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与殿下度良宵 “……我没摸你。”……
沈清崖委婉道:“殿下不回去星舰睡么?跟我们挤帐篷会不会有点不符合您的身份……”
帕罗迪斯帝国的军用帐篷都是统一形制, 小巧,但遮风避雨,密封性很好,还有很完善的隔音效果。
此时帐篷门帘拉上, 外部的噪声、污染物的窸窣声、嘶鸣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全都被隔绝在外。
像风沙泥暴中的一叶绿洲。
空间太小, 秦曜一双长腿有点憋屈地曲起,靠在一边。
按照太子殿下一贯大排场高奢华的作风、吹毛求疵难以讨好的脾气,正常推理,这种环境他肯定是忍不了的。
但沈清崖知道不是这样, 秦曜这个作精在这种时候还是挺能屈能伸的。住小破帐篷这种事,太子殿下早该习惯了。
他想起曾经他跟秦曜还是莉莉丝军院的学生时, 学校的外出实践课,他也总是跟秦曜这样一起挤小帐篷。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老师奖惩分明, 像沈清崖跟秦曜这样的优等生是有特别奖励的, 比如在别人两三个人挤一个小帐篷的时候, 他们被允许一人独享一个军用帐篷, 很叫别的学生眼红。
然而沈清崖从来不老老实实住自己的小帐篷。
因为一些原因, 他年少时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
一个人待在狭小封闭的帐篷里, 心慌气躁, 到了半夜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清崖的解决办法就是——大半夜抱着枕头去敲隔壁帐篷的门。
他的隔壁永远都是同一个帐篷, 很素很无趣的黑色,在一众泥地里摸爬滚打后脏兮兮的帐篷堆里干净得离谱。
黑帐篷的门敲响三下,门一定会咻的一下被拉上去。
黑发蓝眼睛的少年个子不高,站直了也离帐篷的顶棚差了一截,在门口板脸看他:“……干嘛?”
沈清崖知道秦曜不喜欢他, 还是会腆着脸说:“让我进去挤挤呗,等实践结束回学校了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他没想太多,沈清崖对这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小皇子的认知除了脾气不大好以外,了解不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对方也应当喜欢。
而且小孩子不是都爱吃冰淇淋吗?
做出如此邀请的沈清崖十分得意,自认战无不胜。
小皇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吃冰淇淋。”
一边说,一边往旁边侧了侧身,在窄小的帐篷门前让出了可供一人通过的位置。
沈清崖的目的达到了,欢天喜地地进了帐篷。
然后很自然地对小皇子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左耳进右耳出了。
彼时两个小少年抵足而眠,两人都还没分化,都瘦,那么小的帐篷也足够他们并排睡。
沈清崖比秦曜略高一点,加上他笃信秦曜日后会分化成Omega,对后者十分礼让,尽量往远离秦曜的那一边缩,保证不挤到他。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每每第二天早上醒来,两个人还是贴得很近。
甚至有时候他的手还搭在小皇子腰上。
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睡着睡着搂了秦曜的时候,沈清崖很尴尬,赶紧把手臂撤回来,一边反省自己——平常睡觉不是挺老实的么?怎么出来做个实践活动忽然就睡相变这么差?
莫非是因为知道秦曜以后会分化成Omega,潜意识驱使他在睡梦里占人便宜?
沈清崖惊呆了,没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色中饿鬼。
秦曜通常醒得比他早,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搂着腰也不推开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看。
“……不好意思啊,我睡相太差了。”沈清崖羞愧万分地道歉。
而小皇子,继续那么直勾勾瞅着他,许久才移开视线,抬着下巴坐起来,冷哼一声。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以至于后来沈清崖看到那顶黑色帐篷就犯怵,总觉得自己一进秦曜的黑帐篷就会激发兽性,化身色魔。
甚至宁愿缩在自己的帐篷里忍受幽闭恐惧症带来的心慌头晕,也不敢再去骚扰秦曜了。
后来两人在一起后,秦曜问过他,为什么后来不再去他的帐篷了。
沈清崖就只能打哈哈:“我那破病好了。可能人长大了,这种心理阴影就渐渐恢复,变成阳光开朗大男孩了。”
然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一句,“而且我睡相太差了,老对你动手动脚的,毕竟那会儿没那么熟嘛,感觉挺……呃……咸湿的。”
“……”
太子殿下意味深长地嘴角勾了勾……接着就自上而下覆上来。
亲吻。
做//爱。
那是两人人生相交的二十二年中相当短暂的一段时间,也许该称之为蜜月期。
沈清崖抿了抿唇。
即便是现在回想,也是很美好的回忆。
二十二年又八年之后,沈清崖站在同样的军用帐篷里。他现在的体型比当年的自己高得有限,刚好到帐篷顶的位置,而秦曜则跟从前细胳膊细腿的小少年不可同日而语了。
沙利叶的花香充斥了整个空间。从以前到现在,这都是沈清崖最熟悉的气味之一。
被花香包裹,就自然地萌动……
沈清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萌个头,不许萌。
从注射信息素强化剂到现在还不满二十四小时,没到血药浓度最高的时候,还能忍受。
——前提是太子殿下不要作妖。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还在中暑?”秦曜坐在地铺上脱手套,白手套脱下来以后整整齐齐放进密封袋里,顺带瞥了一眼沈清崖。
这么多年过去,沈清崖的幽闭恐惧症好了很多,不过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在密闭空间内还是会心悸。
有别人在的情况下,这种症状会好很多。
但以后来他跟秦曜的关系,太子殿下给他的熟悉感有余,安全感则实在不足。
头有点昏,信息素又同时涌动。
沈清崖也顾不上回话了,找了个跟秦曜对角线的位置坐下,深呼吸,再深呼吸。
“你到底怎么回事?说话。”
“……没事。”沈清崖虚弱道,“太子殿下不觉得这种狭小闭塞的地方很压抑么……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
“是么。”秦曜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帐篷顶,压根没听出Omega话里撵人的潜台词,“还好吧。不过你这样,倒是跟我之前的一个熟人有点像,他也不喜欢这种密闭空间。”
说到这个熟人,秦曜脸色先是一暗,又是一沉。
沙利叶的花香随着太子殿下心情的波动,又浓郁了几分。
沈清崖明知故问:“是谁呀?”
“你不认识。”
“您说说呗,没准我认识呢。”没准烦死你你就滚蛋了。
“…………”秦曜冰蓝色的眼珠子不善地瞪了沈清崖一眼,低头扯被子,“睡觉!”
撵人失败。
行吧。
只剩他跟秦曜两个人的时候,沈清崖就完全忘了秦曜现在的身份是他的监考老师。
身体不舒服的人是很脆弱的,何况他还是个身体不舒服的、娇弱的Omega。
那层在外时刻提着的警惕与防备没了,不自觉就恢复了对太子殿下潜意识里自然的熟稔。
沈清崖蔫蔫地给自己铺好了床,背对着秦曜坐在床铺上。
帐篷的空间对于两个成年人——尤其其中一个是格外高大挺拔的Alpha——来说就过分狭窄了,Omega单薄的脊背几乎就在秦曜鼻尖前。
沈清崖的头发最近长长了,睡觉总压到头发,不舒服,他就拿了根皮筋,将长发束起。
Omega双手将长发挽起,某个对Omega来说很私密的部位就这么直直曝露在秦曜眼前。
不到咫尺的距离。
秦曜怔了怔,下意识想转开视线,鼻尖又隐隐嗅到一丝清甜的果香。
Omega纤细的颈项离他太近了,就这么在鼻子前面晃晃荡荡。金发束起得过分随意,落了几缕搭在后颈上。
太子殿下莫名地脸热,甚至连鼻息都热意蒸腾。
秦曜有点尴尬,尴尬的同时又晕晕乎乎的,鬼使神差地想低头往Omega的脖子上凑。
凑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又赶紧往后退。
“咚”的一声巨响。
太子殿下的后脑勺撞在了帐篷外壁上。
秦曜:“……”
沈清崖扭过头,疑惑道:“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扎你的头发,放肆,离本太子远点,凑这么近是要做什么?”秦曜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后背紧贴着帐篷外壁。
克制自己牙痒痒的想就地咬上去的冲动。
沈清崖很委屈:“不是我想凑这么近的啊,这地方就这么点大嘛。”你还不肯出去!
没办法,太子殿下的脾性阴晴难测,你还不能不去努力测。
于是沈清崖只能尽量拉开跟秦曜的距离,把自己憋在帐篷的角落里,钻进被窝。
身体还是不舒服,体温在攀升,不过勉强还算可以忍耐。
关了灯,沈清崖在黑暗中计算着——如果他们组完成任务的速度足够快的话,他应该可以在信息素强化剂的药效到达巅峰之前钻回星舰,找个角落把结合热熬过去。
可以,一切尽在掌握。
沈大元帅(Omega版)在让他萌动,亦令他心安的沙利叶花香中闭上了眼睛,自认算无遗策。
满帐篷的花香中,另一人却很难入睡。
秦曜跟身侧的Omega本来就离得很近——虽然已经尽量拉开距离了,无奈实在空间有限——Omega睡着以后,还对身体失去了控制,往他这边滚了一点。
清甜的果香、以及源源不断散发出果香的某个部位愈来愈近——
秦曜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这是Omega的信息素了。
可米兰·休汀不是规规矩矩贴了抑制贴么?怎么会信息素外泄?
还有……他本人不是从来不会对任何Omega的信息素有反应么?
……他不是个基佬么!
太子殿下在重要的监考工作中心猿意马,实在是想不明白,脑袋想不明白,身体也想不明白,只知道他的身体在不断地、持续地被唤起。
就像上辈子……沈清崖近在眼前的时候。
Omega很快就睡着了,但似乎并不安稳,在睡梦中一直皱着眉梦呓。
秦曜听不清楚,五心烦躁,也懒得去细究,他燥热得难受,唰地一把掀了被子,本想出去透透气。
然而空气里的果香又浓郁 起来,秦曜怔了怔,随后就在又一波信息素唤起中,鬼使神差地整个人向身旁探去——
微微张嘴,露出只有Alpha才有的尖利犬齿。
Omega的信息素让他的大脑不太清醒——即便清醒,太子殿下也懒得想那么多。
不过就是个Omega而已,咬一口就咬一口呗。
难不成他还要一辈子为沈清崖那个混蛋赛博守贞??
一想到沈清崖,太子殿下就情难自已地咬牙切齿,属于Alpha的獠牙锐意森森,向着眼前的脆弱径直而去。
帝国的军用帐篷足够坚固,在污染物等级很低的第五星外层,罩上帐篷,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顶小小的帐篷里到底在发生怎样危险……而又暧昧的事。
獠牙几乎就在Omega柔软的颈侧了,下一刻便要咬上猎物的颈项——
Omega翻了个身。
“唔……大殿下……”
Alpha的动作顿了顿。
Omega并没有清醒,眉头略微展开,说梦话的语气软绵绵的。
“大殿下…………你就……收留我吧……等回了学校,给你买……冰淇淋……”
秦曜刚才那阵没来由的头昏脑热被压了回去,双眼微微睁大。
他是十八岁那年从皇子升任的太子,“大殿下”这个称呼,还真是很久没听到过了。
米兰·休汀现在才不过十八岁,从这个Omega有记忆的那天开始,他应该就已经是太子了,又哪来的“大殿下”之说?
还有什么冰淇淋……
狭窄的军用帐篷、乍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以及“请他吃冰淇淋”。
这三件事合在一起,难免会让秦曜不可自抑地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
然后气得牙齿根都痒痒。
沈清崖那个人,你要说他忘性大吧,他手底下带了那么多学生,但他能事无巨细地记得每个学生的长处跟短板、甚至是个人癖好跟小心思。
你要说他记性好吧,一旦事关他秦曜,这个人就像得了老年痴呆。
一句不喜欢吃冰淇淋,跟沈清崖明里暗里说了再多次,这人都转头就忘,下一次想讨好他的时候还是习惯性来一句“我回去请你吃冰淇淋”!
刚才身体里莫名其妙燃起来的那点热度被一股无名火取代了。
都是火,不过现在这股火里带了股酸气。
秦曜作为S+级Alpha,夜视能力卓越,此时虽然熄了灯,仍能清晰看见面前睡得香甜的Omega。
“……”
太子殿下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就地把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蠢Omega嘎了,不过最后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选择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闭了一会儿,又再次睁开。
太子殿下幽幽地盯着面前的Omega看。
米兰·休汀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这会儿已经睡熟,把被子卷成了一条蚕宝宝一样的卷卷,蜷起来,窝成一团,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从称呼,到那个气人的冰淇淋。
这个Omega,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他下意识地把他跟沈清崖重叠了。
如果说从前只是一刹那没有来由的神似,那今天这件事……
未免太巧了吧?
秦曜盯着米兰·休汀,眉毛不自觉拧起,还待细想,身边忽然“嘭”地出现了一个白花花软绵绵的东西。
“嘤嘤嘤!”
“……”秦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忽然蹦出来的大幺蛾子,帐篷内本就狭窄的空间雪上加霜,“你冒出来干什么?”
“嘤……嘤嘤!”不关你事!
白蛾很嫌弃他的饲主,浑圆的身子扭动着向一旁熟睡的Omega靠近。
直到毛茸茸的小翅膀贴在沈清崖的肚皮上,两只大眼睛才心满意足地眯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的精神体?”秦曜面色不善。
“嘤嘤,嘤~”你的,但我更喜欢他~
胖翅膀理直气壮地指指沈清崖。
“…………”
整个帝国没有人知道,他在八年前的那场战役中进阶为S+级Alpha后,除了获得了更强大的异能外,还同时获得了另外一个东西。
……虽然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吧。
秦曜默默看着大胖蛾子,这破玩意儿光贴着米兰·休汀还不够,还要在后者身上蹭来蹭去,满脸陶醉,看上去特别变态。
米兰被他的茸毛蹭到了下巴,在睡梦中伸手去挠。
挠完后手搭过来,落到了白蛾绒绒软软酷似毛绒玩具的身体上,Omega显然很是受用,抱着白蛾将脸埋过去。
白蛾:“……嘤!=//////=”
秦曜阴恻恻道:“害羞个什么劲,你只不过是一只蛾子,难道你还能标记Omega不成?”
白蛾:“嘤嘤~!”你系不系嫉妒蛾!
“…………”
虽然现代的帝国关于人类的伴生精神体相关的资料已经很少了,但历史上还是有一些关于它们的记载的。
刚获得精神体的时候,白蛾还是一只软绵绵的虫卵,秦曜在再三确认了这玩意儿不是寄生在他身上的虫族后,终于在莉莉丝图书馆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查到了关于精神体的记载。
古书上是这么描述伴生精神体的:
【一种精神伴生现象,人类历史上极为罕见,从星历元年至帕罗迪斯165年的一亿六千万年间,只有九个被记载的案例,初步确定为星群大污染后人类精神污染的产物,曾被界定为精神类疾病,后被移出精神疾病范畴。通常精神体会以动物的形态出现,平时与主人的精神活动融为一体,偶尔具现化,是否听从主人命令取决于个体性格。精神体的性格、习性和喜恶往往与其主人有着高度相似性。】
秦曜当时在图书馆读到这最后一句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嘴角抽动。
他属实是想不到这只大幺蛾子到底跟他共享什么相似性,尤其现在,看着这蛾子不知廉耻地往一个Omega身上贴来蹭去,他有种变态的是他自己的错觉。
这蛾子不能要了。
“嗯……殿下……”
Omega还在呓语。
只见米兰·休汀翻了个身,索性变成了侧躺,完完全全将身旁的白蛾像毛绒公仔一样抱紧了怀中。
白蛾:“嘤……=/////////////////////////////////=”好害羞………………
“殿下……你还挺……香香软软…………”
Omega嘴里稀碎念着乱七八糟的梦话,秦曜先是脸色一黑,又克制不住地内心一荡。
那股隐隐的清甜果香似乎又撞入了鼻腔,毫无睡意的Alpha一刹那心猿意马。
臭蛾子窝在熟睡的Omega怀里幸福地扭动,不忍卒视。
秦曜默默看了一会儿Omega跟他的精神体相亲相爱的画面,同时闻着帐篷内随着Omega的熟睡而愈发甜蜜的果香味,朝着前方伸出了手——
Alpha的大手差一点就要碰到Omega后颈的抑制贴,帐篷外忽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秦曜陡然从混沌的暧昧中清醒,眼神一肃,撩起门帘,一个翻身跃起就翻了出去。
现在是第五星时间的凌晨,门外负责守夜的希尔因和褚晏手里都拿着武器,正在用望远镜紧张地四处观察。
“秦上将。”
褚晏朝秦曜点了个头,“这应该是有学生发了求救信号吧。”
“嗯。”秦曜不喜欢说废话,尤其是跟他不感兴趣的人。
低头看终端,他的教师中控系统里可以看到每一个学生的所在位置,2D和3D的地形图自由切换。
发送求救的学生在地图里显示为红色发光的小点,秦曜看见那个红点的位置,皱起眉。
“是在西边森林吧?”
熟悉的声音,三人齐齐往秦曜身侧看去,只见米兰·休汀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面上没有明显的睡意,但脸色不太好,有种不太正常的红。
“嗯。”
秦曜眉头拧得死紧,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足尖一点,狂风骤起,整个人瞬间离地!踏风而去,扶摇直上。
眼见秦上将消失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希尔因狐疑道:“西边森林?怎么了么,你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秦上将跟姘头共享教师终端吧……那样的话他会忍无可忍地去教务处举报的。
第五星即将进入冰河时期,近些年气候异常,夜晚跟白天温差能有三四十度。
刚才在恒温帐篷里感觉不到,这会儿一出来,立马就被彻骨寒风冻了个精神。
“阿……阿嚏——”
沈清崖脸也是红的,眼睛跟鼻子也是红红的,一边迅速调整身上的战斗服温度设置,一边瓮声瓮气道,“西边的森林面积很大,有一小部分属于第五星外层,余下的其他部分在内层,森林里生态比较复杂,污染物种类也多,有时候会内外层互相流窜,对于新手来说不太友好。”
“你自己不也是新手……”说得好像他是什么大拿一样。
褚晏道:“如果是对于学生来说有危险的区域,应该不会划分在这次试炼的范围之内吧。”
“对,秦曜倒也没那么过激……这地方确实没划在试炼范围内。”
但架不住学生里永远都有不愿意老老实实遵守规则的人。
沈清崖淡淡瞥了眼自己的终端,最新通知就是一条来自米兰的二哥肖恩·休汀的短消息:
【我们打算这把搞个大的,顺便带了只无辜的小羊~到时候这小羊如果在第五星出点什么事,你说你姘头会不会吃点苦头?你这只鸡犬,也就别想升天了哈~】
他正待说话,空寂夜空里再次响起了警报声——
沈清崖一怔。
又一个求救信号。
一声落下,又一声响,接连不断,此起彼伏,静谧的空气中来来回回的全是尖锐的警报声。
“我们跟着秦上将走。”沈清崖神情凝重了起来。
他的右眼又跳起来了,那种糟糕的预感跗骨之蛆一般卷土重来。
希尔因脸色扭曲了一阵,很想嘲讽这个Omega,让他别不自量力了,而且他凭什么听这个Omega的?
“快走。别拖。”
沈清崖整好了衣服就先一步往西边的方向去了,回头催促另两人。
“……”
希尔因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希尔因总觉得这个Omega此时此刻说的话有种无端的威信,似曾相识。
让他不知不觉地就向前迈步跟上了。
他看了一眼褚晏,后者也默默跟上了Omega的步伐。
希尔因边往前跑边甩了甩头,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心想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也跟褚晏似的,忽然觉得这个Omega有点像沈老师?
Beta少年默默跟在Omega身后不到一臂的距离,盯着身前人金色的后脑勺——这Omega跑得倒是挺快,这个体能也算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殊不知,就在希尔因内心戏翻涌之时,沈清崖随手将一支药剂包装袋塞回了储物囊里。
【军用体能增幅剂M0】
军用的体能增幅剂,根据药效强度分为五种,按强度从低到高分别命名为M4,M3,M2,M1,以及沈清崖刚给自己注射的M0。
这支体能增幅剂是上次他在秦曜仓库里跟武器一并顺来的,本来想着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派上用场。
怎么也没想到,这才第一次出个远门,就用上了。
M0不愧是M0,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源源不断涌起的能量,五感大幅增强,身体反应力、爆发力跟耐力都断崖式增长。
但身体里还有另一股力量。
本就躁动的信息素,在体能增幅剂的强势揠苗助长下蠢蠢欲动,身体忽冷忽热,两股能量互相冲撞,简直像走火入魔的前兆。
沈清崖上辈子的生理卫生课虽然一节都没有好好听过,但作为老师一再科普的基本常识,他也是知道的:
易感期跟结合热期间绝对不能使用能量增幅剂,这玩意儿也不能跟信息素增强剂一同使用。
除非活腻了想得信息素躁乱症。
……
希尔因跟着沈清崖跑了一会儿,先前接连不断的警报声总算停了,他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刚才怎么一下那么多求救信号?”
“不清楚,不过应该彼此有关联,这次试炼可能会遇到危险。”
“……不清楚你就指挥我们跑路?”希尔因无语了,“你就不怕我们也遇到危险?”
“不会的,放心吧。”
短时间内以他现在的体能,一般的战斗都没有问题。
长时间来看就不行了,所以他必须赶在能量增幅剂的效果结束之前,带着两个学生跟秦曜汇合,秦曜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清崖大脑飞速地转,忽然听到身后希尔因叨叨:“褚晏你干嘛老摸我啊?”
“……我没摸你。”褚晏沉稳的声线中穿插了一丝疑惑。
……
沈清崖猛然转身,掏出枪对着希尔因右侧一通扫射!
一个鹅黄色的、软绵绵的、乍看似乎还有几分可爱的、圆滚滚的东西被接连十数发子弹像蛋花一般“嘭”地打散了,在空气中无限膨胀——
“!!!”希尔因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瞪得斗大,迅速向另一边跳开!
“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
沈清崖没工夫回答他的问题。
那个黄色的、像蛋花一样彭彭软软弹弹的东西被打散后,又左边鼓一块右边鼓一块地重新丰满自己,每一块遗落的部位彼此重新互相连接,很快就重新变成了完整的一大朵。
甚至比最开始还要大只。
希尔因跟褚晏这么多年战斗训练毕竟也不是白做的,见状双双掏出武器!
见敌人被扫射后迅速重组,希尔因便将灵猫的枪形态转换成了刀形态,劈头朝那东西砍了过去——
鹅黄色蛋花软绵绵地被劈成了两半。
然后两边一弹,再次复位,重组。
“到底什么玩意儿…………”
希尔因话刚出口,就感觉身体倏然间腾空而起,低头看清楚怎么回事后,瞬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茬一茬往外冒。
只见无数半透明的、极细的触须如同天网般丝丝缕缕延展伸开,这些触须或抬着,或捆着他的身体,他就像蛛网中的猎物一般被网在了无数细长的触须中间。
“躲!!!”
希尔因人都麻了,听见指令,下意识遵守,往一旁滚过去。
随后就眼睁睁看见两根末端尖如针的触须狠狠往空气中的某处一扎——正是他的脑袋刚才所在的位置。
希尔因:“…………”草。
破空之声。两把匕首旋转着分别从两边飞过来,一边一百八十度,齐刷刷斩断了所有缠绕着希尔因的触须。
他从天上摔了下来,被早已等在下方的褚晏接住。
尖锐鸣笛响起,褚晏在接住希尔因的同时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求救信号按钮。
正常来说,学生这边按下求救信号,老师接到信号后,应该会立马回信号,终端上会显示【救援正在赶来】的字样。
然而褚晏的求救信号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所幸“蛋花”在触须尽数被斩断后似乎元气大伤,在半空中蛄蛹了一会儿后,也软绵绵地落到了地上。
在地上又挣扎扭动了片刻后,彻底不动了,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蛋皮。
希尔因观察了半晌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张蛋皮,皱着眉用灵猫的尖头扒拉了记下。
还是一动不动,应该确实是死透了。
他抬头,问伫立在不远处的Omega:“这个……你知道是什么污染物吗?”
一直对Omega有些许不屑的态度消失了,真实谦逊的请教。
刚才三人被突袭,他跟褚晏几乎没帮上任何忙。
这个污染物,完全是米兰·休汀一个人搞定的。
沈清崖压下喉头上涌的一股腥甜气,勉强稳住微微晃荡的身体,尽量镇定语气,不动声色地答道:“是没见过的污染物,但我刚才观察了一会儿,感觉它各方面的习性有点像西树菇,就按照弄死西树菇的方式试了。”
西树菇是污染物图鉴里介绍过的一种污染物,沈老师曾经逼着希尔因跟褚晏背过那玩意儿。
这种污染物的危险评级为F——也就是没有任何危险性。
只会默默缩在树底下做自己的小蘑菇,遇到危险了会伸出触须保护自己。
一朵成熟的西树菇会拥有一千六百根透明的纤细的触须,全部展开有点像黄色的水母。
“……这玩意是西树菇?”
希尔因没发现沈清崖的异状,狐疑地盯着地上的大蛋饼左看右看。
怎么看也不像啊。
沈清崖将枪放回武器闸,叹了一口气,他的右眼跳得越来越厉害了。
不好的预感似乎马上就要应验。
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地上躺着的这个玩意儿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小西树菇。
因为如果是的话,那就证明了,新一轮的污染物变异迭代真的开始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不想预见的方式。
“快走吧,继续去找秦上将,这附近随时可能会有危险。”.
此时的希尔因小队,距离秦曜所在的位置距离约为6.8千米。
他们逐渐西行,预备跟秦上将汇合。
而6.8千米之外,秦上将手里的刀冷冷削掉了一只凑上来的污染物的头颅。
黑血四溅,秦曜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无机质的光,神情有些木讷,却还是下意识向左侧微微侧身,挡住飞溅的血,避免它们溅到站在他左后方的人身上。
月光透过巨木的树荫落下,照亮了那人的脸。
褐色的眼睛,带着微笑弧度的嘴唇。
高挑修长的黑发男人伸出手臂,攀上了太子殿下的脖颈——
然后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湿润的吻。
第32章 森林与幻觉 “秦曜抱着的,怎么是沈老……
黑色的军装外套包裹着修身战斗服, Alpha的身体高大而坚毅,肌肉呈流线型,不夸张,薄薄一层覆在每一个应当拥有力量的部位。
他身前的另一名黑发青年笑眼弯弯, 与他对视片刻, 将头靠在了秦上将的胸前。
而就在距离两人数米之处, 一具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尸体的脖颈上戴了一条银色的吊坠,吊坠上的图案是休汀家族的家徽。
…….
希尔因小队一路过关斩将,也就是这么一路, 让希尔因和褚晏对他们队伍里的这个Omega刮目相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米兰·休汀很自然地就成为了他们这个小队的临时指挥。
金发的Omega少年无论在对污染物的了解上, 还是对战斗战略的判断上,都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干。
希尔因跟褚晏当了这么多年优等生,对于米兰·休汀一个刚入学的Omega的异军突起难以置信, 但他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 谁牛逼谁有理。
“咻————”
又是一枪。
距离三人几十米开外的一个大型污染物被一发子弹正中要害, 哀嚎着倒地不起。
米兰·休汀轻松搞定污染物, 将狙击枪收起, 没事人似的:“走吧走吧。”
这样干脆的手起枪落, 这一路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了。
希尔因都麻了:“你知道刚才你射中的是什么么?”
“刚才那个?克莱沃魔人啊。”
“……那好像是B级污染物。”
“嗯。哦, 准确地说, 是B+,因为虽然总体危害性没那么强,但污染物个体战斗能力很强悍,所以介于B级跟A级之间,对于新手来说是很难缠的对手, 一开始出任务要尽量避免跟它正面对上。”沈清崖教书育人的瘾犯了。
希尔因麻木地:“哦,B+……
“那种等级的污染物,真的应该出现在第五星外层么……”
沈清崖说:“确实不应该,这也是你们这次试炼最怪异的地方。”
“……你们?”
“哦,我们。”
希尔因跟褚晏一同陷入了漫长的沉思,许久之后,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最后由更理性的褚晏先行开口了:
“你的能力……不像普通人。我是说,克莱沃魔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污染物,你作为一个新生,还是Omega,这么轻易就能干掉它,有些超出常理。”
沈清崖摆摆手:“这世上超出常理的事多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克莱沃魔人出现在第五星外层首先就超出常理了。”
褚晏:“……也是。”
不知何处又腾空响起求救信号的警报声,这声音听多了以后,总让人觉得凄厉。
三人都很清楚,这次学生的求救,想必也不会得到老师的回应。
一次本该安全无虞的学生试炼,横亘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血腥气。
希尔因跟褚晏毕竟还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曾经历过的最严峻的生死也就是在训练舱里的模拟训练。
两个学生心情都难免沉重,再一看一旁的Omega没事人似的,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用,只能勉强打起精神。
但强打起的精神,在即将踏入西边森林前濒临坍塌了——
“……我靠!!”
希尔因原本正低着头向前走,冷不丁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差点被绊住。
待他定睛往脚下一看,脑袋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芙洛拉……”
地上的女孩圆眼半睁,是跟他和褚晏一样在特化班念了好几年,今年准毕业班的Alpha女生。
女孩儿原本漂亮的脸煞白,嘴唇青紫,应该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希尔因小队的三人环视一圈,果然又在附近找到了另两名死者,这两人的死状比芙洛拉还要吓人些。
芙洛拉的小队全军覆没了。
希尔因嘴巴张了张,木然地挨个看过这些昔日同窗的遗体。
他们的脸上都还遗留着生前最后的神情,有愕然,有惊恐,有不知所措。
“这不是只是一次实地试炼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希尔因喃喃自语,褚晏的神情也很凝重。
唯独他们队伍里那位乍看柔弱的Omega,淡定地穿过地上同窗的尸体,站在了森林入口处:“走吧,别在这里逗留,不然怕是下场要跟他们一样。快一点进森林,跟秦上将汇合。”
“你这个人……”希尔因神色复杂地嘟囔,“居然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么。”
“没有极其特殊的情况的话,人死不能复生,当然是保住活着的人更重要。”
“……冷血。”
……居然就连这点都这么像沈老师。
当然,如果真的问希尔因,他是死都不会承认他尊敬的老师冷血的。
只是有些时候……沈老师又的确冷静理智到显得不近人情的地步。
八年前,沈老师离开莉莉丝的前一天,他还跟褚晏一道去给老师送行。
老师把那场迫在眉睫的战役说得很简单,很轻松,就跟往常出门做个调查任务一样。
他简单喝了点酒,下酒菜是他俩特地在凯撒大道买的可丽饼。
嘴里嘟囔:“哎,之后又要好久吃不到了,得赶紧趁现在多吃点。”
后来希尔因才意识到,其实老师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以及或许会到来的死亡早有预料。
他只是一意孤行地选择不和任何人分享。
哪怕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的他们,哪怕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沈老师也只字不提。
这并非孤例。
沈大元帅从不与人分享情绪,更不与人分享秘密。
希尔因不知道沈老师是否真的刀枪不入,但至少,在沈老师在世的那些年里,他从未见过后者乱过哪怕一次方寸。
沈清崖没注意希尔因的出神。
Omega越过他的两个学生,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他切开森林外围疯长的紫绿色藤蔓,留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缺口,回头,示意另外两人:“跟着我走。”
希尔因跟褚晏只道这个Omega平常娇娇弱弱恶意卖萌,现在还有两副面孔呢。
却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沈清崖在拼命压抑身体内彼此冲撞的热流。
身体躁动得更厉害了。
他得再快一点才行…….?~斧头砍过的再生树~??~战争留下的孤儿~??~风笛吹过的残骸呀~??~我终将热烈亲吻的~??~我的爱人~?
黑暗的森林里幽幽吟唱的小调,是记忆中幼年时期曾经流行过的童谣。
秦曜黑茫一片的眼睛被熟悉的歌谣短暂唤起了一瞬。
“不要……走,神……
“看我……”
奇异的、黏着的咬字方式,说着情人间的呓语。
一双骨肉柔软却异常有力的臂膀再次攀上了秦曜的肩膀。
秦曜眼中刚刚才亮起的一点光又黯淡了。
他双目黑沉,痴痴凝望着怀里黑发褐瞳的男人。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的时间和情绪。
爱字顶上三滴血,当爱不再纯粹,当爱掺杂了不甘,掺杂了痛苦,最终凝结成恨意,化作心头的血痕——
他已分不清对这人是爱亦或是恨。
他恨他的欺瞒,恨他的一意孤行,恨他从未将自己真正纳入他的世界,恨他的无数次不告而别;
他也爱他,尽管每每回想起这人,尽是杂质斑驳的情绪,尽管他们是全然不相像的两种人,尽管他们有太多的彼此不合,又染上了太多的怨恨。
有时候他恨他爱他,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爱他,仅仅因为那人是沈清崖。
仅此而已。
秦曜黑沉无机质的双眼里闪烁涌动了无数光斑般的情绪,最后又重回一片沉寂。
而怀中人微笑着起身,挣扎扭动着,再次在他唇上印下冰凉的吻.
月光透过树木的枝桠叶冠洒落,银霜一般铺陈在地上和落叶堆上。
明明是夜晚的森林,却并不十分黑暗,这座森林里随处可见荧光的真菌和藻类,像四处散落的星河。
气氛静谧而梦幻。
希尔因有点恍惚,被眼前亦真亦幻的美景吸引得,一瞬间差点忘了他们是逃命来投奔秦曜的了。
还是身侧Omega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小心,这些荧光蘑菇都是会致幻的污染物,捂住口鼻。”
希尔因:“!”
他就说他怎么一下子心猿意马了,甚至思维都跳跃到第一次见到沈老师的场景去了……
“这些蘑菇跟西树菇是类似的品种,只不过有致幻的作用。它们会在空气里散发荧光孢子,吸入以后会陷入到某些美好让人沉溺的记忆当中去。虽然没有其他伤害性,但在危险的地方做白日梦还是挺要命的。”
“……”做了白日梦的希尔因干咳了两声,有点脸热。
见褚晏默不吭声跟在一边,他忍不住小声问:“你看到什么幻觉了?”
褚晏沉沉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平静道:“什么也没看见。”
希尔因:“……”
敢情只有他像没断奶一样有恋师情节么,可恶。
沈清崖则没理会两个学生的交头接耳,又低头看了一眼终端显示的时间——那两人不知道,他现在浑身火烧火燎一般地燥热,头晕眼花,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能尽力加快脚程。
三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继续前进,在森林中寻找秦曜的踪迹。
森林很大,希尔因跟褚晏其实心里都打鼓——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秦上将,其实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他去哪里,都会做记号……”沈清崖尽力平复语气,以免让两个学生听出他不对劲。
他说着敲了敲身旁的树干,轻敲两下,树干便被敲出一个中空的小洞来。
“这就是秦上将的记号。”
希尔因叹道:“你对秦曜可真了解,不愧是他的……”姘头。
三人便说些秦曜留下的记号深入森林。
随着前进的脚步,能明显感受到周遭的空气在逐渐变得湿润。
甚至能隐隐闻到一股海水的腥味。
“可这附近并没有海域啊……”希尔因疑惑道。
沈清崖摇摇头——他一时也想不出其中原因。
又往森林深处走了一段,来到一处草木尤其葱郁、荧光蘑菇也格外繁茂昌盛之处。
那由荧光蘑菇织就的星河,远看星星点点,光芒璀璨,美得令人目眩。
耳边传来了有些熟悉的歌声。
“这个童谣……好耳熟啊,我小时候我妈妈经常哼哼,好像是第一次阿蒙守卫战时期帝国流行的民歌。”
“所以……这里有人么?”褚晏道。
希尔因拿出了望远镜,观望一会,忽然一喜!
“我看到秦曜了!他就在那堆树里面!”
沈清崖松了一口气,悬了一路的心坠回了原地。
“但他怀里好像有个人,那个人看后脑勺好眼熟啊……”
希尔因一边移动一边调整望远镜,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再次定睛观察,然后望远镜“啪嗒”一声掉下了地。
“沈老师…………”希尔因呆滞地喃喃道,“秦曜抱着的,怎么是沈老师……?”
沈清崖的心重新、猛然提了上去。
第33章 克洛因人鱼 这个变态莫非只跟他一个人……
吟哦一般的童谣仍在继续, 且声势愈发浩大,从单薄的声线,渐渐变成了多重的合唱。
唱来唱去都是那么简单的几句——?~斧头砍过的再生树~??~战争留下的孤儿~?
……?~风笛吹过的残骸呀~?
……?~我终将热烈亲吻的~?
……?我的……爱人……~?
歌谣的咬字不清晰,独特的韵律下, 裹挟着一种海潮般潮湿咸腥的气息。
以及难言的诡异。
“给我看。”
沈清崖拿过了希尔因手里的望远镜, 后者已陷入完全的呆滞状态, 傻乎乎的没有反应。
染了酷似自己老师的黑发的少年上半身前倾,一只脚不自觉地朝前迈过去。
望远镜里看到的景象如同一根看不见的细绳,一端连着他,另一端连着八年前去了前线就再没有回来的老师, 连着他八年来的懊悔与怆然。
希尔因跌跌撞撞被牵引着向前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柔软修匀的手掌挡在他胸前, 明明很纤细,却又难以撼动,令他寸步难行。
“别过去。”
沈清崖道, 说罢举起望远镜向刚刚希尔因观望的方向看去。
望远镜是军用红外透视型的, 越过了阻拦在前的大堆树丛灌木跟菌类, 焦点定格在数百米开外。
正正好定在远处秦曜的脸上。
沈清崖转动手腕, 将望远镜微微下移——
秦曜的怀里果然抱着一个高挑修长的男人, 太子殿下的左手虚虚环着男人的腰, 男人则双臂环绕前者脖颈, 从沈清崖的角度, 能看到他侧颜纤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梁。
……那的的确确是上辈子的沈元帅的样貌。
就连下巴上那颗棕色的小痣都没有偏差。
可是——怎么可能?
这座森林里的菌类是会令人产生幻觉,但幻觉仅止于每个人潜意识中给自己制造的幻想,绝不可能所有人都同时看到同样的场景。
沈清崖按了按太阳穴,凝神,调整了望远镜的焦距, 将画面拉得更远了一些。
待军用望远镜重新对焦完毕,画幅拉大,秦曜跟那位“沈元帅”所处的环境清晰展现在了沈清崖的眼前。
只见数百米外草木葱郁,树冠巨大的一棵棵树底下,荧光菌类汇聚成倒挂在脚底的星空一般,上是浓翠欲滴,下是蓝紫幽冥。
荧光的孢子流萤一般漫天飞舞,秦曜和“沈元帅”被无数流萤簇拥在正中巨木脚下,身下是粗壮冒出地底的树木根系。
树木的盘根错节延伸之处,躺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裸露在外的面部和脖子都变成了酱紫色,躺在蓝紫相间的荧光蘑菇堆里几乎跟环境融成一体。
尸体的双眼睁大暴突,脸上脖子上的青筋就像他跟前的树根一样根根暴起,半张的嘴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还有小半截塞不进去,露在外面,尸体的腮帮子都鼓起来。
细看发现似乎是好些鱼虾屁股。
沈清崖久经沙场,也算见过各种各样的死状了,这具嘴里塞满了死鱼烂虾的尸体还是让他胃里翻涌,不大舒服。
尤其是——这具尸体正是米兰·休汀的二哥,在不久前还给他发了挑衅短消息的肖恩·休汀。
韵律奇特的小调在空气中持续流淌,咬字像牙牙学语的小孩子。
——又或者说,小兽。
唱到高潮部分,多个声部此起彼伏,音律层叠。
海潮的气息变得更明显了,仿佛鼻尖就浸润了海水的腥咸。
沈清崖眉毛压得很低,转而再次仔细观察秦曜怀里的那位“沈元帅”,直到某个瞬间,他看见“沈元帅”一双交叠的长腿尾部似乎有什么银色的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
——鱼尾……?
有什么信息电光石火般在沈清崖脑中闪过。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沈老师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吧,是什么污染物么?还是幻觉?”
褚晏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见Omega表情不对,终于忍不住问。
沈清崖确实有一瞬间脸色很难看,不过很快又整理了情绪,恢复先前的冷静淡然。
“抱歉,之前是我决策错误。秦上将被污染物影响了神志,现在他周围并不安全,你们立即调转方向往回走。我在森林入口处附近做了标记,那里有个很深的岩洞,你们躲到洞窟最里面——希尔因,你的储物囊里应该准备了特级防护罩吧?”
“啊?”希尔因勉强拉回一丝飘忽的神志,下意识地,“带是带了……”
“嗯,那就别省了,拉特级防护罩,并且持续请求救援。防护罩的支撑时间大致是七小时左右,到时候正好是中午,森林附近的污染物喜暗,中午活跃度会稍微降低一些,如果救援没有赶到,那很可能是教师部队全军覆没了。
“那样的话,你们就立马想办法回星舰去,星舰控制舱里有能直接联络军方指挥部的系统,立马联系指挥部。”
因为是试炼考试,为了尽可能避免外力干扰和作弊现象,所有学生的终端都被暂时设了电波阻碍,通讯范围仅限于第五星内部。
毕竟原本只是再安全不过的学生试炼,谁也没想到会出现紧急情况。
希尔因不知道米兰·休汀到底在搞什么,更不知道这个Omega为什么会了解这么多他们不了解的事。
但是米兰·休汀的语气太坚定,架势又太严峻,让他一时想不起质疑。
褚晏道:“……就算退一万步说,我们真的不得不回星舰,但是要联络指挥部肯定需要军方权限吧,我跟希尔因没有权限。”
沈清崖看了他一眼,跟头发同色的金色睫毛像羽毛一般闪烁了一瞬。
“跳过指纹跟虹膜认证,用密码解锁。密码已经发你们终端里了。”
两个学生怔怔低头看向终端,果然,他们都收到了来自米兰·休汀的消息,内容是一串长得叫人头皮发麻的密码。
“你怎么会有…………”
希尔因喃喃。他出身贵族家族,家族中有许多人在军方任高职,因此他很清楚,所有军方联络系统都有一个统一的最高权限密码。
这个密码拥有系统内的最高权限,但也仅有立于军部最高处的大人物才知晓。
据他所知,知道这个密码的,秦曜是一个……而沈老师,是另一个。
希尔因呆呆地看向米兰·休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Omega。
Omega身上早已褪去了先前那层娇憨讨好的面具,气质锋利如出鞘的尖刀,似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
听着Omega严峻的语气,想到刚才一路看到的同学的尸体,青年身形晃了晃。
尽管他从未像他的其他同学一般,将污染区想象成毫无危险的地方,但也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第一次离开帝国,就会遇到这样残酷的事情。
还是褚晏冷静些,皱眉问沈清崖:“你让我们跑,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清崖没有直接回答。
他扫了一眼满脸如丧考妣的希尔因,随手将望远镜丢回储物囊,甚至还颇为闲适随意似地扬起嘴角笑了笑。
“现在整个帝国的生死都压在秦上将一个人肩上呢。秦上将不能出事。”
褚晏张了张嘴,意识到眼前的Omega的弦外之音,一直冷静淡定的他也顷刻间满目愕然了:“……你难道要留在这里??”
“克洛因人鱼。”
沈清崖低头,轻声道。边说边给枪换上新的弹匣,“S级污染物,星群大污染这么多年以来,发现的数量都不超过一只手掌。”
“你是说……那个‘沈老师’是…………?!”
克洛因人鱼的名号无人不知,只因太过神秘,其习性又十分诡异,加上“人鱼”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形态,让很多帝国人对其有一种不大现实的憧憬。
然而身为被沈元帅一把手拉扯大的学生,褚晏跟希尔因很清楚这种污染物的真实习性。
凶残、危险,极高的攻击性。
而且克洛因人鱼能幻化出特定的形态,在猎物靠近他们居住的海域时,通过歌声和形态的变幻引诱猎物。
……不过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森林里????
“没时间讨论了,你们快走吧。”
沈清崖装好了弹匣就撵人,希尔因一脑门官司,还待纠缠理论,Omega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附到希尔因耳边,说了句什么。
希尔因傻了。
“好了,知道了就快走,别影响到我。”他又转头对褚晏道,“拉他走。”
就这样,希尔因还在愣神的时候,就那么被褚晏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待两个学生走远后,沈清崖终于深吸一口气,颠了颠八倍狙击枪,趴在灌木丛后,尽量屏住呼吸以免吸入蘑菇孢子,瞄准。
他此刻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身体在因为药物而崩溃的边缘。
只能成功,不准失败。
远处的两“人”在漫天的荧光孢子中,愈发亲密。
人鱼脸上的神情是如此生动,只见他痴痴凝望着秦曜,仿佛面前人的的确确就是他丢失多年的爱侣。
他的眼中满是爱意,伸出手抚摸秦曜的面庞。
若是细看,便能看见那指缝间纤薄的、半透明的蹼,它们在秦曜线条锋利流畅的脸颊上留下了淡淡的水迹。
“吻……我…………爱……我…………”
人鱼满目痴迷,抚摸完秦曜的脸后又紧紧抱住后者的脊背,将头埋在秦曜的锁骨前胸,享受地磨蹭着。
沈清崖很难形容眼睁睁看着自己上辈子的爱人跟另一人(姑且算作人吧)这般亲密的感受,尤其当秦曜顺从了他,低头亲吻他时,心里确实感觉有些怪异。
眼前情形很不符合常理——克洛因人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引诱秦曜?秦曜有这么容易落入污染物的陷阱被引诱么?
以及…………这个人鱼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模样?
难道说秦曜这个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Alpha中的Alpha、王中之王、变态里的变态——————
其实这辈子只跟他一个人上过床?
命悬一线之时沈清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雷了一下。
甩甩头,试图甩掉脑袋上不断冒出的冷汗,甩掉剧烈的头痛,也甩掉那一丝心猿意马。
沈清崖熟练地夹好狙击枪,八倍镜仔细瞄准,能量增幅剂仍在生效,他的双手稳如坚石。
瞄准镜里,人鱼开始脱秦上将的衣服。
一件件剥下,上辈子无比熟悉的、线条流畅而坚毅的男性躯体逐渐展露于眼前,沈清崖紧紧抿唇。
在人鱼情至浓时,双腿不自觉地化作了大而长的鱼尾,吟哦着向上卷起之时,沈清崖毫不犹疑扣下扳机。
——瞄准了人鱼的后脑勺。
第34章 殿下不清醒 太子殿下的眸色比刚才更幽……
狙击枪装了消音器, 子弹轻微的破空声跟枯叶滑落的声响无甚区别。
克洛因人鱼常年居住在深海,听力不佳,沈清崖很确定他的这一枪不会轻易被发现。
子弹穿过空气的阻隔,笔直袭向人鱼的后脑勺。
克洛因人鱼果然没有回头, 这只污染物那双带蹼的手仍然在秦曜侧脸上摩挲, 瞬息之间子弹已要没入人鱼的后脑。
沈清崖心里刚要一松, 克洛因人鱼的身后卷起一阵熟悉的风涡,卷携着雷霆霹雳之势。
荧光孢子都被卷入了风涡中,在聚拢成团的风涡里亮出星星点点的光,又在风涡消散后随着风向四处飘散而去。
沈清崖射出的那枚狙击子弹早在强横的风涡内化为了齑粉。
瞄准镜里, 沈清崖看见克洛因人鱼的脖子扭出了一个有些许诡异的弧度,一双古井无波的褐色眼睛直直看向了他藏身的方位。
八倍瞄准镜将远处的画面放大到极限, 下巴上那颗棕色的小痣都再清晰不过。那张曾经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的面孔直勾勾穿过无数的灌木真菌跟花丛,一直看进沈清崖的眼底。
这种感觉实在是过于惊悚。
机会只有一次,他现在已经失去了。
极度的危险之中身体本能地弓成极限, 沈清崖条件反射地脚掌用力就要跳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周遭原本稍稍降下去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浑浊又幽秘。
秦曜身边的那只人鱼并未动弹, 然而周围的草丛中、灌木里、巨大的真菌之后……不知从何而来无数只苍白羸弱的、生了透明的蹼的手, 将欲躲闪逃离的沈清崖紧紧抓住, 摁在原地。
那些手上除了蹼以外, 还生了尖长的指甲。
Omega的身体从皮肤到血肉都柔嫩脆弱, 尽管已经穿了防护力很强的战斗服,沈清崖的身体还是当即就被划破了无数的伤口,血迹透过白色的战斗服渗漏出来,触目惊心。
童谣歌声越来越大,像海浪一层层翻涌。
那些抓住沈清崖的手臂湿漉漉黏糊糊, 有海水的腥咸。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扭动爬行,月光跟荧光菌类的共同映照下,那些手臂的主人渐渐露出了被黑暗和植被掩映的真面目。
克洛因人鱼…………
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无数的克洛因人鱼……
这些人鱼有大有小,维持着污染物本该有的面貌,鱼尾在地上挣扎扭动。
大约因为“人鱼”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的名号,让许多帝国人对于克洛因人鱼的想象浪漫唯美化了。
其实这种污染物的面孔跟人类并不完全想象,他们的皮肤是苍白发青的,眼睛只有眼黑没有眼白,獠牙尖长,身体上也并无毛发。
比起人类,更像无毛版的猴子猩猩一类的动物。
能量增幅剂的效用已经在渐渐衰退,被这么多S级污染物按住,沈清崖丝毫挣脱不得。
好几只人鱼趴到他身上细细嗅闻,嗅完他,又去嗅闻地面,然后顺着气息,往远处的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那是希尔因和褚晏逃走的方向。
沈清崖意识到这些污染物要做什么,勉力集中精神,强撑着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竟当真猛然挣开了控制!
他掏出烟雾弹当空抛起,趁克洛因人鱼们未及反应时拔枪一通扫射。
野兽般的哀嚎跟嘶鸣响起,一直飘荡在林间的歌声中断了。
但是这些人鱼的数量太多,沈清崖的身体又是强弩之末,想以一当百实属白日做梦。
一部分人鱼继续爬过来试图抓住沈清崖,另一部分则已经顺着希尔因和褚晏的气味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爬过去——
无数尖长指甲在Omega脆弱的身体上划过,沈清崖顾及不上,他现在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给希尔因和褚晏争取时间。
嘴里腥气弥漫,Omega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不溃散,一枪又一枪,飞速又机械地射向每一只试图去抓他的两个学生的人鱼。
每一枪都精准正中人鱼脑部,子弹没入的瞬间鲜血跟脑浆一同迸溅。
而沈清崖身上的伤和血迹也越来越多。
直到被一只人鱼的长指甲插/入了颈窝,顷刻间就是一个深深的血窟窿。
污染物谈不上情感跟神智可言,那人鱼愣愣盯着自己插进猎物颈窝的手看了一会儿,又毫不客气地将手拔出来——
鲜血飞溅,疼得钻心,沈清崖眼前一黑,闷哼了一声,手上失了力,手枪“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被另一只人鱼捡起来,“嘎嘣”咬碎。
沈清崖自己也如那支再无力量支撑的枪一样,软倒下去。
又被那只捅了他颈窝的人鱼托住。
那人鱼认真地舔了舔自己沾了血的手指,像是起了好奇心的猛兽,舔完自己的手,又低下头,按住地上的沈清崖,去舔他颈窝的血窟窿。
人鱼陶醉地舔了一会儿——它的舌头很粗糙,遍布细细的颗粒,沈清崖几乎感觉自己本就被凿穿的颈窝处又被生生舔下来一层皮。
防护力再强的战斗服此刻也是千疮百孔了,人鱼舔完沈清崖的侧颈,又意犹未尽地向后挪移。
舌头接触到Omega后颈的抑制贴时顿了顿,大约在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然后人鱼张开嘴,距离太近,沈清崖能清楚地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
它用尖牙扯下了沈清崖后颈的抑制贴。
几乎就在抑制贴脱落的瞬间,清甜的果香爆炸一般漫天遍野铺陈开来,甚至压过了那股海水的腥味。
“唔……”
最后的一层保护消失,沈清崖完全脱力,有片刻的缺氧,下意识大口吸气。
人鱼群莫名地躁动起来。
沈清崖意识不清,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该就地闭上眼睛等死。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愿意。沈大元帅即便是死期将至,也绝不会把命运全然交付给污染物,坐以待毙。
但随着能量增幅剂强加的效力消失,体内信息素躁乱冲撞的感觉愈发明显加剧,心口仿佛梗着一团燥热的血气,体内狂潮一般涌动的热流让他呼吸困难,甚至连身上伤口的痛感都变得不明显了。
全身被冷汗浸透,他失血过多,身体里如有猛兽冲撞,身体绵软无力,而后颈处又酸麻发胀。
Alpha跟Omega的本能,当真是跟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身体已经是如此惨状了,他的手指却无力地抠着地面的土壤,本能唯一的愿望只有被……侵入。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沈清崖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仍是那种腥咸难闻的气味,抱住他的应该是众多的克洛因人鱼中的一只。
紧接着是鱼尾在地面上逶迤扭动拖行的声音,颠簸了许久,他被抱着他的污染物送进另一双手臂里。
沈清崖的金发末端都被血浸透成了猩红色,他勉力凝神,视线模模糊糊地对焦许久,才看清楚抱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是那只伪造的“沈元帅”。
毛骨悚然,有着他前世样貌的污染物紧紧盯着他,咧起嘴露出了一个森然又诡异的……姑且称作“笑容”吧。
只见那污染物仿佛对他爱不释手一般,双手捧住他的身体,将脑袋埋在他身上迷醉地嗅闻许久,又用牙齿细细密密地啃他的下巴、侧颈跟耳垂……
沈清崖宁愿直接死了也不想面对这种恐怖的事。
被另一个“自己”抱在怀里做这种事…………实在是……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这个货……刚才不是还在跟秦曜……?
想到这里,沈清崖勉强转过头——哪怕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几乎都用尽了他所有气力,眼前又是一阵晕眩。
待视线重新聚拢,他终于大致看清了坐在咫尺之遥处的秦曜。
太子殿下仍维持着刚才肩膀处衣衫半褪的模样,目光跟那些人鱼差不多地木然,就那么默默看着他和伪装成他的人鱼。
沈清崖一阵恶寒。
——这在秦曜眼里到底是怎样一番诡异的画面?
他上辈子的仇敌兼情人,正把脑袋埋在他这辈子的……奴隶身上,痴迷地左蹭右闻,啃来又舔去——
而且根据他不久之前的推理,上辈子的自己大约还是这世界上唯一跟秦曜有过“那种”关系的人。
意识迷离身体疼痛处境凄惨之下,沈清崖依然忍不住百忙之中同情了一把秦曜。
太子殿下的脑袋上,似乎冒着隐隐的绿光呢……
伪装成沈元帅的这条人鱼鱼尾格外大,他被送到这只人鱼手中后,其他的克洛因人鱼层层叠叠地围成圆环,在岩石、草木和菌类后,继续吟哦起那支关于战争的小调。
气氛诡秘而热切,就如同某种仪式。
人鱼在沈清崖身上闻够了,也啃够了之后,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那双褐色眼眸里盈上了喜悦。
污染物…………是能感受到喜悦这种情绪的么……
沈清崖不禁又想起来这里之前,秦曜关于污染物智能化的担忧。
克洛因人鱼爱不释手地抱着沈清崖,仿佛完全忘了刚刚还在你侬我侬的秦曜的存在。
歌声再次潮水般一层一层而起,本是帝国的民间小调,在人鱼的口中却染上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阴郁色彩。
克洛因人鱼就像刚才捧着秦曜的脸一样,又捧起沈清崖的脸。
“爱……我…………爱……你…………吻你……
“我们……生……蛋…………”
语不成调咬字怪异的几个字后,人鱼像是丧失了耐心,直接吚吚呜呜地嘶鸣起来。
他一边低下头,似乎要吻沈清崖,另一边,在沈清崖视线的盲点,单手成爪,人类的手再度变回人鱼的利爪——
一边是柔情万丈,一边是兽性毕露。
那只利爪狠狠向沈清崖后颈处的腺体探去,待沈清崖听见轻微的破空声时,根本已躲闪不及。
他望着“沈元帅”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污染物带着海水腥气的冰凉的鼻尖,下意识想挣动——
却被轻而易举地狠狠重新按进怀里。
沈清崖闭上了眼睛。
疼痛的感觉没有来袭。
耳边骤然响起了人鱼凄厉的哀嚎嘶鸣,原本紧紧环住他的怀抱也脱了力,沈清崖滚落到了一旁的地上。
他茫然睁眼,只见眼前是万千飞舞的荧光孢子中,熟悉的高大Alpha的背影。
Alpha对面,生了他前世的脸的人鱼脖子扭到了一边,整个脑袋跟身体呈现出诡异的九十度直角,舌头从嘴里歪了出来。
沈清崖心里一喜,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难受了,哑声叫道:“太子……殿下……”
原来秦曜没失去意识!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秦上将,即便面对漫山遍野的S级污染物,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
沈清崖相信只要秦曜是清醒的,搞定这些剩下的人鱼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赶忙道:“殿下,学生们都在……等着……救援……你快些…………”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如山岳般矗立在他跟前的秦曜便回过了头。
沈清崖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太子殿下的眸色比刚才更幽深,更黑沉。
也更刻板。
那不是秦曜清醒着的眼神。
第35章 殿下的筑巢本能 Alpha跟Omeg……
沈清崖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 但是可以闻见秦曜的。
沙利叶的花香漫过空气中的荧光孢子,漫过海腥味,满溢到他的周身,将他围困在花香的樊笼之中。
这种感觉其实是很舒服的。
伤口的痛感、失血的虚弱、信息素躁乱的冲撞, 都被甜蜜的沙利叶花香抚平了。
以往床笫间不算十分愉快的回忆给沈清崖的印象太深, 他总认为属于秦曜这缕花香是攻击性很强的, 甚至带了些许暴虐和怒意的。
以至于他有时候想起来会下意识的脊柱发寒。
可或许是因为现在的这具身体是Omega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那支强效信息素催化剂在身体内的兴风作浪,让他微眯起眼,难以自控地沉溺于Alpha花香味的信息素之中。
就像婴儿泡在羊水里, 整个身体——尤其是某些酸麻胀痛的敏感部位都在叫嚣着舒爽。
也叫嚣着更进一步。
当然,实际上, 这些感受也都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
秦曜拧完克洛因人鱼的脑袋后就双目沉沉地盯着沈清崖。从头顶到脚踝,细细扫过。
看太子殿下当下的状态,沈清崖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比那些鱼更像砧板上的海鲜。
“殿下……您……”清醒一点。
沈清崖不知道秦曜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茫然间正好瞥见不远处荧光真菌堆里躺着的尸体。
那是他死状吊诡的二哥, 沈清崖注意到肖恩·休汀除了嘴里被塞了很多臭鱼烂虾外, 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过。
联想起刚才那只人鱼跟秦曜做的事, 再联想到那只克洛因人物最后跟他的呓语——
生蛋……?
莫非这些克洛因人鱼是处于□□期?在试图跟人类产卵……?
沈清崖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雷了个够呛。
然而细细回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这些S级污染物种种吊诡的行径也就说得通了。
帝国目前对克洛因人鱼的研究跟了解太少, 即便是移动的百科全书如沈清崖也不太清楚, 这种污染物是否还有什么不为人类所知的习性。
沈清崖自顾自想得出神,太子殿下却没有给他继续出神的机会。
长筒漆皮军靴踩过地面的落叶,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秦曜的步伐有种难言的机械感,却坚定地一步一步向着沈清崖靠近。
沈清崖昔日漂亮的金发现在被汗水跟血液濡湿,狼狈地贴附在额头和脸颊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早已不可控制地漫溢了整座森林,但是能清晰感受到体内信息素和血液的横冲直撞。
浑身发烫,心跳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频率。
明明应该已经失血过多了,身体却并不凉,血管都像要被暴戾涌动的狂潮冲破。
身前是慢条斯理向他走来的、精神状态成迷的秦曜。
身后是仍在蠢蠢欲动的克洛因人鱼群。
情况真是不能再糟糕了。
秦曜的军靴停在沈清崖跟前,高大的Alpha俯下身,没有焦点的双眸凝视着沈清崖,右手则抚上沈清崖的脸,缓缓抬起他的脸颊。
有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沙利叶花香。
漫天飞舞的荧光孢子之下,沈清崖已完全脱了力,有一刹那间,他想要不就这么躺平吧,算了。
挣扎不动了。
但神志不清醒的秦曜并未伤害他。
秦曜大约是被沈清崖躁动的信息素影响了,呼吸渐渐乱了节奏,变得粗重。
他就像方才的人鱼那样,俯下身,很轻柔地抱起瘫软在地的沈清崖。
然后缓慢地低下头——
甜蜜又熟悉得深入骨髓的沙利叶花香席卷了沈清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跟毛孔,待Omega意识到唇上印下了一个微凉的吻时,他有几分错愕。
这个癫子……都沦落成这样了,在做什么好事呢……
属于秦曜的吻亦是沙利叶的芳香味,跟从前一般无二。
沈清崖在嘴唇微凉的厮磨中不自觉舒服地眯起眼。
可就在他懒洋洋地、就要堕入沙利叶花香味的情网中之时,他余光瞥见那只被秦曜拧断了脖子的克洛因人鱼有异动。
只见人鱼银色的长尾艰难地扭动挣扎了片刻,全身的骨骼仿佛扭曲重组,以一种荒谬诡异的形态支撑起身子。
人鱼已经褪去了属于沈元帅的伪装,没有眼白的巨大黑眼睛牢牢盯着他们两人所在的方向。
他的头还是被扭成跟身体呈现90度角,脖子被拧断后折出一个夸张的凸出。
然后垃圾堆里重组般的人鱼就这么忽然暴起,笔直朝着秦曜的背后冲过来——
“嘭”
时间静默,一股鱼腥味在秦曜身后蔓延。
秦曜转过头,那只克洛因人鱼额头中枪,重新像一滩垃圾一样,倒在了他的身后。
身前,Omega右手虚软颤抖,那只从秦曜腰间紧急拔下来的枪落到了地上。
“殿下……快醒醒…………我们可是,只有你啦……”
刚刚的那一枪终于缴获了沈清崖全身最后的气力和生气,Omega的身体本就脆弱,又是信息素暴发又是强行揠苗助长地提高身体能力,加上疼痛和失血,他终于撑到了极限,昏厥在了秦曜怀中。
秦曜身后的人鱼彻底没了声息不再动弹,而其他人鱼意识到他们的首领已死亡,集体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哀泣般的声音。
这些人鱼不再唱歌了,兴许是想要为他们的首领报仇,一个个紧绷身体,亮出利爪和獠牙,一个又一个向着秦曜跟沈清崖飞扑过来。
人鱼的数量太多,集体扑过来攻击让人头皮发麻,海潮一般扑来,而秦曜只是横抱着伤痕累累的沈清崖,石雕一般无知无觉地矗立着。
待暴虐凶残的人鱼们冲到近前,以秦曜跟沈清崖为圆心,平地起风涡——
疾风龙卷,怒潮滔天,巨大的龙卷暴风之下,附近的树木被拦腰折断卷起,一息间遍地狼籍。
秦曜一根手指都未动,那一群汹涌浪潮般袭来的人鱼就全数被卷入了风涡当中,身体四分五裂。
而秦曜本人,只是维持着古井无波的眼神,抱着怀中的Omega,缓慢走出了风涡中心。
风暴狂涌,两人却连发丝都未扬起一根.
沈清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阿蒙的无尽黑夜,在太阳光抵达不了的这颗边际星,没有日出和日落,只有漫长无边的夜晚。
沈清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空中,凝望着脚下场景。
污染物的数量就跟天上的黑夜一样无穷无尽,铺天盖地向人类驻扎地而来。
太子殿下的黑色披风在战斗中随着他的动作猎猎飘扬,这时的太子殿下还没有异能,只能用大范围攻击的热力枪横扫那一茬又一茬,仿佛永远望不到头的怪物。
人类的部队在不断折损,这场仗令人绝望,仿佛永远看不到头,只能看见战友在身边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而他,沈清崖,上辈子还未成为元帅的年轻骨干,跟秦曜背靠背站着,一人对付一半的污染物大潮。
两人都流了很多汗,也流了很多血,他看见秦曜回头,对上辈子的自己说:“没事,再撑撑,等援军。”
然而后者面上点头应是,却在几轮的战斗后,默默放下武器。
秦曜意识到不对回头,结果只是一个分神,太子殿下的右手臂就被连根砍下,血流如注。
他却像不知道疼一样,只是慌忙问沈清崖:“你要去哪里?!”
彼时沈清崖已经在渐渐脱离战圈,他深深看了秦曜一眼,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然后脚下轻点,身形敏捷如飞燕地脱离了战圈。
沈元帅扔下了断了一只胳膊的秦曜,以及无数人类战士同僚,独自离开了前线。
——这是第三次阿蒙守卫战。
也是沈清崖跟秦曜交恶的起点。
重重的沉坠感灌满了身体,沈清崖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在从高空中下坠。
他坠落着,坠落着。
没有轮到地面阿蒙暗无天日的战场中,而是在失重到极限时,浑身一紧,艰难地撑开了眼睛。
入眼是黑黢黢的山洞,顶上蜘蛛网半拖半挂着,小型蜘蛛飞速爬过。
身体很难受。
全身上下都刀割一般的疼,他似乎在发高烧,沈清崖感觉自己滚烫得像一只白灼虾仁。
张口像说话,从唇齿间溢出来的却是一声软绵绵的轻吟。
沈清崖从刚刚那个他不太想回忆的梦中清醒了些,五感归位,才意识到他的嗓子干痛得像有刀片在刮蹭。
身体燥热酸软难耐,颈后的Omega腺体酸胀得难受,勉强抬起手去摸了一把,触手后吓了一跳——
他后颈的腺体处整个肿胀了起来,不摸还好,只是手指轻轻触碰,整个人就跟过电一样,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抽搐。
“嗯……”
嘴里溢出陌生又奇怪的吟哦,身体像脱水挣扎的鱼,在极度痛苦和极度舒爽之间挣扎弹跳了一回合。
洞穴里很暗,视物不太清晰,沈清崖状态又极度糟糕,他不知道自己身边是否有人。
口渴,渴得像要烧灼起来。
沈清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强压下身体的难受,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本能地想寻找水源。
直到他听见了脚步声。
叩,叩,叩的声响,是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随后洞窟亮了起来,一个格外高大的男人将橙色的光源放在地上。
盛放着冰凉的水的容器被送到了嘴边,沈清崖也管不了那么多,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喝完,抬头,才看见秦曜逆光的脸。
梦中撕心裂肺的太子殿下跟现实重合,沈清崖怔怔望进那双眼睛,黝黑无光,太子殿下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他又环视洞窟四周,看见了许多干草枯叶堆,还有被折下的鲜花、树果,以及被猎杀的小型污染物。
秦曜见他喝完了水,长臂一伸,将他捞进了怀中。
然后低头,沈清崖还未及反应,又是大脑过电般浑身一麻,禁不住直抽抽——
秦曜埋头在他颈间,用Alpha的犬齿试探性地啃噬他的后颈。
沈清崖云里雾里,沙利叶的花香短暂地安抚了他躁动难安的身体,不过仅有一瞬,很快,某种奇怪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嗓子里再次溢出低吟,沈清崖人是懵的,被秦曜软绵绵地抱进怀里,小动物一般揉搓抚弄。
眼前的场景让沈清崖想起他曾经没好好听过几节的生理卫生课。
【Alpha跟Omega都有筑巢的本能,一旦筑巢本能被激起,这意味着他们正在迫切地为即将到来的标记和孕育生产做准备。】
第36章 我被临时标记(双更) 他多半一辈子都……
……
标记, 孕育,生产……
这些字眼对于沈清崖来说,陌生到也就只有在生理卫生课上才会接触到了。
上辈子他会跟秦曜在一起,算是半误打误撞, 半赶鸭子上架。
但不论是跟秦曜在一起之前, 还是之后, 他都从未思考过他的人生是否有跟某一个Omega在一起、标记对方、与对方生儿育女的可能性。
沈清崖本人在情感和性这方面一直是略显淡薄跟迟钝的,与秦曜纠缠厮磨这么些年,两人因为沈清崖这点天性上的淡薄迟钝而时有口角。
这些口角多是以秦曜不高兴发脾气为起始;以沈清崖不明所以选择放任让秦曜更加生气为经过;最后以秦曜深感对牛弹琴气无可气,忍无可忍把沈清崖压在床上这样那样为终结。
有时候沈清崖会想, 如果没有这位太子殿下,他多半一辈子都会是童子鸡一个。
什么Omega, 什么易感期,什么结合热……什么筑巢怀孕生崽——
真是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换作从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面临这样身不由己的境地的。
秦曜还把脑袋埋在他的后颈处。
沈清崖感觉到后颈的腺体痒痒的, 又有点痛, 有点麻, Alpha的信息素一丝一缕不太连贯地侵入到他的腺体内, 令他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身上伤口的痛感减轻了很多, 借着秦曜放在地上的终端的暖光, 沈清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这才发现他的战斗服已经被褪去了大半, 半脱半挂在身上。
战斗服被血浸透了,他的身体上缠了绷带,伤口处有丝丝凉意,应当是涂抹了止血消炎促进愈合的药物。
这个秦曜……到底是中了什么迷魂咒?
人是傻的,做事倒是相当细致。
其实摸着良心说, 他跟秦曜在一起这么多年,不论两人处于什么关系之下时,都确实是秦曜照顾他更多。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但可能因为此人生来洁癖又龟毛,在这些生活琐事上,竟比出身边际星的沈清崖还得心应手,一度十分令沈清崖羞愧。
——也就是一度而已。
后来相处久了他就笑纳了太子殿下的“贤惠”,毕竟真的还蛮好用的。
沈清崖的大脑太钝了,便任由思绪信马由缰地放空,尽想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过秦曜没有给他太久放空的机会。
“嘶……痛——!”
后颈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沈清崖猛地睁大了眼睛。
秦曜刚刚还只是用尖牙若有若无地在Omega腺体外层轻戳,但刚刚那一瞬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Alpha的尖牙戳破了一点皮肤,没入了腺体。
Omega的身体纤细脆弱,此刻更是伤痕遍布,因为药力的作用极度敏感,又极度虚弱,而后颈的腺体尤其是全身最敏感的部位之一。
沈清崖被这一下刺激得忍不住蜷起身体,本能地想将后颈从秦曜嘴边移开,却被Alpha无情地按住。
“别……不要……”
意识到秦曜打算让他的犬齿继续更深地没入腺体,出于Omega本能对Alpha的恐惧,也出于猎物对于捕猎者本能的恐惧,沈清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自觉地细细密密发抖。
他在秦曜怀中挣扎起来。
挣扎中,无意间抬头,再次看见了洞窟顶部那只小小的蜘蛛。
蜘蛛在断裂破碎的蛛网间飞速爬行,吐出新的蛛丝,三下五除二织成了全新牢固的新蛛网,然后也不知是不是累了,趴在蛛网的正中央小憩。
下一刻,一只比这只蜘蛛体型略大的蜘蛛顺着新织的蛛网攀爬过来,那只原本在小憩的支柱飞快顺着蛛丝爬向前者,一直爬上前者的身体,巨大浑圆的尾部相接。
也是。
这世上的生物大抵如此,不论是动物,人类,污染物……本能只有活下去跟繁衍。
筑巢,交(哔)媾,生产,这是生物的原始本能,也是世界的逻辑。
秦曜不费吹灰之力地按住了沈清崖的挣扎,继续低头啃咬他的后颈腺体。
他双眸泛着无机质的漆黑,但没有刚才跟那只克洛因人鱼在一块时那么木然了,沈清崖甚至觉得他从秦曜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愉悦和享受。
Alpha的犬齿又啃了一会儿他的腺体后,缓慢转移到了旁侧颈窝处。
那里有刚刚被人鱼的利爪戳出的血洞。
伤处已经简单包扎过了,秦曜顺着应急纱布边缘舔了舔,沈清崖皱眉,下意识护伤处,往另一边侧身。
他的战斗服已经半褪了,这么一侧身,衣服又往下滑落了几分,秦曜的手顺势探过去——
沈清崖的身体在信息素强化剂的作用下滚烫,Alpha的手掌接触肌肤的那一刹那,带来了久违的温凉舒适。
他身体一松,舒服地喟叹。
也就是趁着他身体放松的这一瞬间,Alpha就像蛰伏等待的猎手终于逮到了猎物放松露出要害的刹那,双臂紧紧按住Omega,让他无从挣脱,也方便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秦曜对着沈清崖的腺体仔细地嗅闻了片刻,就像即将要标记自己领地的大型猛兽。
然后趁沈清崖不备,一个用力,犬齿猛地戳破Omega后颈处细嫩娇弱的皮肤,长驱直入,没入正中。
沈清崖再次猛然瞪大了眼睛,身体立即从放松的状态重新绷紧,像脱水的鱼一般猛烈挣扎起来。
痛——
太痛了——
做了三十来年Alpha,他从来也没想过,Alpha与Omega之间的腺体临时标记对于Omega而言是如此刺激又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他还在莉莉丝军院读书的时候住宿舍,都是Alpha的寝室,室友们偶尔也会夜谈,Alpha们每每兴致勃勃地谈起他们第一次对Omega进行临时标记时的场景,都是食髓知味,无限回味。
Alpha们形容这种感觉为“从尾椎窜起,直达天灵盖的爽”,爽到全身过电,爽到想骂脏话,爽到恨不得当场大干五百回合。
沈清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秦曜爽是不爽,他只知道,他作为承受标记的一方,疼得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若不是被秦曜紧紧摁在怀里,怕是会直接跌落到地上。
这个狗……
真是个癫子…………
挣脱不得,沈清崖唯有蜷成一团,身体细密颤抖,感受着属于Alpha的信息素顺着没入腺体的犬齿注入自己身体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神奇。
没有Alpha们说的那种所谓“直达天灵盖的爽”,但在后颈那处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被Alpha凶戾破开的刹那,他闭上眼,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他和秦曜的信息素在融合。
清澈的花香和清甜的果香是如此融洽,他们的信息素几乎是顷刻间便不分你我地交融在一起。
或许是这种信息素交融的作用,疼痛渐渐褪去了,僵硬绷紧的身体逐渐软化,四肢百骸像被山泉流淌滋润了,体内躁动不安的信息素被安抚。
“嗯……”
不自觉地溢出低吟。
过去,与秦曜交恶又在床笫间藕断丝连的日子里,秦曜不知多少次咬着牙问:“你怎么就不是Omega呢?”
但沈清崖从未深想过,当他真的变成Omega后,所谓Alpha跟Omega自然的吸引、理所应当的结合,顺其自然的标记……原来竟真的感受如此不同。
秦曜的信息素并不算十分稳定,曾经偶有躁动的时候,前世的沈清崖尽力试图安抚回应,任他予求,却很难真正安抚到秦曜。
Alpha的信息素终究带有攻击性,两个Alpha的结合,终究也不全然符合自然的规律。
最后往往是沈清崖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秦曜的情绪跟信息素才能稍微平稳些。
在身体的慰藉下,沈清崖觉得自己也不那么排斥被秦曜标记这件事了。
信息素躁动实在太痛苦了。
他软软窝在秦曜怀里,感受着身体跟情绪许久未有的舒适宁静,感受到另一股信息素渐渐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身后的Alpha完成了标记,利齿终于脱离他的腺体。
却也没舍得就此离开,Alpha眷恋地在刚刚完成标记、还遗留了两个发红的小洞的腺体上轻舔。
沈清崖则后知后觉地被倦怠感吞没,眼皮沉重得像灌铅,一秒都支撑不下去,只想匆匆闭上眼,安稳睡去。
眼皮半睁意识涣散,即将完全睡过去之前,沈清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递到了自己唇边。
轻咬一口,甜的。
是水果。
他被喂着吃了好几口,又被抱起,平放在一处干燥柔软的地方。
沈清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迷蒙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阴影笼罩在头顶,现在仿佛已经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沙利叶花香弥漫,Alpha的身体覆了上来。
仅存的一丝理智报警,告诉沈清崖这个可恶的Alpha还想对他做更进一步的事,这很危险。
可身体丝毫不配合,甚至隐隐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临时标记的力量么……?
他开始渴望秦曜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甚。
但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一根手指……一点眼皮…………都抬不起了………………
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至于睡醒后,他是沈元帅,还是米兰·休汀……是跟秦曜针锋相对的Alpha…………还是不得不从属于秦曜的Omega…………
都不重要了。
他真的……太累了.
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黑沉,无梦,再次睁开眼时,好像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脑袋昏昏沉沉,四肢绵软无力,很不想醒过来,恨不得就地躺着永远睡过去。
身下柔软干燥又舒适,眼神放空,顶上是雪白的天花板,悬挂了暖白色的灯。
身上除了脱力和微微酸痛外无明显不适,沈清崖试探着抓握手指。
昏迷前的记忆有点断片了,脑海里只有影影绰绰一闪而过的图像——黑暗潮湿的洞窟、简陋的巢穴、蜘蛛……
头疼。剧烈地疼。
沈清崖皱眉捂住额头,身体总觉得空虚,心头空落落,像少了什么,这种寂寥落寞的情绪很陌生。
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他下意识抗拒这股气味。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味道。
应该是沙利叶的花香,柔和地、温存地、又微醺地将他包裹。
心情无端地很低落,沈清崖正仰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发呆时,“咔哒”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走进了这间房间,来到了他的床前。
“你醒了?还有不舒服么?”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沈清崖抬头,果然,是他的室友林奈。
林奈对沈清崖笑了笑,不知为何那笑容看上去有几分苦涩跟勉强,沈清崖断片的记忆还没回笼,脑子也慢半拍,脱口而出:“秦曜呢?”
出了声才发现嗓子喑哑得离谱,声音都是劈的。
林奈似乎对于他醒过来第一句话是这个并不意外:“他不在这里。”
回答了等于没回答,沈清崖心下无端焦躁,又追问:“他在哪?”
“……”
林奈见状半垂眼睫,目光飘向窗外,“好吧,据说Omega就是这样的,这也是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患有信息素缺失症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的一大理由。”
“?”
“你不觉得吗?”林奈移回视线,看向沈清崖,“——我原本以为会有例外。比如或许意志特别坚强的Omega会是例外,又或者聪慧过人的Omega会是例外,独立自主内心强大的Omega会是例外……
“在我眼里这三样你都有,但这么看来你也不是例外。”
“你在说什么?”沈清崖皱眉。
“你失忆了吗?”林奈讶异。
沈清崖缓缓摇头,他头很痛,这个动作不能做太大。
“来,别着急,喝口水。”林奈端了桌上的水杯送到沈清崖嘴边。
沈清崖下意识喝了,冰凉的水接触到唇间又微怔。
似乎昏迷之前,也有人这样给他喂过冰凉甘甜的东西。
他略微整理了思绪,缓慢道:“脑子有点乱,之前的事情模模糊糊的,就大致记得我们去了第五星做实地试炼,遇上了意外……”
沈清崖断断续续地回想,再想要深入提取记忆时,头又疼起来,这次很剧烈,他忍不住抬手捂住太阳穴。
“没事,没事,想不出具体的就算了,那也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
林奈连忙道,“来,再喝点水。”
沈清崖总觉得林奈的态度躲躲闪闪的很怪异,可又不知该从何询问起,脑袋乱糟糟,本能地再次追问:“秦曜呢?”
“…………”
林奈这人,一心醉心学术,本来也不是多么精明老练长袖善舞的性格,眼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转移话题是好,索性破罐子破摔地交代了:
“你短时间内是见不到秦上将了,他摊上事儿了,而你是受害人……之一。你知道的,帝国法律规定,在庭审正式开始之前,犯罪者跟受害人都是不被允许见面的……”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怕沈清崖受到什么刺激,慌忙找补,“啊!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岔子,军事法庭审理这种案件节奏很慢的,而且对方的身份又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更是要慎之又慎……
“呃,其实我觉得这段时间跟他分开来,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临时标记毕竟维持的时间有限,你在这段刚刚标记完的窗口期跟他分开来,也有助于早一点消除掉标记的影响。
“虽然说你得了信息素躁乱症,能跟Alpha维持标记关系多少能减轻点痛苦,但是帝国还有那么多Alpha,等庭审结束,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军部想必也会安排你去正正经经去做个匹配度测试,找个跟你匹配度更高的Alpha——”
林奈一紧张慌神就巴拉巴拉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堆长篇大论,沈清崖敏锐地从其中找到了关键词。
犯罪者,受害人,军事法庭……
临时标记,窗口期……信息素躁乱症。
一阵剧烈的头疼,后颈处也微微肿痛,琐碎的关键词终于把他散乱的记忆串联拼接在了一起,黏合成了这次第五星试炼的完整的、糟糕的图景。
是这样的,他们七十来个特化班的、或渴望进入特化班的学生一同去了第五星外层进行实地试炼,然而试炼才刚开始一天就出了状况,众多学生遇害,还遭遇了S级污染物,他不管不顾地给自己用药,勉强护了希尔因跟褚晏一段,但药力反噬,想必现在是已经确诊信息素躁乱症了。
至于秦曜……
洞窟里黯淡的暖光,Alpha的拥抱,Alpha的利齿破开腺体的剧烈疼痛,以及疼痛过后的舒服和安心……
他们就那么在属于污染物的地界上完成了一次临时标记。
秦曜是这次试炼的组织者,试炼出了问题,他这个组织者理所当然要承担责任,这次大约伤亡惨重,伤亡的又都是莉莉丝军院资质最好的学生,军部要提审秦曜是很符合程序的。
但连秦曜跟他的这点标记关系都要管——军部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沈清崖没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抵触跟秦曜切断标记,等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后,不由感慨Alpha跟Omega之间标记的捆绑之深、Omega对Alpha来自基因的本能依赖之重。
他平复了一阵心绪,不再追问秦曜的事,转而问道:“林奈,这次试炼的伤亡情况如何,你知道吗?”
林奈闻言沉默片刻,叹气:“伤亡惨重。去了七十八名学生跟六位老师,学生死亡十九名,二十八名受伤,三名伤重,现在在急救室抢救;教师队伍里,除了秦上将以外,其他五名全部牺牲。
“这次‘试炼’,不论对于莉莉丝军院还是对于整个军部乃至帝国来说,都是一次极大的人才损失。”
沈清崖怔了会儿神。
秦曜带过去的教师队伍自然都是专业性高,跟秦曜配合度也强的“老战友”,那五名老师里有四名沈清崖上辈子都认识,也并肩作战过。
一个第五星外层,不至于要了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军人的命,想必是为了保护学生。
“……希尔因跟褚晏呢?”
提到这两人,林奈的神情总算松快了些。
“他们俩没事,就受了一点轻伤,连医院都没进。”
“他们人呢?”
“他们算是证人,而且这次是他们两人联络的军方指挥部,审理优先级比较高,所以现在跟秦上将一起在军事法庭呢,军方需要他们两人的证词。”
沈清崖点了点头。
“能再给我喝一口水吗?谢谢。”
“哎,好!”林奈赶忙给他端水,心下放松了许多。
他还是挺喜欢米兰的,两人同属Omega,在Omega稀缺的军校本就天然地惺惺相惜,何况米兰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博学,他喜欢跟聪明人交朋友。
做室友的时间不长,他却已对米兰很是欣赏,一开始听说这次试炼伤亡惨重,他很担心米兰,后来得知米兰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受了重伤,还患上了信息素躁乱症,他就心下惴惴地想来医院看望他。
谁知道来看就来看了,上级居然还给他发了个任务,让他做那根敲打鸳鸯的大棒。
得知具体经过以后,林奈如此心性温和平静的人,都难免对秦上将颇有微词,但他又怕这个说客做不好,叫米兰受刺激。
毕竟刚被标记的Omega都是很脆弱的,他们很难战胜Omega本能,不去依赖赋予他们标记的Alpha。
所以现下看到米兰心情没有太受到影响,愿意把此事揭过,他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米兰咕嘟咕嘟咕嘟,几口就把一大杯水喝了个干净。
只见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声音还是很沙哑:“林奈,能再给我一杯吗?”
“好嘞好嘞。你等我一下,我去外面给你倒!”
林奈端了杯子就一溜小跑出了病房,在走廊上的自动饮水机上给米兰重新倒上了满满一杯纯净水。
“来了,你喝吧。这次是热的。”
他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水折返,来到病床前,一抬头,却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人去床空。
病房的窗口大开,床帘被风扬起,拂到了他的脸上。
还拂过来一张字迹修匀有力的纸条。
【我先去军事法庭了,不用担心,谢谢你的水和信息^-^】
第37章 殿下被扣押 太像他了
帕罗迪斯帝国的军事法庭是军方的独立司法机构, 法庭大楼之巍峨庄严不逊色于帕罗迪斯皇宫的建筑群。
一条凯撒大道将莉莉丝一分为二,帕罗迪斯皇宫在东边,法庭跟军方总部大楼在西边。日头落下,一方是华丽巍峨, 一方是冷峻森严。
沈清崖打了个悬浮的士从医院赶过去, 智能驾驶系统好心提醒他:“那个地方今天有大人物受审, 有热闹可看,会很拥堵哦,不建议亲去凑这个热闹呢~”
沈清崖道:“乖,别废话, 开车。”
智能系统委屈巴巴地闭嘴了。
沈清崖头靠在窗沿上窝在车座中,他估计他的逃逸会让林奈很伤脑筋, 这点确实是有些对不起他的室友。
何况他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很虚弱,光是翻个医院窗户就让他手脚发软冒冷汗了,缓了才平复过来。
他身上的伤口不痛——这点止痛麻醉的技术医院还是有的。不过毕竟实打实伤重, 还有定时炸弹一般的信息素躁乱症的影响,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乱来的病号pro.max。
对不住了, 林奈。等出院了我会请你吃大餐的。
沈清崖暗自想。
智能驾驶系统很没眼色, 又开始跟他闲聊, 这种低情商AI让沈清崖觉得似曾相识, 这才想起系统很久没有突然冒出来过了。
【系统系统?】
他试探着在脑海里呼唤。
【……嗯?怎么了宿主?】
许久以后, 系统睡意朦胧的声音才响起。
【你好久没出现过了, 我都快把你忘了。】沈清崖道。
【彼此彼此。】
【秦曜的好感度…………刷得怎么样了?我暂时不会被抹杀了么?】
系统半晌没回话,吭哧吭哧了许久,懒洋洋道:
【宿主不用担心,您的好感度增长速度迅猛,可以斩获劳模宿主奖, 十个任务期内都不用担心被抹杀了呢,可喜可贺。
【要是宿主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回去睡美容觉了哦,系统也是需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说完也不待沈清崖回话,就彻底消失了,沈清崖脑中一片死寂。
……果然人是会变的,系统也会么?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系统……
悬浮车飞速向凯撒大道的方向行驶,沈清崖又片刻的怔然,然后抬手轻轻摸了摸后颈。腺体的位置还有一点轻微的肿胀,按下去稍有些酸痛,但总体已经接近愈合。
他这才想起看了眼终端上显示的日期,居然距离试炼当天已过去三日了。
——他睡了整整三天么?
悬浮车内太过安静,智能驾驶好心地给他放起了舒缓的轻音乐。
沈清崖闭上眼,身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信息素交相融合,或许是信息素躁乱症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刚被临时标记后就离开了标记他的Alpha,先前那种被Alpha的信息素安抚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信息素逐渐再次奔涌躁动。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又不合常理了,就像藤蔓植物离不开攀附的大树。
他近乎迫切地想去到秦曜身边,触碰他,拥抱他。
沈清崖理智上不喜欢这种依附于人的本能……可本能就是本能。
如此难以战胜.
军事法庭地下一楼,取证审理1号询问间。
房间不大,地下偏阴,尽管有露出地面的一截窗户,对室内光线的改善也十分有限。
顶灯的光源是煞白的,冷光源沐浴下,目之所及都泛着森冷寒意,无论是堆叠了无数乱糟糟文件档案的办公桌,还是门口森严凛然的合金栅栏。
“我都说了事情就是这样!第五星外层出现了S级污染物!普通污染物也出现了迭代变异,只是我们碰巧运气差碰上了,不存在任何被秦上将或者其他任何老师蒙骗威胁陷害的可能性!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说我知道的!你们嘴上说我是证人,现在这么强势非逼我改口,跟逼供有什么区别??我算个什么证人?你们这又叫什么询问证词??讯问吧!”
染了黑发的青年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管对面的人是什么身份了,怒斥道。
“洛施先生,请你冷静。我们也只是按照法庭程序正常询问。”
“正常询问?”青年抬起头,顶光打在他脸上,原本白皙清秀的脸也被染上了一层冷霜一般,“正常询问为什么非要从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方向引导我说不利于秦曜的证词?
“我相信你们军方在正式取证之前都把我的社会关系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吧,那你们应该知道我是沈元帅的学生,跟秦曜关系差到不能再差了,根本不可能有包庇他的可能性。
“哦,对。照这么来看,你们也是早有预谋的吧?毕竟我跟褚晏有沈老师这层跟秦曜的敌对关系在,把我们定为核心证人,确实也更有可能挖掘出不利于秦曜的证词。
“但你们要是以为我会因为恨秦曜就胡编乱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洛施家的人,一辈子堂堂正正行得端坐得直,就算我老师的死当真跟秦曜有关系,我也会自己亲手去寻找真相,而不是假手于某些扛着为国为民的大旗,行蝇营狗苟之事的小人。”
军方取证审理人隐没在背光处,淡淡道:
“洛施先生,请注意您的用词。过于尖锐的情绪发泄不论是对您自己、对您的家族,还是对秦上将都没有任何益处。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也只是按照制度办事,不存在任何违规行为,也请你配合——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在莉莉丝军院这次的整个试炼活动前后,秦上将就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行为么?
“至于你说的,第五行外层出现传说中的S级污染物:克洛因人鱼,以及什么污染物进化迭代的事,很抱歉,恕我很难把这种荒谬的臆想视为证词。军方前往第五行施行搜救行动时早就同时谈查过,第五星外层并无明显异常情况。
“我们所了解到的,就是秦上将组织了军院的第五星试炼活动,导致了本不应该有的大批学生和老师伤亡,而秦上将本人毫发无损,甚至还有时间标记了一个Omega学生。
“而且,你说巧不巧?这个Omega本有婚约在身,而支持他婚约的三位同胞兄弟中有两位都在试炼中丧生了——洛施先生,莫非你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
希尔因懒得听他的长篇大论,不爽地盯着一旁的墙壁沉默不语,直到审理人的一句话出口。
青年猛然扭过头:“你刚说什么?那个混——秦上将标记了一个Omega?!!”
审理人点头:“我们了解到的就是这样,而且是在那名Omega学生伤重且罹患信息素躁乱症的情形下强行标记。”
希尔因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双手抓住卓沿,不自觉地叩紧,指甲都扭曲变了形,原本天不怕地不怕也似的气势消弭于无形,声音微微发颤:“那那个Omega……他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哦?你跟那名Omega似乎关系不错?”审理人从希尔因的态度中有了新的发现,因此他并未解释秦曜跟那位Omega只是临时标记的关系。
希尔因含糊道:“就是普通同学而已,不过毕竟试炼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小队的,关心一下罢了。”
“他情况不太好,医院报告指出他身上深深浅浅的外伤有多达121处,送回莉莉丝后就给他进行了紧急输血,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希尔因松了口气。
审理人眉毛一挑,“——但是他的信息素躁乱症是更严重的问题,多么可怜的Omega啊,在受了重伤时还被疯癫的Alpha强行标记,刚标记完就又离开了Alpha,体内信息素相比快要躁动到炸开了。哦……也不知道他怀孕了没有,如果怀孕的话……”
“你别说了!”希尔因脸色发白。
“所以。”审理人笑了笑,俯视眼前到底涉世未深的青年,“洛施先生,你明白了吧?我们军事法庭是绝对公正的,太子犯法,那也是和庶民同罪,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身为弱势群体的Omega这样被强权侵犯呢?
“哎……可怜的孩子,下半生怕是就这么毁了。”
希尔因虽然性子直脾气爆了些,倒也不是蠢,刚才乍一听说秦曜标记了米兰·休汀,乱了阵脚,冷静下来细想也没那么容易咬上这巧言令色的钩。
但他也不打算再替秦曜说话了。
反正他知道的、能说的,在刚刚的取证问询中都已经说了,这些老登信是不信,他也控制不了。
至于他不能说的……
希尔因盯着对面虚空中的某处发呆,任凭审理人的嘴张张合合,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自从在第五星外层西边森林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将近80个小时了。
他也跟米兰·休汀分开80个小时了。
这80个小时里,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不住地回想金发的Omega最后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怎么八年过去,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你那天送我的礼物我拆开了,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以后再继续给老师画画吧。】
每每想到这里,希尔因的心脏都猛地一颤。
八年前,沈老师上战场前,也是他跟褚晏去为老师送别的当晚。
他不太好意思地把自己认认真真画了三个月的油画左一层又一层包了起来,说是送别礼物,祝老师这场仗旗开得胜。
那晚沈老师喝得有点高了,他人缘属实是不错,出征个第八星,很多人送来了礼物跟信笺,沈老师边喝酒边拆,拆到后来实在是拆不完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希尔因的礼物没来得及被拆到,他心里有点委屈,最后偷偷把他的画放进了沈老师的储物囊里。
期盼沈老师在战场的休憩间看见,能给他一个小惊喜。
然而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沈清崖会旗开得胜的夜晚,希尔因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师会一战身陨。
那幅油画画的是老师,褚晏以及他自己三人坐在暖房里吃火锅的场景,老师半靠在桌前,手撑着下巴,笑看着他俩闹腾。
画的背后还羞羞涩涩地写了一行小字:
【今年要结束了,来年还要一起吃火锅。】
……
老师,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询问间中至少还有惨白的灯光,审讯室里就不同了,这里只能借着屋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四处冷铁环绕。
似乎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连心跳血流都会冷却下去。
秦曜浅眯了一会儿,手腕被手铐铬得不大舒服,睁开眼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墙壁。
齿缝间似乎还弥留了那股清甜的果香,Alpha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味万分地舔了舔犬齿。
半分餍足,半分焦躁不爽。
像发(哔)情期的猛兽尽兴之时被夺走了怀里的雌兽,半夜时那种不安焦虑感让他忍不住狠捶了一把墙壁,起身一圈又一圈地在审讯室内绕圈圈。
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疑惑。
先不谈他中套变得神志不清,但即便是神志不清的时候,他也清晰记得将Omega拥入怀中的触感,以及那让人沉溺的果香。
那本该是跟和沈清崖做时全然不同的感受。
但是……
“沈清崖……”
像。
太像了——
就算嘴巴会说谎,大脑会欺瞒。
唯独身体和本能,从不会错漏一分。
第38章 殿下的察觉(二更) 他是他的浮木……
审讯室内空无一物, 入目所及仅有墙壁顶端巴掌大的一点天窗,天窗上拉了帘子,只能透入一点发灰的隐隐天光。
太子殿下有幸享有了独一无二的VIP级待遇,审讯室内的一切用度物什都临时进行了升级, 从栏杆到审讯椅到口罩, 用的都是最刀枪不入的顶级合金材料。
由此可见帝国和军方对太子殿下这位全帝国绝无仅有的S+级Alpha的重视。
显然, 太子殿下的战力精神状态就连军方都不敢小觑,只能一再加固加固再加固,以确保万无一失。
审讯室门口站成一排,驻守了足足八位守卫军, 跟别的审讯室门口寥寥一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守卫军们忍不住频频往里偷看。
——都说太子殿下精神不正常,这么看着也……还好?
不吵不闹, 低头沉思,一句话不说,一粒米不进, 进来了多久就在审讯椅上坐了多久。明明没给他绑住, 他也没说下来活动活动。
几个守卫军正在好奇又胆怯地用余光偷窥, 里面那位全帝国仅有的S+级Alpha忽然说话了。
“门外面偷看的那几个。”
守卫军:“…………”
几个守卫军条件反射地浑身一肃, 立正站好, 双手紧贴裤缝。
只听太子殿下平静地问:“跟我在一起的那个Omega, 你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一个守卫挠头:“他都伤成那样了, 还能送哪里去, 当然是医……”
话没说完被旁边人撞了一下胳膊。
守卫军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把头扭回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不说一个字了。
秦曜也没再开口追问,兀自坐在冰冷坚硬的审讯椅上沉思。
米兰·休汀……
沈清崖………………
这两个人之间, 到底是——
还是说……
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秦曜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帝国内忧外患,所有的事情共同聚合成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这柄剑剑柄已然松动。
大概要感谢在沈清崖死后这些年来他的高调,让他被选为了第一个祭剑的人。
也好。
即便是在如此环境之中,太子殿下的军服跟军靴依旧笔挺舒展,一尘不染。他抬腿翘起,靠向审讯椅的一侧,敛目冷笑。
既然是冲着他来的,那也就更容易叫他抓到狐狸尾巴。
秦曜抬起手,他的两只手被手铐拷在一起,行动不是很方便,抬起的同时手铐的铁链便互相撞击,“卡啦卡啦”作响。
右手食指轻轻抚过嘴唇。
嘴唇跟犬齿上似乎都还残留着Omega的触感和气息。
很不一样——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Omega的身体很柔软,很纤细,依稀记得在那个洞穴里他抱着他,单手便能将Omega的整个身体环住还有余。
属于Omega的信息素更是如影随形地与他自己的信息素纠缠相拥,从腺体处咬下去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清甜果香将他团团包裹缠缚,让他一团火从心口烧到四肢百骸,只想当即狠狠地、迅猛地咬下去,贯穿这个Omega的腺体,也俘获他的一切。
想要将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注入Omega的每一寸静脉每一方骨骼,让他就此永远雌伏在自己身下,一呼一吸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想要他战栗,求饶——
想要他身不由己,不见天日——
更想要他全身心地恋慕自己,依靠自己,全身心永远永远,只因自己而舒爽战栗,也只因自己而痛彻骨髓——
他想要的太多太多,也想给予太多太多。
这就是Alpha跟Omega之间天然的化学吸引力,胜于爱/欲,超脱于简单的吸引,是如同磁石一般,刹那永恒,自此再不愿接受他消失在自己跟前,只恨不得能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去。
这种摧枯拉朽一般如同要将一切摧毁重塑最后焚烧在熊熊烈火之中一般的感受,与从前跟沈清崖在一起时不太一样。
尽管当时他也恨不得将那人吞吃入腹,终究受困于两人的第二性别。
无论他是发疯的时候逮着沈清崖的后颈啃噬也好,还是在某个时刻一再投入又粗鲁地、本能地试图寻找那处生殖腔也好——
除了偶尔能换来对方破碎的闷哼跟紧拧的眉头,以及一句似嗔似叹的“你弄痛我了”以外,终是永远也无法将他像Omega一样,□□跟精神同等地,心甘情愿地困于自己身边。
这么多年来,不论跟沈清崖关系如何——是朋友也好情人也好敌人也好,那个男人对他的态度似乎都从未有过变化。
永远风轻云淡举重若轻,永远把他当作那个只想超越他的学弟,唯一能称为“亲近”的举动,也不过就是偶尔露出些孩子气的憨态,撒几个无伤大雅的娇。
他不知沈元帅是否必须要如此高高在上,即便他们已经成为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沈元帅的心事,沈元帅的抉择,沈元帅真正的所思所想,所欢愉,所困顿……也从不对他这个爱人坦诚分毫。
他们酣畅淋漓地争吵过,做/爱过;他也无数次试图剥开自己的内心,跟沈清崖坦诚相见,触摸彼此内心的脉络。
可沈清崖的心门从未真正对他敞开。
即便是到现在,秦曜也打从心底不相信沈清崖会做出通敌叛国、置帝国无数普通子民的性命于不顾的事,所以当年的第三次阿蒙守卫战后,尽管帝国方面伤亡惨重,尽管他自己差点都要一命呜呼了,但回到莉莉丝后,在上交军方的汇报里,他对沈清崖的“背叛”却只字未提。
只要沈清崖愿意给他一个解释,哪怕多么荒诞不羁,哪怕错漏百出到幼儿园的孩子听了都会笑掉大牙,他也愿意百分之百接受,让这件事就此揭过。
沈大元帅偏不解释。
他或许有苦衷,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他虽盼望着伴侣能向自己分享秘密,但若是沈清崖实在不想说,他也不会勉强。
他只希望沈清崖能不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甚至连一个搪塞的理由、一点随意编撰的谎话都懒于应付。
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荒诞的小丑,演了一出横跨数年的独角戏,最终入了戏的也仅有他自己。
……
算了。
沈清崖就是有这么大能耐,不仅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所有情绪,甚至就算人死了,化成灰了,都还是能让他陷入情绪深渊。
他从前最恨的就是沈清崖的面上依赖,实质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性格和作风。
但若是沈清崖不再是Alpha呢?若是沈清崖变成了Omega,被他标记了,从身到心都完完全全属于他了呢?
到这个时候,就算他本人不想,还不是得屈服于生物本能,屈服于信息素?
他会获得沈大元帅的全副身心,从此沈清崖再也不能离开他,也不能拒绝他,他只会像这天下的所有Omega一样,依靠他,亲近他……
爱他。
曾经的秦曜哪怕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都忍不住会兴奋得浑身颤抖,几乎就要精神高/潮了。
所以他穷极精力和财力,去搜罗能让Alpha变成Omega的秘药,却直到沈清崖死后第八年才真正把药弄到手。
就像圣诞节第二天的蛋糕,再怎么吸引人,它也来得太晚了,发挥不了任何的价值。
这些事情汇聚在一起,让秦曜感到无限的挫败。
以至于无数个独自喝闷酒的日子,细想下来,此生漫长,今后好像都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期盼着继续活下去的事物可言。
所幸他最终还是遇到了这样的事物,再生树是第一个。
而米兰·休汀……是第二个。
米兰·休汀……
米兰……
米兰——
上下嘴唇相碰,然后舌尖再与上颚轻轻一触,很温存的名字,缓缓在秦曜唇间一遍遍滚过。
心里的那簇火苗越烧越旺。
他知道,他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米兰·休汀就是沈清崖,这一切纯属他在这次临时标记后莫名其妙产生的直觉。
可溺水的人一旦抓住浮木,只会用力扒住,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主动放手的。
“米兰·休汀——”
他是他的浮木——
他会牢牢抓住。
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一次让他溜掉。
审讯室外,守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喂……冷气是不是开太大了啊,你去关小点呗。”一名守卫军碰了碰他旁边人的胳膊。
没人注意到,黑暗森冷的审讯室内,太子殿下光芒愈来愈炽热的双眼。
秦曜坐了许久冷板凳,正径自出神,没注意到有人推开审讯室大门款步走了进来。
“皇兄。”
很清朗的声音,若是灯光在强点,便能看到说话的人有一张跟他的声音十分匹配的、充满朝气和少年感的圆脸。
是让人哪怕只看一眼就会心生好感的外形和气质。
“皇兄,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是在第五星发生了什么好事么,怎么都不跟我分享一下?”
秦曜闻言敛起心神,目光重新变得凌厉森冷,嘴唇也抿成了一道紧闭的弧线。
“你来做什么?”秦曜冷笑着问。
“皇兄,就算没事我也可以来看你嘛,毕竟我们是亲兄弟。而且我也确实是有事啦。”
娃娃脸少年假意柔顺地笑了笑,道,“你这次被军方侦查委员会起诉,我被委派为审判官之一哦,所以提前来跟你通个气嘛。皇兄,你别那么凶。”
“你?审判官?”
秦曜像是听见了什么冷笑话般,“审判书上的字认得全么?就当上审判官了?”
少年不在意秦曜的讥讽,耸耸肩:“行吧,行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啦。本来的事,我跟皇兄不论在哪方面都实在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拍马也赶不上。”
说完他又偏过头,狡黠地眯起眼,“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觉得皇兄应该多少还是会有点关心的。”
秦曜抬起下巴,翘起腿,用行动表达了对他的蔑视。
少年自顾自说:“是这样的,你那个三天前才临时标记了的Omega——就那个全身是伤还信息素躁乱了的那个,记得吧?”
秦曜垂放在审讯椅上的指尖一动。
“他好像从病房逃跑了,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但是嘛……父皇跟母后好像都不是很满意皇兄你这门私定的亲事哦。”
“你给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嗯嗯嗯,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省得皇兄你担心他。”少年稍微凑近了些,拢手放在唇边,压低了声音道,“父皇跟母后现在可不开心啦,刚刚派了皇家骑士团去捉他,等一会儿捉到了以后,估计要把那个Omega送去剥离标记,然后送给集团军那边做抚慰剂吧。你这边很快就要庭审了,可不要被这事影响发挥哦。”
所谓“抚慰剂”,是上流社会比较好听的说法,毕竟这也是一个属于Omega的正当职业。
出身较低的Omega中,有一部分会被家人送进庞大的集团军“任职”,被称为军队Alpha的“抚慰剂”。
其实就是说得隐晦些的军(哔)妓,帝国法律上来说,合理合法。且帝国向来是军事至上主义,就连这些Omega的家人都与有荣焉,甚至把这行做得好的话,Omega的家人还能受封些小爵位。
皆大欢喜,除了成为“抚慰剂”的Omega本人生不如死以外。
第39章 殿下的谋略 “谁跟你说我想吃炸鸡了。……
“秦昀, 你好像很热衷于惹我生气。”
听完娃娃脸少年的一番“好心告密”后,秦曜古井无波道。
“怎么会?皇兄,这么大的事,如果我不来告诉皇兄一下, 那还有谁会在意那个可怜的Omega呢?他的下场未免就太凄惨了, 我毕竟也是有怜悯之心的。”
“怜悯之心?”
秦曜心里烦透了, 尽管理智上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秦昀这个混蛋特意胡编乱造来搅乱他心神的,但情感上来说…………他的心神偏偏就是这么容易被搅乱。
审讯室里开始扬起砂砾,外走廊的顶灯噼啪作响,一阵滋啦滋啦, 忽明忽暗。
空气中细微的暗流涌动。
不是气氛紧张造成的所谓“暗潮汹涌”的错觉。
是真的有暗流在涌动。
无数细微的气流一簇簇凝聚在一起,汇聚成微风, 数缕微风又再度交汇相融,由微风变为流风,由流风又变为飓风——
桌子上的、椅子上的零散杂物被风扬起, 四散纷飞, 易碎品四分五裂。
守卫军们只能牢牢抓紧身后的合金栏杆, 欲哭无泪:
就说这个苦差事谁来谁倒霉吧!尽欺负他们这些新人TAT
审讯室内, 激流涌动之下, 秦曜的手铐上噼里啪啦流淌蓝色电流, 这副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方才打造而出的顶级牢固版合金手铐, 在太子殿下的手腕上像个纸折的破玩具, 裂痕迅速蔓延,金属材料在片刻之间化作齑粉。
秦昀差点被刮得在审讯室里飞起来,悬殊到可怖的战力差距下,很难再维持面上的游刃有余,可怜巴巴地抱在一旁的栏杆上:
“皇兄, 你欺负我也没用啊,这又不是我干的。你要把人卷成人肉麻花也去卷父皇母后嘛,都是他们看不惯这个儿媳妇。”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一楼,脚步声纷杂而来,持枪的武装部队迅速入场,秦曜顷刻间被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团团围住。
秦曜敛目,最近长得有些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听好了,本太子愿意坐在这里配合你们的审问调查,愿意出席庭审,不是打算乖乖配合你们的请君入瓮,任你们磋磨拿捏。
“我坐在这里,以及出席庭审,只是为了给那些在第五星伤亡的学生和教职员、以及他们的家属一个应有的交代。希望你们不要搞错了,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说罢,他无视全场环绕他的无数枪口,起身,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他的皇弟秦昀的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
“不管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麻烦你回去跟父皇还有母后同步一下。
“你们不动那个Omega,那这件事姑且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然的话——”
秦曜抬起手,一摊金属色的细砂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下,落到了秦昀的脸上,又顺着他的额头流进了他微微瞪大的眼睛。
秦昀猛地闭上眼,抬手揉搓,但生理性的眼泪还是流下来。
“——你的下场就会跟这副手铐一样。”
太子殿下说完,又继续迈着他那闲庭信步的步伐走了回去。
一屋子的枪口跟着他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
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待一屋子人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时,太子殿下已经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们了。
“二殿下……您、您没事吧?还好么?属下送您去医疗部——”
门口的守卫军匆匆忙忙赶紧来询问墙角的秦昀的情况。只见二皇子秦昀眼下哗哗流泪,许久才缓缓睁开红得吓人的一双杏仁眼。
“您能看清吗?属下送您……”
守卫军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秦昀一巴掌狠狠挥开!
“我是残了还是废了?有事我不会自己说?要你们这些军部走狗假惺惺?”
秦昀的声线是柔缓甜蜜的,语气却难掩咬牙切齿的狠戾。
他扶着墙站起身,瞪着一双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想拂袖而去,但走到门口还是没离去,又绕了个圈回到审讯椅前。
他的皇兄双目闭合,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黑色长而密的睫毛落在下眼睑处,那双凌厉的眼睛不睁开时,看上去无害得跟秦昀别无二致。
这一点,他们二人倒是都遗传了他们各自的母亲。
只是一个偏柔和,另一个偏幼嫩。
但说到底,他秦昀才是那个自幼被父母偏爱,将来无论如何都要继承皇位的人。
他只需要蛰伏,按捺。
自己是Beta又如何?他的皇兄是S+级Alpha又如何?
莽夫才以为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说话。
——就让这个莽夫再最后逞一把威风。
他们早就已经开始收网,届时,所谓的名头上的储君又怎么样,S+级的Alpha又能怎么样,秦曜只能无望地在他们布下多年的天罗地网中挣扎。
待他秦昀登上皇位、完全控制军部的那天,他的好皇兄坟头草都该三米高了。
他等着看。
想到这里,秦昀便不气了,又好声好气道:“皇兄,那弟弟我就先走啦。既然皇兄那么疼爱那个Omega,那我怎么可能会让皇兄心疼呢,真是的,皇兄有话好好说嘛,我什么时候不听皇兄的话了嘛?
“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劝劝父皇跟母后的,让他们不要欺负那个小可怜了。皇兄你也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精神养足了才能在庭审上好好发挥嘛。
“那,皇兄,我就先回去啦。等庭审的时候再见吧。”
秦昀离开后,那些黑压压赶来防备秦曜的武装部队军也举着枪,缓缓退了出去。守卫战战兢兢进来给秦曜拷上了新的手铐,锁扣“咔哒”一声闭合时,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森然的一声“喂。”
守卫军寒毛倒竖,恨不得团成一团就地以最快速度滚出去。
太子殿下才不管他是不是像受惊的鹌鹑一样,问道:“今天星期几?”
“呃,回秦上将,今天星期四。”他用心揣摩了一番太子殿下此问的用意,联想到殿下今天一整天滴米未进,顿时福至心灵,鬼鬼祟祟道,“没错,今天是那家全帝国最有名的炸鸡店的疯狂打折日,您如果想吃的话,要不,属下这就去——”
“谁跟你说我想吃炸鸡了。”
太子殿下的声音开始掉冰渣了,“我是想说,既然今天不是周末,中心研究所的那帮老东西应该都在老老实实上班。”
“………………啊。是这样没错……吧。”
“想办法找人去中心研究所抓一个……不,三个,抓个老的再抓两个助手,带到军事法庭来。如果有人阻拦,就拿我的剑给他看,说是奉太子殿下口谕。”
“啊这……”
“放心吧,军部不会有人事后追你的责的。哦,对了,差点忘了——”
“啊……?”
“那两个重要证人现在应该已经问询结束了,军部没有正当理由的话不能扣押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放走了。你要是实在担心,就把这个事扔给他们,他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啊……好……好……”
被派来这种地方做守卫军的都是军部最年轻弱小又无助的小基层,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进退两难自身难保。
太子殿下虽然现在在军事法庭候审,但毕竟什么也没判决,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太子殿下——一边是职务一边是强权,小守卫也不知道自己这棵墙头草到底该往哪边倒。
好在殿下还算善解人意,一听说这个烂摊子能丢给别人,守卫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跌道:“属下马上就去传话给那两位证人。”
“嗯。”
秦曜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能为这次判决争取到的,就只到这里了。
太子殿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心中一浮现起金发Omega的脸,便不由自主闪过意识朦胧之时在第五星缱绻暧昧的回忆。
Omega的闷哼,Omega的痛呼,Omega迷离又泪光闪烁的双眼……
本想闭目眯一会儿,太子殿下尴尬地发现,某处……撑起来了。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去想正事,而不是那些凌乱又香艳的记忆碎片。
如果米兰·休汀真的是沈清崖,他一定会发现自己在失去意识被操控之前留下的东西。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等待他的Omega将事情的真相带到所有人面前。
不只是为了脱罪。
也是为了,让整个帝国的黎民百姓,更多的前线军人和学生,战乱边境处的山河瑰丽……不要再一次落入污染物造就的地狱之中。
“……你最好就是他。”
他喃喃着,又恶狠狠地低声念道。
至于希尔因跟褚晏那两个崽子会不会配合他的计划,他倒是不担心。
也不是说他多么了解沈清崖上辈子的这两个学生,但至少他了解沈清崖。以沈元帅那种圣母光辉普照大地的教书育人方式,恐怕是很难教出长歪的苗子。
孰轻孰重,那两人应该分得清。
秦曜在心里下军棋一般飞速盘点着目前已知的信息和局势,其中事关沈清崖跟米兰·休汀的,又忍不住多思索了几分。
只要有一分能更加佐证米兰·休汀就是沈清崖的证据,即便如今身处危局,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跟战栗。
目前还有最后一个或许可以成为证据的事。
军部无意中跟他提到过,希尔因·洛施和褚晏是这次莉莉丝军院预先时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直接跟军方指挥部取得联络求援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是怎么拿到的权限联络的指挥部?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也是最常规的可能,就是有别的老师给他们打开了权限,这位老师选择让他们代为联系指挥部,自己则在前线抗敌,然后牺牲。
还有一种可能……
——他们通过某种渠道,拿到了军部最高权限的密钥。
秦曜缓缓睁开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后,精光一闪而过。
第40章 我的伪装 我叫梓涵·怀特
悬浮的士在凯撒大道东边的第二个路口就遭遇了大堵车, 沈清崖从车窗探头出去看,前面的车道大排长龙,车流纹丝不动。
“……这不会都是去军事法庭围观的吧?”沈清崖奇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始庭审啊, 这么多人围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智能驾驶系统机械性地回道:“虽然还没有开始庭审, 但有人在军事法庭门口‘说书’呢。”
“……说书?”
“是的。因为故事很精彩, 而且事关两天后的庭审,大家都忍不住想要前去围观呢。是关于秦上将在沈元帅牺牲后大权独揽、刚愎自用,性格逐渐疯癫,现在终于要以一己之力带领整个帝国走向灭亡的传奇故事。”
“…………”
“所以大家都想先睹为快, 毕竟太子殿下的民意好感度不怎么高呢。如果可以的话,大家还是更希望拥护性格亲和、热心公益、为国为民的二殿下为皇储呢。”
“唔。”沈清崖道, “就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黑心小白兔哦?”
智能驾驶系统:“抱歉,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可以请您再重复一次吗?”
沈清崖懒得理会这个一点也不智能的破AI。
他在储物囊里搜寻片刻, 掏出了一个包得四四方方的塑封包。
透明塑封内装了一截黄色的触须。
沈清崖对污染物的了解可以用移动的污染物百科全书来形容, 他在树洞里第一眼看见这个东西时就认出来了, 这是一截西树菇的触须, 而且是它们的“前肢”, 是所有的触须里最粗壮、最长, 控制力也最强的。
西树菇的“前肢”触须很难弄到, 通常在西树菇本体死亡的半小时内, 它们的前肢触须就会极速腐化,因此很难单独切走用于实验。之前中心研究所关于西树菇的实验,都是他直接把西树菇从污染区整只带回来,再交给研究所的。
但找到这截触须的时候,触须没有腐坏, 似乎是用了某种高级的鲜活剂的作用。
而那棵发现这截西树菇的树上,做了秦曜的标记。
沈清崖心不在焉地抚过装载着西树菇的塑封。
秦曜留下的这么个东西……会跟他们这次在第五星的遇险有关么?
多半是有的。
太子殿下从不会留下没用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
“大概要多久才能到军事法庭?”沈清崖抬头问道。
这是一个对于智能驾驶系统来说很容易回答的问题,AI高高兴兴地回复道:“亲,大致还需要3个小时45分钟左右呢~”
沈清崖揉了揉太阳穴,按下身体的虚弱不适,以及内心中那股越扩越大的空虚感。
“调转头,我要改道去中心研究所。”
·
中心研究所虽名叫“中心”研究所,实则位于莉莉丝主城的东部,距离主城中心的凯撒大道有相当一段距离。
原本最初筹划建设这样一个国家级研究所的时候,内阁是希望能直接建在凯撒大道附近,跟军部挨着的。
直到后来当时的研究所准所长拎了一只血淋淋的、散发着不祥的毒雾的污染物到那帮内阁大臣面前,那群老登就直接闭嘴了,全票通过把哪儿够荒凉把这破研究所丢哪去。
研究所的科学家们不用在内阁、皇室和军部三座大山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自此也乐得清闲。
上辈子沈清崖经常跟研究所打交道,所以去研究所的路他驾轻就熟。
悬浮车调头从塞车的长龙中脱离,驶入往东边的隧道,经过一片雪白的沙利叶花海,就来到了莉莉丝主城的郊外。
800km/h的速度,算是星球内部交通工具的正常行驶速度,可也确实是很快的,若是猝不及防被拦下,车内难免因为惯性产生冲击。
“嘶——”
沈清崖在惯性冲击下整个人从座位上腾空飞起,重重撞在车前座上。
眼冒金星,身上有的伤口大概被这一撞撕裂了,在麻药作用下依然隐隐作痛,锁骨处雪白的纱布往外渗血。
他随手将衣襟拢了拢。
悬浮车的车窗被“叩叩叩”敲响了三下。
车窗下移,沈清崖捂着伤处抬眼瞥向窗外的人——一身锃亮的银白轻甲,胸口是紫色雾月花图案的徽章。
皇家骑士。
智能驾驶系统一贯恶意卖萌的声音变得怂怂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车外的皇家骑士出示了证件:“皇骑抓捕逃逸嫌犯,请配合调查,出示车内所有人员的身份证明。”
他一边说,一边歪头向车后方看,沈清崖仗着身形优势团成一团,在前座的遮掩下装睡。
皇家骑士看不清他的脸,顿了顿,指挥智能驾驶系统道:“叫醒他,接受检查。”
然后调转头跟他身后的同僚小声说,“金发,体型也有点像,这个也列入重点排查对象。你来查,我继续往后看。”
“遵命,长官。”
……
沈清崖低着头,心道这是图穷匕见了啊。
他本想带着秦曜留下的这个西树菇触须直接去军事法庭,届时作为可能对秦曜有利的证物申请检验。
路上听到现在的形势,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进一步变异进化的污染物,本不该出现在第五星外层的S+级克洛因人鱼,拥有全帝国第一的战力却“恰巧”遭到意外控制的秦曜……
第五星作为距离帝国领土最近的一颗污染星,军方的调查勘探非常频繁,但这么久愣是没有发现这颗星上的异状,偏偏就在秦曜主导的莉莉丝军院的试炼期间出事了。
现在又有人“恰巧”出现,在即将庭审的军事法庭门口对本就民意不佳的秦曜刻意抹黑。
恐怕,即便有对秦曜有利的证据出现,军事法庭的检验科也不会老老实实出具真实的检验报告的。
所以他才中途转头决定去中心研究所,越过军事法庭直接检验。中心研究所具有整个帝国最高的研究跟检验资质,如果是这里的科学家们出示的结果,军事法庭就算再不想认也只能认。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祸首想必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竟然在这里都防了一手,这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啊。
智能驾驶系统小心翼翼地:“这位乘客,醒醒,醒醒,皇骑阁下们来检查了哈,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哦亲~”
“哦哦……好……唔,好困呀……哈~~欠~~~~”
窗外的皇家骑士目光一直直勾勾盯着后座,瞬也不瞬。
“唔…………哎哟……睡久了头好晕,我有点低血糖…………”
沈清崖确实有些头疼,他半真半假地缓慢揉眉心,同时另一只手在皇骑看不见的地方飞速操作。
美瞳,粉底,眉笔,睫毛膏——
好在他的储物囊里包容万物。
皇家骑士作为帕罗迪斯皇室的脸面,在普通帝国民众面前还是很注意形象的:“没事,不舒服就慢慢来。好些了的话请出示身份证明。”
“嗯嗯,不愧是我崇拜的皇骑阁下,真的好贴心……皇骑阁下,我会一辈子追随您的~~啊……头好晕…………”
眼影,口红,卧蚕笔,修容——
“……好些了么?可以坐起来了么?”
纵然是涵养不错的皇家骑士,此刻也有点无语,看了一眼后面排队的漫漫车流,催促道,“只是低血糖而已,应该不至于头都抬不起来吧?”
心中腾起疑窦。
“嗯嗯嗯……好些了,好些了……皇家骑士阁下不要凶我,我身体不好,这是第一次离开家……”
身娇体弱的金发乘客终于抬起了头,将终端上的身份信息递给皇家骑士。
皇家骑士边查身份边认真核对相貌特点。
……
惨白的皮肤,吉他拨片倒三角脸,大双眼皮绿眼睛,时下Omega中流行的我见犹怜发红眼尾,blingbling的大卧蚕,眼下腮红,粉嘟嘟嘭感微笑唇(有唇珠版)。
又看了一眼身份信息上的名字:梓涵·怀特。
这样的人在莉莉丝太常见了,凯撒大道的一个灯牌倒下来能砸到八个长这样的凹造型拍全景视频写真的网红,这些人通常还在星网上经营有自己的社交账号,人均买粉三万个,视频逐帧修图把腿P得长到两米,如果在评论区质疑会喜提拉黑。
皇家骑士将终端递回给了金发网红。
“谢谢皇骑阁下。”娇滴滴的声音。
“过吧。”皇家骑士对智能驾驶系统说道,准备去检查下一辆车前忍不住善意提醒,“……就算为了上镜,也不要减肥过度,身体健康重要。”
金发网红感恩地点头:“皇骑阁下,您真好。”
……
悬浮的士顺利通过皇家骑士的排查,车座后,我见犹怜的金发网红收起了那副娇滴滴的神情。
沈清崖轻点了一下插在终端侧面的芯片。
毕竟他刚一重生就是被两个家族联合悬赏逃命的身份,以防万一他就写了个偷梁换柱的程序,需要的时候往终端里一插,他想是莉莉丝的网红梓涵·怀特就是梓涵·怀特,想是阿蒙的小可怜大柱子就绝不会是二柱子。
他沈大元帅的反侦察手段还是宝刀未老嘛。
通往中心研究所的路戒备森严,沈清崖用相同的手段又蒙混过了两个皇骑,悬浮的士驶过最后一道弯,他已经能看到中心研究所白色的穹形屋顶了。
中心研究所周围照例守了一圈皇家骑士,的士在研究所门前停下,沈清崖被一个铠甲图案更繁复的皇骑小组长拦住:“站住。”
皇骑组长上下打量眼前娇弱的网红模样年轻人,疑心骤起:
“这里是中心研究所,闲杂人等是不能随意进入的。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皇家骑士们听到动静,一齐围了过来,将沈清崖团团围住。
金发Omega露出一副被眼前的阵仗吓傻了的神情。
“我……我只是在网上报名了研究所的实验招募,主动来做实验体的…………皇骑阁下……我……我真的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只是上个月不小心钱花得多了点……才来报名做这个赚点外快…………但这也是合理合法的不是么……呜呜呜…………”
金发Omega说着说着直接被吓哭了,一双红彤彤的漂亮眼睛直往下掉金豆子。
皇家骑士组长自然也是个Alpha,见一个娇娇柔柔的Omega被自己当场吓哭,Alpha的本能让他态度多少和缓了些。
“你先别哭,我们也是按章办事。”
说完他转头问身边的下属,“你去里面找个高级别的科学家问问,他们今天是不是有实验体招募的项目。”
“遵命,长官。”
皇家骑士下属小跑着进研究所询问了。
沈清崖跟一圈仍然围着他的皇骑以及手里抓着枪的皇骑组长面面相觑,鼓着腮帮满脸纯真道:“皇骑阁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一路守备都这么森严?”
“有嫌犯逃逸,事关两天后太子殿下的庭审,必须严格盘查。”
军部的人都是管秦曜叫秦上将,而直属皇室的皇家骑士则统一称呼秦曜为太子殿下。
——是皇室下的黑手吗?
还是说……
两方势力在互相勾结,准备联合铲除秦曜这个眼中钉?
沈清崖心中自嘲一笑。
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在自己死后,秦曜顶替了自己的位置,成了那个新的扛着整个帝国的命运冲在最前冲锋陷阵的人,于是相同的事又在秦曜的身上重演了么?
去研究所内询问的皇家骑士进去了许久都没回来,沈清崖抿了抿唇,心下打鼓。
他上辈子跟研究所打得交道太多了,他敢摸着良心说,论对中央研究所、对着帮醉心研究的科研人员们的了解,帝国里他若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其实他在赌。
中心研究所的项目多,三天两头搞实验招募,面相社会有偿招人来受试。因为活动频繁,研究所各个项目组又都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埋首自己的研究,行政方面乱七八糟,有时候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所里每天究竟有什么活动跟项目在进行。
他大概有70%左右的把握能蒙混进去。只要进去了,事情就算办妥一大半了。那就算他运气好。
急切的脚步声。
前去问询的皇家骑士终于折返了。
“报告长官!属下去问过了!研究所人员说今天并没有对外进行实验招募!属下确认了好几次,的确如此!此人嫌疑很大!请上官仔细盘查!!!”
话音还未落,皇家骑士组长的眼神瞬间由平和变凌厉了。
专属皇家骑士团的荣耀审判730式光热枪于同一时间齐齐举起,沈清崖瞬间被无数枪口围在了中间,只要他说错一句,怕是下一刻,这个柔弱的Omega身体就会被打成筛子。
看来……今天的运气不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