了过来,他没有看那盒t子一眼,对苏檀乌下了逐客令。
玄露看看沈宴淮,又看看黑狐狸,赞同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了,你也该兑现承诺,此后便两不相欠。”
而后就听见苏檀乌嘟囔:“我是没想到你们言而有信……外面那些家伙还不知道走没走,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用尾巴把自己抱成一团,眼看是不出去的架势。
沈宴淮的手放到剑柄上,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冷意,“小鹤,不如我把她赶出去吧。”
玄露不想看见沈宴淮把未来下属杀了自斩手足的场面,思索了一会儿说:“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吧。”
他们为这事折腾到半夜三更,现在离日出都不到一个时辰了。
苏檀乌当然说好,她扬了扬脑袋,环顾四周,“那我就在这休息了。”
玄露没什么意见,大不了就是发呆等到天明,但她刚要点头,旁边的沈宴淮便笑吟吟地道:“烦请你去隔壁。”
玄露惊讶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也对,与一陌生女妖共处一室,沈宴淮必然难以忍受。
她上前去捞狐狸,抱在怀里后对他道:“我带她去隔壁房间。”
沈宴淮却道:“小鹤,你跟我一起。”
玄露动作一顿,墨黑的眼中流露出分明的疑惑,接着又听沈宴淮说:“她来路不明,不知善恶,你与她一起,我不放心。”
这话让玄露的心不禁暖了暖,正要开口说没事,便听见怀中的狐狸怪里怪气地哼笑了一声,“哟~~不~放~心~”
玄露纳闷地低头看她一眼,没记得苏檀乌说话有这毛病?
但面对沈宴淮莫名具有威慑力的目光,苏檀乌暗骂一句,主动从玄露怀里挣脱出来,“行~那我自己去那屋睡。”
离开房间之前,沈宴淮还补了一句:“去兽囊里呆着,莫要给我们找麻烦。”
墨色的狐狸转头不爽地回头看了一眼,甩着四条尾巴摇曳地走了。
屋内变得无比安静,玄露坐回桌前,挑了挑快要浸到油里去的灯芯,屋里顿时亮了不少。
她看向伫立在房间一角没有动作的少年,轻声唤他,“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快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说完,她又盯起面前灼灼燃烧的烛火。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她在野外守着篝火驱逐野兽的时候。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沈宴淮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半晌静默过后,她听见少年轻叹:“小鹤,你以后还是同我一起住吧。”
玄露意外地抬眸,看见沈宴淮眼底的担忧与迟疑。
而后又听见他道:“像今日这般情况,今后不知还会出现多少次,越往北,路遇野兽妖怪的可能就越大。”
玄露知道沈宴淮是在担心她,想了想,为了让他放心,便含糊道:“……没事,一点自保之力,我还是有的。”
然后她就看到了对方一脸“我懂,但不说”的表情。
玄露静默,她知道自己如今在沈宴淮眼中,估计是个除了变人什么都不会的仙鹤。毕竟她这一世连治疗的术法都没展露过,而人形又不能施展鹤时才能施展的鹤阵,自然令人担忧。
但她又不好直接将底牌都翻出来,要知道,她从出鹤居后就被分到沈宴淮手中,怎么能突然会了一些不该会的技能。
该想个什么办法……玄露越想越怵头,眉头都忍不住拧了起来。
沈宴淮看着玄露郁闷得鼓起脸颊的模样,心底暗笑的同时又不忍让她太过为难,便道:“小鹤,你难道不信我?”
听到这个问题,玄露怔了半晌,最终缓和下目光,“……自然是信的。”
结果到了天明,事情又有变了。
“那群人居然没走!?”
早晨,玄露便下楼打听了一番,得知琉光宗的人昨日搜寻无果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打算驻扎在留远镇,进行长时间的搜查,布置还十分严密。
把这消息带回来后,苏檀乌就炸毛了。
炸毛是真的炸,那绵软柔顺的黑色狐狸毛直直竖起,让原本苗条细长的狐狸看上去像个黑色的球。
玄露看着有趣,直接上手摸了摸,旁边沈宴淮连叫停都没来得及。
苏檀乌光顾着生气,对玄露上手的行为根本不在意,她焦急地原地转了一个圈,“这可如何是好?”
玄露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不是还有一日吗?再等等看。”
于是他们又等了一天,期间店小二十分迷惑为什么玄露两人又住回了二号房,却把一个皮囊丢在三号房里。
可能这就是修仙之人与凡人不同的地方罢。他想。
到了苏檀乌与那夏家千金约定的最后一日,琉光宗的人果然还是没走。
好在他们昨日搜查了一整天,今天已经把大多数修士散到镇子周边去了,没那么风声鹤唳。
苏檀乌终是等不及了,对玄露道:“能不能把我带到夏姑娘那去?或者……帮我把东西给她。”
玄露静静地看着她,兀自思索。
看到玄露的眼神,苏檀乌当即安静下来,生怕她提出再要一条尾巴的要求。
所幸没有,只见少女轻轻点头,“我帮你去送。”
此话一出,苏檀乌便知道事情妥了。她早已发现这两人之中是沈宴淮依着玄露,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拒绝的必要。
她笑得愈发真诚,“好妹妹,等姐姐做身狐狸皮草给你。”
苏渊玄狐的皮毛也是一件像样的法宝,她当然不是把自己或者族人的皮拿出来用,而是用平日掉的毛——
“不要,掉毛。”玄露立马拒绝掉。
苏檀乌:???
她怎么知道?
拒绝了沈宴淮想要跟随的提议,玄露道:“你在这看着她,万一有琉光宗的人过来,也好应对他们。”
带苏檀乌出门着实有风险,玄露还是决定自己过去。
循着苏檀乌提供的地点,玄露在一盏茶的时间后来到了一座府邸前。
夏府。
外面看是恢宏古雅的门头,内里能看见一些假山流水的造景,足以看出夏家富庶的家底。
两名下人正在门口扫着地,注意到她后,一个人问:“姑娘,你是……”
“我来找夏小姐。”玄露摸了摸袖子下存放木盒的芥子,庆幸还有容煦给的另一个芥子,不用让这东西居然跟她准备的行李放在一起。
两人低语几句,对她道:“姑娘稍等片刻。”然后就进去通报了。
很快,有人领她进去。
玄露跟着来人穿过安静悠长的小道,终于在一座凉亭里看见了正在喂鱼夏语兰。
该说不愧是千金小姐,气质清雅容色如画,一身淡蓝衣裙更是添了几分竹雪般的文气。
看见她,夏语兰缓缓起身,挥退了身旁的丫鬟,走到她面前来。
只一眼,玄露便发现眼前的夏语兰绝非常人印象里的柔弱小姐,她目光坚定神色冷然,更能透过一双秋水剪眸看见几分决绝。
不然,她又怎么敢找到狐妖,并委托她帮自己杀一个人。
夏语兰看到她,眼中透出几分谨慎与怀疑,“是……她叫你来的?”
玄露只想给了东西就赶快走人,便道:“狐妖杀死钟家公子的事闹得很大,伏妖堂抓不住她,便找来了琉光宗的修士来抓,她陷进了麻烦里,无法脱身,便拜托我来给夏小姐送想要的东西。”
一番话出来,夏语兰的怀疑便消失了,她目光落向玄露手中的盒子,竟是笑了。
“你做那些事时,可想过有今日?”
夏语兰对着盒子喃喃自语,而后一把掀开,露出里面已经失去色泽的一颗人心。
看来苏檀乌是用心处理过了的,里面无一丝腥味,外形上也看得过眼。
玄露看着夏语兰露出似痴似狂的神情,好似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便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夏小姐也看过了,我便走了。”
她刚一转身,夏语兰柔和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阁下可想知道其中的内情?”
玄露一顿,便听得对方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夏语兰不是因为钟泽远整日厮混才想杀的他。她早就知道那钟家二公子是什么德行,只是父母之命难以违抗,她也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准备,可就在不久之前,她得知自己早些年遭受凌辱自杀的姐妹,罪魁祸首就是钟泽远本人。可钟家势力顽固庞大,竟把这事生生压了下去。
“我与雅云金兰之交,情谊深厚,怎能就此作罢,让她含着怨气去?”
夏语兰似是念起友人,神色变得无比温柔,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玄露听完,不禁道:“你早该如此。若你没有发现真相,难不成还要真的嫁给他?”
她不明白夏语兰这样心如明镜的人,为何明知前方t是虎穴狼窟,却要当作不知道一样踏入。
“是。”夏语兰承认,“倘若我不知道,我便会作为一个好儿媳,嫁到他们家里去。”
玄露却不懂了,“你既已做好万全准备,连百般苦楚的日子都不怕,为何又因此事改了主意?”
听了她的话,夏语兰又温柔地笑了,原本忧郁的眉眼像绽开春日花朵般绚烂绮丽,“……你若是有无比重视的人,便能知道我的想法了。”
回到客栈,玄露便把这事说了出来,听得苏檀乌连连用爪子鼓掌,“精彩,人心真是有趣,这可比修炼有意思多了!”
沈宴淮瞥她一眼,冷然道:“事情已经帮你办完,你也该走了。”
苏檀乌哽了一下,再次晃起尾巴,“我已无处可去了,之前在那些镇子里我也接了一些委托,现在好多修士都在抓我,我又能跑到哪去?”
沈宴淮已然觉出这狐妖有赖上他们的危险,眼睛一眯,刚要说点什么,就听得玄露道:
“魔界。”
一人一妖一齐看向坐在桌前的少女。
玄露正在吃夏语兰走前送她的云糕,“那你去魔界吧。”
不顾狐妖惊异的目光,玄露开始自顾自地考虑起她和沈宴淮接下来的行程。
到底该去哪,才能避开这些杂事,真正地云游一番……?
第74章 第74章悸动。
苏檀乌走了,走的时候还借了玄露的灵气掩住自己,玩味地说期待下次见面。
也不知她会不会去魔界……
玄露出着神,把一条毛茸茸的黑色大尾巴塞进芥子,又妥善地藏起泄出来的妖气。
她已经提了建议,去或不去都看苏檀乌自己——但剧情使然,想来狐妖也逃不脱命运,她只是提前指给她一条路而已。
此时午饭已经被送了上来,玄露坐到桌前,
沈宴淮也坐了下来,神色分明是欲言又止。
“小鹤,”他还是说了,“为什么……你要让那狐妖去魔界?”
像是怕吓到玄露,沈宴淮惯常温和的眉眼透露着一股比平日更加柔和的笑意,“先前提议我也是……你似乎对魔界格外执着一些?”
被发现了吗?沈宴淮果然还是很敏锐。玄露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下山云游是想提升自己的修为,而狐妖无处可去,魔界,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沈宴淮露出无奈的笑,云游,归根结底,是他想带小鹤一起游遍没好好游玩过的地方,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可这样的真相他不能说出来……但如果是跟她一起,去魔界也算不错。
沈宴淮不再纠结,舀了一小碗丸子汤端到玄露面前,而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哪知玄露下一句话才更惊人:“据说如今的魔界没有主人,如果你有意愿,将它盘踞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咳。”沈宴淮差点一口汤呛到,“小鹤你……说什么?”
果然还是有点快吗。看沈宴淮这么大反应,玄露思考了一下,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还是等到了地方以后再说吧。
沈宴淮已然哭笑不得,他竟不知自己在小鹤心中这么……这么……
能做能当?
他低咳一声,故作严肃,“小鹤,这种话在外不能乱说,若是让有心人听去,还不知要怎么做文章。”
真该把现在的画面记录下来,待你成魔尊时再放给你看。
心中是这么想,玄露表面眨眨眼,非常配合地抬手掩住口唇,点了点头。
仙魔对立的渊源从数百年前就开始了,在这个世界上,魔修是反面的一方,被视为不走正途,与邪魔妖物厮混在一起的异端。因此,当沈宴淮被发现一半魔族血脉时,人人皆可落井下石。
不管他做了什么,魔族血脉即是原罪。
但这次不同了,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他活着。
玄露看着沈宴淮,眼中有一瞬闪过无比明亮的光芒。
吃过午饭,不需要休憩的两人依旧坐在原处。
玄露无聊得快要打瞌睡,这般祥和安宁的下山生活何时有过,放在之前,她或许正在跟沈宴淮找兔子洞呢……
这时,沈宴淮忽然开口:“看样子留远镇最近没什么好逛的了,小鹤,你接下来有想去的地方么?”
这是要走了吗?玄露转头看向他,也这么问了出来。
得到沈宴淮肯定的回答。
“想来琉华宗的弟子不会轻易放弃,但若等他们发现狐妖早已离开,恐怕要到许多天后了。”他抬眸笑着说,“我们要等下去吗?”
玄露想了想,摇头,时间宝贵,他们不值得在这里停留这么久。
但关于沈宴淮说的地点,她也没什么好想法,“去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下山之后的所有路她只走了一遍,有的地方她甚至都叫不上来名字。
却见沈宴淮指了指她的袖口示意,“下山之前,师父给了我一张舆图。”
玄露一怔,从袖子里摸出芥子,又从芥子里翻出那张硕大的舆图,摆在她和沈宴淮面前。
上面标记着方圆千里的各种地点,从山川河流到城镇乡村,甚至连魔界模糊的边缘也涂了出来,还特意标记了切勿靠近。
林峰主当真是拳拳爱徒之心……只可惜,沈宴淮终究要走到背离修仙界的一面。玄露暗暗叹息了一下,把舆图往更靠近沈宴淮的方向挪了挪,“你看看?”
“嗯……”沈宴淮认真看了起来,指向其中一点,“我们如今在这里。”
图上,“留远镇”三字坐落在一个房子样的图案上。
“如若想去魔界,我们可以沿途向东,再向北……”
顺着沈宴淮的指尖,玄露的目光一路追逐,身体也随之倚靠过去,与他手臂贴在一起。
蓦地,她感觉到沈宴淮动作就这么僵住,声音也戛然而止。
“怎么了?”她追问,目光在对方脸庞上流连一会儿,试图从他淡淡的表情下搜寻出强撑的痕迹。
难道是什么时候受伤了她不知道?可她知道的也只有手心的那一道而已……
玄露神情中的担忧已经十分显然,那是沈宴淮前世经常睁眼便能看见的白鹤的眼神。
只是如今的情况……
感受到少女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而来,沈宴淮紧绷着身体,拿着舆图的手指将纸张捏出深深的皱。他稍稍移远了一些,转头又是少女纯粹诚挚的目光。
“……小鹤,你离得太近了。”许久,他沉着声音说道。
这话直接让玄露摸不着头脑,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自己枕在沈宴淮膝上睡觉的情景、叼沈宴淮手中烤鱼的情景、与沈宴淮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情景……虽说那都是鹤的时候发生的,距离却要比现在近多了啊。
但看沈宴淮如此严肃的表现,玄露忍不住也严肃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近吗?我们在落瀑阁的时候,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而且沈宴淮这一世还喜欢摸她,给她梳羽,要比上一世亲近得多呀?
这毫无察觉的话一出,沈宴淮的表情隐隐变得复杂。
他从前与小鹤亲近,是想让小鹤也与他亲近,可要是这般毫无男女之情的亲近……他想要的,是小鹤明白他心意之后,予以的回应。
看着玄露直白的疑惑神色,沈宴淮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弄巧成拙,把自己给坑了。
半晌,他道:“小鹤如今化为了人形,自然要与别人拉开距离。”
玄露还是不懂沈宴淮在介意什么,“可你不是别人。”
这该让他感到高兴吗?沈宴淮失笑,补充道:“尤其是男人……男女有别,小鹤你化了人,自然也该明白这些道理。”
这个她肯定知道,玄露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沈宴淮,“除了你,我哪里还与别的男人太近?”
当然有了。
沈宴淮看着面前的少女,唇角略略向下,他现在都能叫出那几个人的名字。
但如今他怎么可能特意说出来提醒,于是他只笑着道:“嗯,小鹤只与我一起就好。”
玄露狐疑地看了一会儿似乎话里有话的沈宴淮,用目光示意舆图,“继续看吧?”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否掉太偏僻、太无聊、太荒凉的地方后,玄露与沈宴淮挑选出了一条满意的路线。
夜晚,玄露望着带有帷幔的床顶,忽然出声:“沈宴淮,换我睡床也是因为我化成了人的缘故?”
她福至心灵,好像忽然明白过来昨天晚上为何变成了对方睡榻。
别说,床真的比榻要软一些,还比榻宽敞。
黑暗里,只听得沈宴淮一道叹息,“t……小鹤,再不睡我们明天就赶不了路了。”
玄露相当有理:“没事,我不用睡也行。”
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还是快睡吧,据说人岁数小的时候晚上不睡容易长不高。”
沈宴淮:“……”
……
翌日从客栈退房,刚一出门,玄露便察觉到了与前两天截然不同的气氛。
整个镇子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充斥着一股悲凉之感。
拐过巷子拐角,玄露便发现这感觉不是空穴来风,她看见漫天洒落的雪白纸钱,正随着风飘向各处。
忽高忽低的哀泣声一阵阵响起,玄露朝着声音源头处看去,瞧见一群披麻戴孝的人以袖掩面,哀哀恸哭着。
其中,站在棺旁的夏语兰与她对上了视线。
女子眼圈微红,头戴白花,与旁边两个气质华贵的中年人说着什么,隐隐听见那妇人哭着道:“语兰,多亏有你,不然我儿尸骨都不能全啊……”
夏语兰轻声细语,“所幸钟郎的心已经找回来了,我也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虽然我未能成为钟家的儿媳,但母亲与您情谊所在,我以后也定会孝敬您二老……”
玄露看到女子抬袖拭泪,嘴角却是在笑。
直到走得快要看不见了,玄露才彻底回过头来,却是在沉思。
“小鹤,你在想什么?”
玄露思索着道:“我在想夏小姐说的话……她说是为重要之人做到这般地步,果真能如此吗?”
沈宴淮顿默了一下,“小鹤觉得呢?”
玄露想了想,坦然说:“倘若我遇见这种事,一定是早早就解决了,不愿让自己与这种人有任何牵扯,也不能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
沈宴淮嗯了一声,目光却望着辽阔的远方。可是小鹤,你竟没有想过,前世你早就把自己放在危险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
又听见玄露道:“沈宴淮,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沈宴淮默然半晌,“倘若我所重视之人死于人祸……”
久到玄露已经觉得他想不出来,不会回答了,却听见少年沙哑着嗓音说:“以命抵命怎么足够?我自然要让许多该死的人为她殉葬。”
晨曦灿烂,那双浅色的眼瞳里好似浮华流转,笑起来时仿佛含有水光。
“抱歉,小鹤,吓到你了吧?”
玄露怔愣,转回头去:“没有。”
心悸到快要跳出来似的。
第75章 第75章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船桨划开水波的声音清亮悦耳,被群山环绕的湖面上,一叶轻舟轻盈地行驶着,在薄雾中忽浓忽淡。
从留远镇出来以后,玄露与沈宴淮搭了一艘船,朝数十里之外的桃花镇行进。
逆水行舟,速度比想象中更加缓慢,玄露新奇地伸手触碰那透明又沁凉的湖水,看着船底浓密的水草与游鱼,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想变回鹤形下水抓鱼的冲动。
嗯,这一定是遗留习惯。
“姑娘,别坐得那么靠外。”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玄露回头,白发蓑衣的船夫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这水看似很浅,其实深得很呐,我在这撑了四十多年的船,都不敢说随意下水,更不用说你们这些从外地来的了。”
听到这善意的提醒,玄露收回手来,“多谢老伯。”
此时,沈宴淮从船舱中出来,听到船夫与玄露的对话,他笑了一笑,开口道:“老伯,请问附近可有地方能租到船?”
玄露意外地看了沈宴淮一眼。
船夫笑道:“你们去的桃花镇,那边的人傍水而生,船到处都是。”
之后的顺风让船行驶得更快了一些,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们到达了桃花镇的码头。
这里果然如老船夫说的一样,周边停着不少各式各样的船,湖心更是有很多专供旅客游玩的船只,不少旅人说说笑笑,搭伴上船游湖去了。
玄露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临近六月,每一丝风都是和暖的,岸边杨柳也是枝叶繁茂,绿意融融,更不用提岸上人来人往,到处都呈现着一股清新明快的生活气息。
这般繁华盛景是她前所未见,每一处都透露出勾人的新奇。
“沈宴淮,”她唤道,“我们快上去吧。”
玄露眼中焕发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光亮,沈宴淮看了半晌,都忘了回答。
“沈宴淮?”
半天都没得到回应,玄露转头,望进了一双好看却怔愣的眼睛。
真是,在发什么呆?
玄露把这归结于沈宴淮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色,然后抓住沈宴淮的手臂往前催促:“快走。”
直到他们来到桃花镇的石门旁,看到这个镇子同样贴着不少除妖悬赏后,玄露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你……”
她看向沈宴淮,欲言又止,得到对方不解的回望后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为什么以前途径镇子的时候都没见过这种悬赏,只有安居乐业娱乐齐全的小镇,现在却这么一堆——
这绝对是沈宴淮的问题吧?绝对是!
玄露虽说已经习惯了沈宴淮的灾难体质,但面对自己都没有经历过的事,还是会担心出意外……
被少女幽幽的目光盯着,沈宴淮想不注意都不行,笑着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玄露知道这事也不能怪沈宴淮,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命途多舛,活得像个小可怜。
于是她转口催促:“我们快去找家客栈吧,这里游人这么多,万一没地方住就不好了。”
他们找到了一家临水的客栈,要了一个观景视野最佳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而安宁。
就是有点太顺了。
桃花镇临水,客栈的食谱大多也与水鲜有关,玄露啃着粥里的鱼片和大虾仁,有些走神。
按照记忆里的情况,沈宴淮下山初期的经历应该是:生病两次,轻伤三次,被偷一次,被卷入危险两次。
但同样的时间里,如今的沈宴淮却是一次意外都没出过。
倒不是说期待他发生意外……只是她本来自信借着沈宴淮的体质,救一百个人不过是挥挥手的事——虽说后来变成了一百次,咬咬牙的话,加上后期在魔界治疗魔军,次数也差不多够了。
可现在,她一点完成任务的苗头都没看到。
总不能都堆到魔界之后,毕竟距离沈宴淮有能力启用魔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她更担心的是,万一完不成任务,会不会有更糟糕的影响反映在沈宴淮身上。
玄露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点也没了平日吃饭的积极。
这幅表现,在沈宴淮看来与食不知味无异。
他看着少女异于平时的表现,忍不住问:“这粥不合胃口?”
玄露回过神来,有些懵,“没有,挺好吃的。”又咬了一个虾仁,“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虾。”
沈宴淮抿了抿唇。
连云水顶的虾都没这里的大。
她上一世真是错过了太多,赶路时从小河里捞虾也只能捞到那种小小的。
忽然又感觉现在安安稳稳的也不错了。
玄露的心情顿时轻快,开开心心埋头喝粥。
沈宴淮静静地看了玄露一会儿,原本凝然的神色也渐渐舒缓,“等凉快一些的时候,我们就去泛舟吧。”
玄露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沈宴淮正微笑着看着她,专注的目光似乎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灼热。
她莫名感到有些别扭,下意识抹了把脸,“好。”
沈宴淮笑意愈发加深,他看向窗外,一双浅色的眼瞳被阳光映照得几乎透明。
从头来过,他有太多想要弥补的地方。
……
“这位道友,打扰一下。”
玄露拿着两根糖葫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宴淮被几个青年拦住的情景。
沈宴淮虽换上了常服,背着的剑却很容易表现他是修道之人,更别说他剑柄上挂着的鱼形玉莹蓝剔透,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物。
看着面前几人穿着的衣物上熟悉的纹样,玄露啃了一口糖葫芦,目光审视,又是琉光宗的人……?
对于琉光宗,玄露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琉光宗,因建立在人间繁华的地段,每年登山问仙的人比清蕴宗只多不少;而当初三大仙宗围攻魔界,跳得最欢的就是琉光宗。
这群人来干什么?和沈宴淮交朋友吗?
一点也不想看到沈宴淮身上多出“和新朋友分道扬镳发现立场敌对后痛心欲绝”的剧情的玄露,看了一眼少年脸上陌生不解的神情,径直上前把一根糖葫芦递给他,并顺势站到他前面,“喏。”
她转头,一点也不友善地问:“你们是谁?”
几个琉光宗弟子被突然出现的少女吓了一跳,眼中t隐隐划过惊艳之色,面面相觑后竟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宴淮接过糖葫芦,敛着笑意将她拽回身后,“诸位有什么事吗?”
为首那人正了正面色,肃然道:“近来周边不太安宁,我宗门人调查过后,发现有魔气沾染,怀疑是有魔修出来作乱。倘若道友遇到线索,还请告知一声。”
沈宴淮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暗光,露出一派惊讶的神色,“此事当真?”
“铲除邪魔是当务之急,我们不敢乱说,若道友遇到什么可疑之事,尽管告知我们。”那琉光弟子道。
沈宴淮微微颔首,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下开口道:“我们来桃花镇不过三日,还未曾见过可疑之事,倘若以后遇见线索,一定尽数相告。”
竟然有魔修……
听了几人的对话,玄露已然抑制不住脸上的惊讶。
虽然魔修进出魔界不受限制,可碍于修仙界的敌视与人间的风评,魔修通常都会掩盖身份低调行事。何况现今魔界动乱,有野望的魔修都想分一杯羹,哪里有空出来闲逛?
想想她和沈宴淮刚进魔界时所见的糟乱形势,又把沈宴淮未来的手下过了一遍,她竟想不出是哪个魔修闲得没事出来吸引视线。
难道是……一些性格狂妄不愿配合,很快被处理掉的那些?
打发走几人后,沈宴淮回过头,看到的就是捻转着竹签,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玄露。
“小鹤?”
“啊。”玄露回神,望见沈宴淮关切的目光。
“在担心他们说的话?”
沈宴淮也不由得想起自己从前总是运气不佳,受伤颇多,让少女时常担心。但这次不一样,他不会再让这些琐事打扰他们的兴致。
玄露摇摇头,盯着红果上薄脆的糖衣,“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糖葫芦有点酸。”
看见沈宴淮忍俊不禁的模样,玄露把自己想劝离对方的想法压了回去。
应该……不会有这么倒霉吧。
……
这个时节的天气一向很好,仿佛根本没有阴凉的时候,阴凉的时候就是要下雨了。
在暖热的阳光里走了一阵后,玄露手中便直接出现了一把纸伞,灰白朦胧的颜色像极了仙鹤身上的羽毛,上面浅淡的莲纹被光映照出绮丽的色彩来。
沈宴淮还从没见过玄露打伞。
少女执伞站在岸边等待的情景美如画卷,吸引了不少往来的人的注意,待她轻盈地跳到一艘游船上,看到她身旁撑船的清俊少年后,一众人又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玄露上了船,合起伞后坐到上面的台子上,没过一会儿,船就缓缓驶离了岸边。
她这才发现船上竟然只有她和沈宴淮两人,惊讶地回头看向握着船篙的少年,“你还会划船?”
沈宴淮笑道:“小时候便会了。”
想到他幼时生活的境况,玄露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把目光落在不断后退的水面上。
这片湖很大,远离岸边后,他们遇见了几艘同样前来游览的船只,只不过更大更豪华,从中传出欢声笑语,一看便知里面坐的人来头不小。
这边气氛太不自在,沈宴淮就往更远处划,直至停在一处密林旁边。
仿佛万籁俱寂,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显空寂,他们所乘的船只就这么静静飘在湖心,像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
附近游动的鱼影吸引了玄露的注意,她只盯了一会儿,就对沈宴淮道:“我下去捉几只鱼上来吧!”
说完,没等沈宴淮回答,她便一下跨出了船缘。
来不及阻止,沈宴淮伫立在原处,无奈地看着少女的身影骤然在他视野中消失,随之是一只拍打着翅膀在水面掠过的白鹤。
玄露对抓鱼的技巧再熟稔不过了,在鹤居待的许多年,加上防止沈宴淮饿死的磨练,这么久没抓过鱼的她,竟然发现自己一点手生的感觉都没有。
等把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丢到船上,察觉到这好像还是自己这一世下山后第一次抓鱼后,玄露心中顿时生出无限感慨。
沈宴淮按着鱼,抹去脸侧被迸溅的水滴,无奈道:“这么大一条,怕是一锅都装不下了。”
玄露化回人形过去帮忙,道:“那就换个大点的锅。”
就在两人把鱼按得服服帖帖时,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古怪浑浊的气息。
在这空旷寂寥的湖中,显得格外诡异而不安。
玄露一怔,心中却莫名涌现出一股‘果然如此’。
抬眼,沈宴淮正敛起神色环顾四周,还回头安抚她道:“莫怕,不会有事的。”
看着沈宴淮一无所觉的模样,玄露径直拽住他的手腕,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坚定反驳:“不,一定会有事的。”
“快走。”
第76章 第76章暴露
刚被按老实了的大鱼扑腾着翻回湖里,船只也随着两人起身的动作不稳地摇晃。
玄露警戒地用余光打量四周,抓着沈宴淮的手再度用力,已经打算马上化回原形先把人载回去。
然而她刚想动弹,沈宴淮就突然回身揽住她往旁边一侧,她也因为这动作脚下一滑,贴着船舱坐到船板上。
一抬头,对方干净的袖子骤然绽开裂纹样的血色,鲜红顺着指尖流淌滴落,很快在船板上汇聚了一小片。
可想而知对面的攻击有多么突然刁钻……再看位置,若不是沈宴淮刚才那一挡,她怕是要脑袋开花。
玄露怔然看着少年的伤处,心中却没有因躲过一劫庆幸,反而更加忐忑难安。
如此神出鬼没又悄无声息的手段……只能是那些毒瘤一般的魔修了。
当初沈宴淮成为魔尊之后,魔界并没有很快稳定下来,而是经过了一段时期的整治。其中,一直在魔界边缘小动作不停的势力,便是罪魁祸首。
她依稀记得,那群魔修修的是能匿影同息的功法,也就是能随意隐匿自己的身形,并将自己的气息融于天地之间,做到真正的出其不意。
正因如此,一开始对他们的围剿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是被他们弄伤了不少人。而这类魔修还喜欢无端暴露出一点气息,看旁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再从营造的惊恐氛围中将其虐杀,如同玩弄于股掌一般。
也怪不得他们划船过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点异样了。
玄露松开了握着沈宴淮的手,以免接下来不知何在的魔修又有动作,耽误了少年反应。
但她还是忍不住在他背后道:“沈宴淮,你投壶一定百发百中。”
前日刚说了附近有魔修,今日就直接遇上了,在旁人那是一语成谶,在他这应该算是意料之中。
沈宴淮微微侧过脸,竟是轻笑了一声,“小鹤这么说,可真是叫我伤心。”
话虽如此,可他看不出一点伤心的样子来。玄露看着少年变得冷淡凝重的眉眼,目光又落在已经开始向周围晕染的衣袖上,忍不住问:“痛不痛?”
沈宴淮没有直面回她,而是道:“我运气一向还不错,方才伤的不是拿剑的手,想必也不会在此处因为这一点小事毙命。”
周围重归寂静,水天一色之中,只有这片血痕是唯一艳色。
此时此刻,沈宴淮已然有些后悔今日出行的计划,他冷眼瞧着周围茂密的树林与深不见底的湖面,感受着空气中几不可察的异动,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突然,一股风倏地吹过,沈宴淮猛地抬剑,只听得刺耳一声,兵刃相击,继而是一道冗长的嗡鸣。
一张戴了面具的脸出现在船的另一头,继而是整个身体,如同鬼影一般。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魔修露出诡异的笑声,“老老实实把命留下,我还能让你们死得轻松一些。”
他声音古怪不似人声,光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沈宴淮嗤笑一声,“凭你?”
剑尖瞬间变了指向,原本平静的湖面像是刚刚苏醒,震天撼地般颤动,水龙长啸升跃腾空,雪白的浪花激起数丈,将岸边的草地尽数浇湿。
那魔修十分意外地后退半步,看向沈宴淮的目光里已然存了警惕。
玄露已经许久没有见沈宴淮动过如此大的招式,他是水灵根的单灵根,召用起水元素要比旁人方便不知几许倍,眼下正巧在湖上,更是为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已经升至高处的水龙骤然落下,朝着那魔修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去,可魔修动作更快,一个跃起就躲过了冲击。水龙冲力散尽,就这么在空中破碎,失力一样坠落t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哈哈哈哈哈,徒劳无功——”魔修怪笑,却惊然看到沈宴淮不知什么时候与他只剩数尺间隔,剑尖划破了他的胸口,渗出一丝血迹,他连忙疾速后退,再一次躲过攻击。
背对玄露的沈宴淮,眼中逐渐氤氲起如魔的猩红,锐利之中带着已视其如死人的轻蔑。
“你,你……?”魔修看到沈宴淮的异样眸色,先是惊异地失语,又骤然开始发笑,“好,好,你居然是——”
“唰!”
几道剑光闪过,魔修又退了很远,刚要出口的话就此被打断。
定睛,是前几日遇见的琉光宗修士落到了船上。
其他人接着去追逃开的魔修,剩下一人看到沈宴淮的伤痕,连忙询问了句有没有事,再看他身后的玄露,一切了然于心。
沈宴淮缓缓放下剑,面色一如往常,“我没事。这魔修不弱,你还是快些去帮他们吧。”
“务必小心。”琉光宗弟子又说了一句,转身也追了上去。
经受了磨难的小船摇晃幅度终于开始减缓,沈宴淮抬手收起剑,不顾船板上淋湿的水迹,松了口气般坐了下来。
玄露这时总算不必担心乱动令他分神,她往后拨了一下同样被水淋湿的裙摆,走上前去,按住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原本干净浅色的布料几乎被血浸透,足以想象造成现状的伤口有多大多深。
沈宴淮刚要说话,玄露就直接上手将袖子撕了,只听得“滋啦”一声,染血的手臂就暴露在两人视线之中。
他表情一僵,着实有些傻眼。
玄露看了他一眼,手掌抓在伤口附近,霎时也被染红了。
“小鹤……”
玄露用了些力气把沈宴淮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拉,还故意用手指戳了一下伤口附近,这次是狠狠地,“不疼?”
沈宴淮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无奈中带着求饶,“疼,当然疼了。”
玄露瞥了他一眼,手指丈量了下那狰狞的伤口,忽然表情一紧。
竟还带着魔气……
而沈宴淮像是毫无察觉,道:“没事,等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玄露眉头微蹙,神色肃穆,内心迟疑许久,终是把手心贴到了那伤口上。
沈宴淮猛然抬眼,目光中满是错愕。
……
“还不束手就擒!”
湖面上,魔修奔逃得如履平地,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琉光宗众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一停,就这么悬浮在了湖面。
剑修们见状也赶忙停下,都停在数尺之外,警惕紧张地提防着他。
“竟然用了这么久才追过来,看来你们也不堪大用……”魔修发出诡异的低笑,乌黑的面罩中陡然露出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
离得最近的剑修先是被他所说的话气到,继而被吓了一跳,又连忙剑指对方,“你作乱民间,究竟是何居心?”
魔修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杀了便杀了,能有什么居心?”他语气轻蔑,“我还嫌那些人杀得太容易,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
魔修微微抬头,语气张狂得仿佛发现了有趣的玩具,“可你们就有意思多了,不枉我费了一堆力气引你们出来——”
“快散开!”
一人机警地喊道,其他几人连忙后退,避开了魔修的攻击。
魔修停了下来,毫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更有意思的东西吗?”
一个琉光宗弟子喊道:“师兄别听他废话!”
魔修低低地笑,露出的那只眼变成染血的猩红,“刚刚那人——”
他只说了一句,身形就陡然僵硬起来,而后抬手掐住嗓子,发出刺耳的哀叫声。
众剑修惊讶地看着他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断翻腾挣扎,脚下明镜一样的湖水也泛起了水花。这是对方控制不住魔气的表现,一个剑修大胆地将其击到岸上,却发现他没有一丝反抗,仍然倒在地上翻滚。
下一刻,令人瞠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魔修的身体开始干瘪,血液像抽水一般流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没了声息,变成了枯柴一般的干尸。
半晌,一个剑修小心地上前用剑挑开他一截衣服,回头道:“师兄,这魔修已经没气了。”
被唤师兄的弟子脸色沉郁地点点头,“真是怪事……难不成他身上有什么禁制?”
他刚要收回目光,却又像发现什么一样大步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眼魔修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被挑开袖子的手臂。
“这颜色……是毒?”
他诧异地睁大眼睛,随后又是一头雾水了。
“不管怎么说,这魔修处理了就好,起码不能让他再伤人了。”另一个弟子道,“我们把他带回去复命吧。”
“也好。”师兄应声,“我们再回去看那道友一眼,他似乎伤得不轻。若是中了魔修的魔气,还得带他回宗里治疗一番才好。”
回到船只附近的时候,一众修士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莹莹淡绿伴着纯白的光芒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比日月光辉还要灿烂耀眼,光芒笼罩在湖面上,将整片湖水都映出了绮丽的色彩。
而顺着这光芒的源头找去,就见到青丝雪衣的少女微垂着头,专心致志地抓住身前少年的手,掌心散发出这惊艳而庞大的灵光。
他们看得分明,在灵光的笼罩下,少年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带着上面厚重的浊气也一并消失殆尽。
“这是……”
弟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凡胎肉。体一旦沾染侵蚀性的魔气,下场只能是被这股气息吞噬殆尽。
而就算是他们宗内的长老,祛除这种程度的魔气也需要七天不止,且除完后还会消耗元气,许久恢复不过来。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船上两人,却见玄露放开手后将手心向上翻开,嫌弃似的看了看上面沾的血迹。
微风拂过她的长发,将她没事儿人一样的表情展露得一清二楚。
沈宴淮同样惊愕,一双眼瞳里充满不知所措。
玄露见他这幅表情,也很心虚地别过头去,她这一世还从未在沈宴淮面前展示过自己会治疗的术法,还想着这次或许用不上能隐瞒很久,却没想还是用上了……
而且还是个人人都能瞧见的大招。
可是没办法啊,上面有魔气,她就不能用那个只有灵兽能看到的小术法了。
好在这里还有别人,她也不用特地讲个清楚,只道:“现在还痛吗?”
沈宴淮沉默着攥了攥手掌,方才一动还会剧烈疼痛的手臂现在与往常无二,甚至僵直的酸痛也不见了。
但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故作镇定的玄露。
良久,他笑了笑,“一点也不痛了。”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
他总是慢她一步。
第77章 第77章越危险,越安全。
“你们当真看清楚了?”
琉光宗上,一灰发老者捋着胡须,眼中闪过精光。
“弟子看得千真万确!”年轻的修士信誓旦旦道,“我们亲眼看到那魔修一下子化作瘪尸,皮肤深紫身中剧毒,样貌十分可怖。不信您问师兄师弟们。”
其他弟子也连连点头应和。
灰发老者在院内缓缓踱步,“血气被尽数抽干,还中了剧毒……何等歹毒的招数,绝不是普通散修能用得出来的。唯有同样修魔的毒恶之人,才敢肆意滥用此术!”
“当年我率师弟与一魔修交手时,就见对方用过同样的招式。”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无比茫然。
“可是葛长老,我们并没有看到其他魔修……”
灰发老者抬手制止他们的话,“你们看不到,并不意味着对方不在。正因为你们看不到,才更加可怕。”
他转过身来,“说明对方实力远在你们之上,只要他想,你们所有人的命都要葬送在那里!”
灰发老者语气十分严厉,吓得年轻弟子们心脏一紧,面色也苍白了不少。
他继而缓和了面色,微微笑道:“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出手,就意味着他的目标不是你们。你们做得很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那魔修的踪迹,还能带回他的尸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被师父夸奖,几名弟子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灰发老者顿了顿,“你们再说清楚些,你们遇见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个貌似同我们一样是个剑修,才十七八岁,在我们赶到之前,已经与那魔修交过手了,还受了不轻的伤。”
“至于能祛除魔气的那个……是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子。”t
弟子说着,脸颊微微泛红。
“哦?她是如何祛除魔气的?”灰发老者直视着说话的弟子,唯恐错过他任何一丝神色,“你要知道,魔气并非轻易就能祛除的,莫不是看错了?”
“没有!绝对没有看错!”
弟子立即反驳,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她就像这样把手掌贴在那人的伤口上,在我们达到之前,无比盛大惊人的灵光便从她手中散发出来,接着,那年轻人的伤口就恢复了,附着在上面的魔气也消失了!”
灰发老者又抬手捋了捋须,神色复杂难辨。
修仙万千道途中,医修最为难得。
因修的是归根复原之法,艰险辛苦,还要修者本身拥有庞大稳定的灵力,拥有这般天资的人,随便修哪一道都能获得成功,何苦费力去修医。
他平生也见过几个医修,大多只治病痛配置药物。能治皮肉筋骨外伤就已经很了不得,能治愈五脏六腑内伤的更是百里挑一,只因这些伤都能通过吃丹药得治。
而能够祛除魔气浊毒的……闻所未闻。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医修罢。
灰衣老者又道:“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怎么不把人请来再检查一番?”
弟子挠挠头,“我们说了,可他们说还有别的事,直接走了。”
“这样……”灰发老者脚步一顿,“对了,你可知,他们是哪个仙门的?”
“问了,”弟子点头。
“他说,他是下山来游历的清蕴宗弟子。”
……
“我是一只在大山里修炼的仙鹤,正因为在山中修炼,才无意掌握了一些仙法,学会了治伤救人之术……”
客栈房间里,玄露面无表情地站在沈宴淮面前,对他说道。
情景重现了。
恍惚又记起少女化人的那一天,说辞好像没怎么变……
“沈宴淮?沈宴淮!”
玄露恼然看着明显没在认真听她讲话的人。
沈宴淮骤然回过神来,一脸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原来小鹤是这样掌握……仙法的……”
说到最后,他声音发颤,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看着沈宴淮泛红的脸庞,微颤的身体,玄露眼睛微眯,“难道不合理吗?”
“很合理,嗯……我也没有怀疑小鹤啊。”沈宴淮抹去眼角的水痕,终是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又连忙严肃起来,“小鹤能够治伤救人实在厉害,我身为修道弟子敬佩不已,如今才知晓全貌,实在失敬。”
“说人话。”玄露踹他一脚。
沈宴淮低咳一声,一双眸子明润而温和,“我的确没想到小鹤你竟会此等仙法,也多亏了有你,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露怔了一下,对上对方的视线后别过头去,耳尖已然红了。
沈宴淮笑意渐深,片刻后敛去些许,目光凝沉,“只是不知道那魔修是从何而来……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提议出去游船。”
言语中满是自责之意。
玄露立刻道:“谁也预料不到那种事,不要再想了。”
不过沈宴淮的话提醒了她,治伤救人……既已暴露出来,她之后便无需束手束脚,能够尽情完成那任务了。
敲定了主意,玄露再次转头看向沈宴淮,“我们接下来去哪?”
来到桃花镇已经过去三日有余,期间他们游览过了镇中值得一看的风景古迹,再停留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可问完这句,却见沈宴淮面露惊讶:“我们才来不久,镇子都没有逛完,是不是有些急了?”
嗯?原来没逛完吗。
玄露怔了一下,“我们不是已经去了不少地方了吗?”像古塔,桃山寺,小桥流水之类的景致,她已经很满足了。
沈宴淮露出无奈的笑,“那只是桃花镇寻常的风景,如此繁华喧嚣的城镇,自然还有更多值得探寻的景色。”
他顿了一顿,满是遗憾,“原本最想带小鹤你游湖,谁料想被中途打断……”
玄露满不在乎,“没事,湖上的景色,我在鹤居时看得多了。”
说完,她被沈宴淮缓缓变得十分委屈可怜难过的表情看得一愣。
她抿了抿唇,“……我们可以再去一次。”
神奇地,沈宴淮的表情又明亮起来了。
玄露又愣了一下,而后看面前的少年异常欢欣地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自言自语着:“那我们何时去比较好?上午旅人太多,下午又太晒……不如晚上吧,湖中夜景也是一绝。”
他脚步一顿,揪着自己破了个大口子的袖子道:“还是应该先缝一缝这破口……我去找些针线来……”
结果还没等找,他又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恍然道:“不如再去买一身吧。”
看完沈宴淮手忙脚乱全程的玄露:“……”
她默默地从芥子里掏出一个包袱,搁到床上,伸手示意他打开,“穿这个。”
沈宴淮神情微怔,上前打开包袱,看到被叠放整齐的十套衣裳。
看着少年回不过神似的表情,玄露不自然地道:“这是我临行前随便准备的,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就算了。”
沈宴淮终于收回目光,眼底涌起几许晦涩不明的情绪,再次看向玄露时,又变成了那副温润无害的笑容,声音柔和到了极致,“小鹤,我……”
“换上。”玄露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不必再说了,听声音就肉麻。
沈宴淮新换上的还是一件白衣,清冷飘逸似雪生辉,铺有银杏叶暗纹。玄露这才发觉制衣坊做的白衣比较多,大概是觉得她是问剑峰的鹤……?
不过,也算是平了她一点心愿……沈宴淮很适合白色,可惜当初亡命一般,很难保持纤尘不染。
玄露下意识盯着沈宴淮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发觉对方不知何时也在静静与她对视,那双浅色的眼瞳如明镜一样,清透澄澈又深不见底,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冷不丁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一步。
而后看见沈宴淮眼中泛开的笑意。
之后,玄露还是跟着沈宴淮在白天去了一趟湖心,只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离岸边太远,而是在众多游船的包围下——钓鱼。
年轻的一男一女拿着竹竿垂钓的景况着实吸引视线,更不要提两人提钩的动作从一开始就没停过。
“厉害啊……这鱼怎么这么听他们话?”
“这两位似乎是修仙之人吧!这是不是那什么……先天钓鱼圣体!”
“待会儿看看能不能问他们买一条回去,我家那位还等着我买菜回去做饭……我看刚刚那条好大的鲤鱼就不错!”
湖心之上,玄露忍无可忍,“不要再偷偷搅动水底了。”她手臂都要动麻了。
别以为她没发现,这人一直在控制水流,甚至还很过分地让鱼来咬钩!
结果对方还很开心地笑了,“小鹤是累了吗?”
玄露:“……”清奇,为什么每次都说的这么准。
所幸沈宴淮最后还是听进去了,他们把两大篓鱼低价卖给了岸边围观的镇民,傍晚去夜市吃了碗鳝鱼肉丝面,又就着茶啃了碗姜丝梅子,最后在灯火辉煌之际,坐上了一艘画舫。
桃花镇的戏园子很有头脑,他们在水上搭建了戏台,名伶在上面唱戏。水面辽阔,夜景静安,四面暖色的灯火连成一片,配上横跨湖面、用绳子特意串起来的灯,不能不说是一番盛景。
与沈宴淮并排坐在舫中,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远方的戏台与湖中的倒影,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纵然没有喝酒,玄露竟也觉得自己有几分醉了。
时间好似一瞬间过去了许久,又好似久久停在一处,耳畔喋喋不休的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与她一同望着天边的月亮。
“……小鹤喜欢吗?”
声音由朦胧转至清晰,玄露眨了一下眼,看见沈宴淮对她笑语。
“之后我们去凛阳城,据说那里很是繁华热闹,更有数不尽的……”
“不!”玄露一下子回过神来,反应很大。
沈宴淮不解地看着她。
玄露迅速冷静了下,“我的意思是……我们换一条路线,不然一路玩过去也太没志气了。”
沈宴淮也不反对,只是略微惊讶道:“那,小鹤打算走哪条路?”
玄露笃定:“走野路。”
她算是发现了。
跟着沈宴淮,安全的地方反而更危险。
第78章 第78章她的任务指标
天蒙蒙亮时,长满芦苇的河道旁出现了两个人影,只是由于四周蒙着一层白茫茫的山雾,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小鹤,你今日怎么都不睡懒觉了?”
模糊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正对着前方不断前行的少女,“这个时间太早了些,周围又没有镇子,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玄露头也不回,t跨步迈过膝盖高的杂草,“这个时间才正好。”
根据她的经验,她跟沈宴淮这个时间赶路从没发生过意外,很是安全。
不过……
她回过头,目光中藏着一丝担忧,“你很累吗?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
印象里沈宴淮是得走走停停,因为又受伤又生病的,但是现在没事也要这样吗……?
灵光一闪,玄露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或者,我变回鹤载你一起?”
沈宴淮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无奈笑道:“这倒不必……”
玄露点了点头,那就是不累,“那我们继续走。”
从桃花镇出来之后,他们御剑飞行至这寂静荒凉的河道,已经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期间没遇上任何危险,甚至草丛中也没见毒蛇虫蚁,是个好兆头。
真的是吗……?
玄露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她忽然又停下脚步,差点让落后她一步的沈宴淮一头撞上来。
“……小鹤?”沈宴淮及时刹住脚步,“怎么了?”
玄露转头看向他,“该吃饭了。”
沈宴淮微微一愣,逆着她的视线望向远处,玄露也回过头,一起看向被蒲草环绕的河岸边的山鸡草窝。
一炷香后。
玄露抱膝而坐,安静地看着不断舔舐油汁的火苗,烤肉散发出来的香气与木柴燃烧的清香混作一体,是记忆中分外熟悉的气味。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当初就没那么多调味品。
玄露失语地看着沈宴淮掏出来的一堆香料,这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她怎么没有印象了。
直到对方把一只烤熟的鸡腿递到她手里,玄露下意识感慨道:“你烤东西的水平还是那么好……”
话音未落,两人俱是一顿。
玄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口垂眸咬了口鸡腿,找补道:“是说你在宗里的时候……”
沈宴淮微微一怔,看向努力装作与食物斗争的少女,不由得笑道:“是吗,那我可要趁此机会,多加练习才行。”
这口肉没多少,玄露匆匆吃完,便起身往远处的河边去,“我再去抓几条鱼……”
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沈宴淮含笑的目光一点一点敛去,回过头来时只剩沉郁。
昨日,他与赤厌问过情况,得知被驱赶至魔界边境的几支势力已有躁动不安的情况。离开魔界前往人间的魔修并不稀少,但为了作乱人间而出来的,也只能是那群人了。
只是没想到,会轻而易举地被他和小鹤遇上……
面前燃烧的篝火烧到了潮湿的草面,噼啪冒出一股白烟,沈宴淮拿着拨弄柴火的木棍一挑,便有无数火星与白屑从视野中飘过。
也许,是该找个时间清理一番了。
……
此刻,玄露望着河道水洼里躺着的人,十分纳闷地拧了下眉头。
按理说这种时候不该再遇到意外了,怎么莫名其妙就出现了一个。
是死的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因为离得不算很近,具体情况看不分明,但对方仰面朝上的姿势,又给判定死活增加了一些困难。
如果是趴在水里,纵使河道枯水期再浅,也肯定活不成了。
玄露直起身来,收回了准备往河里探寻的手。她抿了下唇,既然河里躺了个人,鱼肯定是不能吃了,还是早点赶路为好。
她转身便要往回走,但就在她即将背过身时,鬼使神差地又往那看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暼,她看到了那浮在水面上的暗蓝色的袖角。
……璇玑门的人?
心中的狐疑愈来愈深,玄露沿着河岸走到离那人最近的地方,目光顿时变得了然。
对方身上那蓝白相间的衣袍,样式眼熟的发冠,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测。
果然。
玄露轻叹了口气,当年来魔界围攻过她的宗门,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所以死了么?
玄露随手捡了根长长的草杆,伸过去戳戳那人的脸。
没动静。
玄露扔下草杆,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了对方口中发出的微弱呻。吟。
活的……她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兀自思索该如何处理。
前世的仇人,她是不愿救的。但沈宴淮一向好心,流亡路上碰见曝尸荒野的尸身也会挖坑让其入土为安,这人他看不见也就罢了,若是看到……
“小鹤?”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玄露想,坏了。
“怎么过来了这么久?若是河里实在没有鱼,就吃些点心……吧。”
随着沈宴淮走到她身边,看到河里的人影,他的声音明显卡了一下。
玄露这时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道:“把他救上来吧,他还活着。”
沈宴淮怔怔地与她对视,“……小鹤要救他?”
玄露“嗯”了一声。这也是她的打算,救上来刷个任务,后续便随缘吧。
没有注意沈宴淮忽然变得晦涩的眼神,玄露催促他帮忙一起把人拖上来,很快,一个湿淋淋的璇玑门弟子就这么横在了他们面前。
“小鹤知道这是哪个宗门弟子吗?”看着面前的人,沈宴淮轻声问道。
虽然知道,但还是要回答不知道。玄露说:“不论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出门在外遇见,救治一番也无妨。”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心虚,如果说这一世的清蕴宗因御灵峰给她添回了几分好感,那琉光宗和璇玑门则让她没有丝毫正面的观感。
不分青红皂白围攻魔界时那么理直气壮,换位思考,被恩怨牵连时也应当毫无怨言。
“……我明白了。”听完玄露的话,沈宴淮微笑着点头,“既然小鹤愿意,那便帮他吧。”
……怎么感觉他不大乐意的样子。
玄露看了看沈宴淮的表情,笑的和寻常一般无二,但感觉上就是怪怪的。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她是了解沈宴淮,但只限于前世的那个。
玄露收回目光,大体扫了一眼对方的状态。看上去没有外伤,不知是困了就地睡觉还是被伤到了心神。
她抬手,手心从对方胸口悬空,停顿了下,又移到对方额头上方。
霎时间,灿烂明晰的灵光涌出,冲破了连成一片的雾霭,原本灰蒙蒙的四周也被照亮了,由死寂焕发出一丝生气。
沈宴淮垂眸看着,没什么表情,但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一缕血线顺着这璇玑门弟子的皮肤钻入其中,很有灵性地藏身在他的气海之中。
没过多久,这弟子有了苏醒的征兆。
玄露发现她猜得果然没错,这人正是中了搜魂夺魄的招术,心神受损昏在这里。
也算是他命大,仰面躺着,遇见了她,还没有碰到吃人的野兽。
“唔……”
这年轻的弟子眉头紧皱,隐隐露出痛苦之色,而后猛然睁眼,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未完全聚焦,看着有些吓人。
而后他一个翻身跃起,拔剑直指沈宴淮:“你这魔修!还要往哪里去!?”
玄露被一下子撞开,愕然看着发疯的弟子。
沈宴淮毫不客气地用自己的剑将对方的剑击飞,将玄露护在身后,用剑指着他的喉咙冷声道:“好心救你,不道谢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恩将仇报,这便是璇玑门弟子的规矩吗?”
谁也不知,在璇玑弟子对沈宴淮喊出魔修的一瞬,沈宴淮的心脏着实突跳了一下。
可这璇玑门弟子依旧没什么反应,玄露见状便道:“估计是神思未归,还没有完全清醒。”
沈宴淮笑了笑,更上前一步,反手用剑柄将人击飞了出去。
玄露:!
飞的好远。
这招富有奇效,被痛击的弟子在地上痛呻挣扎了一会儿,捂着肩膀踉跄起身,一双眼睛已然变得清明。
“多谢二位相救!”
他拱手行礼,而后龇牙咧嘴地介绍自己,“在下是璇玑门弟子于乾,追寻魔修踪迹而来,谁料想在与其打斗遭到暗算,变成了这幅模样。”
沈宴淮轻笑道:“或许是修炼不到家,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罢。”
玄露睁大眼睛看他。
怎么如此不客气?
说实话也不行啊。
不想这话戳中了这弟子,对方神情立即变得痛苦又凄惨,“道友说得极是,都是我修为不足,又格外轻敌,才中了对方的阴谋诡计。”
玄露看不下去他那样,只道:“既然你已清醒,就快些回去吧。”
想了想,补了一句:“你宗门的人或许都在等你消息。”
她的任务果然新增完成了一条,她也不吝啬多说一句。
没想到,这弟子脸色忽然一变,“不行,我还不能回去。”
玄露不解地看着他。
“这附近有个村子,村里的人全都被那魔修的魔功连累,身中毒瘴。我正是为此而来。”于乾解释道。
沈宴淮神色微凛,t而玄露目光微亮。
“那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
听见玄露的问题,两人皆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于乾答道:“大约有……五十几户吧。”
得到答案,玄露在内心盘算了一下,一户里大概有二或三人,如果隔一段时间治一下的话……!
完全够了。
“你想为那些人解毒?”她直接地问道。
于乾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能为他们解毒自然是最好的,只是……”
玄露来不及听他后面的话,只道:“我可以帮这个忙,你若是信我,可以现在就去。”
沈宴淮目光微暗,不着痕迹地扫了于乾一眼。
于乾莫名打了个冷颤。
第79章 第79章清蕴宗,还有必要回去么……
往西数十里,深幽的山坳之中,果然坐落着一处村庄。
花开馥郁,松山飞鸟,配上缭绕的云雾,宁静安然得如仙境一般。
单看家家户户用树枝捆起来的简陋栅栏,参差不齐的土墙石瓦,这般质朴的景致,无法让人将其与诡谲凶恶的毒瘴联系起来。
于乾站在村口,几步之外就是久经风霜的石磨和威风凛凛的公鸡,“就是这里了。”
他看着玄露与沈宴淮两人,一时有些担心他们会不愿进去。毕竟气度如此不凡,穿着也干净体面的年轻修士,一看便觉得是没怎么吃过苦,以及没太与凡人接触过的。
于是他找补道:“虽说村子有些旧,里面的人却都很好,我上次路过时还有大娘主动给我水——”
还没说完,便见两人打量了一眼里面的道路,十分自然地走了进去。
那少女甚至很轻车熟路地把鸡赶到了一边。
于乾愣在原地半晌,抬手抹了把鼻子,连忙跟上:“等等我!”
走在土石铺就的路面上,玄露不断观望两旁的住宅,已然从里面感受到一丝不详的气息。不多时,身旁传来沈宴淮的声音:“毒物怕是已经笼罩了整个村子。”
玄露看了他一眼,肯定了他的结论,“家家户户都有,毒瘴必然早已入体。应当是对方想让他们活着,在此处设了禁制,否则,这里早已变成只有毒尸的村落了。”
“竟然如此严重!?”于乾惊愕,而后听到玄露说:“多亏你没有中毒,不然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于乾神色中涌出庆幸与后怕。
他诚恳地再次向少女道谢:“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在来村子的路上,他已知晓自己是被这少女救回来的,敬佩感激之余,更多的是震撼。
他还留有中招前的记忆——他自知中了那魔修的幻术,又遭了搜魂之痛,自知这次恐怕难以逃出生天,都想着干脆爆丹自尽也不能给那魔修占半分便宜。
结果还没来得及实行,就意识全无了。
竟然能把人从搜魂之术中唤醒……他醒来后除了遭受幻术的头痛再无别的症状,搜魂之术带来的其他影响更是没有,这得是多强的修为,多精准的水准,才能……
于乾咽了口唾沫,对自己的实力又自卑了些。
玄露听了他的话,快速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沈宴淮。”
要是沈宴淮在,肯定要说救他,她只不过提前一步罢了。
于乾立即领悟,连忙又对沈宴淮道谢。
“被”救命之恩的沈宴淮:“……”
他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再不看他。
于乾沉默。他很怀疑……这位道友真的想救他吗?
但在他看来,更难解决的是另一件事,“道友愿意为他们解毒是好,只是那毒瘴十分凶险,恐怕很难……”
原来这就是那句没说完的话。玄露看了面露忐忑的于乾一眼,直接道:“放心,我从不答应没有把握的事。”
于乾被这果断的话语镇住,脸上只剩惊讶。
日出而作的村民很是勤劳,这个时间都已下地干活了,一路走来,各家门窗紧闭,不像有人的样子,唯有大黄在门里狂吠。
没有人,就没法探明情况,看来只能去地里了……
玄露遥望着远处依稀有三两人影晃动的广袤田地,刚要开口,便听见远处颤颤的脚步声。
转头去看,一个满头银发、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朝他们走来。
“你们是从哪来的啊?”
老妇人看上去年近古稀,却是耳聪目明,一派欢迎远方来客的和蔼模样。
于乾忙道:“老人家,前几日您见过我,还记得吗?”
老妇人抬起头,眯眼瞧了他一会儿,恍然道:“哦~是你。”
她笑呵呵地,“后生怎的又回来了,这是探完亲了?”
于乾赧然,他先前追踪魔修时被碰见,用的这个借口,谁成想还会回来。
可解除魔障之事……此地与世隔绝,平日又无异事发生,该如何跟这些村民说呢?
他支支吾吾,“是啊,这是……我的两位朋友。回去路途遥远,路过村子,想借宿几宿。”
不管怎么说,先在村里安定下来。
孰料,老妇人摇摇头笑了,“你当我从未出过这山坳,见识短浅,我年轻的时候却住在平泽城下,见过不少修仙之人。”
于乾一怔,平泽城,是璇玑门坐落的城池。
那这位大娘先前岂不是知道他在说瞎话!
璇玑门尤擅卜天算地之术,里面的弟子也大多斯文有礼,脸皮甚薄。听完老妇人的话,于乾的脸刷一下便红了,被那白皙的面庞衬着,分外瞩目。
玄露终是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此地毒瘴众多,更有魔物作乱,这里的人恐怕早已被毒物侵染入体。我们来此,是想为大家解瘴毒。”
于乾瞠目: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再看老妇,并没有露出任何怀疑或恼怒的神色,反而沉思起来。良久,她面色肃穆地问:“姑娘,此话当真?”
玄露颔首,“绝无虚言。”
沉默持续了片刻,老妇拄了下手里的拐杖,道:“你们就先来我家住下,剩下的,就交由我来办吧。”
……
玄露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在老人家住下后,她才得知对方在村里德高望重,儿子又是一村之长,使得众人极其信服。
“只是……说明真相怕是会造成恐慌,能否用个别的藉口……”
老妇的儿子是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身为村长的他在听完他们的来由后,沉思一番,作出这样的请求。
的确,村中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未曾出去过,若是直言有魔物作祟,极有可能造成恐慌。
“可是……”于乾犯了难,如果不明明白白的告知,该如何祛除瘴毒?
“我知道了。”玄露道。
看着屋内几人投过来的目光,她说:“放心,我有办法。”
……
世安村的人从未想过自己也能遇到这等好事。
昨日干完农活归家之后,屁股还没坐热,便有街坊上门来告知,有云游四海的仙人路过此地,为修行广积福泽,愿意分文不取为他们诊治。
村口新摆的木桌前坐着一位极年轻的姑娘,白衣无暇,气质淡然,旁边仅有一条写着“妙手回春”的白布。
村里本就有郎中,已是知命之年,虽然中庸,平日诊治个头热腹痛也过得去。但这位姑娘,光是看年纪就不是很能让人信服,更遑论请她治病。
可纵然如此,人群也是痴痴围观不愿离去,于乾原本纳闷村民鸦雀无声的气氛,但在转头望了一眼后,自己也哑然说不出话来。
清晨亮白的日光照耀在少女清冷的面庞上,将那本就精致的面容衬托得愈发明亮绚丽,而那一双沉静冷然的眸子,更是为她平添几分不敢亵渎的威势。
尤其是少女垂下目光的时候,那纤长墨黑的睫毛遮住冷光,使得旁人更不敢高声言语,打扰了对方。
于乾修炼多年,因着任务或散心也游历了不少地方,宗内外都见过不少美人,可与眼前的少女比起来,远未有这般灵动出尘,像是生于天地灵光之间,仙逸脱俗熠熠生辉。
“实在是……”于乾喃喃自语,愈发出神。
时隔多年,玄露也没想到自己与沈宴淮在魔界招摇撞骗,啊不,自力更生时用过的手段还能用到。
当初化为人后,因对魔界不熟,她与沈宴淮商量如何从那些魔修口中获取有用的消息时,用过这一招。
魔界并不太平,争斗之间打得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而魔界偏偏毒物甚多,少有医者,她这技能便派上了用场。
一开始,是她与沈宴淮守在暗处,寻找伤者。
后来觉得效率太低,变成沈宴淮负责把人打来,她负责医治与询问。
这次恐怕也是如t此……就当提前练练手了……
这么想着,玄露唤了最近一人,让她坐过来问诊。
这是个年轻的妇人,诉说自己有一次干活伤到筋骨,从那以后伤处在阴雨天疼痛不已。说完,她期许又紧张地问:“真能治好吗?”
玄露沉默了下,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点头。
原本只想祛除毒瘴……其实治伤也是顺手而为的事。
众目睽睽之下,玄露将指尖搭在妇人脉上,暗自屏息凝神,只一瞬,灵光乍现,涌入其中。
沈宴淮静静看着这一幕,于乾则攥紧双拳,眼底满是不安。
只有他们三人看得到的暗紫凶光在妇人额间浮现出来,翻涌一阵后化作烟尘从眉心涌出,犹如恶鬼在天日下化为飞灰。
如此霸道凶恶的瘴毒……就这么除了?
于乾看看若无其事的少女,眼中只剩惊撼。
“好了。”
玄露将之后如何修养的法子告知,妇人连连应着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肘部位,与凑上前来的丈夫惊喜道:“真不疼了!”
直到玄露连续治了三人,瘴毒眨眼间便能根除,于乾才像是刚回过神来,对一旁的沈宴淮惊叹道:“玄露姑娘实在厉害……”
沈宴淮看着不远处的身影,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无比温柔,“小鹤她一向很厉害。”
只是为何这次如此积极地想为这些人治疗……
于乾对这过于亲昵的称呼疑惑了一瞬,随即正色道:“不知两位道友师从何处?我愿修书一封,代璇玑门表达谢意。”
沈宴淮回望过来,似笑非笑地道:“只是出来云游的一介普通弟子罢了,不值得留名。”
于乾还当他太过自谦,忙道:“二位不仅于我有救命之恩,还帮了这么大的忙,怎可不认真对待。”
沈宴淮笑了笑,心思却因这话有了些许浮动。
本以为这一世仍是回魔界后小鹤才会化人,没想到却提早了许多……
为了避免意外,先前想与前世一样,回宗暴露自己血脉、再去魔界的计划也算是作废了。
既然小鹤已经化人相伴于他,那清蕴宗……还有必要回去么?
第80章 第80章道侣,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惩罚任务:救人(15/100)】
经过精巧的钻漏洞行为,玄露成功在这个村子刷到了任务次数。
这个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仙人,我家那个早些时辰去地里了,怕是要晚上才回来,能不能通融一下啊……”有人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
“自然可以。”玄露欣然答应。
原本她就是按时间强行分割的次数,往后延缓更有利于完成任务。
玄露一起身,沈宴淮便走过来收东西,于乾见了,也过来帮忙。
等把东西收回老妇人家里,三人又忙碌了一番,将屋子清扫了一下。毕竟借住在别人家里,多少不能太随意。
于乾看着沈宴淮将屋内清洁得焕然一新,惊讶道:“你这祛尘诀可真熟练。”
甚至不能说熟练的程度了,简直像把祛尘当循环大小周天一样,他也算是爱干净勤打扫的人,还从没见过随手一指便能把浮灰除净的。
“还好,”沈宴淮应了他一声,“平日用得多罢了。”
玄露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回想了一下对方在落瀑阁时的确用得不少,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她将窗户打开,躲开扑簌落下的灰尘,说了一声:“沈宴淮,快来把这清理一下。”
沈宴淮立即走过去,干脆得令于乾叹为观止。
老妇人给他们住的是两个连着的厢房,大间套小间,玄露独自睡在里面,外间则让沈宴淮于乾两个人住。此时不是休息的时间,三人便围在厅堂中的桌前,说起了毒瘴与治疗的事。
“我搜寻过村子周围,没找到瘴毒的根源,想来是那魔修带来的。”于乾道,“那魔修既然知道自己被发现,便轻易不会再回来。只要他不回来,这个村子的人就不会再遭受危险。”
玄露对此表示认同,越是低调搞事的魔修越是谨慎,这次一走,恐怕很难回来了。
“玄露姑娘,你的医术实在厉害,我还从未见过能轻易把瘴毒祛除的人。”
听到于乾的话,玄露神色一顿,“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于乾却不信这话,少女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然相当有水准,并且他也想与之讨论一番,以免未来再遇见类似情况无计可施,“我也略懂一些医理,只是对祛毒一类不甚了解……我很想知道,如何知道对方中了什么毒,又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解毒?亦或是,如何分辨各种毒的效用?”
听完这话,玄露陷入短暂的回忆。
从治内外伤到解毒,也是上一世融会贯通来的。
沈宴淮初入魔界时什么毒瘴没中过,她算是能被迫能解百毒了,加上沈宴淮后来用毒,她亦主动了解了一番。
至于中了什么毒,该如何解毒……她只秉承一个办法,那便是学会最厉害的术法,以一破百。只要力量足够,就没有祛不干净的毒。
但她不能暴露自己的修为,于是缓缓道:“学以致用,就可以了。”
于乾思考着皱起眉头,“可我觉得……嗯?”
玄露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桃子。
果盘里青红交织的大桃子,是昨日老妇人洗了放这招待他们的。
于乾一怔,便看到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直接看入他的心底。
“快吃。”就连声音也是优美动听。
于乾愣愣地捧着桃子啃了一口,却一点尝不出滋味,半晌,蓦地傻笑了一下。
沈宴淮刚去外面倒了壶热水回来,却没想短短几息就变成了眼前这一幕,目光登时沉了下来。
“小鹤。”
伴随着脚步声,玄露转头,看见沈宴淮满眼笑意地走过来,“中午想吃什么?”
他站在自己身侧,过于贴近的距离让她感觉自己几乎被包围在阴影里。
玄露眨了眨眼,“都可以。”
于乾闻言积极回应道:“我带了干粮!中午可以热一热一起吃,就不必麻烦大娘了。”
昨日老妇人给他们送了稀粥与腌菜,虽不丰盛,但三人的口粮还是让一行人觉得不妥。尤其是对方本来还想杀只鸡来招待他们,被他们全力阻止了。
可听完这话的沈宴淮却没有立即应下来,他略一转头,微笑着看向于乾,神色好奇又很无辜,“于师兄竟然还没辟谷吗?”
“于师兄……?”
沈宴淮笑吟吟地看着他,没有解释的意思。
于乾惊异于沈宴淮骤然拉近的距离,但还是愣愣地回答:“是啊,我自十三岁入宗,至今已修行十三年,如今已经结丹,还未打算辟谷。”
十三年就能结丹,对于任何一个弟子来说,都是相当不错的成就。
但他遇见的是妖孽一般的沈宴淮。
就见沈宴淮微微一怔,意外道:“原来如此……是我想当然了。”
于乾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少年话里的意思,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地发恼,便道:“昨日我与你同吃同住,沈师弟还不知我没辟谷么?”
沈宴淮微微一笑,“还以为是师兄你不忍推拒这家人的好意,这才一起的。”
于乾着实哽了一下,“沈师弟年少有为,想来已经辟谷了?”
沈宴淮坦然地摇了摇头,“我不够聪颖也不够勤勉,自然还未辟谷。”
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于乾细品了一下,抬头问道:“那沈师弟如今是何修为?又是几年达成的?”
他得好好指教一下年轻的道友,万不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看着于乾肃然的神色,旁观的玄露欲言又止,为何偏要拿自己的弱处出来比……?
果然,下一刻,沈宴淮露出一个温和谦逊的笑,“我升至金丹期不过半年,不能与师兄相比。”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围观的玄露很是迷惑他们怎么有这么多话聊,
于乾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些,道:“我观你才入仙途不久,还是想劝你几句,莫要踩坑……”
突然,他停顿下来,像是想到什么,认真打量起沈宴淮的面容。
修仙之人,随着修炼,外表会逐渐固定。直到元婴,才能随意选定某一时期的外貌。
而他如此年轻……
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于乾问道:“你……自引气入体算起,总共修炼多久了?”
沈宴淮微微叹息,“已经两年有余了。”
……???
于乾瞪大双眼,思绪飞速翻涌,等等,什么?两年?
那他是叹什么气??
厅堂里一片沉寂,这时,玄露听见头顶的少年道:“小鹤,这桃子好吃吗?”
这是什么问题?
玄露t愣了一下,稍稍直起身来,想说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么?但未等话说出来,她诡异地理解了沈宴淮在说什么,拿起一颗桃子递了过去。
肉眼可见地,少年心情变得无比雀跃,他拿着桃子细细端详了一番,却没有吃,而是笑眯眯地将其收起,相当满足地去了厨房。
临走还道:“我带了不少食材,小鹤不若一起来选选?”
偌大的厅堂只剩玄露和于乾两人,玄露起身正要去厨房,就听见于乾道:“玄露姑娘……他说的,都是真的?”
青年面色复杂,额角隐隐冒出冷汗,玄露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劝你还是不要跟他比为好,他这种人难得一遇,不是常人能够比拟。”
想了想,觉得这话太过打击,她又补了一句:“并非你弱,而是他太强了。”
扑哧。
于乾仿佛听到心被扎透的声音,不仅一点安慰都没感受到,反而更扎心了,他奋力提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啊……”
玄露点点头,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于乾无力道:“暂时吃不下什么了。”
玄露也不勉强,从屋里张望了一眼,从桌上又拿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揣起来。
想到方才沈宴淮明显是在吸引注意力的举动……她是不是该再多关照他一下?
……
来到厨房的时候,玄露看到沈宴淮已经起了灶,将食材全部备好。
她靠近过去,刚要将手里的桃子再递过去,就听得一声:“小鹤,张嘴。”
玄露下意识顺应他的话张口,就感觉嘴里被填了一块酥脆鲜香的东西,愣着看过去,便见沈宴淮笑着收回筷子,问她:“好吃吗?”
玄露嚼了又嚼,发现是在桃花镇吃到的炸蟹酥,眼睛一亮,连连点了点头。
“好吃。”
这一幕被没胃口但还是前来帮忙的于乾看了个正着。
整个做饭的过程,他都看见沈宴淮在投喂玄露。
那熟稔的手法,亲熟的态度,足以证明两人在宗内如何相处。
于乾沉默地注视两人良久,目光微闪,眼中露出一抹了然。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般安宁顺利地过去了,玄露将整村人的瘴毒尽数消除,得到了美好的【惩罚任务:救人(20/100)】。
她和沈宴淮本就是意外来到这里的,事情结束,自然是要踏上旅途。
“我准备再守几日,即便确定魔修不再回来了,也尽可能地劝村民们搬离此处。”
世安村村口,前来送别的于乾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玄露对此很是赞成,“这样也好,否则总会担心村子会不会再发生同样的情况。”
倘若再有毒瘴,就不一定还能碰到像于乾这般好心的人了。
之后安静了片刻,于乾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枚木盒,递给玄露。
玄露疑惑地接过,便听得他道:“相遇即是缘分,此去不知是否还会相见,我昨夜思索许久,觉得能遇见二位实属荣幸,不如作个纪念。”
于乾笑道:“这是璇玑门卜卦问天之筹,若有疑事,便可取之立于水上,沉浮定论。虽然只能问三次,却也算是有用吧。今日当做礼物赠与道友,切勿相忘。”
如此真诚的说辞,玄露便没拒绝,将其收入袖中。
于乾见状,眉头舒展,沈宴淮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于乾下一句话让两人同时一怔:
“玄露姑娘今后如若寻找道侣,若不考虑沈道友,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我。”
玄露更注意后面那句话,有些不明所以,“这和沈宴淮有什么关系?”
微风拂过,初夏的风竟然有一丝发冷。
于乾笑意更甚。
修仙一途,志同道合的伴侣最是难寻。自他当日被惊艳,心中便隐隐有了念头。
直到这几日,他发现了沈宴淮藏匿在表面下的心意,而玄露似乎未曾察觉,便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两人如此亲密,却还不是道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并不一定能结契。
但他并未再多言语,只道:
“我便送到这里了,二位慢走,还望之后路途一帆风顺,来日再见。”
青年笑着,如墨的眉眼舒展,袖上深蓝的绉纱随着转身轻轻拂动,身影渐渐没入灿然的日光中。
玄露怔然望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有人没跟上来。
她回头,看向还扎在原地的某人:“沈宴淮,怎么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