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尽管唐攸宁一开始很是胸有成竹, 但是在夏青和徐长嬴过关时,又接到了他的电话,另一端的小唐总语气里带了些气急败坏, 说什么他的秘书竟然没联系上AMSC船务公司的负责人,他现在人马上要飞回香港去找唐家办公室了, 预计拿到内部资料最快还需要两个小时。

    唐攸宁这一番话其实非常合情合理, 毕竟如果他真的被唐家蒙在鼓里,那么AMSC这个关键公司的黑幕是不会轻易对他开放的,徐长嬴抬起头,看见跨海大桥最远端的天空已经变了颜色,尽管很着急, 但他还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尽力就好。

    刚挂了电话没多久,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了车玻璃上,徐长嬴转过头看向驾驶座的夏青:“你开车累不累, 到前面的服务区我们俩换一下吧。”

    夏青闻言,微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不妨事, 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到了。”

    徐长嬴望着他, 语气还是神情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随性, 甚至像是开玩笑般地道:“不管结果如何, 今晚过后整件事差不多就落幕了。”

    夏青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平静问道,“你之后还会接手LEBEN的案子吗?”

    徐长嬴语气轻快,“可能吧,但LEBEN的核心案子一直是高级专员才能参与的,我顶多会去做一些和LEBEN相关的小案子, 毕竟我级别低,这次也是误打误撞了。”

    “李警官说你的专员排名很高,”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开到最大也无法将清晰的路况呈现出来,夏青只得稍微降了些车速,“那样也不能参与案件吗?”

    徐长嬴轻声笑了起来,“阿丽原来和你们说过了呀,但那就是排名好看而已,其实说起来我这个beta能被AGB录取都算奇迹了,现在这个三级警督就应该是我的职业生涯巅峰了,不过我努努力,说不定再过十年咱们俩能够在IGO总部见面呢。”

    夏青眉宇间犹如一座化不开的冰川,他语气中罕见地带了些不理解,“为什么?就你的办案能力而言,专员生涯来说绝不会止步于此。”

    徐长嬴倒是满不在乎:“毕竟破案和评职称是两码事嘛,升职当官这种事在哪儿都是麻烦事,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些。”

    “当然了,”徐长嬴笑眯眯地看向夏青,“如果夏教授你之后当了首席,点名要我这个亚洲专员帮你去办些LSA有关的棘手大案,我一定义不容辞,还能多赚点积分。”

    夏青却不搭话了,徐长嬴通过这些天的经验总结,知道夏青这样的反应是因为有些生气,有时候徐长嬴会觉得现在的夏青也有些大小姐脾气,只是与唐攸宁是两个极端。

    夏二小姐生气是板起冰雪漂亮的脸不说话也不看你,而lady唐是越气越哇哇大叫,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气得要跳楼了——当然他才舍不得跳。

    但是这次夏青生气了,徐长嬴倒是很缺德和坏心眼地有些开心,他手撑着脸颊脸朝外,优哉地看着车窗上被狂风撕扯的四分五裂的雨珠。

    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安静的车厢里徐长嬴突然开口说着,“夏青,之后你在LSA就算没有案子也会想找我见面吗?”

    夏青侧过脸看向徐长嬴,眼中流露出一丝认真,“会。”

    副驾驶上的beta专员含笑看着他,“我也会努力多攒攒积分,所以之后我就算真参与不进LEBEN后续的案子里,咱们总归能见上面的。”

    “嗯。”

    雨一直下到傍晚,而天空因为雨也已经分不清傍晚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了,快要五点,枯坐在重案组办公桌前里的徐长嬴终于收到了AMSC船务公司的内部台账。

    AMSC作为国际著名的船务公司,隶属于唐氏的一个重要航运集团,在唐家的商业王国版图里占了重要地位,因此当唐攸宁将内部航线资料发过来时,徐长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信息量。

    AMSC的航线台账是一个需要登录内部网的动态更新表单,几乎遍布了全球各个国家地区,就在邵巧巧打开时,里面的表单信息还在不停地跳动着,根据天气、船舶情况等复杂因素不断计算和变更每一艘船只到港口的时间和线路,一天的航线信息就有上千条。

    徐长嬴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英文字母就有些头大,但现在就算赌|博也比全市警方去排查仓库和码头要快了,于是他让邵巧巧锁定今天内会经过广州的航线。

    邵巧巧很快就将表单处理了一下,但徐长嬴一看页面就愣住了——他怎么忘了,广州压根就不止一个港口。

    在未来的24小时里,AMSC负责的货轮足足有12艘,分布在南沙、新沙、黄埔等五个港口,本来在一个日吞量在四五万个集装箱的码头抢先找到藏着两个展品的集装箱就已经是大海捞针,现在五个港口就算让全广州的警察都分散前往搜查都不一定能搜到。

    更何况,因为时间紧急,线人阿豪的证言能否证实都没有处理,徐长嬴和夏青两个外派人员在沈锋家中寻找到的海运单据也很难作为有力证据,更不可能让上级部门调配警力去搜查集装箱码头。

    所以,他们现在只有全重案组加上AGB,连上夏青,一共15人,还剩下三十个小时,要搜查5个码头?

    夏青站在邵巧巧的身后,俯下身子盯着电脑屏幕,这时突然开口:“只筛查跨国船舶,以及有能力接收外籍船舶的港口,现在还剩下几艘?”

    徐长嬴这才反应过来,这五个港口并不是都有能力去接收外籍跨国船舶,而LEBEN如果真的用沈锋提供的线索预示的那样,是利用船舶将256和327号展品运走,那一定是需要能够出境的外籍船舶。

    邵巧巧和班杰明两人坐在一起,两人研究了一下不断跳动的表单,最终将AMSC公司名下的3条船舶航线筛查了出来,两条在南沙港,一条在新沙港,其中在新沙港的由澳大利亚开过来运煤炭的船舶还有1小时就离港了,他们现在去拦意义不大,但并不是不能拦。

    事态突然变得微妙又尴尬起来。

    他们现在只有十五个人,就算搜查一个港口,也很难从几万个集装箱里寻找到藏匿尸体的那一个,而且现在放弃新沙港的那一艘即将起航的船看上去很合理,但如果尸体恰好就在那一条船里面,那去南沙港搜查一夜也是白费力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严建柏的身上,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确定的危急关头,所有的组员都无法做出抉择。

    严建柏站立站邵巧巧的身后,面容如铁铸的一般冷硬,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须臾,众人见他抬起头,“去南沙,现在去新沙我们没有拦截船舶起航的权限,赶过去根本来不及。”

    严建柏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们只能用紧急搜查令去搜查码头,没有任何权力去阻止外籍船舶装卸集装箱,事到如今,大家所有人都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放过任何一丝机会,这是我们抓捕10号凶手的最后一个机会!”

    “是。”众人齐齐应道。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散开,开始整理装备,动作迅速干练,徐长嬴也将配枪的弹匣抽出来检查一遍,一共13发子弹,扫视完一眼,徐长嬴就将枪重新放回腰间的枪套,突然,他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夏青,这个面容沉静的alpha正从齐枫手里接过一件雨衣。

    “夏青,你别去了。”

    夏青和齐枫都齐齐抬起头看向他,夏青那如玉般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徐长嬴神色平淡,看着他温和道:“你是犯罪顾问,这次行动比较危险,你不要跟来,码头太大,我和其他警员没有办法确保你的安全。”

    闻言,严建柏和方溥心也才意识到徐长嬴的话确实在理,15人和14人差距不大,而且夏青身份并不是警员,身上也没有配枪,如果真的遭遇险情,确实没有人能够确保他的安全。

    因此方溥心也正欲开口让夏教授先回去之时,夏青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不要。”

    众人均是一愣,当然徐长嬴也愣住了。

    夏青短促的话语与他平日的说话风格莫名有些不一样,徐长嬴看向夏青,只见他说完这句之后,也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将雨衣穿在了身上,似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站在夏青身边的齐枫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看向徐长嬴,居然还嘿嘿笑了一声。

    而站在徐长嬴身边的赵洋把配枪塞好后,则抱着胳膊挑起了眉毛,一副好整以暇等着看徐长嬴与夏青难得一见不对付的热闹。

    徐长嬴走过去,挨着穿着雨衣的夏青站着,他低声道:“你这几天几乎没睡什么觉,你与我们不一样,你是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需要休息,而且这也不是你的正职,不用一起去。”

    夏青并不看向他,而是对着严建柏道:“我并不会拖各位的后腿,搜查的人力如此紧张,多一人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严建柏望着夏青,语气和缓,“徐警官说的其实也在理,夏教授您确实不用跟过来,您的人身安全与破案的重要性不分上下。”

    “我的人身安全和在场的各位是一样的重要,”夏青看向严建柏,他的话语与他的神情一样坚决不容置喙,平日里有意收敛起的压迫感此刻从这个极优性alpha的身上蓦地蔓延出来。

    办公室里也像是被骤然按下了静音键,面对这样锋芒乍出的极优性alpha,组员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终于,半晌之后,一只手按在夏青的肩膀上,夏青的微微一怔,侧过脸看向靠在他身上的beta专员。

    “好啦,我刚刚说错话了,别生气了。”徐长嬴露出了罕见的妥协和无奈的神情,但很诚恳地对夏青道歉道,“我们俩是拍档嘛,要一起行动的。”

    夏青面容还保持着上一秒的肃然,但却望着徐长嬴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齐枫和边上的其他人都感觉到夏青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突然周遭的冷意骤然消失了,就好像徐长嬴刚刚说了什么打开夏教授情绪开关的关键词。

    严建柏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低头与方溥心继续根据南沙港的地图商议起行动计划了,余梅和谈松则站在窗边,两人一边穿着雨衣一边不明所以地看着夏青和徐长嬴,余梅没忍住对着谈松道:“好奇怪,夏教授和徐警官的关系怎么一会儿好一会儿怪怪的。”

    谈松拉开了窗户,风裹挟着雨点密密地砸在他的脸颊上,他双手撑在窗框上,侧过一张俊脸也摇了摇头:“你有没有觉得第一天见面之后,他们俩就突然熟了起来?可又和赵洋那种旧交情不一样。”

    二人说着,只见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徐长嬴又低着头对着夏教授说了什么,板着脸的极优性alpha闻言抬起手将另一套雨衣递给了他——谈松才注意到原来夏教授手里一直拿着另一套雨衣。

    这时他身边的beta探员立刻接过并笑嘻嘻地穿了起来,而夏教授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了原来无波无澜的神情,让人恍惚刚刚两人在闹别扭是自己的错觉。

    齐枫这时也走了过来,一米八标准尺码的宽松雨衣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了可怕的合身感,谈松抬起脸正要和她说话,齐枫却是看向他俩身后,谈松一回头才发现赵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边。

    齐枫若有所思地对着赵洋道:“好奇怪,为什么阿嬴说夏青生气了?他现在还会生气吗?而且好好的也没人招惹他。”

    赵洋也穿着黑雨衣,虽然与齐枫相比整个人体型小了一圈,但也是十分有型,他冷哼了一声,“谁知道,玻璃心罢了。”

    “谁玻璃心?”

    “谁生气谁玻璃心。”

    狂风暴雨中,重案组众人分批上了四辆车,徐长嬴开着第四辆车带着夏青和自己的组员跟在赵洋他们车后,雨水冲刷着车窗,也冲刷着渺茫的破案希望,但重案组无一人萌发出退缩的念头。

    “现在是19点34分,我们已经获取了港口的紧急搜查令,但是无法阻止船舶继续装卸集装箱,根据船务公司的台账,21点30分,一艘来自洛杉矶港的大宗商品货轮就会修整完毕并且起航,下一艘则是在明天早上5点起航,结合大卫城的发货时间,256和327号展品最有可能是跟随今晚这条货轮出境,没有时间了,五分钟后达到,立刻行动!”

    大雨中四辆没有鸣笛,但闪烁着红蓝警示灯的车辆驶入了港口的东北入口,而这四辆车与堆积着数十万个集装箱的巨大码头相比,渺小的就像玩具,众人虽然心无畏惧,但也深感压力。

    码头负责人从码头建筑楼里顶着雨迎了出来,大雨中这个三十多岁的alpha男人艰难地对着身穿统一黑色雨衣的一众警员解释着整个码头的构造,“这里是A区,是纺织品货物堆放区,通常来自东南亚,你们说的那个洛杉矶港的弗兰克号今晚停靠港口是例行维修检查和更换水源,我们这边暂时没有收到他装卸集装箱的通知,但它还是停在了G区的装卸区,那里是大宗商品区,面粉,玉米,可可豆这些。”

    “G区总共有多少集装箱?”方溥心的面庞被雨水浸湿,泛出了青灰色,但他的眼睛宛若明灯一样闪烁。

    “2万4千多个。”

    码头负责人脸上架着的眼镜片被雨水打湿,他不得不将眼镜拿下用手简单抹了一下,但将眼镜重新戴回的时候他只看见闪烁着警灯的车辆重新冲进了雨幕之中,冲向了G区。

    19:59分,所有人下车。

    雨还是没有停下,在强光手电筒的直射光束里,严建柏将G区分为了7个小块,举着手中的一个宛若小锁的铁块,对着所有站在雨中的警员道:“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了,先着重检查集装箱堆的外侧和上方这两处最容易被转移的集装箱,再查看集装箱上的这种封条有无损坏——无论是厂封还是船封,一旦损坏都无法恢复,我们现在只能靠这个进行筛查,听清楚了吗?听清楚就散开!”

    如墨黑的雨夜里,十五个身穿黑色雨衣的人犹如鬼魅融入了黑暗之中,除了手中的手电筒能为他们提供三四米的可怜光源,他们在这个硕大的,堆积着数万个集装箱的码头孤立无援。

    夏青将雨衣的兜帽轻轻拉了一下,就与其他人一样分散方向冲进了雨中,但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手电筒的光打在积水的地面上,夏青面前的人面孔隐在雨衣里,但那人声音还是那样的愉快动听,“我刚刚没看清楚,你的雨衣没系好,里面有松紧绳你没穿过不知道。”

    一双修长的,青白色的手从黑暗里伸出,轻轻伸进夏青脖颈处,触及皮肤的一瞬那手指就如雨水一样冰冷,很快夏青帽檐里的两根松紧绳被收紧了些。

    那双手又收了回去,“好了,这样就不会掉了,我们走吧,我们和赵洋是一个区的。”

    雨水砸在雨衣上很有重量,就像是无数微小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击中自己,夏青点了点头,转身正欲离开,那离开的手却牵住了他的右手。

    这次那张苍白的,俊逸的面庞出现在了微光里,徐长嬴果然一直在笑,“走,我和你一起。”

    “快,跑起来了,夏青。”

    夏青感觉手因为对方加速而被攥紧了,于是他也奔跑了起来,两人穿梭在雨中,在庞大的集装箱迷宫中宛如同一颗发光的星点,与其他数十个星点一起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着。

    哪里不太对。

    夏青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感觉自己彻底忘记了那不能遗忘的事,但与此同时,他现在的内心却像是蓄满了雨水,那样的充实,丰饶-

    千万不能忘记他。

    但是为什么,现在好像忘记也没有关系了。

    夏青感受到手心传来了一丝暖意,于是,他下意识又握紧了些。

    第52章

    雨水将天空染得漆黑, 落在头上和身上的雨衣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反而让人的听觉世界变得无比的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雨水的声音, 好像彻底与现实世界隔绝了开来,除了与夏青紧握的手。

    手电筒的强光扫过堆砌在一起的集装箱的箱门, 蓝色红色的铁门上都挂着不同型号的封条, 徐长嬴抬起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大声道:“我这边没有问题。”

    夏青清冽的声音也响起:“我这边也没有问题。”

    “下一个下一个,”徐长嬴道,“这速度还行吗?”

    两人披着黑色警用雨衣, 带着两束光狂奔在雨夜里, 雨声更是如潮水一样涌进耳中,夏青的声音也因此比往常更大,也更鲜活了, “勉强可以,如果我们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可以在一小时内搜查完第7区。”

    徐长嬴一个急刹,两人转过弯又停在下一个集装箱堆的前方,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三个甚至三个以上集装箱摞起来的箱体就像雨夜里的巨人, 徐长嬴与夏青左手牵右手, 两人仰着头, 默契地举着手电筒扫视着两侧的箱门。

    这一处也没有问题,于是两人又开始奔跑,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徐长嬴感觉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以至于他忍不住在黑夜和雨水的遮蔽里笑了起来。

    耳麦里还传出了余梅等人时不时接进的情况汇报。

    “2区东南角没有问题。”

    “3区西北角没有问题。”

    公共频道, 嘀的一声接入徐长嬴和夏青的声音:“7区东北角没有问题。”

    分散在黑暗码头各个角落的人听到欢快和平淡的声音同时响起,不由得都一愣,下一秒,嘀的一声,赵洋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了:“7区西南角没有问题,我说这个时候了,你们俩劳动力能不能拆开来,非要绑在一起吗?”

    徐长嬴:“夏教授人家这是友情出演,而且我们俩一起速度比你快一倍好不好,我们东南角也快搜查完了!”

    赵洋:“来啊!我一个人也会比你俩搜查的快!”

    徐长嬴:“那就看谁先搜完西北角!”

    嘀的一声,两人小学生斗嘴般的声音又同时从公共频道里消失了,分散在码头各个角落的重案组警员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仿佛大雨和黑暗带来的压力和威胁都消散了一些。

    7区的东南角,徐长嬴用拿着手电筒的手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手电筒的强光还晃了一下夏青。

    “快快快,比赛了,”徐长嬴甩了甩脸。

    “好,”夏青竟然立刻抓着徐长嬴的手,率先朝着雨中奔去,落在后面的徐长嬴手中的光束又一次落在那人的肩上,隐在那雨衣帽檐下轮廓分明的面庞一闪而过,徐长嬴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不然那个夏青怎么也会在笑。

    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徐长嬴和夏青宛若雨夜奔袭的哨兵,用脚步丈量完第7区一半的面积,东北角和东南角的所有集装箱门他们都检查过,每一个箱门上都有一个以上的封条,说明至少从昨晚开始箱门就没有打开过,徐长嬴心里不由得开始思考起如果整个G区的集装箱都封条完整,那他们今夜之后该怎么面对无解的523大案。

    确实,一切终会结束。

    就算是体力过人的徐长嬴也在风雨的阻力和长时间的奔跑中消耗了一半以上的体力,耳边自己的喘息声也变得粗重起来,在查完东南角最后一个集装箱时,他摇了摇夏青的胳膊:“累不累?”

    夏青的气息听起来居然比他还要再稳一些,“不累,我们现在去西南角吗?”

    “去!”徐长嬴连忙道,但心里已经忍不住腹诽,常年呆在实验室怎么也没让夏青的身体素质下降一分一毫,难道真的是该死的信息素和激素影响的吗——但夏青今天已经生了两回气了,徐长嬴自然只能把这些一点也不性别平等的猜想咽进肚子里。

    不过自己现在这个beta也不差在哪儿嘛,毕竟那可是夏青,徐长嬴又自我安慰起来。

    两人已经快到7区的中心地区,几乎前后左右都是矗立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只能看见红的、绿的、蓝的集装箱堆在雨幕里一闪而过,鲜亮的颜色在黑夜里自带恐怖游戏效果,而且因为7区靠近集中装卸区,二人还能听见远处隐藏在雨声背后的轰隆隆的集装箱运输的吊机和履带运作的声音。

    如果还没来得及运走,那应该也就是现在了,如果真的拦截到了藏匿在集装箱里的人体展品,也保不齐会与运输展品的组织成员相遇,在黑暗,空旷无人的码头,尤其是大雨中,这是极其危险的。

    这也是徐长嬴一直牵着夏青的原因,既然一定要行动,至少他身上有配枪,遭遇袭击也能第一时间反击。

    两人疾行在雨中,鞋子早已被雨水浸湿,踩在水坑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快再转一个弯就到了下一个集装箱堆的正前方,徐长嬴手里的强光手电筒因为长时间照明已经有些烫手,身侧的红色的集装箱在大雨中宛若鲜红的墙壁。

    突然,夏青向后拽了拽徐长嬴的手,徐长嬴反应迅速,脚下一刹就熄灭手中的光,在黑暗的雨里犹如壁虎一样贴上了集装箱箱体。

    啪嗒,啪嗒。

    那脚步很轻,轻得非常不正常,在远处的机器轰鸣声和近处的磅礴雨声的影响下更简直是微乎其微,此刻二人屏息侧听,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如交响乐中杂音的脚步声。

    因为徐长嬴和夏青都迅速熄灭了手电,整个世界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很快他们就听见那脚步已经近在咫尺,就在集装箱的正前方箱门处,而他们二人贴在侧方的箱体,距离不到三米,铁皮冷若寒冰透过雨衣传来了阵阵寒意。

    啪嗒,啪嗒。

    那人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如果是自己人,徐长嬴这里的角度是能看见手电筒的光线在地面上的反射的,但是没有。

    雨水砸在集装箱上发出金属声,徐长嬴松开了握住夏青的手,将他挡在身后,抬起手,看见表盘发出莹莹的光,已经20点45分了,距离船舶离港还有45分钟,这正是转移展品的最后时刻。

    他妈的,真让他撞上了,徐长嬴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开始急速分泌,胸口一阵窒息感,他摸了摸夏青的肩膀,确保他靠在集装箱箱体上后,解开了枪套,正当他浑身绷紧,脑子飞速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耳朵又听到一声清晰的——

    啪。

    小件物体掉落在积水地面上的声音被清晰放大在徐长嬴的耳朵里——那是什么?

    封条?

    这人在剪封条!

    徐长嬴眼眸中闪出一丝阴冷,电光火石间抽出手枪猛地跃了出去:“不许动!”

    尽管大雨将黑夜染黑,但在适应了黑暗的人类眼睛中,徐长嬴看见在自己蹿出的一瞬间,靠在箱门上的那个人影的反应速度也远远快于常人,同时就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如同野兽一样凶狠地扑了上来!

    两人蹿出的方向正好是90度直角,黑暗中徐长嬴感觉那人的额头狠狠撞在了自己的肋骨上,几乎在一瞬间二人都摸向了对方的手肘——一模一样刻在骨子的国际擒拿动作让徐长嬴感觉对方好像是黑暗生出的自己的影子。

    “住手!”

    夏青的声音突然如惊雷一样响起,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刺眼的手电强光。

    但实际上,在夏青出声的前二分之一秒,徐长嬴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是谁了,同时就松开了攥着枪的手。

    强光里,一个黑衣人骑在徐长嬴身上,一手按在徐长嬴的胸膛上,一手高高举起金属钝器即将狠狠砸在徐长嬴的脑袋上,脸上的表情就宛如佛堂里的青面獠牙的罗刹,但在光线出现的一瞬间,那凶狠的神情瞬间僵在脸上,转而变成了滔天怒气。

    “怎么是你!徐长嬴你是神经病吗!”赵洋气急败坏地恨不得抽身下人两耳光。

    徐长嬴被他压得面红耳赤,大雨噼里啪啦砸在他的眼睛和嘴里,此刻他胸口也如火中烧,不顾风度地闭着眼破口大骂起来:“赵洋你他妈的才是脑子有病!你有手电你不开,你在cos刺客信条吗!我差点就一枪把你毙了!”

    夏青这时走了过来,一手拿着手电,一手将徐长嬴从地上拽了起来,赵洋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徐长嬴揉着肋骨,龇牙咧嘴继续骂道:“赵洋你真的是神经病,你刚刚猫在集装箱边上干什么呢?你不会在剪封条吧——好啊你这个组织的叛徒!”

    在手电筒有限的光线里,赵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模样的东西砸在徐长嬴身上:“剪你奶奶的腿,我这狗屁手电没有电了,我一个人行动当然猫起来换电池,妈的你真是我冤家,我手电上一秒没有电,下一秒你就蹿出来了,我差点以为是那凶手在埋伏我!”

    徐长嬴下意识接过赵洋扔过来的东西,借着夏青手里的光一看差点吐血:还真是和封条差不多形状,差不多大小的手电电池。

    夏青这时已经弯腰将徐长嬴扔在地上的手枪捡了回来,徐长嬴接过甩了甩水就又塞进了腰间,暴雨里赵洋靠在集装箱上一边艰难地装着电池一边继续骂骂咧咧:“你们俩怎么和鬼一样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我都没听到你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你们倒是提前猫起来蹲我了!而且你们搜完东南区为什么不在频道里说一声?”

    徐长嬴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极优性的夏青耳目过人所以先听到的,他转移话题般地走了过去:“我们不是之前在频道里说了东南区差一点就查完了吗?你这手电筒怎么突然没电了,不是说能用8小时吗?”

    赵洋咔嚓将电池装上,又将警用手电筒拧上,“谁知道,人倒霉喝水都塞牙,幸好我多带了一块电池。”

    说着,就在夏青的光线里,赵洋咔嚓推开了手电筒的开关,但下一秒手电筒依旧毫无反应,alpha警员瞬间沉默了。

    徐长嬴立刻毫不留情地大肆嘲笑了他,望着赵洋吃瘪的表情,他又从雨衣里掏出自己的手电筒,一副大方的模样:“塞牙了吧,算了,幸好遇上了哥们,哥们的手电筒分给你吧,不用太爱我。”

    说罢,徐长嬴就推开了自己手电筒的开关。

    只见黑暗里除了夏青手中孤独的光束,一个宛若迪斯科爆闪灯的光线骤然出现在黑暗里,将三人的脸连通身后鲜红的集装箱一起一闪闪地照亮。

    徐长嬴呆若木鸡地握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手电筒,赵洋已经无语到笑出声了:“你这倒霉劲也比我强不到哪里,我真服了。”

    徐长嬴攥着烧得滚烫的手电筒,恼羞成怒:“你们市局的采购员是不是贪钱了!这故障率高的有点过分了!”

    这下好了,三个人就剩下两个能亮的手电筒,其中一个还是爆闪氛围灯。

    徐长嬴一向对这种电子设备没什么办法,他对着这号称防水防火的警用手电筒一顿检查,愣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在心中暗骂难道他和赵洋两个倒霉蛋还能一起衰到家了吗?

    这时站在一边的夏青开口:“给我看一下。”

    徐长嬴一听立刻就把手电筒恭恭敬敬交给夏教授,三个人当中一个复读二战地化生,一个半途出道美术生,剩下一个不仅是理科生并且还是天才,电子设备确实只能交给夏教授来研究。

    大雨还噼里啪啦砸在穿着黑色雨衣的三人身上,在空旷到有些恐怖的集装箱码头里,徐长嬴接过了夏青递来的完好的手电筒,又将“爆闪氛围灯”交给了夏青。

    夏青仔细检查了一遍故障爆闪的手电筒,一脸沉静肃然将手电筒的电池滑盖推开,看了一眼又合上,然后在徐长嬴和赵洋信任的沉默中——他举起手电筒铛地一声狠狠砸在了身侧的集装箱上。

    在徐长嬴和赵洋两脸惊恐的目光里,只见经过夏青简单粗暴的传统维修手法后,那手电筒急速爆闪了两秒,重新稳定地亮了起来。

    夏青平静地将手电筒还给徐长嬴:“应该能再撑一会儿,但不确定能撑多久了。”

    徐长嬴脸上满是崇拜之情:“哇你真的好厉害啊夏青,你怎么什么都会!”

    赵洋额头青筋狂跳:“等等等等,这有什么好厉害的,以前我姥姥修电视机也是这么修的好吗!教授你真的没有在坑我吗!”

    徐长嬴闻言切了一声,将原来夏青的完好的手电筒丢给赵洋,“好啦,那你用这个,保险一点,我们俩用这个修好的。”

    赵洋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怒视着徐长嬴,“我真服了你了,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徐长嬴立刻瞥了一眼夏青,对方隐在雨衣帽檐下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自己,似乎没听清赵洋什么意思,徐长嬴蚊子哼哼道:“瞎说什么呢,不浪费时间了,我们俩继续去左边查了,你去右边?”

    “等一下,”赵洋叫住了他,徐长嬴才看见在昏暗的折射光里原来他脸上一直是带着笑意的。

    赵洋抢过他手中的手电筒,将夏青的手电筒又塞给徐长嬴,“我还是用这个吧,就算摸瞎还是一个人比两个人强点,走了,时间不等人,满打满算半小时而已。”

    说罢,徐长嬴就看见赵洋拽了拽黑雨衣,抬脚就往右边走,便笑了起来,“真仗义啊洋少,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立刻联系,别摸黑自己单干。”

    赵洋举着手电筒,回头无语地看了一眼重新又手拉手的徐长嬴和夏青:“你们俩才是好吧。”

    短暂的乌龙打斗和交换物资之后,两个光点又重新在巨大的集装箱迷宫里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动起来。

    21点整,徐长嬴和夏青又一次检查了近一百个集装箱门,依旧是没发现任何封条异常的情况,徐长嬴只觉得雨衣下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汗还是雨水,他纳闷地低声道:“难道真的不在这一艘船上吗?难道是今天白天的其他船已经运走了?”

    夏青冷静道:“都有可能,但是我们现在还是尽快将所负责的区域排查清楚,以防万一。”

    徐长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两人唯一的手电筒握在夏青的手里,两人就像是暴雨中一条小小的帆船,带着一点灯穿梭在风浪里,徐长嬴望着夏青白皙潮湿的面庞,点了点头,“确实,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话音刚落,二人就又准备朝着下一个集装箱堆奔去,突然夏青脚步一顿。

    徐长嬴握着夏青的手立刻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也停了下来,不解地望着他。

    黑色的雨夜中,夏青将雨衣的帽子摘了下来,被雨水淋湿的刘海贴在额前,肃然的神情让他的轮廓此刻显得更加分明立体,他眼睛望着远处的黑暗,却微微偏着头,好像听见了什么。

    “不对,”徐长嬴听见夏青沉声道,“有枪声。”

    什么?

    徐长嬴猛地瞪大了双眼。

    下一秒,耳麦里的公共频道突然炸开般响起严建柏的威严急切的声音:“所有人现在立刻前往3区,齐枫和邵巧巧与歹徒正面交火了!”

    第53章

    第七区与第三区之间隔了将近2公里, 漆黑的雨夜里徐长嬴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了夏青的手,狂风和暴雨倾泄在他的眼前和脸上,雨衣的兜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在了他的脑后。但无论他跑起来有多快, 总有一束光紧紧跟随着他,打在他的脚下。

    待到看见前方被紧急打开的吊机上的探照灯的时候, 徐长嬴才像回过神一样猛地站定了脚步, 他的面上满是雨水,他转过身子一把抓住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夏青。

    此时他们与那盏探照灯还隔着三四堵集装箱墙,在夏青的手电光中,徐长嬴脸色苍白,他紧紧抓着夏青的肩膀, 把他推到集装箱堆的角落, “你在这里等我。”

    将近十分钟的急速狂奔,让徐长嬴的肺几乎要炸开,他在听到齐枫与交火的字眼的时候, 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差点将手无寸铁的夏青带进了交火现场。

    雨中的夏青眉宇间的复杂纠结之情只是一闪而过,接着徐长嬴就听见面前的人道:“好, 你一定小心。”

    夏青说罢就将手电筒塞进了徐长嬴的手中, 但是徐长嬴却没有接过, 而是将手电关闭, 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 徐长嬴看不见面前人的面容,他只是摸索着将夏青的雨衣帽子重新拉了起来。

    手指不可避免地划过夏青冰冷的面庞,徐长嬴揪着夏青的雨帽两侧,低声道:“你就站在这里,很快就会结束, 听到耳麦里安全的消息,你再出来汇合,有任何人路过你都不要出声。”

    徐长嬴没有听到夏青的回复,但他感觉到夏青轻轻点了点头,尽管知道把夏青放在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但心急如焚的他也没有其他办法,甚至有一瞬间气恼就不应该同意将夏青带到港口。

    这时徐长嬴感觉到一双手覆在了自己的手上,“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黑暗里,夏青轻声道,宛若一道清风穿破嘈杂的雨声。

    徐长嬴没有再说话,而是松开了手,冲进了雨中。

    在他赶来的路上,邵巧巧在频道里快速讲了两句话,说对方有两人,有一人向着装卸区逃去了。

    但后面频道里邵巧巧和齐枫都没有再说话,徐长嬴知道她们大概也是借着黑暗暂时潜伏了起来,谈松在最近的第4区,迅速打开了附近的吊机上的探照灯,而方溥心也已经紧急通知了警力支援。

    在进入探照灯的范围之前,徐长嬴先隐在了一个蓝色集装箱的背面,他在耳麦里轻语:“有人看见齐枫和邵巧巧了吗?”

    宋瑜立:“我在东北方向没有看见。”

    余梅严肃道:“西北方向也没有。”

    第3区与第7区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这里也靠近集装箱装卸区,尽管下着大雨,但夏季港口正是忙碌的时候,因此徐长嬴还是能听见不远处的机器轰鸣声,甚至隐隐绰绰的潮声。

    港口的出口都已经被封锁上,除非跳海,凶手们已经无处可逃,而且既然能与齐枫二人相遇,就说明展品还没有被转移,说不定还在集装箱,或者其他角落里。

    21点08分,一阵浑厚的像是汽笛的声音从大海的方向传来,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不对,“船要走了,他们有可能人滞留在这里,但已经将展品转移到船上了!”

    如果能尽快抓到人,哪怕船舶离港,都可以通过海警将其召回,但是如果这时让罪犯溜走,他们就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召回外籍巨轮。

    严建柏威严的声音通过频道:“现在所有人四散开,在附近寻找邵巧巧与齐枫,务必谨慎,见到嫌犯直接开枪!”

    徐长嬴立刻在黑暗里绕着探照灯照明范围外圈打转,谈松将探照灯打开直接切断了罪犯与通往船舶的装卸区的一大片通道,所以“他们”还隐藏在黑暗里,伺机寻找机会溜走。

    第二性别的五感一般都会比beta要敏锐一些,但现在是暴雨的黑夜,几乎除了夏青那样级别的alpha,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摸瞎,徐长嬴调整了呼吸的声音,贴着集装箱急速地前进。

    在向着西方向疾行了不到两分钟,徐长嬴突然闻到了一丝不同于雨水的泥巴味道,他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之前的alpha身份让他的鼻子还保留了除探查信息素之外的敏锐嗅觉。

    是血。

    而且非常的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徐长嬴贴在一个集装箱后门处,他突然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就在同一个集装箱的侧面,也藏着一个人,而且还负伤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齐枫她们还是组织成员。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集装箱上,让徐长嬴无法听清那人的呼吸声,因而他一动也不敢动,很快,他握着枪支的手都要冻僵了。

    “徐长嬴,齐枫和邵巧巧的耳麦定位在你西南方向15米之外。”

    无尽的黑暗里,一个清冽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宛若一道光直接照亮了徐长嬴眼前的迷雾,正是夏青,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从容不迫。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他坚定道,“所以现在正在与你对峙的是罪犯,直接开枪。”

    很奇怪,徐长嬴只觉得心都微微颤了起来,这个人居然通过简单的耳麦定位就能猜出突然停止不前的自己所面对的难关,并且准确又冷静地穿破雨水和黑暗直接给出了答案,但一般人真的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徐长嬴伸出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耳麦,用微不可查的咚咚声示意自己收到了,而这时夏青又准确报出了徐准的方位,离得较远的方溥心和宋瑜立等人立刻就在频道里低声道自己正在赶来。

    大雨里,徐长嬴悄无声息地解开了手腕上的手表,因为重力变化,腕表立刻亮起莹莹绿光,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猛地将手表狠狠投掷到侧前方的集装箱上——嘈杂的雨声里,金属撞击的声音猛地出现在十米开外,彻底吸引住了隐藏在集装箱侧面那人的全部注意力。

    几乎是在腕表砸在集装箱的一瞬间,徐长嬴就俯冲单膝滑轨在雨地里,在人类肉眼无法适应的黑暗里,他果断地压低枪口开了一枪。

    在子弹出膛的瞬息一现的火光里,徐长嬴看见一个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那双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与惊恐。

    徐长嬴准确地击中了这个alpha罪犯的膝盖,枪声与男人的惨叫声几乎是同时响起,而这时徐准已经借着火光看清那人的手里也拿着一支战术手枪,于是直接翻身一脚踹向他的下巴。

    这一切都发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就算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也没法在徐长嬴这样冷酷的暴行下坚持住,瞬间就失去了战斗力,就在这时一束光突然亮起,照亮了徐长嬴的脚下。

    徐长嬴并没有回头,而是又是狠狠一脚踩向蒙面人的拿枪的手腕,可怖的骨头破碎声音让他身后拿着手电筒的邵巧巧无法克制地打了一个哆嗦。

    在邵巧巧的手电强光里,背对着他站在雨里的徐长嬴宛若一个气势狰狞的魔鬼,但齐枫比她反应迅速,直接扑了上去,一把将被缴械的罪犯翻转过来,用手铐将其铐了起来。

    徐长嬴弯腰将那人的手枪捡起递给邵巧巧,接着就一把拉起齐枫,面如寒霜,抿着嘴将她上下迅速扫视了一遍:“你们俩都没受伤?”

    齐枫连忙摇了摇头,她也摘下了雨衣的帽子,一双杏仁大眼望着徐长嬴,甚至还有些没心没肺的嘚瑟:“没受伤,我远远看到集装箱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就掏枪了,这两人反应没有我快,我打中了他的肩膀,他的另一个同伙骑着摩托逃向装卸区了。”

    徐长嬴接过邵巧巧的手电筒,蹲下来晃了晃如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蒙面人,他一把拽下那面罩,只见因为刚刚下的是死手,此时这张明显带有白种人血统的面庞惨不忍睹,鼻子和嘴都在往外涓涓冒血,人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过一两分钟,分散在四面八方的手电筒光迎了过来,严建柏和方溥心等人赶到的时候,徐长嬴正扒开昏死过去凶手的衣服。

    “果然,”徐长嬴阴冷道,“潜水衣,他们不是从码头陆地上离开和进入的。”

    像是应着他的话一般,远处的船舶又一次发出了浑厚的汽笛声,在雨夜中宛若变形的雷声,方溥心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温声道:“既然我们抓住了这个罪犯,还有他们转移展品的证据,马上就可以去申请海警方面处理货轮。”

    徐长嬴站了起来,站在众人手电光束的中央,雨水也在光中显形,如同白色的珠串噼里啪啦落在他的身上,突然徐长嬴偏过脸看向一侧,只见夏青从黑暗里跑了过来。

    夏青只瞥了一眼徐长嬴脚边面目全非的男人,就将目光放在了徐长嬴的身上。

    “你没事吧?”

    夏青的话语刚落,徐长嬴就握住夏青伸过来要摸自己肩膀的手,继而他那标志性的浅笑出现,“没事,这家伙超弱的,可惜他同伙已经逃掉了。”

    离徐长嬴最近的邵巧巧莫名感到几乎就在一瞬间,面前beta探员身上的某种东西突然消失了,那东西像是一层看不见的面具,碎裂之后,徐长嬴就蓦地变回了原来充满亲和力,温和开朗的青年。

    说着,又有更多的人陆续赶来,李嘉丽和班杰明也顶着雨跑了过来,徐长嬴瞥了一眼人群就立刻看向邵巧巧,和声道:“巧巧,你们发现的集装箱在哪里?”

    邵巧巧穿着肥大的雨衣,举着手电筒站在齐枫身边被衬得就像一个小学女生,她指了指徐准身后的集装箱:“就是这个,我和小枫两个人离了大概五米远的时候发现这个集装箱已经被打开了,紧接着两个人影就从边上的集装箱旁边扑了出来,小枫开枪打中这人之后,我们就与他在黑夜里周旋了。”

    众人闻言立刻匆匆走向集装箱的正面,余梅和张齐留在一旁看着昏死过去的罪犯——主要是怕他休克死掉。

    徐长嬴与夏青站在最前面,夏青的手电筒向门户大开的集装箱里一照,之间里面除了码放整齐的装着玉米的蛇皮袋,空空如也。

    宋瑜立愤恨道:“果然被转移走了,我们这边赶紧去联系海警!”

    田成益则比较稳重,道:“跑不掉的,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徐长嬴望着黑洞洞的集装箱内部,默不出声,夏青侧过脸看向他:“怎么了?”

    徐长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心口,摇了摇头,“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惊肉跳的。”

    说着他下意识就要抬手看向腕表,一抬手才想起刚刚手表被他扔了,但突然,他好像看到什么,整个人一僵。

    “夏青,”徐长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手电筒光再往下压一压。”

    严建柏在一旁打着电话通知特警等部门,方溥心正在一旁与老大哥田成益低声商量着联系海警的事宜,这时所有人冷不丁听见徐长嬴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都下意识看向他。

    只见被光折射的白色雨幕中,徐长嬴蹲下身,在夏青的手电光里,伸手摸了一把集装箱的地面。

    饶是严建柏也没有反应过来徐长嬴的做法是何意,齐枫更是直接疑惑道:“小赢,怎么了?”

    “集装箱的地面是干燥的,”徐长嬴回过头,脸色铁青,“雨一直下了四个小时,所以根本没有人进过这里面,更没有从这里搬出展品。”

    齐枫的大脑直接宕机了,而几乎就在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谈松不可置信道:“这两人根本没有进去过?等一下,难道展品不是在这个集装箱?那他们倆蹲在这里是为什么——”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同时浮现出同一个可怕的想法,李嘉丽将手机攥紧,在雨中率先开口,“调虎离山,展品不在3区。”

    方溥心猛地抬起头,看向所有人:“刚刚大家还有多少区域没搜查完!现在我们立刻分组赶去!”

    “等一下,”原本蹲在集装箱口的徐长嬴又突然开口,所有人又一次看向他,只见他缓缓站起,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人群,但又好像是看向黑暗。

    “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少了谁?”众人听见徐长嬴问道。

    齐枫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回头,厉声道:“赵洋?赵洋在哪里!”

    暴雨之中,十几束手电筒齐刷刷照向彼此,黑色雨衣下是一张张被雨水淋湿的疲惫的脸,但没有一张是属于赵洋的。

    邵巧巧立马拿出透明防水袋子里的手机,点开之前夏青也用过的耳机定位界面,她手指飞快滑动,方溥心匆匆走了过去,“他在哪里?”

    邵巧巧抬起脸,清秀的面庞上爬上了难以掩饰的恐惧,“洋哥,他的耳麦失去信号了,无法定位。”

    闻言方溥心简直宛若被枪击中,他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下意识拉起袖口,只见防水夜光表盘上赫然显示现在是,21点21分。

    “来不及了。”

    第54章

    时间回到21点整。

    7区西南角的最南角, 穿着黑色雨衣的alpha警员一脚深一脚浅地疾行在装卸区最外侧的集装箱之间,海水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非常的清楚,装卸区只有远处的两盏探照灯开着, 让他能够通过特定的角度从集装箱之间瞥见那远处的巨型货轮。

    天地之间好像又一次只剩下了他自己,还有他手里烫的似乎要爆炸的手电筒, 赵洋又一次抬起手, 光束随之扫过一排蓝色和红色的集装箱门,他的眼神很好,很快就看见每一道箱门上都有一条细绳,上面挂着小锁一样的封条。

    这种封条都带有编码,而且破坏了就再也无法合上, 所以能够作为快速筛查的依据。

    再有大概100来个集装箱, 赵洋就将自己这一半西南角全搜查完了,但是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难道真的是他们来晚了吗?

    站在集装箱前,赵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黑暗里, 他的手电光束照在他身侧的大红色集装箱门上, 成为了黑暗里唯一的一抹颜色。

    在暴雨中行走整整一个小时, 就算是盛夏, 人体的体温也会大量流失, 赵洋的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用手搓了一把才恢复了一点知觉,但就是这么一搓,赵洋才发现不对。

    他摸了摸右耳朵,坏了。

    他的耳麦什么时候丢了。

    赵洋暗暗骂了一句娘, 接着就调转手电往地上照,除了满是小水洼的水泥地面,什么也没有,最糟糕的是赵洋不知道耳麦是什么时候丢的。

    赵洋快速回想了一下,他记得他与徐长嬴撞在一起的时候,临走时二人还提到了耳麦,所以那时候他的耳麦还没丢。

    该死,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他跑了最起码有两公里了,赵洋又开始摸裤兜,掏出了一个湿哒哒的手机,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来邵巧巧在出发前给了他一个游乐园专用挂脖防水手机壳,但是他嫌麻烦,巧巧就说耳麦是防水的,不用手机应该也没关系。

    望着卡在开机界面死活不动的手机,赵洋气得眼前一黑,今天简直倒霉地冒烟。

    这时又是一阵狂风,在方圆百米无人的码头上,赵洋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面前的雨水,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感觉像是枪声。

    矗立两三秒后,除了呜呜的风声和海浪声,赵洋什么都没有听到,于是他快速开始原路返回去找耳麦——毕竟如果没有办法联系,那剩下100个集装箱里真有问题也没用。

    因为装卸区就是海边,没有了建筑物和大量集装箱群的遮挡,海风比起内陆要狂躁许多,密集的雨点宛若小石子一样砸在赵洋的脸上,他只能低着头狂奔,眼前的可视区域只剩下手电筒照射的一小块地面。

    每一次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小块白色闪光的光斑,走近了都会发现那不过是雨夜里小水坑的反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洋的内心如同火烧,他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出着这种岔子,不仅自己负责的区域没有搜查完毕,而且现在若是其他人有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一无所知。

    正气急败坏时,他靠在一个蓝色集装箱的箱门处,歇了一会儿,用手电筒由近到远晃了两下,只见黑夜里除了黄色红色蓝色的集装箱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这时黑夜里远处海面上的巨轮又拉响了一次汽笛,赵洋的心都被那突如其来的轰隆隆搞得有点发毛。

    会不会那两个展品压根不在这个港口,而是真的跟着新沙港的船走了?

    赵洋这时愈发冷静下来,在暴雨中的寻找一个黑色的耳麦比找展品还麻烦——再说这个耳麦还是夏青那人提供的,丢了就丢了,还能找他赔吗?

    不如直接把之前剩下的100来个集装箱搜查了安心,要是那里面真有未转移的展品,他狂奔5分钟就能找到西南角另一边的徐长嬴。

    打定主意的赵洋就倔头倔脑地脚下方向一转,又低着头冲在雨幕里,他的方向感很准,漆黑的雨夜里手电筒光在面前晃来晃去也不影响他的判断,但突然,他的余光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赵洋重重一停,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他拿着手电往身后的水泥地面一照,只见一个小小的物件躺在五米开外的地面,赵洋心中一阵狂喜,那不就是自己的耳麦!

    果然刚刚自己找也是摸瞎,压根没看见,赵洋心重重落回肚子里,他三步做两步地走上前,弯起腰就要捡起,但突然他动作顿住了。

    这玩意压根不是耳麦。

    那是被剪断的封条。

    瞬间,赵洋的大脑里嗡的一声响了——他刚刚路过的时候真的有这东西吗?这一片他不是已经检查过,没有集装箱的封条被破坏了吗?

    赵洋保持着捡封条的动作,大雨倾斜在他的肩膀后背上,手里紧攥的发烫的手电筒骤然发出滋啦一声,赵洋突然意识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刚刚就在他折返去找耳麦的时候,有人以为他已经离开,所以剪开了这附近的集装箱上的封条。

    所以之前在黑暗中,他并不知道的地方,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那么这双眼睛现在在哪里呢?

    是不是现在正在盯着自己?

    海风卷着雨迅疾地吹拂在赵洋的身上,赵洋盯着地面自己手电照亮的巴掌大光亮,意识到这是方圆百米之内唯一的光源,而他现在身处的这个巨大港口的装卸区,就是这个现代都市的无人区。

    没有人会知道他在这,他还日鬼的失去了全部的通讯手段。

    雨水顺着脖颈流到了赵洋的下巴上,明明体温已经被雨水带走了许多,但在这冰冷的雨夜里赵洋还是猛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突然,赵洋动了动手指,在捡起封条的一瞬间,他熄灭了手中的手电筒光。

    赵洋隐在黑暗里的一瞬间,就抽出了腰间的配枪,借着嘈杂的雨声咔哒一声地上了膛,随即他扑向了最近的集装箱。

    后背贴着冰冷的集装箱箱体,赵洋将耳朵后的芯片关掉——每一个第二性别的芯片都是联网的,非必要情况下不能关闭,一旦关闭所属的行政区里的alpha部门会收到信息。

    除此以外,关掉的一瞬间,年轻的alpha警员感觉周遭的环境像是突然去掉了某一层滤网,更多的气味和更丰富微妙的感官信息涌入了大脑。

    雨水的泥土味和海水独有的腥味比之前要更加浓烈一些,赵洋的信息素等级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是“良”,属于及格线以上,但远远比不上优性alpha——这类人甚至能在人群里分辨几十上百种的信息素,并且能快速处理其传递出来的信息。

    赵洋不由自主想起了徐长嬴和夏青那两人,但很快他又集中起了精神,他一人未必不能解决现在的难关。

    而且那两人算起时间也快搜查完他们那一半了,肯定会在频道里问他,会立刻发现他这边的异常。

    赵洋闭着眼,在磅礴大雨里艰难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两分钟后,他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没有人?

    赵洋又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塑像一样在大雨里等待了足足三分钟。

    除了雨声和风声,没有声音。

    赵洋摊开了自己被雨水侵蚀地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掌,他在黑暗里盯着这一块小小的封条看了许久。

    难道这个封条是以前的集装箱遗留下的?

    赵洋不敢轻举妄动,但这时他看到远处装卸区的巨大探照灯突然又亮了一盏,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17分了,这艘外籍巨轮很快就要离港了。

    就算这时犯罪分子把集装箱的货物拿出来也赶不上了——说不定趁着他离开的时候,货物已经被转移了。

    失去耳麦的赵洋无法向严建柏等人传递消息,但也无法忍受罪犯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可能,于是他决定冒险确认一下,检查一下这附近的集装箱堆里是否真的有封条被破坏了。

    赵洋将雨帽摘了下来,手里紧攥着手枪,悄无声息地移动起来,因为注意力极度集中,他的信息素也释放到了一级干扰浓度,尽管雨水会影响,但方圆五米内如果有其他alpha或者比较明显的味道和声音,他都会比平常时更容易察觉。

    赵洋贴着箱体转了一圈,缓慢移到最近的一个集装箱堆的正前方,这也是距离他捡到封条最近的一个集装箱,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赵洋快速地打开了手电筒,在光亮下,他看见三个红色集装箱门上的封条完备。

    松了一口气后,赵洋开始检查周遭的其他集装箱堆,连续检查了三个10个集装箱组成的集装箱堆,都没发现任何封条被破坏的痕迹。

    赵洋开始怀疑他手中的封条真的是以前工作人员随意遗弃的报废品,他举着手电筒晃了晃面前的箱门,就在这时,那被夏青暴力维修的手电筒又发出一声不妙的滋啦声。

    “靠,”赵洋没忍住低声骂出声,接着他熄灭手电筒,准备节省电调转方向继续去检查一开始剩下的集装箱,刚跑了一百来米,他身后又一次突然传来浑厚的汽笛声,赵洋知道这是起航前的最后的一次了。

    此刻已经是21点25分了。

    赵洋又一次在雨中的集装箱边站立,不由得心想现在再去检查真的还有意义吗?

    三秒后,尽管没什么意义,赵洋还是打开了手电筒,回过头。

    蓦地,他愣住了。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正对着自己,并且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这个大敞的箱门简直像一只潜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阴森地盯着自己看。

    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情绪宛若电流游走在赵洋血管里,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并且下意识急速后退远离这个大开的箱门,怎么回事——这个集装箱的门刚刚不是还是紧闭的吗!为什么现在是敞开的!在他离开的短短几分钟里是谁打开它的?

    “是谁!”赵洋持枪直指集装箱里的黑暗,在风雨里那集装箱打开的门洞就像是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口,引诱着猎物自己钻入其中。

    海风骤然收紧,那集装箱的门被狂风吹动,开始来回摇摆起来,瞬间的惊悚让早已疲惫的赵洋生了反骨,他惊少怒多,将手电筒用左手拿着,开始一步步逼近那集装箱。

    “我不管谁在里面,现在就给我出来!我开枪了!”

    没有任何人回答,赵洋的信息素释放地更加汹涌,几乎在一瞬间就充斥满了周围,他缓缓靠近集装箱的门口,手中的手电筒也逐渐照亮集装箱内部。

    赵洋没有感知到任何人,这不可能,除非这个极端性别组织使用了beta的罪犯,或者他能像夏青那样有着强悍到可怕的信息素控制力——但优性和极优性可不是那种烂大街的玩意。

    难道在他返回去找耳麦的六七分钟里,一直在黑暗里盯着自己的人快速打开箱门将货物运出去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赶在货轮驶离之前才转移展品?

    赵洋知道他现在无法回头,无论这个集装箱里有什么情况,他都要第一时间独自面对,他面对的是一场代价巨大的赌博。

    最好的情况就是这个集装箱里没有人,但有展品被转移的痕迹,那么他就可以全身而退迅速去告知严建柏上报公安厅截停驶离的货轮。

    除此以外,就是最坏的情况——还未成功转移展品的组织成员正藏在黑暗的箱体里,失去耳麦的他将会孤身面对两人以上的犯罪团队。

    暴雨冲刷着赵洋的黑色雨衣之上,赵洋握紧了手中的枪,他的大脑已经全部放空,心里蓦地变得无比平静,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思考的余力——这一瞬间乌黑的云层骤然打了一个闪,他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先于那回荡在天空与海面的沉闷雷声一秒迈了进去。

    闪电未歇,手电筒强光就照亮了狭窄封闭的箱体,赵洋的枪口直指之处,一张苍白铁青的人脸正蹲在黑暗里直勾勾地望着他。

    妈的,果然赌错了。

    五分钟前。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LEBEN现在才开始转移256号和327号展品?”从高空俯视,在由集装箱堆成的巨型迷宫里,一个个光点急速分散在各个方向,李嘉丽急促但疑惑的话语在频道内响起。

    因为无法确认赵洋是否是在赶往交火的第3区的路上,还是在第7区遭遇了不测,所以所有人分别狂奔在第7区通往第3区的5条主要线路上。

    徐长嬴、夏青和宋瑜立在第4条路线,宋瑜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大声道:“这完全想不通,明明这个货轮是在今天下午5点就停靠,今天暴雨6点天就黑了,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动手!”

    “因为展品本就不是跟随今晚的货轮离开,”夏青沉稳如水的话语在频道里响起,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48小时本就是一个谎言,这是故意释放的错误信息,大卫城应该是发现我们出发前往港口时才意识到警方已经知道他们转移展品的手段,于是匆忙动手将原本明天凌晨发出的展品紧急转移。”

    夏青的话让重案组所有人都豁然开朗,立刻理解了今晚LEBEN的许多诡异的行为,暗网果然向警方释放了烟雾弹,它们再嚣张也不可能冒失去展品的风险将展品送给“Faust”,毕竟那可是近千万美元的交易。

    但是大卫城也万万没想到,警方会这么快地发现了他们的航线秘密,并抢在他们的计划之前闯入了码头,因此双方竟然在同一起跑线开始了猫鼠游戏。

    “9点28分了,现在再迟也应该已经被转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赵洋!”方溥心厉声道。

    “夏青。”

    暴雨的嘈杂声里,徐长嬴的声音却突然清晰起来,夏青停下脚步,他身边的宋瑜立却没有听见,向前跑了一段。

    “你听到什么了吗?”没有温度的手电光线里,徐长嬴站在雨中,微微侧着脸,他的面容和话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异常冷静,像是彻底剥离了情绪。

    夏青定定望着他,望着那张苍白冷峻的脸,摇了摇头,“没有。”

    极优性alpha的感知能力在生理上确实是超出了其他人,这也属于外激素刺激下的生理优势,但身为beta的徐长嬴却仍矗立在雨中,他望着黑夜的眼中溢着某种汹涌的光芒。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砰!”

    雷声炸开的一瞬间,赵洋手中的枪也同时迸发出了火光——子弹准确命中那张可怖面庞的眉心,但在扣动下扳机的同一秒,赵洋浑身刚躁动起来的血液就被理智强硬的压了下去。

    因为,这张脸并不属于活人。

    赵洋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握着枪,拽下了还在滴水的雨帽,一步步走进了黑暗狭窄的集装箱里,鼻腔里很快就充满了浓烈的面粉味,他转过堆叠在简易木架之间的蛇皮袋,在那个死人面前蹲了下来。

    手电筒的冷色调光线里,赵洋看清了这张狰狞而又熟悉的脸——327号展品。

    说句对不起逝者的话,情绪刚经历过极限过山车的赵洋蹲在青铜色的人体雕塑面前,有些恶劣地想着:

    他刚刚这一枪好像至少打掉了夏青的一百万美刀。

    赵洋进入这个集装箱的一瞬间,他就确认了这个箱体里并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物——不仅是信息素的感知,还是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确实没有什么能够藏匿起大活人的地方。

    装着面粉的蛇皮袋被整齐码放在一起,中间用专门的木头架隔开,不过十步就能够走到对面的铁皮墙壁,而327号就被安置在靠近箱门的架子中间,露出的大半张脸出现在面粉袋子之间的空隙处,乍一看真像一个人猫在集装箱里。

    至于256号,也堆在右边靠里面的架子中间。

    但是赵洋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手里死死攥着手枪,他可没忘记这个集装箱是被突然打开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展品为什么没有被转移走,但是打开这个集装箱的人一定还盯着他看。

    滚烫的手电筒现在反而给赵洋一点点宽慰,在这个全是死物和死人的半封闭黑暗空间里,竟然只有这玩意能给他一点温度,赵洋靠在最里侧的金属箱门上,手电筒的光束照在面粉架上,两个摆着不同姿态的可怕活人雕塑隐在黑暗里让人很难不觉得膈应。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这里蹲着,等着严建柏他们找来,一个是跑回去报信。

    但都有风险,因为现在打开集装箱门的罪犯并不知道他失去了与其他人的联络,最好情况是他们看见自己找到集装箱就此放弃行动主动离开了,但要是他们还蹲在暗处,很快就会发现严建柏他们没有立刻赶到,也就能揣度出自己失去通讯手段的事实——这对只有一把手枪的他来说就完蛋了,游戏直接OVER.

    该死,要是他没丢掉耳麦就好了。

    赵洋用拿枪的手腕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换了一个蹲姿,好在这个集装箱里虽然又黑还有死人,但是比外面暴雨狂风要好点,体感还更暖和些。

    突然,赵洋眼前一闪,眼前256号和327号的人影也在黑暗中晃了一下,视觉效果相当瘆人。

    “妈的,”赵洋看着手中发出可疑滋滋声的手电筒,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心里暗道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我手头的电子设备就剩你了。

    似乎听到了赵洋的心声,手电筒短暂稳定了一下光照后,开始了爆闪。

    赵洋差点吐血,他恼火地看着明明灭灭的光线,心想这要是外面罪犯还蹲着呢,指不定以为自己在打什么灯语暗号。

    狭小沉闷的集装箱里,赵洋甩了甩手电,但那玩意还和爆射灯球一样疯狂频闪,而且也不知道还能闪多久,一会儿照亮活人塑像的扭曲背影,一会儿照亮精装面粉上的英文字母。

    赵洋无奈之下,突然福至心临,想起了夏青砸手电筒的传统修法,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办法,也只能有样学样,抡起胳膊狠狠将手电筒向身后的铁门砸了一下。

    “铛——”

    手电筒疯狂爆闪了一秒,光束重新恢复了稳定。

    但在手电筒恢复光照并没有给赵洋带来欣喜之情,反而让他整个人几乎落入了冰窖之中,此生从未感受到的绝望和惊悚感在脑海里如炸雷一样响起——因为,当他手电筒砸在铁门上的一瞬间,那不在预期中的金属碰撞声告诉他:

    铁门背后是空的。

    后面有人。

    第55章

    完了。

    电光火石之间, 赵洋来不及思考,迅速调转枪口对着身后开枪点射。

    枪声与惨叫声在狭窄黑暗的集装箱内爆发出来,又被湮没在暴雨和海浪声之中。

    手电筒滚落在地面上, 在血泊中又一次发出短促的滋啦声,在其照亮的“箱门”角落里, 金属的摩擦声缓缓响起, 隐蔽的铁皮被拉开。

    一张泛着青灰色,轮廓不似人类的脸出现在折射的光线中,宛若厉鬼。

    那是与梅菲斯特极其相似的石膏面具。

    赵洋的右上臂被打了个对穿,血溅在集装箱箱壁上,手枪也掉落在散落的面粉周围, 剧痛让他的躯体肌肉猛烈收缩起来。

    可恶可恶可恶!赵洋痛得视线模糊, 他怎么大意了,这个箱体的深度与外表差了足足一米!

    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发现里面有人?他可是把芯片都关闭了,信息素释放到了最强的浓度!

    但来不及思考, 赵洋抛开恐惧和惊诧,下意识地扑向了掉落在血泊中的手枪。

    “啪。”

    “啊啊啊啊啊——”伴随着清脆短促的枪声,又是一颗子弹洞穿了赵洋的左大腿, 而在赵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 从那铁皮的背后居然又走出一个面具人。

    这两人除了面具的表情不同, 穿着几乎一样, 全副武装的黑色作战服, 手中的战术手枪都装配了消音器,宛若来自地狱的鬼魂突然出现在集装箱里。

    赵洋痛得眼眶一片滚烫模糊,但还是死死盯着面前距离自己只有5厘米的手枪,但下一秒,一只黑色皮靴就当着他的面, 轻轻地踩在了他的配枪上。

    赵洋忍痛仰起脸,望着那隐在黑暗里的非人面具,咬牙切齿道:“你们是谁?”

    为什么会藏在集装箱里,到现在才出现?

    寂静的集装箱里没有人回应他,但下一秒,赵洋就感觉整个集装箱仿佛燃烧了起来——信息素压制。

    不可能,这不可能,赵洋的脑子嗡的一声响了,因为强烈的信息素侵蚀着他的大脑和全身的神经感受,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呼吸就变得困难,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胸椎骨被压迫般的“咯吱”声。

    这竟然是两个优性alpha!

    更高等级的“威慑”意味的信息素可以在生理上对更低等级的alpha造成伤害,这也正是这个人类社会吹捧优性alpha的原因——这看似就是超越普通人类的力量。

    但是,这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生理性涌起的恐惧情绪让赵洋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恶心,以及无尽的怒意,他攥紧拳头,咬紧牙齿,用尽全部的力气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去抵抗这些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

    此时,第一个面具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并不熟练但全是寒意的中文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赵洋浑身是血,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爆发出一股巨力支撑起半边的身子,满是血污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宛若暗夜里的篝火,他死死盯着冷硬光线中如鬼魅般的石膏面具,咬着牙骂了一句:

    “懦夫。”

    “啪”,话音未落,面具人就用枪托狠狠砸在赵洋的太阳穴上,将他又重新打趴在地面。

    另一个身材同样魁梧的面具人抬脚跨过赵洋,朝着集装箱外部走去,冷冷丢下一句英语,“直接解决他,别耽误我们时间。”

    尽管英语不好,但赵洋还是听懂了这句话,他开始变得昏沉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要结束了吗。

    他听到面具人2号说完后,集装箱里很快响起了窸窸窣窣塑料制品摩擦的声音,那应该是在打包展品,强烈的意志让赵洋决心再拼死一搏,他猛地释放出全部的信息素,以争取时间抢走面前的手枪。

    但就在下一瞬间,赵洋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于本能的生理性恐惧与怯弱情绪如同洪水一样席卷了他的每一根血管,心脏跳动频率瞬间急速上升,他的胸腔仿佛被巨石压住了,连同呼吸一起被外来的力量压制住了。

    那是超过赵洋前半生想象和经历的信息素压制强度。

    这时,赵洋才绝望地意识到优性alpha与普通alpha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这两个罪犯看似沉默但早已从他信息素的微妙变化中发现了他的意图。

    并还能释放比之前强上十倍的信息素,将他轻松压制。

    “虽然是个alpha,但依旧是个贱民,”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失去了全部反抗能力的年轻警察的眉心。

    威慑的信息迅速侵入了赵洋的本能机制之中,从潜意识逼迫着他放弃抵抗,臣服在这些罪犯的脚底下。

    好恶心,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样的劣等畜生萌发屈服和惧怕的心理。如潮水一样的海量信息素如同看不见的网包裹住了赵洋,他几乎无法控制内心疯长的软弱,脑子里的求饶念头也在疯狂翻涌,更何况他现在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他不要,他死也不会对这些畜生求饶。

    “呵”。

    他面前的面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用那古怪的中文对前面打包展品的同伴冷漠道:“内地的警察都是这样愚蠢吗?就像一条想成为人的狗。”

    “准备好了,你处理一下。”面具人2号说了一句简单的英文。

    赵洋还来不及思考这两个罪犯是通过什么手段转移256和327号展品的,一只手就狠狠薅起了他的头发,将他向集装箱开口处移动,也远离了角落的手电光。

    黑暗里,赵洋撞上好几个木架,他的右手和左腿几乎已经被废了,强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就在这里,给我一分钟。”黑衣人如同扔垃圾一样将赵洋扔在地上。

    杀人是不用一分钟的。

    “我们必须要给这里的警察留点纪念品。”伴随着蹩脚的中文的是一束刺眼的光线,面具人手中多了一支钢笔样式的临时光源。

    而下一秒,赵洋睁开被血液侵染的眼睛,一把纤薄如纸的袖刀出现在他的眼前,只一眼,他就知道割断沈锋喉咙的应该也是这种刀。

    但是,这把刀并没有贴上自己的喉咙,他的左耳在下一刻发出了尖锐剧烈的疼痛——

    “恐惧是开始赎罪的必须过程。”这一句是英语,赵洋没有听懂,但见证了沈锋被行刑全过程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开始拼尽全力的挣扎起来。

    一时间面具人没有料到这个中国人还能有挣扎的力气,由于动作幅度过大,锋利的刀刃从赵洋的耳廓到颧骨来回划出了好几条深深的伤口。

    “该死!”面具人终于怒了,一瞬间比之前还要汹涌可怕的信息素从这个alpha身上猛地释放出来,赵洋如同被卡车碾压一般,瞬间浑身的肌肉就失去了知觉。

    “我需要完整的割下你的脸,你破坏了雅赫维定下的仪式。”面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英语。

    这时原本蹲守在一边的犯罪成员将集装箱的门轻轻掩上,脚步声在集装箱里响起,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在赵洋的脸上。

    面具人2号十分娴熟又残忍地直直跪了下来,他的两个膝盖准确地压住了赵洋的胸腔与咽喉,几乎一瞬间就让这个顽强的年轻警察双眼充血,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事物。

    “好好体会恐惧,恐惧也会成为你赎罪的一环,无知是你最大的罪行,你身为新人类却不知主的存在,反而成为维护卑贱之人的鹰犬,你没有权力以这罪容去观摩我们的主。”

    跪在他身上的黑衣人冷酷地用中文细数着奄奄一息的赵洋的“罪行”。

    方才没有听懂英文的赵洋终于知道他们是要剥掉自己的脸,刺眼的白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照的他几乎无法睁开眼,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剧痛,赵洋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害怕,但此刻胸腔如同山一样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压垮了。

    好可怕。

    不想死在这里,不想在这里死,不想现在死。

    不想被恶心的信息素压制,丧失了所有身为人类的尊严,不想这么害怕。

    下一秒,尖锐的剧痛再次从左边耳廓开始迸发,并且迅速向着下巴蔓延,赵洋知道黑衣人已经开始娴熟地剥起了自己的脸,人在被肢解的过程就是大自然里动物被猎杀的过程,逐步丧失对躯体控制的恐慌要比死亡更可怕。

    赵洋的头被死死按在在地面上,温热的血液滑过了他的耳朵和眼眶,他在一片血红中看到了一双隐在黑暗中充满恨意的眼睛。

    恍惚中,他知道那是256号的双眼,那是已经失去任何生命的人类的双眼,她们在死之前也会这么绝望吗?

    每个人死亡前的感受一定都不一样。

    那个人死之前也会感到这么害怕吗?

    在无尽的绝望和恐惧之中,赵洋看见了一个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背影,高高挂在看不见的横梁上。

    “他在说什么?”死死压在年轻警察脖颈上的面具人2号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英语。

    正在“行刑”的面具人听到同伴的话语稍微停了停手中的动作,他微微抬起头,只见浑然已经是个血人的‘罪民’双眼望着侧前方,嘴唇不停颤动着,起先他把这当做了普通的抽搐。

    但确实好像是在说什么。

    面具人攥着刀微微侧了侧脸,敏锐的五感让他很容易就听清这个alpha口中喃喃的话语。

    “他在说等等我,”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穿了出来,他瞥了一眼同伴,漠然道:“这里的警察都没有信仰,不用在意。”

    外面的风雨骤然变大,拍打撞击箱体的声音更加清晰和明显,身为雇佣兵的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活计,他曾经最快的记录甚至只要45秒就能完整剥下一个人的脸,此刻面具人重新将刀刃插回冒血的伤口里。

    但也许是觉得这个将死的警察最终都没有臣服他们的信仰,跪在赵洋咽喉处的面具男2号低下头,傲慢地再次用英语道:“雅赫维会救赎你的信仰,但如果不心怀感激,你将永世堕入火焰之中。”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持刀的面具人手下一用劲,享受着颤抖的肌肉中迸发出血液的快感,眼中散发出嗜血的光芒,哑声威慑道:“我们是洗礼者。”

    专门洗礼这世间无知的钝物,轻视万能的雅赫维的贱民的神圣使徒。

    因为手底的贱民在几十秒后就会死去,这两个傲慢的洗礼者都说着流畅的英语,享受着暴力和血腥带来的无尽快感,以及高等级信息素带来的膨胀的权力。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黑暗里,同样的英语,但一个陌生的声音森森响起。

    一瞬间,面具人握着袖刀的手僵住了,遍体的血液好似倒流一般,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如电流一样蔓延开来!

    不可能!!!!!

    是谁在那?

    面具人瞬间转过头,但一颗呼啸的子弹在千分之一秒从黑暗中破空而来,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左眼,还未等子弹穿出脑后,另一颗子弹就紧跟其后命中了他的心脏。

    啪嗒一声。

    双膝下跪的面具男2号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同伴手中的紧急电源滚落在地上,直到面具人轰然栽倒在地,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石膏面具后面涌出,他才听清了那震慑天地般的枪声!

    这不可能!!优性alpha也不可能潜入他们的信息素范围之中!

    面具男2号迅速端起手枪指向箱门方向,下一秒一股迅疾的狂风裹挟着暴雨瞬间扑在他的脸上,只见半分钟之前他掩好的箱门竟然大大敞开着!

    “你是谁!”这个傲慢的雇佣兵平生第一次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他举枪调转方向,强光光源却只照出普通的面粉与裹在塑料袋中狰狞的活人塑像。

    突然,他看见了一团黑影,但下一刹那他的眼睛就被一股粉末猛地迷住了,慌乱之中,咔哒一声。

    他的心口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砰!”

    如同魔鬼之声,枪声在黑暗中连续响了三次!

    那个黑影宛若一只疯狂的野兽,散发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甚至没有等到面具人2号抬起握枪的手,对方那如同教科书般标准的莫桑比克枪法就已经在他的胸口和眉心开了三个洞。

    怎么可能——会是beta?

    他们怎么忘了,能够屏蔽信息素压制的除了更高等级的alpha,还有一种人。

    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

    死前一瞬间,面具人2号还不可置信地扒住身后的面粉堆,但最终还是没有看清这个疯子的脸。

    在晃荡的光线中,两个罪行罄竹难书的“洗礼者”在短短三秒不到的时间里全部暴毙,大量的血液迅速在集装箱内积成一条蜿蜒的小河,浓厚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是这个空间内仅存的味道。

    赵洋躺在血泊中,无尽的绝望和疼痛已经让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就在他的左半边脸皮被揭开的前一秒,他恍惚间听见黑暗中突然响起了枪声,就像噩梦一样,下一瞬,压在他身上的所有重担全部消失了。

    紧接着,他听见了穿破混沌的怒骂声。

    “他妈的还敢问我是谁!他妈的!去你妈的主!我操|你妈的雅赫维全家!我他妈一定会杀了你们全家!”

    徐长嬴的怒吼声响起时,面具人的临时光源正好滚落在赵洋的脸侧,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恶狠狠地掀开压在他身上的面具男,接着他就看到了徐长嬴那张他下地狱也能记住的脸。

    徐长嬴只看了躺在血泊里的赵洋一眼,就瞬间呆住了,他似乎没有料到面前会是这一番场景,这个方才凌厉狰狞的精英专员面上闪过了一丝茫然,他尝试般地抬了抬手,但又顿住了,明明身经百战但这一刻他却好像手足无措。

    “操!”徐长嬴猛地转过身,一脚将狠狠踹在面具人2号的脸上,力道巨大到将这个足有一米九的雇佣兵踢翻在面粉架子上,面粉袋纷纷掉落压在了尸体之上。

    那个面具也四分五裂,黑暗里一张典型的高加索面容露了出来,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流露着死前的惊愕。

    赵洋看见徐长嬴喘着蹙起双目赤红地盯着自己看,在昏暗逼仄的集装箱里,冰冷的水珠滴在他的脸上,感觉就像是徐长嬴的眼泪一样。

    “赵洋你别动,别睡!千万别睡听到没有……”徐长嬴跪在地上,他拧开了手电筒,强度更大的光照射在赵洋可怖的面容上,赵洋艰难地微微动了动眼皮。

    在死亡气息蔓延的狭小空间里,徐长嬴双手颤抖,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摸不出什么派上用场的东西,一秒之后,他才像回过神一样仓皇地匆匆脱下雨衣。

    徐长嬴直接将雨衣里的T恤脱了下来,紧急按压在赵洋脸颊的可怖伤口上,鲜血如同红色墨水一样瞬间浸染了浅色T恤,徐长嬴同时打起手电筒检查其他的两处枪伤。

    大腿的伤势不太妙,徐长嬴趴在地上找到了面具人尸体旁的袖刀,将雨衣割开紧紧扎在了赵洋的伤口上方,暂时止住了血,就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听见了身侧的赵洋哑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什么?”徐长嬴脸色苍白,满手满脸都是血,伏在赵洋脸侧听着。

    “我,把耳麦丢了。”赵洋艰难道。

    “他妈的有也没用,”徐长嬴摸了摸赵洋的头发,指着耳麦,面上露出了干巴巴的微笑,“这玩意在一百米外就没信号了,这边肯定装了屏蔽仪,再等5分钟,齐枫夏青他们就过来了。”

    大雨倾泄在箱壁上,失血过多的赵洋感觉徐长嬴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率变慢,徐长嬴所说的5分钟变得非常缓慢,这个充斥着血腥黑暗的集装箱好似一艘在海面上摇摆的船,天旋地转。

    嘴里突然传来怪异的苦味,赵洋动了动眼珠,就看见打着赤膊的徐长嬴握着他的手,居然还对他眨了眨眼,“哥们的薄荷糖这辈子只分给你一个人吃,味道不错吧。”

    被疼痛折磨的赵洋要不是脸太痛,都想骂一句徐长嬴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给他吃糖。

    但下一秒,赵洋又睁开了眼,看见了徐长嬴被强光与黑暗分割的侧脸,他反应过来了:“你每天都吃这个?”

    “清热降火,保肝养肾,”徐长嬴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眸清亮,“附带一些稳定血压和心率的副作用,对普通的alpha更是有强效,这次是紧急情况,下次就不给你了。”

    徐长嬴这人开玩笑说的话永远都是最可怕的真话,当药片在口中化开的三十秒后,躺在地上的赵洋感觉脑子里巨大的耳鸣都骤然减轻了,这分明是某种人工合成的激素,而且是限制级别的-

    目前信息素紊乱症的治愈率只有百分之20,而且都有严重的后遗症。

    徐长嬴轻轻掀开赵洋脸上的T恤,看了一眼就又紧紧继续按压住了,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浮夸表情,仿佛两分钟前泫然欲泣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捂住心口,“还好,感觉不是很难缝,就当免费拉皮了。”

    赵洋知道他没话找话说是在让他保持清醒,防止昏迷休克,口服激素让他心率重新攀升,终于攒起了说话的力气,“为什么你会找到我?”

    “秘密,”可恶的beta又故弄玄虚。

    “你妈的,”赵洋艰难骂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徐长嬴起身蹲在面粉堆里打着手电筒,印着马来西亚标签的面粉袋因为刚刚的打斗破了好几袋,洒在刚刚被踹翻的面具人2号身上红红白白一片,徐长嬴也不嫌死人膈应,直接扒下那人的身上的马甲盖在赵洋身上。

    甚至他还像掖被子一样掖了掖,这作战服还是顶好的户外用尼龙面料,保温透气效果一流,给失血过度的人保持体温很合适,徐长嬴拍了拍赵洋的手:“别嫌弃,一定撑到救护车来。”

    赵洋头昏眼花,只觉得被那马甲上的信息素熏得想吐,恶心道:“你他妈的,一个人干了两个优性,地表最强啊你。”

    徐长嬴手电光扫过面具人2号那张死人脸,仔细看了一秒这个白种人雇佣兵的瞳孔,切了一声:“什么优性alpha,优性又不是便宜大白菜,这明明是吸了glory的冒牌货,而且量很大,大脑指不定都水肿了,精神亢奋到我蹲在集装箱边上都没发现。”

    说罢,徐长嬴拿着手电筒又继续晃了一下,继续搜寻这人身上还有什么现在能用上的东西,刚抽出一把军用匕首,就准备扒下这人的外套穿上,这种战术外套一般都是防水的双面,里面泡了血,外层可以翻过来穿上。

    徐长嬴说干就干,立刻放下手电筒就准备扒外套,边上的赵洋还正问着,“你不会也要穿这死人衣服吧?”

    “不然呢,我光着上半身去雨夜里裸奔给你找救援吗?”徐长嬴笑骂了一声。

    说着,徐长嬴手下一扯衣服,“我去去就来,别害怕——”

    徐长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摸了摸手中的衣服,又抽出手,看了看干净毫无血迹的手掌,接着猛地撕开面具男2号的T恤。

    三代碳纤维防弹衣。

    徐长嬴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彼时的赵洋正奇怪为什么徐长嬴的声音突然停了,明暗交错的光影里,他感觉到徐长嬴猛地扑向自己,下一瞬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短促闪过的火光。

    “咻”。

    是熟悉的消音枪的声音。

    第56章

    第7区的港口边缘, 夜晚的海浪在潮汐作用下不断拍打着人工岸堤,与暴雨声交错在一起,构成无尽黑暗之中的交响乐篇章。风雨中, 四个黑影沿着钢制栏杆一路疾行,脚步声也湮没在雨水与海水声之中。

    终于, 为首的人影停下了脚步。

    “这里。”那人以不容置喙的语气低声开口。

    话音未落, 四盏强光光源在黑夜中骤然亮起,像是永夜中突然升起的四轮白日,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照在海里,将紧紧贴在岸堤下缘的一条钓鱼式快艇瞬间照的分明。

    “不许动!”“把枪放下!”齐枫与宋瑜立站在最前面,他们并排将枪口对准那船上的两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黑衣人们只惊诧了一瞬间, 就眼神凶恶地摸向腰间, 比他们更快的是齐枫与一旁的谈松,两人几乎同时开枪,谈松一枪打在快艇的船身上, 而齐枫则是毫不留情的一枪打中左边黑衣人的肩膀上。

    但这两人竟然毫不畏惧枪火,右边的黑衣人下意识就扑向船尾要开启发动机。

    但就在下一瞬间,这两个罪犯感觉眼前的海面扭曲了, 他们同时猛地扑倒在船上, 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其中的黑衣人艰难地抬起头, 面罩下的双眼中满是毫无掩饰的惊惧之意。

    站在岸上为首的人摘下了雨帽, 被海面折射的微光照亮了他那如冰霜的面庞。

    “展品在哪里?”

    夏青定定看着被信息素压制而被迫匍匐在船只上的黑衣人, 如同看着已死之人,冷冷地用英文道。

    集装箱里,赵洋被徐长嬴护在身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从箱壁边上缓缓站起的面具人。

    “徐长嬴!”

    徐长嬴并没有出声,但下一瞬他就双手撑在地上, 凶狠地扑向了那诡异重生的面具人,并在下一秒,将袖刀狠狠插进了面具人的大腿里并狠狠转了半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的惨叫声在集装箱里骤然爆发,他还未站起就又被徐长嬴扑倒在地,两人一起滚进了面粉木架里,一时间,粉尘和木刺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面具人的面具也就此跌落,徐长嬴看见了一张东南亚面孔,这人的左眼已经被他之前的子弹洞穿了,但是却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穿过他的大脑,大量的glory让他对痛觉的感知大大降低,加上第二颗子弹并没有洞穿他的心脏,才让他如同鬼魂一样再次“重生”。

    该死,经验丰富的徐长嬴在第一枪击中的一瞬间就感觉到这一枪并不致命,所以本能地补了第二枪,但他大意了,忘记了这个邪教分子穿了防弹衣装死的可能!

    徐长嬴压在面具人的身上就去抢夺这人的枪,但这个东南亚裔罪犯却异常狠厉阴毒,腿上和眼睛的剧痛都无法让他消去杀意,而是狠狠踹向徐长嬴刚刚中枪的小腿!

    饶是刚刚提前吃了过量的“薄荷糖”,徐长嬴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踢痛得眼前一黑,心率狂升,而这个面具人瞬间抓住了徐长嬴的破绽,迅速调转枪口就指向徐长嬴的脑门。

    徐长嬴肉搏的阴毒心思却不逊于这个邪教罪犯,被踢中枪伤的一瞬间就狠狠拔出了对方大腿里的袖刀,面具人痛得面目全非,开枪时枪口一偏,在徐长嬴的脸颊处擦出一条深深的血口子。

    徐长嬴的枪落在了五米开外,于是在血泊与面粉里徐长嬴与面具人就手中的消音枪开始了殊死争夺,面具人力气奇大无比,徐长嬴满脸赤红,他喘着粗气,终于找到机会,一头狠狠撞在面具人的脑门上,让他本就被打穿的左眼迸发出剧痛。这时徐长嬴找准时机,握住面具人持枪的手向上一掀,强行扣动扳机。

    一连十一发,子弹在箱门处弹跳,有惊无险地没有弹射在赵洋和徐长嬴的身上。

    将手枪里的弹夹被清空后,徐长嬴迅速收手,手里攥着袖刀猛地扎进面具人的左眼里。

    “你这个卑贱的奴隶!”徐长嬴听见这人痛苦地大喊了一声越南语,但是他没有收手。

    “不,我可不是奴隶,”徐长嬴的咽喉也被面具人狠狠掐着,他一边攥紧袖刀阴狠地转着,一边涨红着脸艰难用英语嘲笑道,“我是你那傻逼主的亲爹,你该喊我一声玛利亚妈妈。”

    徐长嬴这番辈分错乱的伦理流氓话术果然激怒了面具人,他开始挣扎翻滚,想要将徐长嬴重新压制在身底下,但徐长嬴却趁着他手劲一松,立刻抽出袖刀狠狠捅向面具人的胸膛。

    但是在黑暗里,他没有注意面具人趁机抽出了腿上的匕首,徐长嬴意识到的时候立刻翻滚躲开,但是对方的匕首还是在他的腰腹部狠狠划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徐长嬴痛得太阳穴的青筋狂跳,这时只见那面具人扶着破损的面粉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比起徐长嬴,他身上开的窟窿还多了一个。

    “为什么!”这个罪犯双目赤红,他脚下正好踩着临时光源,他狠狠碾碎那盏小灯,用蹩脚的中文恨道,“明明只是一个下贱的beta。”

    徐长嬴攥紧袖刀,站在纷纷扬扬的面粉尘埃之中目光炯炯,以极其轻蔑的语气道:“是吗?你也不只是个冒牌货吗?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优性吧?明明只是一条狗还有脸装上等人。”

    被卑贱的beta拆穿身份的罪犯几乎失去了理智,恶狠狠扑向了徐长嬴,徐长嬴身后就是赵洋,他当然不能让这人得逞,他也拖着满是血口子的身体扑向面具人,两人又一次扭打在面粉堆里。

    五分钟为什么会这么漫长。

    徐长嬴将一把面粉狠狠糊在罪犯的脸上,手里的袖刀就朝着罪犯的脖子扎去,但还是被罪犯给扭头躲开,相应的他的肩膀又被开了一个口子,徐长嬴痛呼一声,抬起头正好看见面前的327号展品正透过塑料薄膜一脸惊恐悲痛地看着自己。

    与此同时。

    随着海浪不断摇晃的快艇里,黑衣人蜷缩在甲板之上,严建柏等人已经紧急赶到,但是他们与先前的齐枫等人一样,只能被迫站在五米之外的岸堤,警惕又焦灼地举着枪对准那两个穷凶极恶的邪教分子。

    狂风暴雨之中,夏青孤身站在岸堤之上,数道刺目的光束照射出他挺拔笔直的身形轮廓,他那清冷的声音如同利剑穿破汹涌的浪声,再次重复道:“展品在哪里?”

    快艇里的一个黑衣人在极高等级的信息素压迫下,四肢的肌肉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但是对于组织的恐惧以及对教义的信仰让他们依旧没有吐出任何信息。

    齐枫恨不得上去将这两个罪犯活撕了,但她还是被谈松牢牢抓着胳膊,谈松低声喝道,“冷静点,你现在过去也没有用!还会被信息素波及的!”

    齐枫望着无边无际的集装箱急的眼泪都落下来,“现在还不知道赵洋有没有事!阿嬴的耳麦也没有信号了!”

    “所有人,”严建柏突然发话了,齐枫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五米开外的夏青站在海浪之上,正侧过脸望着他们,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严建柏眼睛盯着夏青,缓缓抬起手,“再后退十步,不,十五步。”

    五秒后,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远处的海面上发出的凄厉的惨叫。

    望着风雨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含着泪的齐枫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极优性alpha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集装箱里,徐长嬴将面具人的脸死死地按在面粉袋里,在短短的三分钟缠斗里,殊死肉搏的两人浑身是血,但一个有glory消除痛感和提升身体素质,一个有超量的激素药维持心率和血压,而且在刚刚的打斗里,两人的刀又都被各自甩在昏暗的木架底下,所以一时怎么都难以真正杀了对方。

    “他妈的!”徐长嬴抬起左腿狠狠踹在面具人的胸膛上,将其踹倒在面粉堆里,他顶着一脑袋的血破口大骂:“motherfXXk,这个扑街怎么就不肯去死!这傻逼glory是仙丹吗!”

    “让开。”突然,眼前一片血红色的徐长嬴听见不远处赵洋低声道。

    徐长嬴立刻俯身,他回头看见赵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血淋淋的半个身子靠在箱门边上,手里攥着他的枪直指两人肉搏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然而,因为药物而提升了感知能力的罪犯还是堪堪躲过了那颗子弹,并且在赵洋紧急再次扣动扳机之前,他的眼中一丝狰狞的恨意闪过,再次释放出了澎湃汹涌的信息素。

    原本重伤的赵洋根本无法再次抵抗“优性alpha”的信息素压制,他一个踉跄靠在箱门上,喉咙间发出了机械性窒息的可怖声音。

    徐长嬴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就扑向了赵洋,而就在这时,因被beta压制重伤的面具人也同时扑向了黑衣人2号的方向,徐长嬴立刻意识到他是要去拿另一把消音枪!

    徐长嬴伸手搂住了赵洋,他回过头,只见一身狼狈的面具人也踉跄着站在手电筒光源与面粉构成的丁达尔效应光束中,低头捡起了那把消音枪。

    被疼痛和信息素折磨的赵洋靠在徐长嬴的肩膀上,他的肺因为无法呼吸而发出了爆炸般的撕裂疼,混沌中他也看见了集装箱里的黑衣人捡起了那把枪,并缓缓对准了徐长嬴和自己。

    对不起,赵洋很想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你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拖累你,但因为呼吸机能的丧失他无法将任何一个字眼说出口。

    死亡前的一刻应该很漫长,但赵洋却突然听见徐长嬴贴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别怕,快跑!”

    瞬间,世界重新变回正常,赵洋被徐长嬴狠狠推出集装箱,风雨骤然从四面八方裹挟住了他——

    “跑起来!”

    徐长嬴的声音如同炸雷一样在赵洋的脑海里响起,刚脱离信息素压制的一瞬间,赵洋就听从他的话踉跄的在雨里狂奔了数米。

    但一秒过后,赵洋就反应过来,猛地回过头。

    徐长嬴站在集装箱门里,与站在混乱血腥的箱体之中的面具人对峙着。

    独眼的中年alpha举起了消音手枪,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切的笑容,他残忍地用中文道:“在我殉道之前,我一定会将你们这两个贱民一同带去见我们的主。”

    “哈。”

    一声低低的笑声响起。

    面具人的表情僵硬了,他看着这个站在他面前手无寸铁,浑身是血的beta,看着这个beta的面上浮现的的残酷的笑意。

    “你笑什么!”一瞬间,glory药效所压制的恐惧情绪居然因为这个beta的笑在面具人的心里骤然蔓延开来。

    而徐长嬴只是歪了歪头,并缓缓举起右手,面具人不明所以地看向这个疯狂的,超出常理的beta,又转移视线死死盯着他的手。

    待看清那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后,执行过数十起血腥任务的面具人忽地陷入了一丝茫然。

    为什么会是,打火机?

    啪嚓。

    火苗突然从徐长嬴的手指间亮起,骤然照亮了这个beta的眼睛,以及那眼底的疯狂与恨意。

    面具人望着面前空气中如同雪花一般的面粉,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恐,“不——”

    集装箱外,赵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被雨水迷住了一瞬,他正对着那不远处的箱门哑声道:“徐长……”

    “轰!!”

    冲天的火光和巨响在寂静庞大的码头同时爆发,其冲击波之大,直接将五十米之内的集装箱堆炸踏,于是瞬间,轰隆隆的集装箱坍塌声又不断响彻在港口和海面之上,距离码头千米之外的游艇和货轮上的人都同时看见了爆炸的火光,船只的玻璃和人体的鼓膜都因音浪和冲击波而嗡嗡作响。

    赵洋几乎被气浪掀飞,他不顾全身的疼痛,撕心裂肺地吼道:“徐长嬴!!!”

    与此同时,百米之外三辆警车里的重案组众人都被震天的爆炸声惊住了,经验丰沛的方溥心瞬间反应过来,他猛地打着方向盘喝道:“离集装箱远点!”

    但好在他们距离较远,爆炸的冲击波只是让他们头顶的集装箱们发出了一瞬间可怕的嘎吱声。

    但下一秒,众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夏教授!”邵巧巧冲着前方急切地喊着,夏青在火光出现的一刹那就已经拉开车门冲进了集装箱堆中。

    方傅心惶惶地看着不远处的冲天的火光,严建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也拉开车门,厉声道:“快走!谈松直接将方位发给刚刚赶来的救护车!”

    话音未落,齐枫也已经朝着同样的爆炸方向狂奔过去。

    “不要,千万不要,”余梅看了一眼宋瑜立,她的眼眶通红,咬着牙转身也朝着爆炸方向跑了过去。

    第57章

    火。

    怎么还是火。

    不过数十步, 夏青就看见了在暴雨中燃烧的火焰,扭曲的钢铁碎片四散在空地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的焦味, 不少完整的面粉袋甚至被冲击波抛到了四散的集装箱上。

    而就在只剩残骸的集装箱前,一个人浑身是血的瘫倒在雨中。

    “赵洋!”齐枫从夏青身侧狂奔过去, 扑在余地里, 在看清赵洋身上伤势的一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齐枫跪在赵洋的身边,嚎啕大哭道:“徐长嬴呢!到底怎么了?”

    其他人也都赶到了,所有人都被眼前可怕的一幕给吓住了,但很快他们都扑向了重伤的赵洋,李嘉丽反应迅速率先解开身上的雨衣盖在赵洋身上, 跑在最后的邵巧巧拎着车上的急救箱冲了过来。

    邵巧巧和班杰明接力将医用纱布按在赵洋的枪伤与脸上的巨大伤口上, 意识已然朦胧的赵洋靠在齐枫的手臂上,他脸上的血混合着雨水被冲成了粉红色的水痕逸散在水洼里。

    “赵洋,你一定撑住, ”方溥心眼眶通红,“你看到徐警官了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说话间,之前在码头边缘待命的救护车已经赶到了, 警笛声响彻在海与天之间, 赵洋在听见徐长嬴名字的时候, 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众人连忙屏住呼吸, 却听见了最可怕的字眼,“是,粉尘爆炸。”

    “是徐长嬴引燃的,”赵洋边说着边不顾众人反对挣扎了起来,他似乎想要爬起来, “他和那个面具,都在里面。”

    在听见赵洋话语的众人如坠寒窖,李嘉丽眼前一黑就坐在了雨水里,齐枫的眼泪却突然停了,她看着赵洋,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你确定吗?你真的看见了吗?”

    救护人员这时冲进人堆之中,严建柏强压心中的巨浪,让众人都让开,让医生将赵洋紧急抬上车中。

    “我不去,”赵洋攥紧了左拳,拼尽全力低声吼道:“快去找徐长嬴!”

    班杰明这时和谈松宋瑜立一起站起身看向爆炸现场,此时他们才发现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火光里。

    面粉还在燃烧,周围的集装箱还有坍塌的危险,但是那个身影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而是仍然缓缓朝着爆炸中心走去。

    “夏教授,”谈松和宋瑜立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向着前方奔去,不过十几米,突然谈松脚下一滑,他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幸好一旁的班杰明拽了他一把。

    “什么东西?”宋瑜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谈松一起低头看去,在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间,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毛骨悚然直袭大脑!

    那是一只断裂,被烧焦的手。

    这时,三人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才看清,地上正在燃烧的不仅是集装箱残骸里,爆裂开的人体碎片也散落在方圆百米里。

    强烈的绝望冲击着班杰明的脑子,让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而就在这时,发现了第三只手臂的宋瑜立惊慌道:“为什么这不是一个人的尸体?”

    重案组的其他人除了余梅留下与救护人员一同控制着赵洋,都奔向了爆炸的现场,他们站在爆炸中心外围的十米处,不约而同的被这地狱之景给吓了一跳。

    严建柏沉声怒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徐警官!齐枫你快去把夏教授护送回来!”

    夏青站在扭曲变形的集装箱门前,原本的集装箱还勉强维持着半个箱体的结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火焰和钢铁之间,箱体里四散的人体碎片比周围空地里的更多,而就在右侧箱壁边上还半靠着一个最大的人体躯干,保留着烧焦的头颅和上肢,只是下半身都被炸碎了。

    鼻腔里出现了蛋白质烧焦的诡异味道,与正在燃烧的其他化合物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击着极优性alpha的全部神经。

    “夏教授您快出去,我们来找徐、徐警官,”谈松挥了挥面前浓厚的烟雾,一边咳嗽一边跨过杂物跑了过来,他身后是失魂落魄的齐枫。

    谈松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夏青,却在看清后被惊住了——那是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面孔,宛若一尊抽离了情感的人造雕塑,让他只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没有熄灭的火焰,因高温而蜷曲的肢体,肉被烧焦的味道,记忆的碎片如同电影快闪在夏青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却无法抓住其中任何一个,旋即只剩下了剧烈的疼痛。

    “夏教授!”察觉到夏青身形晃动的谈松立刻惊呼出声,但这时另一只手扶住了这个极优性alpha,是齐枫。

    她直勾勾盯着那个焦黑的人体,定定道:“那不是徐长嬴。”

    就在这时,之前在码头边缘支援的特警也赶到现场,他们与重案组的众人很快开始了清理搜救的工作。

    但此时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所有人的心脏都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口腔里弥漫出了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

    “阿青!”一个人冒着雨突然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特警,居然是林殊华,他身上还穿着行政夹克。

    林殊华看清夏青后松了一口气,但语气还是万分焦急:“我在市厅开会,听到沈厅说紧急出警,我就猜到你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快别站这里了!”

    夏青却没有动,他甚至没有看向林殊华,似乎压根没听见这个兄长在说话,而是突然偏了偏脸,接着头也不回地朝着火光深处走去。

    “阿青!”林殊华脸色都变了,他连忙要跟着冲进去,被身侧的特警警员抓住了,“林科长,太危险了,里面有坍塌的危险!”

    在不远处翻找集装箱和残骸的重案组组员都察觉到了林殊华这边的动静,他们都停下了动作望了过去,只见夏青直直朝着集装箱未被炸开的一侧箱壁走去,那里和其他被波及散落的集装箱形成了一堆正在燃烧的钢铁结构。

    齐枫突然动了,她抬脚跨过了扭曲的箱门,跟在了夏青的身后。谈松见她如此,也毅然地跑了进去。

    一个协警跑过来给林殊华撑起伞,林殊华望着火光中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金丝眼镜,火光照在他白皙俊逸的面庞上,他站在原地默默攥紧了拳头,还是没有跟上前。

    极优性对于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在第二性别中排于最高等级,可当前要搜寻的那个人却是与信息素毫无关系的beta。

    但夏青还是在集装箱壁外停下了,爆炸的集装箱与被一旁倒塌的集装箱堆叠在一起,上面全是燃烧的面粉与木头,谈松站在他的身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走到这片废墟前停下来,他想象不出这里能有空间藏匿着生命。

    雨越下越小了,夏青的信息素与平日不一样,一直是往外逸散着的,谈松站在他身边时间长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见夏青坚持着,还是没有办法,正要开口:“夏教授,那我去那边帮忙看——”

    “咳。”

    突然那堆铁皮中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声响,尽管雨声很大,那这道声响却莫名的异常突兀,如同炸雷一般在谈松等人的耳畔炸开。

    站在夏青身侧的谈松不由得被吓得后退一步,铛的一声撞在了铁架上,一脸惊恐地盯着已经严重塌方的集装箱堆。

    紧接着不到三秒,在谈松与齐枫惊异的目光中,一个浑身雪白的诡异生物竟然贴着地面,从倒塌的集装箱和地面之间不到25公分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在火光和手电筒的光线里,齐枫第一眼根本认不出这个人是谁,只见这人几乎**,上半身与头发如同被油漆刷过一般泛着死人白。

    “咳咳咳,他妈的一群文盲连粉尘爆炸都不知道,还敢和我斗——”只见这个诡异的人如同壁虎一样一边往外爬一边狂咳。

    谈松听到他的声音的一瞬间,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他失声大叫:“徐,徐警官!”

    几乎在一瞬间,重案组的所有人脑子都懵了,立刻从四面八方的雨中冲了过去。

    “我靠这是哪?”徐长嬴终于从集装箱里爬了出来,他被冲击波炸的只剩下左边耳朵还能听见点混沌的声音,大脑里全是嗡嗡的耳鸣声,视网膜也无法适应外面的光线,压根不知道现在身处什么情况。

    邵巧巧和余梅第一时间赶到,只见地上趴着一个惨白的人体,刚要被吓出声,就借着手电筒光看清楚那是被面粉从头到脚裹个严实的徐警官,接着她们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差点双膝跪地的齐枫。

    徐长嬴后背上全是大面积烧灼伤,小腿上还有枪伤,谈松等人压根不敢乱动他,只能仍由他暂时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

    “徐警官,你还好吗?”邵巧巧哽咽问道。

    但不巧的是,邵巧巧正好蹲在徐长嬴右耳朵边——这边耳朵的鼓膜刚被炸破了,所以徐长嬴没听到她说话。

    足足十秒,徐长嬴的眼睛才恢复一大半机能,而他看清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眼前一双他十分眼熟的鞋。

    徐长嬴狂咳了三声,将气管的粉尘咳出了些,缓缓扬起头,似乎想要迫不及待地和夏青说什么,但不知为何,下一刹那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暴雨里,还在燃烧着的废墟前,众人忽地听见狼狈趴在地上的beta专员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夏青,你在哭吗?”

    站在三米开外的林殊华猛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暴雨里的那个挺拔笔直的背影。

    站在徐长嬴身侧的谈松等人也瞬间愣住了,紧接着他们顺着徐长嬴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暴雨中,极优性alpha的面庞还是如往常一般无波无澜,只是他那被火光映照地更加深邃明亮的双眼下出现了两行清亮的水痕,霎时间,在场的重案组众人竟都吓呆在原地,一时语塞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哭?”夏青低头望着徐长嬴的脸,他打破了沉默,轻声重复道。

    接着,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在一片火光中,徐长嬴怔怔地看着夏青盯着自己的手指。

    “奇怪,这不是我的眼泪。”

    夏青说道。

    徐长嬴面上的表情僵住了,火光里,他眼前的世界终于开始天旋地转起来,直到他被夏青搂在怀里抱起来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在嗡嗡作响。

    如果现在的夏青并没有哭,那么正在流泪的究竟是哪一个夏青呢?

    第58章

    港口|爆炸第一时间就刷爆了国内的媒体, 但是比起大众舆论层面的风暴,在大众所接触不到的公安等领域其实掀起了难以言喻的夸张效应——自2007年以来这是全世界第一起确认由LEBEN组织犯下的重案。

    赵洋被拖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徐长嬴尽管已经聋了一只耳朵, 但是意志还算清醒,所以能看到救护车外乌央乌央的特警和武警的车群。

    徐长嬴满打满算才出院不到72小时, 就又一身狼狈被送回了急救室, 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太一样的是,夏青没有陪着他去。

    邵巧巧她们与罪犯交火的第一时间,严建柏就立刻上报了全部情况,于是与特警部队同一时间到达的,还有一支特别的行动小队, 他们是相关部门专门来负责夏青人身安全的小队, 隶属于保密部门。

    这时,李嘉丽等人才真切意识到夏青不是那种能随便和他们出生入死的身份,尤其是现在是各界在焦急等待“基因突变论”被验证的关键节点, 无论是对于IGO还是国内当局,夏青的安危都关系重大。

    而这次,夏青出现在了与国际犯罪组织交火, 甚至爆炸现场, 事态等级已经超出了他本人能够左右的了, 因此尽管刚抓捕到了LEBEN的犯罪成员, 严建柏与市局领导还是被上面严厉批评了很久。

    徐长嬴这次的伤最重的实际上就是右小腿上的枪伤, 但好在枪伤并不是贯穿伤,至于右耳的鼓膜则在当天就做手术补了起来,只是听力不可避免的要永久性地掉很多,此外他背后的烧伤也没有严重到要植皮的程度。

    饶是徐长嬴的老搭档,李嘉丽这次也被吓哭了一回, 班杰明蹲在徐长嬴的床头还详细描述了一番,李嘉丽和他如何在爆炸现场一个个翻散在地上的残肢断臂,虽然是在找他的碎片,但是又生怕真找到他的手或是脑袋。

    “好了好了,说到这里就够了,”徐长嬴趴在床上,竖起被绷带包裹住的手指,对着眼泪汪汪的班杰明道,“再说下去就重口了,老大现在听不得血腥字眼。”

    后来经过现场刑侦人员的搜集取证,加上后期模拟处理,计算出了现场爆炸的规模,大约是半公斤的高纯度TN|T炸药。徐长嬴手中的打火机引发了面粉粉尘的第一次爆炸,这次爆炸规模较小,所以站在箱门口的徐长嬴有了不到半秒的逃跑时间。

    粉尘爆炸的第一次爆炸规模虽小,但其产生的冲击波会将周围的粉尘扬起并形成更庞大的粉尘云,于是将会引起远超第一次规模的第二次爆炸——将集装箱引爆,并掀翻周围集装箱的实际上是这次爆炸。

    徐长嬴比较聪明的没有选择直线逃跑,而是扑向了集装箱侧面,那里存活几率会更高,但他疏忽了周围是堆叠起来的集装箱,所以他能活下来还是因为运气逆天,边上集装箱掉落下时候没有砸在他脑门上,而是和爆炸扭曲的箱壁一起构成了一个三角结构,堪堪组成了一个长宽高不超过半米的空间将他压在下面。

    比起被直接炸成半截碳棍的暴徒,徐长嬴被炸昏了十几分钟,脑子昏昏沉沉循着光亮和空气往外爬,刚爬出来就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人,接着他就被夏青给横抱着放上了担架。

    至于现场散落在方圆百米之内的残肢断臂,一半是那两个面具人的,还有一半是256号和327号的,因为被脱水处理过,所以比活人的肢体更容易炸,几乎炸的粉碎,后来听说半个广州的法医捡了一天一夜也没凑齐完整的碎片。

    一开始徐长嬴没有功夫再去考虑LEBEN和AMSC这些破事,他因为中度脑震荡一直在天昏地暗地狂吐,直到两天后他才清醒一点,但他还是在第三天上午摇着轮椅去ICU看赵洋了。

    赵洋的情况比起现场要严重的多,大腿处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主动脉过去的,如果不是徐长嬴及时做了止血处理,还给了口服激素稳住心率和血压,在急救人员赶到之前他就已经失血性休克了。

    此外,国内的医生是第一次面对被glory成瘾者信息素压制的伤情——吸食glory者在亢奋时释放的信息素与天然信息素非常不一样,对于普通第二性别者的腺体和激素系统有着更大的破坏力,比如被压制者更难从激素失衡情况中脱离。

    因此在后续救治过程中,恢复赵洋的呼吸机能在内的身体指征比之前要困难的多,赵洋几乎被抢救了24小时才脱离了生命危险,徐长嬴在ICU病区与主治医生简单交流了一下,对方说病人的意志力非常顽强,这也是他们抢救顺利十分重要的一环。

    说话的时候,医院的副院长还站在一旁,详细讲述了多科室会诊的救治过程,徐长嬴和班杰明才知道原来在急救车被转进医院的时候,全市的各科专家就已经从不同医院被借调了过来,就在昨晚,省医院整形外科的大主任才刚给赵洋缝好左脸。

    徐长嬴支开了班杰明,独自摇着轮椅前往ICU病房去看赵洋,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非常巧的是,徐长嬴在病房外遇到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

    林殊华手里拎着西装外套,静静地站在ICU的玻璃外窗前,他身形和夏青差不多,都是如松如柏的君子气度,他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让人远远地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听到轮椅声,林殊华转过头,看向徐长嬴时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而是标志性的微笑一下:“长嬴,你来了。”

    从十几年前到现在,徐长嬴和林殊华都是两个把微笑当默认皮肤的人,只是徐长嬴的微笑是不正经、戏谑和欢脱的,而林殊华的微笑是极其标准和刻板的,他面对师长是这样,面对同级也是这样,面对犯了大错的下属还是这样,人们无法从他的笑容获得信息,所以偶尔会从这张俊秀的脸上品出一丝心惊肉跳的惊悚感。

    但徐长嬴向来不会去细品林殊华的笑容,他嘎吱嘎吱摇着轮椅过去,笑道:“殊华学长你怎么来了,你是专门来看赵洋的吗?”

    林殊华微微颔首看向他:“我和这家医院的周院长比较熟悉,他和我说赵洋的手术都做完,长嬴你也脱离危险了,所以我路过就来看看。”

    说话间,徐长嬴也已经来到了玻璃外窗,但他坐在轮椅上视线有限,林殊华看他要起身,便伸手扶了他一下,徐长嬴借着他的力气撑着一条好腿就扒在了玻璃上。

    他看见躺在一堆仪器中间的赵洋,头脸都裹着厚厚的纱布,心里这才慢慢溢出一丝后怕来,就在这时林殊华的声音响起,“赵洋这几年变化很大,我有些认不出来了。”

    尽管林殊华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徐长嬴听起来却莫名的奇怪,他又与赵洋没什么交集,这话说的倒是没名没分的,徐长嬴伸着被绷带包裹严实的手臂扒在玻璃墙上,点头应道:“那可不,现在比我还帅。”

    “哈哈,”不知道徐长嬴的话到底戳中了林殊华的哪一条神经,他这样刻板的精英人物居然笑出声来,他侧过脸望向徐长嬴,“长嬴,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变了,为什么只有你还站在原地?”

    “有吗?”徐长嬴侧过脸,煞有其事地认真道:“我可是一直在往前走。”

    林殊华的笑意停留在脸上,他站直了身体,金丝眼镜后的面容还是那么和煦,“我可以理解为,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吗?”

    “哪一个‘我们’?”徐长嬴歪着头道。

    林殊华:“我,你,还有赵洋,就算我们相隔两地,不通音讯,我想我们在某件事件的目的是一致的,尽管我不太理解你们的理由。”

    徐长嬴笑道:“我也不太理解学长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的,你不会感到不快乐吗?”

    就算是精英严苛教育下的林大公子,从小到大近二十年的继承人身份被突然替换,怎么可能真的心甘情愿——这还是赵洋的原话。

    林殊华摇了摇头:“长嬴你不会懂,或者说你和赵洋从来不屑于去理解我的思想,我于林家并不是栽培的果,而是成林的木,林家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栽培的果实是夏青,那自然是最好的。

    “而且,他并不是不愿意,”林殊华双眸如镜定定看着徐长嬴,“不是吗?”

    徐长嬴收敛起了笑容,“学长是来敲打我?”

    林殊华摇头:“岂敢,我从来没有这种立场,我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夏青如今不只关系林家,他的背后关系着千千万万的利害关系。”

    徐长嬴歪了歪脑袋:“我自认为做事还算稳妥。”

    林殊华轻轻一笑:“你错怪我了,长嬴,我从来没有说你有什么问题,我是在说夏青。”

    徐长嬴的眼前闪过大前天晚上火光中夏青的面庞,那双流着泪,但却无比冷静的眼睛。

    “夏青非常担心你,但是他这两天要配合国家专员的工作,大概今天晚些就能联系上你了。”林殊华正了正衣领,似乎已经要结束这边的谈话。

    “因为是长嬴你,我才和你透露,明天开始,夏青和基因小组就要正式进入最后一期研究了,希望你能体谅我作为林家人,和夏青兄长的心情。”

    徐长嬴靠在玻璃窗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殊华:“我非常理解。”

    林殊华拎着西装外套和公文包往走廊尽头走,刚迈出一步,守在对面电梯口的一个穿着西服的青年下属就立刻按了电梯按钮,侧过身等着他。

    突然,脚步声又停了下来,林殊华回过头微笑道:“虽然你们不信,但我确实是专门来看望赵洋的。”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又关上,徐长嬴趴在玻璃上盯着里面裹成粽子的赵洋,嘴里“嘁”了一声。

    怪不得赵洋那么讨厌林家人,徐长嬴心想。

    林家人,谁是你林家人。

    林殊华走后的那天晚上夏青就回来了,徐长嬴趴在病床上正刷着ocean论坛,论坛里已然被“LEBEN”和“广州港口|爆炸”的字眼刷屏,因为论坛是严格限制只有AGB专员才能登录,所以就案件,谁都能谈论两句。

    当然,在相关案件的档案公布入库之前,论坛是严禁泄露案件的任何信息的,所以专员们只知道这个案子在亚洲分局的03小组手里,徐长嬴手指一滑,就看见欧洲分局的一个专员开始羡慕地算起这次案子的积分了。

    “要不要这么势利啊,”徐长嬴一边嘟囔,一边用匿名头像回复着帖子。

    “什么势利?”一个人在他耳畔轻声道。

    徐长嬴吓得手一抖,一回头,眼中满是惊喜,“夏青,你怎么来了?”

    夏青依旧是穿着讲究的正装,像是刚从某个会议匆匆赶来一样,连头发都抓得很好看,他的目光在徐长嬴的脸上轻轻滑动着,随即在床边坐了下来,“抱歉,最近太忙了,没能第一时间陪你。”

    徐长嬴将手机扔到一边,趴在枕头上笑嘻嘻的:“小事小事,你的工作意义重大,自然是紧着你来。”

    夏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右边耳朵,“你的耳朵手术效果怎么样?”

    徐长嬴感觉自己好像被爆炸给炸糊涂了,他的脸上瞬间燃起了一股热浪,他下意识抓了抓右耳朵,好像很痒一样,“特别好。”

    夏青点了点头:“耳朵做了手术,最近一定注意不要感冒。”

    港口|爆炸后匆匆瞥了一眼之后,徐长嬴就再也没见到夏青,林殊华提点的其实没错,那一晚夏青的眼泪和说的话也把他给吓懵了。

    望着站在雨中的静静落泪的夏青,在场的重案组都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坐在救护车上,邵巧巧才边哭边道夏教授果然也很重视徐警官,只有徐长嬴自己在那一瞬间几乎心跳骤停,他好像看见了隐藏在现在夏青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影。

    但是绝不可能,夏青只是失忆,为什么会出现意识剥离的症状。

    “怎么了?”夏青见徐长嬴发呆,便开口问道。

    徐长嬴回过神,连忙笑道:“没什么,总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一样。”

    夏青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腿上的伤,突然轻声道:“你的伤大概要修整多久?”

    徐长嬴道:“这次枪伤不是很严重,30天就能拆石膏了。”

    夏青突然顿住了,徐长嬴敏锐地感知到什么,便笑着道:“怎么了?”

    “没有,抱歉,”夏青似乎真的有些抱歉的意思,他握了握徐长嬴的手,温声道:“我刚刚在想,你是不是在国内还能多呆一个月了?”

    “是的,毕竟在哪儿都是养伤,”徐长嬴下意识点点头,但突然他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看见夏青也正看着自己。

    夏青的琥珀色眼眸中隐含着徐长嬴不敢承认的某种亮色,而望着这双眼睛,徐长嬴几乎是立刻就将林殊华的敲打抛诸脑后。

    “我,”徐长嬴张了张口,磕磕巴巴道,“我也是。”

    “我也很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晚上10点半,徐长嬴坐在床上开始和夏青复盘港**炸的行动,当时徐长嬴觉得第7区未排查的西北角很有可能就是转移地,因此犯罪成员才会慌忙中做出巨大牺牲将他们引走,而夏青也同意了他的想法,并且指出,接应的成员应该不是通过货轮而是快艇等轻便交通工具撤离的。

    然而西北角也是一个很庞大的搜查范围,当时情况紧急,徐长嬴决定独自前去寻找赵洋,几人通过耳麦联系,而宋瑜立陪同夏青前去码头边缘搜查接应的罪犯。

    只是没算到,他们在集装箱里装了信号屏蔽仪,众人联系不上徐长嬴,只能先和夏青汇合抓捕负责接应的罪犯,并从其口中获得徐长嬴等人的方位。

    只是还未等夏青等人赶到,徐长嬴就开炸了。

    徐长嬴坐在被子上绘声绘色地和夏青描绘着点燃粉尘时候的场景:“我把打火机都拿到那成员的面前了,这人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真的蠢死,我第一个念头就是LEBEN不会尽招这些初中都没毕业的文盲吧!”

    徐长嬴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笑嘻嘻道:“然后我就刮擦一下把打火机点燃了,接着我又一个飞扑就向集装箱左边打滚,结果还没等我落地,就听见轰的一下就炸了!”

    夏青坐在椅子里削着梨,十分认真地听着,那神情就像是在听重要学术报告一样,就是听完面上的神情更忧郁了。

    徐长嬴将橘子丢给夏青,又接过梨,咬了一口道:“夏青你怎么不高兴?”

    “如果我早点赶到,就不会这么危险,”夏青皱着眉头道。

    “啊呀不要这么悲观主义嘛,我要是早点到,洋仔还不用被割脸皮呢,一切事情只要结局是好的,就很不错——我靠不对,”徐长嬴本来一副人生导师的姿态边嚼梨子边开导夏二小姐,但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愣住了。

    夏青见他神色慌张,立刻问道:“怎么了?”

    “我才想起来我是偷的赵洋打火机,我把他打火机给炸了,”徐长嬴一脸惊恐,“我靠,那还是10年前我送的,我得买一个还给他,但那玩意应该已经停产了吧。”

    “偷?”夏青疑惑道。

    “不是偷,是拿,哎呀不要纠结这些细节,”徐长嬴将梨子又递给夏青,就开始摸自己的手机,“我赶紧去官网看一下,同样的款式还有没有了。”

    徐长嬴刚拿着手机,突然轻声“我靠”了一声。

    手里拿着梨子和橘子的夏青:“怎么了?”

    “我刚刚才发现我在论坛发的贴没有匿名就发出去了,”徐长嬴捏着手机颇有些抓耳挠腮的苦恼感。

    徐长嬴将手机界面给夏青看了一下,只见一个头像是三花猫的用户在半小时前在bbs上跟了一条:“案件还没结束,没必要讨论这么多。”

    半小时过去,在这条评论下又盖起了不同语言的高楼,徐长嬴手指一滑,发现很多都是调侃和羡慕的短句,如“上次遇到LEBEN还是在十字会换届前吧,”“sir,为什么我没有分到你们03小组”,还有一部分确实比较正经,认同徐长嬴的发言,说一些“现在的确最好不要公开讨论”的话。

    徐长嬴滑了滑手机,还是笑了起来,“不匿名说这种话确实好装啊。”

    “算了,”徐长嬴将手机放到一边,冲着夏青眨了眨眼,“就当是树人设了。”

    叮,伸着头与夏青一起挑选起打火机的徐长嬴没有注意到,他手机里的论坛界面又向上刷新了一条,一个头像是纯黑色的用户用中文跟了一条新的评论,只是那口吻与其他所有的评论都不太一样:-

    不过是运气使然,该案件已超出你的级别范畴-

    放弃才是明智选择。

    下一秒,纯黑头像冷漠地继续补充了第二句。

    第59章

    “徐长嬴?”

    滴滴答答的仪器声里, 一个嘶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又由于氧气面罩的阻挡,听上去就像朦胧的梦呓。

    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指尖夹着心脏监护仪的苍白的手, 穿着防护服的徐长嬴坐在病床边,轻声应着, “我在这里, 赵洋。”

    同样穿着防护服的齐枫与主治医生一起站在徐长嬴背后,知道赵洋在第三天凌晨清醒过来后,她与徐长嬴就立刻焦急赶到ICU病区,等着医务人员将他们放进去。

    徐长嬴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刚站到病床前, 听见赵洋在神智朦胧时就在叫自己的名字, 尽管莫名有种标配爱情类型片的既视感,但还是在听清楚的一瞬间,他简直热泪盈眶。

    接着, 只见赵洋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似乎想要再度睁开,氧气面罩后又再次传来细微短促的语句。

    病房里的所有人立刻噤声, 徐长嬴手扶着床框, 轻轻侧耳细听, 很快就听清了赵洋挣扎说的话:

    “妈的, 你又偷我打火机。”

    “我靠, ”徐长嬴眼眶瞬间干了,他直起身子狡辩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这时,他才看清躺在仪器和管子里的青年正半睁着眼看着他,氧气面罩后的嘴角还挂着一抹戏谑的弧度。

    “好哇我眼泪都要出来, 你搁这装睡,”徐长嬴立刻恼羞成怒,但随即他又眉开眼笑起来,扒在床边邀功似道:“我刚给你买了新的,同一个牌子,比之前的还贵呢,而且保证还能再用10年。”

    说罢,徐长嬴就偷瞄了一眼站在玻璃窗外的极优性alpha,凑近赵洋的耳边低声道:“这次也还是夏青选的哈哈哈,我是不是很贴心——”

    赵洋翻了一个白眼,在氧气面罩后面哑声道:“滚滚滚,烦死了,换疯儿和我说话。”

    齐枫往病床前一站几乎就没有徐长嬴的位置了,于是徐长嬴又挪到病床的另一边,这时赵洋开始仔细问起了案件情况,齐枫也是立刻有一说一。

    目前港口以及附近海域都已经完成了彻底的搜查,一共逮捕在案的有三人,负责海上接应转移256号和327号展品的2个罪犯,以及在第3区吸引注意力结果被徐长嬴撞上并制服的罪犯,这三个罪犯都是男性alpha,且皆有glory吸食史,籍贯分属越南、印尼和科威特,但是目前在大数据库中竟然没有搜到他们过往的任何犯罪记录。

    也就是说,这是一支专属于LEBEN这个邪教的雇佣兵队伍,专门为大卫城等暗网组织办事,因此这三个外国罪犯异常棘手,他们是被LEBEN洗脑后,思想和**都被深刻控制后的暴徒。

    而且在被捕后,他们身上的glory效力开始消退,很快都陷入了严重的戒断症状中,市局的审讯级别不够,已经将其移交给了更高级别的部门进行处理和审问,海关和特殊公安部门也将会针对其偷渡和持械行为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目前严建柏等人正在忙碌的就是徐长嬴炸碎的256和327号展品的尸源确定,目前在与AGB的合作下,已经确认了327号展品是印尼的一个女性omega,256号展品预计今天也会确定。

    “因为阿嬴炸掉了LEBEN的将近7000万的拍卖品,AGB方面声称很快就会增派人员过来,在此之前省厅会派人员暂时来保护他和嘉丽他们。”齐枫挑了重点简练地将当前大体情况概括了一下。

    趴在另一边的徐长嬴冷不丁听到齐枫嘴里提到的数字才意识到自己炸出什么惊天大礼炮,瞠目结舌道:“我都差点忘了那玩意值多少钱了。”

    旋即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玻璃窗外静静站着望着自己的夏青,愤愤不平道:“我说货物炸了,LEBEN要是有点商业道德不应该退款吗?夏青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他妈的有什么脸说别人缺德”,脸上缝了一百多针也不能阻止赵洋的嘴毒,对徐长嬴骂道:“那货不是你自己炸的吗?”

    徐长嬴毫无羞耻心道:“那是他自己物流不给力。”

    一直忧郁了好几天的齐枫终于活了过来,她在一边嘿嘿道:“你还炸死了人家两个快递员呢。”

    原本出于对患者警察身份的特殊关照,两个主治医生都主动站在门口给予这三人说话的空间,但谁知病人和探望者蹦出来的词汇越来越炸裂,以至于站在最前面的医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探望的家属,今天的探望时间差不多了,病人需要休息,情绪不能太激动。”

    徐长嬴一脸依依不舍地握了握赵洋的手:“拜拜咯好哥们,你这段时间先在里面老实蹲着,哥们每天会来看望你的。”

    赵洋躺在床上,在氧气面罩后面喘着气骂骂咧咧道:“滚,说得好像你好胳膊好腿出得去一样。”

    徐长嬴笑嘻嘻地摇着轮椅出去了,一出门,齐枫就把轮椅交给了夏青,精神抖擞地向夏青敬了一个礼:“夏教授,辛苦了。”

    接着齐枫就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赶回市局去了,徐长嬴望着重新变成快乐小狗的齐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夏青弯下腰问道:“要先回去休息吗?”

    现在才未到早上九点,赵洋醒来的时候夏青也收到了消息,所以陪同徐长嬴二人一起前来探望赵洋。

    徐长嬴回过神来,看着一身正装的夏青,还有等候在一旁的张轲,心里顿觉十分对不住。

    徐长嬴立刻摆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好,夏青你最近很忙吧,还辛苦你特地跑一趟。”

    之前在夏青家短暂住了一晚上的徐长嬴可是记得他为了补工作量,一天几乎就没有几小时的睡眠时间,想来也是,夏青虽然名义上是林厅长请来的犯罪顾问,可他主持的基因破译工作才是重中之重。

    今天的夏青穿着一身暗青色夏款正装,让徐长嬴不由得想到前不久二人重逢的场景,明明只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但发生的太多事情让徐长嬴感觉好似已经经历了好几个月。

    “不耽误事情,”夏青柔声道,“你大概要再住一个星期的医院,我每天五点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徐长嬴原本已经摇着轮椅滑出去一多米,此时立刻急刹转过头,眼睛一亮道:“当然可以,真不耽误你的事吗?”

    夏青站在原地,定定望着他:“不会的。”

    “那我们说好了,”徐长嬴笑了起来。

    赵洋清醒后在当天下午就被转入了特护病房,他前脚刚躺稳,徐长嬴后脚就来了。

    赵洋眼皮狂跳:“妈的徐长嬴你有病吧,你都不用养伤的吗?”

    徐长嬴笑嘻嘻道:“我都躺了好几天,骨头都躺化了,你要是困你就睡呗。”

    赵洋正要再说话,突然瞥到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市局的警员吗?”

    徐长嬴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点点头:“我问过了,是刑侦三科的警员,省厅办事确实妥帖,那两小伙子中午轮换吃饭的时间连十分钟都没有,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突然暴涨7000万身价的感觉怎么样?”赵洋挑眉道。

    徐长嬴乐呵呵,“特别好,感觉和警匪片主角没差,就是不太自由。”

    赵洋歪着脸看着他:“还想忙什么呢?别说严队了,你们组员都不会让你现在插手案件了吧。”

    徐长嬴一边敲邮件一边郁闷道:“就是说很闲呢,还有就是我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在查增援的AGB专员信息,但是一直没收到,局里回复说还未确定人选。”

    因为药效而有点昏昏欲睡的赵洋含糊道:“外国公务员办事效率不都这样吗?”

    徐长嬴笑道:“别小看我们亚洲分局好吧,卷王分局呢,而且这又不是什么难度大的工作,安排起来应该不难,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

    赵洋睁开眼:“确实,523大案都已经收尾了,还能剩下什么活计——无非是确定256号尸源后整理案情,交给之后的调查组在进行跨国调查呗。”

    “其实有很多事情,”徐长嬴脸上的表情带上了点肃然,“10号凶手我们并未抓到,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查明。”

    “长嬴,LEBEN的势力和规模你我已经看到了,10号凶手怎么可能还留在国内,而且你看目前4个确定身份的死者之间的共同社会关系都未查明,”饶是浑身捆满绷带,赵洋的思维却非常清晰。

    徐长嬴手速飞快地敲好邮件发送后合上了电脑,抬起头笑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的话其实我反而不用好奇是谁来增援了。”

    下午4点半,徐长嬴收到AGB亚洲分局办公室的回复,这次回复终于不再是人员信息未确定了,而是“跨区任务专员信息暂时交由局长审核”,这简直让徐长嬴更觉得奇怪——523的增援工作为什么会突然派遣其他分局的专员?谁能有这么大的权限申请这种跨区域增援工作。

    就算这个案子在Ocean上被炒得很热,传说有很多积分也不至于跨区来争取吧。

    晚上和夏青吃饭的时候,徐长嬴还提了一嘴这件事,换了一身休闲装的夏青一边给徐长嬴盛粥一边思索了一下,道:“如果是重视案件本身,有可能是因为LEBEN在国内还存在着其他犯罪踪迹。”

    徐长嬴接过碗歪了歪脑袋道:“不应该,咱们可是第一线人员呢,不会有人比我们掌握更多的消息了。”

    夏青也又想了想,抬起头,双眼清亮地看着他:“那会是关系户吗?”

    徐长嬴没想到夏青也会说出关系户这样的词,不由得笑了起来:“说不准呢,不过如果没有其他任务的话,这关系户就得当我的保护人了,这活儿可没劲。”

    说着,徐长嬴露出了些苦恼的神情:“待在医院里好无聊啊,我其实只伤了条腿,脑子又没坏,我也可以参加工作啊,真是羡慕齐枫和阿丽他们。”

    夏青温声道:“你这段时间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所以案情才会告一段落。”

    徐长嬴叼着勺子,颇没有职业道德地一笑:“其实要是再出点幺蛾子我也不介意。”

    话音刚落,单人病房里突然回荡起了响亮的铃声——简直就像是言出法随一样,夏青起身将病床边上的手机递给徐长嬴,来电显示赫然是李嘉丽。

    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才接起来:“阿丽,怎么了?”

    李嘉丽的气息有些不稳,但电话那端的背景还比较安静,“徐,你现在怎么样?”

    徐长嬴面上的神情瞬间冷静了许多,以十分平和的语气道:“除了不能跑跳,一切都好,现在我正巧和夏青在一起——阿丽,是256号尸源确定了吗?”

    “夏教授也在你那边吗?那正好,”李嘉丽苦笑了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你,本来想着你还在养伤,我和严队这边绝不会打扰你的。”

    “但是256号的身份,有些反常,我们刚刚开了一个简会,还是需要和你说一下。”

    徐长嬴听明白了,李嘉丽现在应该就坐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但256的身份能如何反常,以至于他们是这样的态度。

    徐长嬴将手机的免提打开,夏青站在他的身后,接着,只听见李嘉丽的声音在病房里骤然响起:“256号展品的死者身份是王添笑,是赵秀贞的亲女儿,赵兰月的亲表妹,也是我们之前一直在按潜逃处理的嫌犯。”

    徐长嬴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接着,李嘉丽幽幽叹气道,“齐枫和余梅刚刚提审赵秀贞回来,赵秀贞确实完全不知情,她在知道自己在艺术馆里观看过的展品里不仅有赵兰月,还有亲生女儿的尸体后,现在精神彻底崩溃了,已经被转移到医护室里看护了,而我们现在的思绪简直是一团乱麻,所以问问你的意思,还有夏教授。”

    “从社会关系入手,联系AGB的网络员和新西兰的行动专员,还有国内的网警,全面调查王添笑在海内外平台上的社交信息,”徐长嬴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从容不迫地沉声道:

    “死亡时间是今年二月,着重调查一下她是否在去年下半年与可疑的社会人联系。”

    “如果不出意外——”徐长嬴低头沉吟着,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夏青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语气清冷地续上他未说出的话:“王添笑才是引起523大案的关键人物。”

    电话另一端的众人沉默了一两秒,李嘉丽才肃然道:“我明白,我现在就去联系。”

    方溥心的声音也在手机中响起,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辛苦徐警官和夏教授,我理解你们的意思了,我们立刻开始行动。”

    “嘉丽,”在电话挂断前,徐长嬴开口叫住了李嘉丽,随即他认真道:“第一手调查信息出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去现场。”

    李嘉丽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好”。

    电话挂断后,病房里很安静,还是徐长嬴拍了拍嘴巴,打破了气氛道:“我靠,这破嘴这么灵,下次我得注意积点口德。”

    夏青抓住了他的手,“你现在的伤不能出院。”

    徐长嬴低头又看见那只手上的白色疤痕,仰着头看向夏青笑道:“没事,就当出去溜达,我还准时回来吊水。”

    窗外的火烧云不知不觉已经蔓延到了城市上方的大半边天空,病房里的夏青微微攥紧了beta专员还裹着绷带的手掌,没有再说话。

    但徐长嬴知道,夏青不会拦着他,因为真正收网的时刻,已经到了。

    第60章

    人们是通过故事来理解这个世界的。

    叙事性在人类的思维能力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这是因为世界的表象是具体的,而人类对于表象的认知过程是抽象的,因此叙事成为了抽象与具体之间的桥梁。

    例如一个人如果要认知和阐述“某人是一个好人”这个具体事实, 他势必要“编造”一个小故事,无论是扶老奶奶过马路, 还是丢给乞丐一个钢镚。

    因此, 叙事的失序在某些时候也会彻底扭曲人们的认知。又如,徐长嬴等人在活人艺术品案件中,就对赵兰月与王添笑这两人的实际功能产生了致命的认知偏差。

    整整四天后,徐长嬴才接到李嘉丽的通知,在夏青助理的协调运作下, 他获取了暂时出院的机会。

    “咚咚”两声, 重案组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埋头整理资料的众人抬起头,只见足足一个星期没见的beta探员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还保持着叩门的姿势, 一张俊脸上还是熟悉的不着调的笑。

    而他的身后还站着同样几天未见的夏青,两人一前一后穿着一黑一白,十分亮眼。

    邵巧巧第一时间惊喜地叫道:“徐警官, 夏教授, 你们来啦!”

    齐枫直接站了起来, 一边作势要去扶徐长嬴一边埋怨道:“阿嬴你可真是飘得不行, 好好的轮椅不坐拄什么拐杖, 你身上的伤口还少吗?”

    徐长嬴伸出手指摇了摇示意不用扶,一脸笑嘻嘻向着自己的老位置一瘸一拐走去,“你不懂,这是经验之谈,用拐杖恢复更快。”

    但是在李嘉丽边上坐下来的时候, 夏青还是稳稳地扶了他一把,随即自己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

    因为案情太紧张,以至于宋瑜立等人在爆炸案之后就没有来得及亲自探望徐长嬴,此刻看见生龙活虎的徐长嬴不由得心里都松了一大口气。

    徐长嬴先与严建柏和方溥心点了点头打了招呼,一脸真挚热切道:“虽然就几天,但是总感觉好久没见大家了,我在医院里都要发霉了,今天可真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哇。”

    余梅和李嘉丽同时抬起眼望了望窗户外的瓢泼大雨,又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最后都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方溥心很关心徐长嬴身上的伤,先是温和又仔细地询问了徐长嬴这几天的治疗事宜,最后还是有些歉意道:“按理说徐警官您身体伤成这样,绝不应该再让您参与工作,但您是523大案的核心骨干,再没有人比您和夏教授更了解案件了,所以还是辛苦您再跑一趟。”

    徐长嬴眼睛弯弯笑起来:“方副队,咱们之间都是好几次过命的交情啦,不用这么客套,其实明明是我死缠烂打一定要来的,还顺便把夏教授也拉过来了。”

    连续几日深陷案件阴霾的严建柏和方溥心看着beta专员,眉头都不由得舒展了些,便直截了当地开始了新的一轮工作。

    坐在一旁的夏青先替徐长嬴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率先抬起头看向严建柏:“严队,请问目前掌握了哪几个渠道的王添笑信息?”

    谈起案件,整个办公室就瞬间换了一个气氛,坐在对面的邵巧巧提前开启了白板前的液晶显示屏,严建柏看了看谈松,沉声道:“谈松,你来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

    之前这些发言和归纳工作的一般都是赵洋来做,尽管平日里没人说,但赵洋确实是青年警员里的顶梁柱,所以今日少了赵洋,就让人不由得感觉空荡荡的。

    谈松对着手中的纸质和电子资料看了看,继而抬起头沉声道:“在确定被制作为256号展品的死者身份是王添笑之后,市局联合国内多部门对王添笑在去年下半年的实地行踪、社会关系和海内外社交平台发言都进行了追查,目前得到了关键信息有——王添笑的自媒体账号、去年7月之后的出境记录、家属朋友的笔录,以及留学课业信息。

    此外,AGB也提供了王添笑在海外的行踪信息,银行账户流水以及线上聊天记录,我们已经对以上信息进行了证据链拼接,建构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王添笑的犯罪行为。”

    徐长嬴抬起头,疑惑道:“王添笑的犯罪行为?”

    谈松点点头:“是的,我现在就为您解释一下。”

    话音刚落,办公桌边上的电视屏就连接上了谈松的笔记本,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孩生活照出现在了屏幕里。

    虽然徐长嬴之前看过王添笑的证件信息,但是只是匆匆一瞥,没想到生活照中的王添笑也是一个容貌亮眼的女生,仔细看还与赵兰月眉眼间有相似之处。

    “这是王添笑在去年年初在微博发的生活照,而这一张是去年12月底在海外Ins上发的,”谈松调出了第二张照片,而在场的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一张照片里的王添笑身穿日常的吊带牛仔裤,像是和朋友同学聚餐时的抓拍,眉眼秀美,气质清丽,头发还很用心思地编了起来,尽管已经是26岁的成人年纪,但却还是能一眼看出还在上学。

    而第二张照片里的王添笑的容貌没有变化,但气质和穿着的变化则是翻天覆地的,她身穿成套的奢牌成衣,手腕上和脖子上都戴着卡地亚、宝格丽此类品牌的首饰,浅笑着坐在类似高档餐厅的背景里,眼眸中散发着自信和欲望的光辉。

    “虽然我不想采用刻板印象,”徐长嬴摸了摸下巴,“但我非常好奇一个普通家庭的年轻女孩是如何在几个月内跨越社交圈层的。”

    谈松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这两张照片只是一个鲜明的对比,暗示王添笑在去年突然跨越了消费阶层。AGB和我们在对王添笑的海外账户追踪中,发现从去年9月下旬开始,王添笑的金额流水逐步攀升,并在11月突然暴涨。

    在21年8月之前,王添笑账户中最高一笔流水还是2万美金,用于缴纳学费,但在9月下旬短短10天里就进账了5万美金,而在11月4日开始,她的一个月流水就高达30万美金。”

    屏幕上显示了王添笑三张银行卡的流水账单,谈松继续平静阐述道:“我们立刻怀疑王添笑在9月开学后接触到了某个特定的人物,二人之间产生了钱色交易的关系,但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向王添笑转账的并不是某个特定的个人账户,而是加密后的国际银行账户,追踪起来难度很大,而这种账户往往只会出现在涉及洗|钱的金融犯罪中。”

    坐在办公桌前的徐长嬴和夏青都在十分认真地倾听着,但二人的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甚至疑惑的情绪,就好像他们已经预想到谈松所提及的一切。

    徐长嬴轻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无奈浅笑道:“我其实真的更好奇,王添笑是怎么联系上赵兰月的。”

    谈松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肃然地看向徐长嬴点了点头,“是的,这时我们才发现,我们一开始设想的犯罪情节完全颠倒了。”

    “故事的主角并非曾经深陷泥潭的赵兰月,而是社会关系干净简单的王添笑。”

    谈松打开了一份社交聊天记录,“因为王添笑的生活在去年9月下旬发生巨变,因此我们着重调取了7月到9月的各个社交软件聊天记录,终于,我们发现王添笑在一个长期不用的**号上对一个账号发了数十条消息,而对方正是赵兰月学生时代的账号。”

    “在对王添笑的调查里,我们发现这个年轻女性善于运营人际关系,至今她的亲人同学对她的描述均为乖巧、热心和善良的形象。

    王添笑本人有主动维护人际关系的习惯,而8月14日正是王添笑定时登录和检视**号内信息的日子,也因此,她发现了系统提示赵兰月在一个星期前登录过**,因此主动对其发送了联络信息。”

    徐长嬴望着眼前的聊天记录,越往下翻他的眉头越发紧锁,夏青察觉到了他的神情,侧过脸示意怎么了。

    徐长嬴将身体倾斜向夏青,鼠标不停滑动,只见数十条的聊天记录都是王添笑单方面的倾述——也有可能是因为赵兰月那时并不在线-

    兰兰姐,我好想你,我没想到你还会用这个账号-

    你过得还好吗?我每年夏天都会想起你-

    我有时候觉得全世界应该只有我记得你了,但是我又不敢对其他人述说-

    我知道过去对于你来说是痛苦的黑夜,就算连同我一起忘记也没关系。

    “单看聊天记录,王添笑对赵兰月的感情还挺深的,而且能看出她应该是赵兰月唯一有亲密感情的家人,”徐长嬴边翻边说,但下一瞬,他滑动鼠标的手停住了。

    那是第38条消息,也是最后一条消息:-

    兰兰,如果你也还记得我的话,可以联系我,只说一句话也可以,我很想念你,这是我的电话。

    王添笑附上了电话号码。

    徐长嬴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戏谑轻蔑的光芒,他抬起眼和夏青对视了一眼,看向谈松道:“王添笑在联系赵兰月时是不是有什么经济危机?”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众人都抬起头看向徐长嬴,谈松翻笔记本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道:“为什么,徐警官你这样就能知道王添笑此时有经济问题?”

    徐长嬴抬头看着屏幕上放大的聊天记录,笑了笑:“太明显了,这38条消息简直字里行间都写着‘给我钱’——乍一看是很深情感人的联络,但内里逻辑是错位的。

    如果只是想念,她只要说明自己很想她,问一下她过得如何就好,但王添笑使用了一个很巧妙的话术,将自己从迫害赵兰月的家庭里摘了出来,明明说连同自己一起忘记也没关系,但又附上自己的联系方式。”

    徐长嬴顿了一下,继而无奈道:“善于维护和衡量人际关系的王添笑,明明8年都不曾与赵兰月联系,一抓住机会就不顾自己的尴尬身份大打感情牌,那必定是有所图谋。”

    徐长嬴的毒辣眼力让齐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在一旁低声对余梅道:“明明我当时看的时候就觉得好感人的说,差点就流眼泪了。”

    谈松咳了一声,重新开口道:“徐警官说的没错,我们后面调查了一下王添笑的电话记录,在8月17日,一个香港ip主动打给了王添笑,这次通话较短只维持了5分钟,此后一直到22日,连续五天,王添笑都会主动在下午给赵兰月打10分钟左右的电话。”

    “最终在22日打完电话后,王添笑的一个海外户头收到了1万美金。”

    夏青突然开口了,他语气清冷道:“赵兰月与王添笑的感情之前很亲密吗?”

    谈松眼中露出了一些复杂的神情,齐枫将一份笔录资料递给了徐长嬴和夏青,见二人开始翻看,谈松这才继续道:“我们针对王添笑与赵兰月的关系,重新提审了赵秀贞一家,得出的结论确实如此。

    赵秀贞丈夫在审讯中提到赵兰月遭受王齐源侵犯的那天,是王添笑在她情绪失控时给她注射的抑制剂,以至于自己的手臂被赵兰月挥刀划出了一个很深的伤口。

    尽管王添笑没有能力,也不想背叛自己的母亲兄长,但她曾经陪同被侵犯的赵兰月离家出走了四天,如此一看,对于赵兰月而言,王添笑的身份是复杂的,她既是加害者阵营的人,也是孤立无援之时唯一的共情者。”

    徐长嬴一目十行地看着笔录,点了点头,“也怪不得她认定赵兰月会联系自己,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仇恨嫉妒这些强烈的情绪,时间一长全被冲淡了,去年8月赵兰月刚开启新的人生,也许再次回忆起王添笑,反而会生出许多温情和愧疚的滤镜。”

    夏青抬起头问道:“这1万美金应该是沈锋打给王添笑的,王添笑为何会索要金钱?找到二人的联系踪迹了吗?”

    谈松解释道:“这个比较好查,尤其是在海外AGB专员们的帮助下,这1万美金最终被转入了王添笑的学校财务账户中,这时我们才发现王添笑家人的笔录与现实有出入。

    王齐源在结婚生子后就没有固定工作,家庭经济比较紧张,因此王添笑留学这件事就引起了哥嫂的不满,但王添笑一直保证自己可以通过奖学金抵消学费的开销,但在去年暑假前的学年里,王添笑有两门课程都挂了科,因此连最低档的奖学金都拿不到。

    所以,她的经济危机就出现在这里——王添笑一直欺骗父母自己获得了奖学金,但是在9月开学后,她就再也无法隐瞒自己没钱缴纳学费的事实,很有可能就此被中断学业。”

    “这一万美金解决了王添笑的经济危机,此后王添笑确实没有再联系赵兰月,”谈松将笔录资料合上。

    “但是,她和沈锋联系上了对吧,”徐长嬴也合上了笔录资料,抬起头道。

    这时方溥心点头回道,“是的,而且是沈锋主动联系的王添笑。”

    沈锋比起徐长嬴想象中还要敏锐和谨慎,他使用的是外网不需要实名认证的聊天室与王添笑联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需要多少钱”。

    沈:你需要多少钱。

    王:你是谁?不是兰兰吗?

    沈:你需要多少钱,联系她没有用,她没有钱。

    王:我对兰兰姐不是这样的感情,是她和你抱怨了吗?

    沈:最后一次机会,你需要多少钱。

    夏青拿着鼠标帮徐长嬴滑动着聊天文档,徐长嬴的眉头则再也没有放松下来。

    聊天记录里,王添笑直接以退为进说自己确实需要钱,如果赵兰月帮助自己这次,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打工还钱,而沈锋则冷冷丢下一句“2小时后,去查一下账户”,就要下线。

    这一方面可以看出赵兰月有心帮助王添笑渡过这个难关,并且如实地把所有的情况都和沈锋说了,另一方面又能看出沈锋则对赵兰月想做的事也是尽量满足,尽管在黑暗中行走的他一眼看穿王添笑的心思。

    所以可以判断,沈锋是瞒着赵兰月想要主动花钱打发走王添笑。

    然而,当看清聊天记录的下一句对话时,就算是心眼与沈锋差不多阴暗的徐长嬴也愣住了,继而从心底生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王添笑:你是阿风哥,对吗。

    也是在这一秒,徐长嬴真切地意识到了王添笑这个年轻女性的可怕之处,她的头脑和情商实际上远远超出一般的同龄人。

    沈锋很显然也被王添笑吓了一跳,也许对于沈锋而言,王添笑只是一个赵兰月突然提及的一个年轻亲友,是完全陌生人的存在,因此他在联系王添笑时并没有太过顾虑。

    他至少在这一秒绝对没有想到王添笑会直接根据不到十句话,隔着屏幕判断出他的身份。

    沈锋并没有回复,但王添笑已然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猜就是阿风哥你,以前在学校时你就是最关心兰姐姐的人-

    你和兰姐姐在一起了吗?-

    你和兰姐姐现在是在香港定居了吗?-

    阿风哥,兰姐姐现在是不是还有很多男人追她呀,你可得一直好好表现哦。

    如同不起眼但柔韧的藤蔓,在人无知无觉时悄然包裹住猎物,并在一瞬间绽放出成簇成簇的鲜艳危险的花朵。

    沈锋这时很快明白王添笑就是8年前与赵兰月同校的表妹,自然是听说过自己和当时的那些传闻人物,但常年的犯罪经历让他意识到王添笑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于是更加不再弯弯绕绕。

    沈锋:你说错了,我不认识你,收了钱就闭嘴,别再来找她。

    王添笑:阿风哥,我真佩服你,兰姐姐那么漂亮,你是怎么把她追到手的呀,嘻嘻。

    沈锋没有回复-

    我们是beta,不是闻不到信息素吗?兰姐姐应该真的很爱你-

    兰姐姐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你,你还没有和兰姐姐结婚吗?-

    如果你想多了解姐姐,可以问我哦,虽然很多事情我得问一下姐姐,才能和你说。

    徐长嬴看到这里,只觉得浑身也都冒起了寒气,他虽然已经预设了王添笑是为钱联系赵兰月,但是他也没有想到王添笑的性格会是如此冷酷和敏锐,他意识到这个生于“普通”家庭的beta女性,其内里人格潜藏着无尽的欲望。

    这种欲望正是犯罪的唯一前提。

    在王添笑提到她还会去找赵兰月的时候,沈锋回复了她,但徐长嬴知道,做事滴水不漏的沈锋这时已然暴露了自己的缺点。

    沈锋:多废话一句,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王添笑:阿风哥,你真的不想多了解姐姐吗?你越了解她,就越容易把握住她,毕竟你只是个beta,是无法满足兰姐姐的吧。

    沈锋:我不需要,我已经取消转账了。

    王添笑:我是全天底下唯一知道姐姐秘密的人,连过去的同学,香港的朋友都不知道。

    沈锋这次三个小时没有回复王添笑。

    就在徐长嬴以为暂时结束的时候,夏青又翻了一页聊天记录,上面显示沈锋在凌晨发去了最后一条的消息,那是一串号码。

    沈锋:你这么想卖,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啪,”谈松将手中的笔记合上,抬起头,神色凝重道:“这个号码已经查明是一个澳洲高档俱乐部的负责人,在昨天早上AGB行动专员已经控制住了这个负责人,此人证实从去年9月开始,王添笑就被介绍进入了这个俱乐部。”

    屏幕上出现了去年9月到10月的王添笑新注册的ins内容,此时的她逐步陷入到了纸醉金迷的世界之中,一个月的账户流水甚至超过了之前三年加在一起的金额。

    徐长嬴望着那张犹如菟丝子般娇俏青春的面庞,缓缓开口道:“那么她在11月之后去了哪里,她是如何陷入了LEBEN的犯罪漩涡之中的?”

    谈松翻看着手中的资料道:“根据调查的AGB专员返回的信息,这个高档俱乐部实际上与LEBEN的关联程度并不高,至少资金来源较为‘透明’,不过是当地权色交易而已,但俱乐部中的一些流动的客源就说不准了,沈锋就是掌握了这些人脉资源的人物,所以能与负责人有所往来。

    就此我们也能看出,沈锋做事依旧较为谨慎,他在给予王添笑这个门路后就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对于沈锋而言,王添笑彻底成为了生活中一闪而过的小插曲,并很快被他们遗忘。”

    “然而,”方溥心眼中流露出讽刺与怅然杂糅的复杂神情,缓缓开口补充道,“王添笑实际上是一个可怕的定时炸弹,此人无比聪颖且充满野心,在去年11月就通过俱乐部里经营的人脉,与一个男性Omega和女性Omega一起‘跳槽’到了一家夏威夷游轮公司。”

    “而那里,才是犯罪故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