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滚
叶羡凉冷眼看着，直至陆屹睢停在了她身侧的过道上。
周遭的私语声突兀停下，气氛无声凝滞。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不明显，却也难以忽略。
眉心微拧，叶羡凉唇微动，似是想要开口。
却还不待她出声，站在身侧的人喉结提动，低沉嗓音不露端倪：“同学，麻烦让让。”
神态再自然不过，好似两人只是普通的陌生同学。
周遭探究的目光依然炙热，叶羡凉顿了半瞬，平静敛眸，还是起身让了。
男人步伐闲适，慢悠悠迈着步子往里走，在靠墙的位置坐下。
几乎是在陆屹睢坐下的瞬间，上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老师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那些不甚明显的探究目光也从他们身上移开。
叶羡凉面不改色地坐下，全程一丝余光也吝啬于分给旁边的人。
讲台上，老师象征性地点了点名，而后开始上课。
教室安静下来，除了老师授课的说话声，偶尔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在纸页摩擦的声音外，再没别的声音。
叶羡凉只当身旁的人不存在，专注做自己的事。
而一侧，勉强维持着镇定坐下来后，陆屹睢便僵硬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他忐忑地用余光观察着叶羡凉，一颗心在胸腔胡乱蹦着，怕她生气，却还是强撑着没露怯。
时间缓慢向前流逝，叶羡凉神色宁静，仿佛他的出现对她没有产生丝毫影响。
抿了抿唇，陆屹睢心中划过抹晦涩情绪，眼睫半敛，浓密长睫在眼睑下方拓下一抹阴影，知道过犹不及，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一节课无事发生，安稳度过。
下课铃声响起，往常走得飞快的同学这次却慢慢悠悠收拾着东西，许多人都迟迟未曾离开。
余光瞥过陆屹睢，叶羡凉慢条斯理地背上包，从容迈步。
身后，陆屹睢顿了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刚踏出教室，前方的人似是察觉了他的心思，脚步突兀停下，回头看他，冷锐的目光里满是排斥和警告。
只一眼，就将陆屹睢钉在了原地。
垂在身侧的指骨无声攥紧，他敛了敛眸，最终还是侧步走了另一边。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安静了许久的教室瞬间响起不加遮掩的交谈声。
靠近窗户的几人，更是将刚才那一幕清晰地看进了眼里。
当晚，论坛悄无声息地飘出了一个新帖。
比起上次被人撞见两人单独吃饭爆出的帖子，这次的帖子更加温和，在经过删帖的事情后，忍不住想要八卦的同学们甚至小心翼翼地叠了甲。
只是仍旧没瞒过站在冲浪第一线的方妍珞。
看了眼帖子内容，方妍珞迟疑了两秒，还是朝坐在桌上的叶羡凉道：“羡羡，有个帖子，你看看。”
笔尖微顿，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叶羡凉松了松手指，放下笔，拿起一旁的手机：“嗯。”
尚未点开链接，帖子标题就清晰地映入眼帘：论漂亮冰花的制作与保质期。
叶羡凉一时有些疑惑，柔软指腹落下，她点开链接。
帖子正文：众所周知，神颜又瞧上新菜了，不过这次的菜貌似还未真正上桌，是朵冰花，且颜值能和神颜平分秋色。
敏锐察觉这些用词有些不对劲，叶羡凉眉心微拧，指腹往下划动。
1楼：今天公选课，神颜追着冰花来上课了，虽然全程无交流，但是下课的时候，神颜想跟着冰花走，被冰花一记冷眼冻住了，最后遗憾离开。
2楼：秒解码，在现场，冰花是真的冷，完全不为所动。
6楼：在现场＋1，这好像是神颜第一次追人吧，以往几任，都是别人主动贴上去的来着。
10楼：不是，这玩弄感情的渣男，还有人捧呢？
11楼：10楼别太酸，玩弄感情纯属无稽之谈好吧，虽然神颜确实浪，不过他和前几任属于互相浪吧，双方心知肚明，谈着玩玩可以，但别动真感情。只是每次到最后，总有人控制不住想玩真的就是了。
15楼：其实一直不懂，神颜这种畸形又变态的恋爱观到底有什么乐趣。另外：楼主好big胆，这帖子能活过今晚吗，小心号子啊。
30楼：偏题了，说回冰花。已知：神颜对待感情向来轻挑，且谈恋爱从来没超过一个月。求解：这朵冰花保质期能有多久？
33楼：已知：神颜从不主动追人。可得：冰花或将是最后赢家。
42楼：也不一定，毕竟浪子回头堪比母猪上树，等追到手了，这冰花估计也活不过一个月吧。
后续的内容，叶羡凉没再一一仔细看，帖子刚发不久，却已经叠了一百多层楼，皆是在讨论“冰花”的保质期。
指向性极强的代称，以及1楼关联性极强的事件发生地点，让她很轻易就解码了这帖子的内容。
捏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骨节泛白。边缘棱角硌进掌心，传来轻微刺痛。
叶羡凉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来，甚至有些反胃。她深呼吸了两下，勉强冷静下来。
闭了闭眼，她再次点进链接，准备举报。
却发现，这帖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男生寝室。
确认帖子已经删除，陆屹睢给论坛管理员又发了条消息，而后将手机扔开。
他靠着椅背上，眼睑半敛，眸底晦暗难明。
片刻后，他拎起手机，点进论坛，修长凌厉的指骨落下，点开“发表新帖”，指腹悬在屏幕上方，几秒后，他指尖微蜷，还是退出了这个界面。
公选课之后，陆屹睢消停了几天。
也或许是
叶羡凉一直忙着实验，又没了能蹭课的公选课，陆屹睢没敢到专业课上来捣乱。
直到周六，叶羡凉去了图书馆。
B大的图书馆位置向来紧凑，叶羡凉提前预约了座位，坐下不久，周遭很快也坐满了人，只身旁的位置，许是也有人预约了，一直空着。
一片静谧中，她沉浸在书本里，心无旁骛，再没心思关注旁的。
直至耳畔响起脚步声，莫名熟悉。
叶羡凉微顿，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最后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侧目抬眸，果不其然，是几天没出现的陆屹睢。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居高临下俯视的那人却心虚似的，率先躲开了目光。
凌厉修长的指骨拎开椅背，陆屹睢缓缓坐下，只姿势稍显僵硬。
叶羡凉闭了闭眼，敛下眸底的情绪，不再看他。
不动声色地觑了身旁的人一眼，陆屹睢莫名心跳不稳。
气氛无声沉默。
他抿了抿唇，指骨轻蜷，片刻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起笔，在空白纸页上落下。
几不可查的沙沙书写声响起，在图书馆细微杂乱的声音里，并不算明显。
不多时，空白纸页上多出了一行凌厉字迹。
陆屹睢指骨微动，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纸往旁侧推了推。
手肘处传来细微动静，叶羡凉笔尖微顿，无声侧目。
四目相对，陆屹睢朝她弯了弯眼，那双本就深邃多情的桃花眼霎时弯成月牙样，漆黑眸子似点缀着光，灿若星辰，无端惑人。
讨好地笑了笑，陆屹睢点了点下颌，示意叶羡凉看向桌面。
半垂下眼眸，叶羡凉看到了被推到手肘处的那页纸。
[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眼眸微眯，叶羡凉无声轻嗤，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唇角的笑微僵，陆屹睢抿了抿唇，又小心翼翼地拿回那页纸，继续落笔。
少顷，手肘处再次转来细微动静。
叶羡凉侧目。
[你介意我在论坛发帖吗？]
捏着笔的指骨无意识收紧，骨节传来钝痛，叶羡凉松了手。
笔坠在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图书馆内异常明显。
陆屹睢心里一紧，喉间无声咽了咽。
叶羡凉眉间一片冰凉，抬手扯过那页纸。
另一只手跟着抬起，指骨用力，静谧中，耳畔传来悉索声响，洁白纸页被无情地揉成一团，墨黑的两行字迹被裹进中心，再不见踪迹。
陆屹睢指尖轻颤，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被揉成团的纸页仿若石子一般硌人，叶羡凉腕骨稍一用力，眼也不眨地直接砸到了陆屹睢脸上。
脸颊传来一瞬刺痛，陆屹睢下意识闭了闭眼，纸团从他脸上落下，坠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
沉闷的一声，似是砸进了心里。
两人的动静不算小，周遭的人听到声响，下意识看过来，下一瞬，蓦地看到陆屹睢被纸团砸脸的那一幕。
有人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不小的惊呼。
旋即，更多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陆屹睢却恍若未觉，他薄唇紧抿，面色瞬间苍白，漆黑眼眸空落落地凝着叶羡凉。
而叶羡凉神色冷然，直直看着他，嫣红的唇瓣轻启，无声吐出一个字：滚。
眼睫颤了颤，陆屹睢无措垂眸，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仿佛被什么细刺扎着，不时传来阵阵不容忽视的钝痛，他呼吸轻颤着俯身，拾起那个纸团。
指尖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陆屹睢动作轻柔地将纸团展开，皱巴巴的纸页铺在桌面，上面的字迹被凌乱的折痕衬得凌乱扭曲。
他指尖微顿，下一瞬，倏地抬眸。
坐在对面正好奇看着他们的人被这锐利冷漠的目光一刺，略显慌乱地垂眸，再不敢乱瞟。
而后，周遭肆无忌惮探究打量的视线，在瞬间收敛，变得十分隐晦。
而这一切，在落下一个“滚”字后就继续学习的叶羡凉一无所觉。
她敛下思绪，认真落笔。
只是余光察觉到身侧的人并未离开，她眼底划过抹冷漠讥讽，待要继续落笔时，那张皱巴巴的纸页跨过手肘，直接铺在了她面前。
[对不起……如果不能解气，你再砸一遍。]
第32章 第32章勉强
叶羡凉当然也没有选择再砸一遍，她怕给他爽到了。
纸页被她当做垃圾扔在了一边，又警告地瞥了陆屹睢一眼。敛下多余的情绪，她捏起笔，视线落到书本上。
身侧，陆屹睢指尖轻蜷，最终还是没有再打扰。一直沉默到中午时分，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去吃午饭。
叶羡凉收起笔，也准备离开。
甫一站起身，身旁，陆屹睢也跟着站起。
手上动作微顿，叶羡凉垂眸，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
一路无话，直至快走到食堂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突然加快步伐，几步走到她肩侧。
图书馆通往食堂的路上人本就不算少，又正值午饭时间，周遭行人更是多。
陆屹睢没靠太近，小心翼翼地觑着她，低声试探般问：“那个帖子，你是不是看见了？”
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叶羡凉深呼吸了两下，索性走到路边，停下脚步。
她抬眸看他，眸底是不加遮掩的厌恶，嗓音微冷：“看见了，所以呢，你能滚远点吗？”
陆屹睢没有一点迟疑：“不能。”
他抿了抿唇，固执地看她，显然也知道，若是就此离得远远的，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他就彻底没希望了。
因此尽管再招她烦，他还是没办法离开。
只能也不能当事情没发生，他又说回了一开始在图书馆那个话题：“所以我想在论坛主动发帖解释一下。”
他知道她介意，只能想办法弥补：“我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四目相对，叶羡凉清晰地看见了他漆黑眸底的恳切和执拗。
心间微滞，她拧了拧眉，着实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你做的这些事，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陆屹睢沉默两秒，哑声问：“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难道就会喜欢我吗？”
叶羡凉噎了噎，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于是她也懒得猜了，反正说不通。
扯了扯唇，她讥讽道：“发帖，然后呢，还嫌大家没看够这热闹？”
陆屹睢：“……可是你介意他们那样说你。”
叶羡凉眸光冷漠地看着他：“我介意的是，和你扯上关系，并且被别人讨论。”
沉默片刻，陆屹睢眼睑低垂，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叶羡凉没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也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陆屹睢没拦着，也没敢再跟着，他小心翼翼地丈量着两人间相处的分寸，虽步步紧逼，却也不敢逾矩半步。
这天之后，不知道陆屹睢做了什么，论坛没再出现过相关的帖子，但叶羡凉依然会经常在学校里碰见他。
去上课的路上，回寝的途中，亦或者是在图书馆。
次数多了，只要他不主动招惹，她便当他是透明人，一时之间倒也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偶尔有时候，叶羡凉也会闪过一些念头，觉得他这些行为，仿佛是在温水煮青蛙。
只是转瞬过后，她又无所谓地想，习惯一个人的出现，也不代表会适应他介入她的生活，所以问题不算大，也就懒得费心力地琢磨怎么让他滚了。
但间或会有那么几次，像是
逐步逼近试探她的底线一般，他也会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举动。
临近五一假期，叶羡凉暂时还没买回云城的票。
这天下午，她在食堂吃饭，刚取完餐准备往回走，就见她离开的这么一小会儿，餐桌上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因为实验取样时间的需要，叶羡凉中午没离开实验室，午饭也就推迟到了现在。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几乎没什么人，因此空荡荡的餐桌上多出的这个人就格外显眼。
叶羡凉脚步微顿，在换不换位置上思忖了一秒，最后还是走了回去。
毕竟就算换了，他也会跟着换过来。
她放下餐盘，从容坐下，只当他不存在。
滚烫的米线氤氲出的雾气升腾，似也柔和了她的眉眼。
周遭一片静谧，灯光也只零星亮着几盏。
陆屹睢没像前几次一样沉默，在她吃饭的间隙主动开口：“有件事，可能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下。”
叶羡凉低垂着眼眉，没看他，认真嚼着米线。
陆屹睢嗓音低沉，继续道：“这两天周显豫可能会联系你，约你吃饭的话，你直接答应就好。”
捏着筷子的手微顿，叶羡凉将夹起的米线又放回了碗里，终于舍得抬眸。
她眼里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淡淡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陆屹睢被她看得稍有些不自在，眼睫眨了眨，他不动声色地偏了下头，又回眸看她，故作镇定。
叶羡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启唇：“他约我吃饭？”
话音刚落，陆屹睢便不受控制似的垂下了眼，没敢和她继续对视，轻咳一声，他耳根泛红，抿唇低声：“好吧，其实是我约。”
他解释：“就是，你肯定猜到我是用什么钓他上钩的，现在我已经给了他‘利’，如果不收他的‘回报’，他肯定会怀疑。”
叶羡凉哼笑了声，漫不经心地点头：“行，我会答应。”
陆屹睢眼睛一亮，唇角微扬，笑意刚绽，下一秒，又蓦地僵住。
叶羡凉不疾不徐地续上：“假装答应，约就不赴了。”
看着对面的人倏地变得僵硬的表情，她唇角微勾，眼里漾出少许恶劣：“我假装答应，你假装吃饭，把他骗过去不就好了。”
闻言，陆屹睢眼尾耷拉下，漆黑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敢怒不敢言的委屈，他仍旧不死心：“可是，万一被他发现了……”
叶羡凉的语调不咸不淡：“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发现？”
“还是说——”她似笑而非地看着他，慢条斯理续上，“你会‘不小心’露馅？”
陆屹睢噎了噎，最终憋屈地闭了嘴。
眉眼舒展开，叶羡凉指骨轻动，慢慢悠悠地夹起米线，继续进食。
直至填饱肚子，叶羡凉擦完嘴，准备端上餐盘去餐具回收处时，沉默了许久的人才又出声。
实在不想就这么无功而返，陆屹睢试图挣扎：“我觉得，在这种特殊时期，我们还是应该尽量把计划做得严谨周密些。”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她，试探般开口：“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懒懒往椅背一靠，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启唇：“行啊，我考虑考虑。”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薄唇翕动：“那，要考虑多久？”
轻描淡写扫他一眼，叶羡凉站起身，抬手拿起餐盘，意兴阑珊道：“看心情。”
被这句看心情钉在了原地，陆屹睢没再追上去纠缠。
并且接下来一连几天，也没敢出现在叶羡凉面前，就怕看见他，影响了她的心情。
两天后，叶羡凉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随手接起，是周显豫。
甫一接起，他直接道：“有点事和你说，周六一起吃个饭？”
难得他没故作慈爱地恶心她，叶羡凉也就没直接挂断电话。
闻言，她唇角微扬，略显嘲弄，嗓音却不露端倪，淡声问：“什么事？”
怕把事情搞砸了，周显豫控制着情绪，平静道：“电话里不方便说，见面谈吧。”
顿了几秒，还不待叶羡凉回答，他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不是什么坏事。”
着实没忍住，叶羡凉嗤笑了声：“真是稀奇，你找我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周显豫一噎，觉得血压又不受控制地升高了些，熟练地深呼吸了几下，他勉强保持冷静，只是出口的话还是泄出了几分怒意。
“餐厅地址我后面发给你，你不愿意去的话，那我只能五一假期去云城找你当面说了。”
叶羡凉对此的回应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五晚，消失了好几天的人再次出现。
叶羡凉在从实验室回寝室的路上碰见了陆屹睢。
夜色已深，这条路上没什么人，路灯明亮，给灰蔼的地面铺上了一层亮色。
陆屹睢懒散站在路边，灯光斜斜照过来，在地面拖拽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单手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屏幕，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上拎着个什么东西，看形状，像是一杯奶茶。
远远看见叶羡凉走来，他利落地收起手机，稍稍站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待人走近，他修长的腿迈开，几步跨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他轻咳了声，将手上拎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眉眼低垂，嗓音轻缓：“应该是你喜欢喝的。”
叶羡凉垂眸看了眼，包装的确眼熟，是她偶尔会喝的那家。
只是她没伸手，漫不经心抬眸看他，不紧不慢道：“大晚上，给我奶茶，是想让我熬夜？”
“呃——”陆屹睢噎了噎，颇有些慌乱地收回手，甚至将那杯奶茶背到了身后，指骨攥紧，他仔细觑着她的表情，忐忑道，“我、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想着你喝点甜的，心情能好些。”
其实本也没指望她能真收下这杯奶茶，买它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隐晦地告诉她，他有认真地去了解她的喜好。
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一颗心悬在半空，他小心翼翼问：“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他还记着她之前说的“看心情”，不知道她最近的心情如何，反正他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已经全然不受自己控制了。
明天就是约定好的时间，他实在没忍住，索性来求个痛快。
没理这话，叶羡凉转而道：“这么想我赴约，明天日子很特殊？”
话落，陆屹睢心里一紧，眼睫轻颤着垂下。
路灯斜斜洒下，在他脸上拓下抹明暗交界线，那双漆黑眼眸隐在昏暗处，晦暗难明。
他的视线虚虚落在地面上，看着两道相互交叠的影子。
指骨轻蜷，他抿了抿唇，没敢抬眼，小声说：“就是单纯想和你吃饭，不行吗？”
喉间哼出声意味不明的笑，叶羡凉兴致缺缺启唇：“是吗？”
她的嗓音不轻不重，却让陆屹睢喉间莫名干涩。
“四月二十六号。”叶羡凉唇角微勾，意有所指似的，缓声说，“就是个普通日子啊。”
“不是。”陆屹睢蓦地出声。
他没敢继续隐瞒，也不敢骗她，只能坦诚，尽管坦诚的结果是很可能失去这次好不容易能一起吃饭的机会。
地面上的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融于暗处，难舍难分。
陆屹睢眼也不眨地看着，喉结缓缓提动，嗓音喑哑：“明天是，我生日。”
他还是没敢看她，鼓起勇气说出这话后，就如等待宣判的囚徒，只待她做出抉择。
猜测得到证实，叶羡凉倒也不算意外。
她思忖片刻，在陆屹睢惴惴不安想要抬眸时，终于慢条斯理启唇：“要我赴约，也可以。”
悬在半空的心重重落下，旋即急促地跳动，一声重过一声，犹如擂鼓。
陆屹睢看着她，漆黑眼眸亮着光。
见状，叶羡凉有条不紊地继续：“别急着高兴，有条件的。”
陆屹睢低哑嗓音略显急切：“我答应。”
叶羡凉眉梢轻挑：“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陆屹睢眼也不眨：“不管是什么，我都答
应。”
叶羡凉神色未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声道：“接下来一学期，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话音落下，气氛无声凝滞。
他眼里的光无声熄灭，变得沉寂。
嗤笑了声，叶羡凉意兴阑珊道：“没关系，就当你之前那话没说话。”
她眸光淡漠，轻描淡写：“不行就算了，可别勉强。”
指骨无声攥紧，骨节泛白，掌心的刺痛似也跟着蔓延至心底，急促跳动的心脏变得迟缓，却仍旧一声重过一声。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停滞，看着她淡灰色眸中的恶劣嘲弄，陆屹睢闭了闭眼，嗓音喑哑，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眉梢轻挑，叶羡凉唇角微扬，眼里也漾出抹不加遮掩的笑：“成交。”
第33章 第33章不勉强
临近门禁时间，陆屹睢才拎着杯奶茶回寝。
坐在门口的向巍一眼看到，一时有些诧异：“屹哥，你手里这是……奶茶？！”
“什么什么？”斜对面的许钦州好奇探出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陆屹睢手里拎着的东西，就先瞅见了他莫名落寞的神色。
微怔了一瞬，许钦州和向巍对视一眼。
陆屹睢没心情搭理人，坐下后，看着桌上那杯没送出的奶茶，又想到叶羡凉提出的那个条件，心情愈发憋闷。
齿尖莫名发痒，他恹恹地耷拉下眼，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拎着一旁的打火机，只是拿起时，不知想到什么，迟疑片刻，还是松了手。
幽幽叹了口气，他转而拆了吸管，闭眼喝了口奶茶。
甜腻的味道从舌尖蔓延，他面色微僵，两秒后，略显艰难地咽了下去。
申砚琛就坐在他旁边，眼见看到了奶茶杯子上的标签，抬手推了推眼镜，他表情微妙地开口：“屹哥，奶茶谁送的啊？”
陆屹睢瞥他一眼，没答。
申砚琛继续：“还是全糖。”
室友三年，几人都知道陆屹睢不嗜甜，全糖奶茶，这种听起来就腻的东西，更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可刚刚他还是喝了……
许钦州猜测：“不会是叶羡凉送的吧？”
陆屹睢又懒懒垂下眼眸，自虐似的，又喝了口奶茶，眉心微皱地咽下。
申砚琛迟疑两秒，还是说了：屹哥，你别勉强。”
话落，陆屹睢周身气息更显沉郁，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侧目看向申砚琛，一字一顿，莫名咬牙切齿：“我、不、勉、强。”
“呃——”申砚琛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你明天生日，咱们晚上聚聚？”
许钦州眼睛亮了亮，正要开口，就听陆屹睢开口。
“不了。”
许钦州愣了下。
一旁，向巍先反应过来：“也行。”
而陆屹睢已经又转回了头，皱着眉头继续喝奶茶了。
不勉强的人最后勉强喝完了整杯奶茶。
然后失眠到后半夜，一整晚只勉强睡了三个多小时。
翌日，风清日朗。
叶羡凉按部就班，照例去了图书馆。
刚坐下没多久，一旁空着的位置就来了人，她侧目看了眼，是陆屹睢。
视线落到他略带青色的眼睑，叶羡凉眼眸微凝，稍顿了一瞬。
陆屹睢不躲不避，转头看她。
四目相对，叶羡凉看得更清晰了些。
不过一晚时间，这人看着就莫名……憔悴了不少，好似心力交瘁了一般。
陆屹睢突然低声启唇：“你说得没错。”
叶羡凉眼露疑惑：“什么？”
陆屹睢漆黑眼眸里带了些委屈：“喝奶茶确实会睡不着。”
叶羡凉：“……”
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了：“你喜欢喝全糖？”
刚开馆，陆续有人走进来，图书馆内还未完全安静下来，两人可以压低了声音说话，并不引人注目。
叶羡凉有些一言难尽，但想到昨晚两人达成的约定，今天又是这人的生日，还是不宜做得太过。
于是沉默了几秒，还是应了：“你昨天，买的全糖？”
陆屹睢默了默：“……嗯。”
她合理推测：“点单的时候没备注？”
陆屹睢继续：“……嗯。”
她抬眸看他：“……你全喝了？”
陆屹睢避开她的视线：“……嗯。”
她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那你口味挺重的。”
陆屹睢：“……”
气氛无声凝滞，半晌，他又再次开口，不忘初心。
“所以，你喜欢喝几分糖？”
叶羡凉睨他一眼：“安静。”
他终于闭了嘴，却不过几分钟，手肘处传来熟悉的动静。
这次是一张小纸条。
[到底是几分糖啊？]
幽幽叹了口气，叶羡凉抬手拿过纸条，落笔写下两个字。
[三分。]
顿了顿，又多写了几个字。
[别打扰我。]
纸条被传回，陆屹睢看着上面多出来的两行字，唇角微扬，不过一瞬，又克制地敛下，只是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夹进书里，仿若对待什么易碎的宝贝，动作异常珍视。
平和地过了一上午，中午，陆屹睢见好就收，没跟着叶羡凉一道去食堂。
吃过午饭，叶羡凉去小超市买了些东西，去结账时，看到货架上的某件东西，停了半分钟，还是伸手拿了。
下午，不出意外，陆屹睢依旧来了图书馆，甚至比叶羡凉还更早到。
走到上午的位置，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东西，叶羡凉脚步微顿。
陆屹睢转眸看她，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眼里漾出惑人的灼热情意。
她敛眸迈步，拉开凳子坐下，看到了奶茶杯子下压着的小纸条。
[这次没买错，是三分糖，当下午茶喝，就不会影响晚上的睡眠了^＿^]
她将纸条拿在手上，垂眸看了半分钟，神色平静，难辨情绪。
一旁，陆屹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却又克制着目光，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不安地等待她的反应。
指腹无意识落在最后那个表情上，叶羡凉下意识摩挲了下那对弯弯的眼睛符号，脑海里不期然又浮现出刚才看见的那幕。
指尖微滞，她将纸条放下，转眸看向陆屹睢。
四目相对，他笑意依旧，只是眸中多了几分忐忑和希冀。
最终，叶羡凉还是没说什么，收了纸条，撕开吸管的包装纸，喝了口那杯没拆封过的奶茶。
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陆屹睢眨了眨眼，掩下将要溢出的欢欣，克制地收回视线。
接下来，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气氛倒也算平和。
一直到了傍晚，桌面上的手机轻响了下，叶羡凉抬眸看了眼，是周显豫发来的消息，让她准时赴约。
手机就在两人中间，陆屹睢无意偷看，但听见动静后下意识侧目，还是看到了。
心里咯噔一下，他生怕叶羡凉因为这消息心情受到影响，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紧张地看她，倒像是周显豫对他影响更大似的。
而叶羡凉，只是平静地摁灭屏幕，顺势收了笔，合上书。
她站起身，拿上喝了半杯的奶茶，居高临下地看了眼仰头眼巴巴看着她的陆屹睢，面色平静，低声：“走吧。”
陆屹睢悄声松了口气，唇角扬起，也站起身收拾东西。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路安静地离开了图书馆。
甫一踏出门，陆屹睢轻咳一声，试探着问：“你要回寝室吗？还是我们直接出发？”
叶羡凉将没喝完的奶茶扔进了垃圾桶，也没犹豫：“直接走吧。”
晚霞映红了天际，轻风拂来，带了阵阵浅淡花香。
临近晚饭时间，图书馆内陆续有人出来，周遭人来人往，可意外地，却没多少人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两人看过来，也都在叶羡凉没发现前，就被陆屹睢一记冷眼看退了。
没了旁人打扰，陆屹睢敛眸，看向叶羡凉的目光又变得无害且轻柔。
“那我们直接去停车场，等吃完晚饭，再一起回来。”
过犹
不及，也不能一下逼得太紧，叶羡凉淡淡点头：“好。”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学校规划的某处露天停车场，不是上次那辆库里南，但也价值不菲。
陆屹睢先一步走到车前，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转头眼巴巴地看向叶羡凉，漆黑眼底还藏着少许忐忑。
脚步微顿，叶羡凉倒没停太久，两秒后，平静敛眸，从容地俯身，坐了进去。
车门轻轻关上，几分钟后，陆屹睢从另一侧坐进驾驶位。
装着书的背包被叶羡凉放到了后排，她拉过安全带系上：“走吧。”
陆屹睢颔首：“好。”
引擎启动，车辆驶离原位。
叶羡凉垂眸看着手机，指腹轻敲屏幕，慢条斯理地回着消息。
一旁，陆屹睢眼也不眨地看着前侧，姿态略有些紧张，莫名正襟危坐。
车内安静，无人开口，气氛却也平静。
车辆离开学校，往另一条路上驶去。
而学校门口，在两人未曾注意的某个位置，谢嘉桐看着渐渐开远的车尾，想到刚才看到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神色怔愣，仿若失了神。
良久，直至车尾也消失在道路尽头，她眼睫颤了颤，终于收回视线。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地下车库。
两人乘电梯上楼，被服务员领着，到了一早预订好的包间。
看菜单时，叶羡凉问了句：“餐厅也是你定的？”
陆屹睢：“嗯，应该会是你喜欢的。”
叶羡凉：“……”
全是辣口点菜，的确合她的口味。
她抬眸看他，似笑非笑启唇：“确定让我点菜？”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面不改色，淡定颔首：“嗯，你点吧。”
“行。”叶羡凉点点头，不再客气。
随着她说出的那些一个比一个重口的菜，陆屹睢平静的面容终于隐隐有些僵硬。
叶羡凉收了手，微微一笑：“就这些吧，你要加吗？或者改些？”
迎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眸，陆屹睢隐约有种喉咙开始火辣辣痛的错觉，他声线都控制不住地发颤：“那，要不加……”
他迟疑着，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再加又有些多了，浪费不好，但我点的这些又都是我喜欢的。”叶羡凉眉心微拧，故作为难，“唉，算了，还是减一个吧，毕竟你又不能吃辣。”
“只是幸好我以后不用再和你一起吃饭，口味相差太大确实不合适。”
话音落下，陆屹睢唇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缓声道：“不用减，我能吃辣。”
叶羡凉莞尔一笑，不疾不徐启唇：“真的吗？你可不要勉强。”
陆屹睢僵硬地笑了笑，后槽牙都险些要咬碎了：“不、勉、强。”
第34章 第34章生日快乐
菜陆陆续续地摆上桌，鼻翼间萦绕着麻辣鲜香的香味。
叶羡凉捏起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人：“动筷啊，趁热吃。”
陆屹睢扫了眼桌上的菜，喉间咽了咽，挑挑拣拣夹了个看起来不那么辣的土豆丝。
可惜这土豆丝不是醋溜的，而是香辣的。
甫一入口，舌尖敏感尝到辣味，但好在尚且在能忍耐的范围内。
他没多嚼，面不改色地咽下。
叶羡凉眉梢轻挑，放下筷子，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朝一盘红绿相间的辣椒段伸手。
陆屹睢眼皮一跳。
而后，他看到她舀了满满一勺辣椒，夹杂着零星几块肉，白皙手臂越过桌面，伸到他面前，倒进了他碗里。
叶羡凉唇角微勾：“尝尝，这道双椒兔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菜。”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抬眸看她：“最喜欢？”
叶羡凉点头：“嗯。”
“行。”陆屹睢捏着筷子的手骨节泛白，颇有些视死如归地从碗里夹起了一块兔肉，“既然是你最喜欢的，那我肯定要多吃些。”
囫囵嚼了几口咽下，他又陆续夹了好几次，喂进嘴里。
吃的时候能忍，只是刚一停下，辣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舌头直至喉咙都泛起阵阵刺痛。
陆屹睢倒吸了口凉气，甚至感觉脑袋都发懵。
一双薄唇被辣出了艳丽的红，眼眶也跟着泛红，漆黑眼眸水洗过似的，眼尾还坠着水雾。
这一切被叶羡凉看进眼里，她默了默，淡声启唇：“吃不了就别强撑。”
陆屹睢塞了一大口白米饭，囫囵咽下，被辣过后的嗓音透着嘶哑：“我能吃。”
他又塞了口米饭，感觉稍微缓解了些辣意，又朝着另一盘牛肉伸筷子：“吃辣而已，我只是以前没吃过，暂时还没习惯，多吃几次就好了。”
指尖微顿，叶羡凉没再捉弄，眼睫垂下，浓密卷翘的长睫遮住了她眸底的神色，清冽嗓音难辨情绪：“随你。”
一顿饭，陆屹睢没吃多少菜，为了解辣米饭倒是没少吃，水也喝了不少。
离开餐厅时，月亮已经爬了上来。
街上霓虹闪烁，路灯明亮。
两人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陆屹睢一路都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觑着身旁的人。
走到车前，叶羡凉终于侧目看他：“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陆屹睢条件反射地回正脑袋，目不斜视地拉开车门，只是语调听起来稍微有些底气不足：“没、没有啊。”
叶羡凉仍旧看着他：“是吗？”
陆屹睢轻咳一声：“就是想问问，是现在就回学校吗，还是再去逛逛？”
“回学校。”叶羡凉言简意赅，俯身坐上车。
陆屹睢抬手按了按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行。”
只是回程路上，车开得非常慢。
看着一辆又一辆从旁边车道疾驰而过的车，叶羡凉若有所思地看了驾驶位上的人一眼。
陆屹睢脊背不自觉地挺正了些：“怎么了？”
叶羡凉意有所指：“车没油了？还是轮胎没气了？”
陆屹睢：“……”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他喉结提动，低声道：“都没有。”
前方绿灯只剩几秒，他踩下刹车，慢慢将车停下。
他侧目看她，漆黑眼眸里藏匿着不易察觉的执拗，薄唇翕动：“就是想再和你待久一些，毕竟接下来一学期都不能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了。”
他将自己的心思尽数袒露，却也带了点小心机，试探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闻言，叶羡凉定定地看了他两秒，蓦地扬唇，眼露讥诮，意味不明地反问：“那你准备用什么方法‘被动’出现在我面前？”
话落，气氛无声凝滞。
陆屹睢噎了噎，面上闪过被识破的尴尬和心虚忐忑，却又觉得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内。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恹恹地垂眸，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今天能这样和她相处一天，已经算是进步了，过犹不及，不能一下奢求太多，得徐徐图之。
于是，他小声启唇：“没有。”
他抬眸，迎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闪，抿唇道：“你放心，我会信守承诺的，不骗你。”
四目相对，他唇上还染着被辣过后的红，说话时一只手无意识按在胃上。
指尖微顿，叶羡凉转眸看向前方：“绿灯了。”
车辆重新启动，缓缓汇入车流。
车速放得再缓，也终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将车停在了靠近学校门口的停车位，两人步行回寝。
陆屹睢落后半步，跟在叶羡凉后面，到了分岔路时，他迟疑了一秒，试探般迈步，朝着她那边走。
一步、两步、三步……
没被赶，他眼睛亮了亮，也不敢多话，只克制着满心的雀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周六，时间还不算太晚，路上没多少人。
两人沿着马路往前，路旁草坪上的月季开得正艳，晚风拂过，带着阵阵浅淡花香。
陆屹睢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女孩纤薄的背影上，两人间的气氛难得平和，他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再慢些。
一路安静地往前，路过食堂外的超市时 ，叶羡凉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陆屹睢侧目看了眼：“要买什么吗？”
叶羡凉抬眸看他，视线在他红得不正常的唇上停留了一瞬，敛眸应了声：“嗯。”
她抬步往超市里走，只留了句：“在这里等着。”
于是刚准备迈出的腿又突兀停住，陆屹睢的视线紧随着她一同离开，人却堪称乖巧地站在原地。
几分钟后，叶羡凉从超市出来。
迈下台阶，她稍一抬眸，猝不及防撞进那双灼热眼眸。
不动声色地敛眸，她平静迈步，走到他面前。
陆屹睢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就只是买——”
叶羡凉抬手，将牛奶递到他面前：“拿着。”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陆屹睢话未说完，蓦地僵住。
他怔怔地看着她，难得透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懵，不敢相信似的，磕磕巴巴道：“给、给我吗？”
“嗯。”叶羡凉瞥了眼他的胃，视线又掠过他绯红色的唇，“先喝了试试，如果胃还难受，就吃药。”
忙不迭伸手接过牛奶，控制不住有些轻颤的指尖擦过她柔软温热的指腹，他眼眸弯起，漾出的笑灿若星辰。
喉结提动，嗓音都带着遮掩不住的轻快：“好，其实不疼。”
话落，迎上她探究的视线，他又改口，拇指和食指比划出微不可查的一点距离：“好吧，就只是有一点点难受。”
收回视线，叶羡凉没再多说。
她迈步往前，身后，陆屹睢亦步亦趋地跟着。
灯光明亮的超市被远远甩在身后，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牛奶，指腹缓缓摩挲了下，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直至走到寝室楼下，两人在路边停下，叶羡凉将肩上的包取下，俯首打开。
见状，陆屹睢以为自己一开始担心的事又要变为现实，急促开口：“我不要你的钱。”
拿到牛奶的欢喜还未褪去，心里便又像是坠了块石头一般难受，他抿唇，低哑嗓音带着遮掩不住的委屈：“如果你不想让我请，那你请也可以，反正这顿不准A钱。”
叶羡凉沉默两秒，看他的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而后，她慢条斯理地将包里的东西拿出。
陆屹睢：“今天我生日，难道你——”
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嗓音突兀地停下。
陆屹睢看着她手上那个剑麻绳编织的老鼠球，一时愣住。
叶羡凉将老鼠球递给他，东西是她中午在超市买的，并没有包装：“送你。”
陆屹睢怔怔地抬手，接过。
叶羡凉收回手，面色平静地道了句：“生日快乐。”
陆屹睢垂眸看看手上的老鼠球，又抬眸看着叶羡凉，迟疑问：“这是……生日礼物？”
叶羡凉顿了顿，颔首：“嗯。”
陆屹睢：“……”
他噎了噎，沉默半晌，还是没忍住，幽怨地看着她，小声说：“是我生日，又不是肉肉生日。”
叶羡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我回去了。”
刚走到停车位，陆屹睢就接到赵锦瑞的电话。
“来‘琥珀’喝两杯？”
掌心的牛奶盒已经被体温染得温热，陆屹睢垂眸看了眼，唇角微勾：“不了，我今天喝牛奶。”
赵锦瑞：“啥？”
拉开车门，陆屹睢坐了进去，开了免提将手机扔到一旁，又把牛奶拿到眼前：“算了，舍不得喝。”
赵锦瑞：“不是，你搁哪自言自语说啥呢？”
捏了捏老鼠球，陆屹睢眉眼含笑：“她果然喜欢猫。”
赵锦瑞：“……挂了。”
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赵锦瑞：“……”
他就多余打这个电话。
刚打开门，肉肉就喵喵叫着跑了来。
陆屹睢换了鞋，将牛奶放到玄关上，单手抱起它，将它抱进怀里。
另一只手上的老鼠球被肉肉看到，它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动，雀跃地想要伸爪子。
陆屹睢抬起手，将老鼠球举高，不给它。
肉肉踩在他手臂上，仰头看着老鼠球，跃跃欲试地想要跳。
轻啧一声，陆屹睢将它放到地上：“别打它的主意，这是送给我的。”
他蹲下身，一手捞起它的前爪，将它控制住，又把老鼠球放到它眼前晃了晃，振振有词：“老鼠球，我的，知道了吗？”
肉肉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他，又不安分地想抓老鼠球：“喵～”
陆屹睢点了点它的额头：“知道了吗？”
肉肉：“喵喵！”
陆屹睢松开手：“行，知道了就好。”
肉肉不忿地叫了声，转身跑走。
唇角微勾，陆屹睢捏着老鼠球，又拿上牛奶，姿态疏懒地迈步。
路过冰箱，他脚步微顿，凌厉修长的指骨拉开冰箱门。
顿了两秒，他关上这扇门，转而拉开左侧的门。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最上层的格子中央，单独放着一只雪捏的小猫。
他小心地将小学猫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将牛奶放了进去。
看着并排放着的小雪猫和牛奶，他眉梢轻挑，愉悦地捏了捏老鼠球，抬手合上冰箱门。
第35章 第35章小乖姐姐
四月二十六号是陆屹睢的生日，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而这天陆屹睢和叶羡凉在学校毫不避讳的相处，也被很多人看进眼里。
图书馆的奶茶，超市门口的牛奶，寝室楼下的小猫玩具，桩桩件件，发生之时，就已经被好事者传扬出去了。
碍于之前论坛的事，没人发帖，但私底下却都在猜，两人可能在一起了。
两个当事人寝室里的其他室友当然也听说了，碍于陆屹睢当晚没回去，向巍便给宋霓发了消息。
于是叶羡凉回到寝室后，大家左看看右瞧瞧，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她。
自做下约定后，叶羡凉就猜到了会有这种后果。
当即也不觉得意外，面不改色地淡声否认：“没有。”
听到这回答，大家既觉意料之中，又觉意料之外。
宋霓诧异了两秒：“那个……你知道今天是陆屹睢生日吗？”
叶羡凉颔首：“知道。”
她简单解释了句：“是有点别的事处理。”
室友们便也不好再多问，转而聊起了别的。
而叶羡凉，则在手机里找到周显豫的号码，思忖两秒，想象着自己被骗后会有的反应，发了条毫不客气的短信后，利落地将这号码拉黑。
翌日，陆屹睢上课碰见室友。
他卡着点到教室，坐下后，前侧一男同学扭头看他，吊儿郎当地笑道：“屹哥，恭喜啊。”
陆屹睢微顿，漫不经心地抬眸：“恭喜什么？”
男生挑了下眉：“恭喜脱单啊。”
陆屹睢：“……”
他眉心微皱，冷声：“别造谣。”
男生：“呃……”
一旁的向巍昨晚已经从宋霓那里得知了部分真相，抬手将男生的脑袋推了回去，笑呵呵道：“不信谣，不传谣。”
待人转回去后，他又凑近了陆屹睢，压低声音八卦：“屹哥，进展到哪里了啊？”
陆屹睢拧着的眉依旧没松，没回这问题，只是问：“这事很多人在传？”
向巍愣了下：“什么？”
陆屹睢压下心里的急躁和不安，语调勉强维持着平静：“就我脱单的事。”
“差不多吧。”向巍斟酌了下措辞，“毕竟你昨天生日，差不多整天和叶羡凉都待在一起，很多人都看见了。”
没忍住低骂了声，陆屹睢神色微变，蓦地起身，却还未迈开腿，又不知想到什么，突兀地僵在原地。
踌躇了两秒，他恹恹地垂下眼睫，又坐下，单手拿起了手机。
向巍不明所以，见他拿了手机，又补了句：“放心，没人在论坛瞎说。”
提着心稍稍放下了些，但仍未完全放下，陆屹睢抿唇，转而点开短信。
指腹悬在屏幕上方，却久久未曾落下。
良久，直至上课铃声响起，他才如梦方醒般，斟字酌句地，小心翼翼敲下屏幕。
消息发出去后，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于是愈发忐忑难
安，二十分钟后，他又编辑了条短信发出。
手机仍旧安静。
十分钟后，他继续敲屏幕。
五分钟后，他又拿起手机。
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放弃，只是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意。
一旁的向巍按灭屏幕，压低声音说了句：“屹哥，别着急啊，上课呢。”
陆屹睢微怔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薄唇抿紧，仍旧如熬鹰般盯着手机。
下课铃声响起，一节课终于结束。
叶羡凉收了书，顺手拿起一旁的手机。
屏幕亮起，她瞥见了好几条未读短信，皆来自于同一个号码。
[那些谣言……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别生气，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我今早才知道这件事，已经解释过了。]
[对不起，你别生气。]
[理理我，行吗？]
几条消息，时间间隔一条比一条短，也透出手机对面那人越发焦急不安的心。
叶羡凉面不改色，平静地收起手机。
待走出教学楼，她又收到消息。
却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猫猫探头]的图片。
指尖微顿，叶羡凉放大了仔细看，觉得那猫好像是……肉肉？
唇边扯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她走到路边停下，细白指尖轻触屏幕。
[慌什么，这不正是周显豫想给你的“回报”。]
另一边，安静许久的手机终于收到回信。
陆屹睢眼睛一亮，待看清消息内容后，眼里的光却一下消散。
薄唇微抿，不知想到什么，他眸底稍显黯淡。
周遭人来人往，他站在楼道中，无端沉寂。
片刻后，终是不甘心，他闭了闭眼，一字一顿按下手指。
[所以，你昨天做的那些，难道都是为了糊弄周显豫？]
特意为了糊弄倒也谈不上，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叶羡凉眼睑微垂，眸中情绪晦暗难明。
没收到回信，陆屹睢咬了咬牙，不死心继续发。
[难道没有一点真心吗，我不信。]
消息映入眼帘，喉间溢出声嘲弄似的笑，叶羡凉面无表情地落下手指。
[目的已经达到了，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他答应的事。
陆屹睢当然没忘。
只是看着这消息，他总觉得，她是在提醒他，让他别忘了她答应那顿饭的最初目的。
行。
就当昨天是他自作多情。
但奶茶她喝了，牛奶和生日礼物也是她用心挑的，亲自送的。
这些总不是假的。
就算是做戏，那她也为他用了心。
成功自我调节，陆屹睢缓了缓神色，回复。
[放心，记得清清楚楚，没忘。]
没忘记约定的人，也切实将承诺履行了。
接下来直到暑假来临前，叶羡凉从未见过陆屹睢。
只是人没出现，短信却三五不时就会出现。
像是怕她忘了似的，时不时会来刷一刷存在感，措辞小心，从不逾矩，却也执拗地，不肯放弃。
叶羡凉惯常无视，只当没看见，他倒也不气馁，仍旧坚持发着。
而在两人不曾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学校里关于两人的传闻也渐渐消失不见。
大多数人都认为陆屹睢没追上人后就失了兴趣，只偶尔撞见过陆屹睢拿着手机痴笑的几位室友和赵锦瑞知道，这人执着得可怕，已经彻底栽了。
考试周结束，暑假如期来临。
叶羡凉没回云城，直接飞了海城。
到海城的第二天，叶羡凉收到杨珂发来的消息。
[你猜得没错，库里南果然来了。]
沙滩阳光正好，叶羡凉踩着砂砾，眼眸微眯，懒懒回复：[不用管。]
母女俩照计划在海城旅游了小半个月，才慢慢悠悠回了云城。
期间，杨珂没再发来关于陆屹睢的消息。
不知是放弃离开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叶羡凉没在意，也懒得去猜。
八月初，叶羡凉和叶葭月空出几天时间，按照惯例买了几箱文具和玩具，驱车去了舟县孤儿院。
孤儿院不大，落座在距离云城一百多公里外的舟县。
车刚停好，院子边玩闹的孩子就看到了叶羡凉她们，纷纷围上来。
叶羡凉唇边带笑，嗓音都不自觉轻柔了好几个度。
“大家小心些，院长妈妈呢？”
稍大一些的孩子忙不迭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今早来了个叔叔，院长妈妈在办公室接待他。”
叶羡凉：“叔叔？”
另一个孩子改口：“不是叔叔，是哥哥。”
“可是他那——么高，已经是大人了，就是叔叔。”
“但是他年轻啊，而且长得好好看，朝朝老师说过，看见长得好看的，都要叫哥哥姐姐。”
大家七嘴八舌，就哥哥还是叔叔的问题争论起来。
叶羡凉和叶葭月莞尔一笑，没参与这话题，母女俩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一起将文具那些先搬了进去。
叶葭月去了聋哑孩子的教室，叶羡凉留在院里子陪孩子们玩了会儿。
大家玩了会儿老鹰捉小鸡，又想玩捉迷藏。
数到三十，叶羡凉拿下挡在眼前的手，刚才还满院子跑的孩子这会儿一个个的全消失不见了。
她扬唇朗声说：“大家藏好没有呀，我来了噢。”
年纪最小的乐乐天真地应：“藏好啦，小乖姐姐你快来！”
藏一起的恬恬捂住他的嘴：“笨蛋，你说话会被小乖姐姐听出我们的位置！”
乐乐：“唔唔——”
声音从院子左侧传来，叶羡凉忍着笑，一边说着“我来了”，一边往院子右侧去了。
院子右边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墙边搭了个花架，上面爬满了牵牛花藤，正值花期，蓝紫相间的花一朵朵争相绽放。
从墙后边拎出来两个孩子，叶羡凉四处打量了下，看见花架后若隐若现的棕色衣角。
她眉眼带笑，朝身旁两个孩子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个孩子抬手捂住嘴，眼睛亮晶晶地点头，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走到花架边，三人一起探头，齐声大喊：“看见你了！”
孩子：“咦——怎么是叔叔？”
另一个孩子：“是哥哥啦！”
叶羡凉：“……”
花架后边，陆屹睢穿着棕色短袖，搭配一条黑色休闲裤，懒散靠在墙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
叶羡凉脸上的笑意敛下，眉心微拧。
陆屹睢唇角微扬，半蹲下身，对两个孩子道：“我找你们——”
他顿了顿，抬眸看了眼叶羡凉，眼眸微闪，轻咳一声，继续：“……小乖姐姐有点事，剩下的小朋友，你们能不能帮忙找一下呀？”
两个孩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见叶羡凉神情不对，一时没敢应声。
叶羡凉敛了敛情绪，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朝他们笑笑，嗓音依旧轻柔：“你们去玩儿吧。”
两个孩子这才点头：“那好吧。”
待孩子离开，叶羡凉才又看向陆屹睢，语调转瞬变冷：“你怎么在这儿？”
陆屹睢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顾左右而言他：“一学期已经结束了。”
第36章 第36章恶心
当初顺势而为做下一学期不见面的约定，除了周显豫的原因外，也未必没有让陆屹睢知难而退的心思。
一开始，叶羡凉确实希望，在久不见面后，陆屹睢的心思能淡下来，或者直接失了兴致不再纠缠。
虽说后面时不时发来的消息，让她知道这些想法不可能实现，却也不曾料到，他会变本加厉。
在甜品店等不到人，竟直接找到了孤儿院。
眼底冷意更甚，叶羡凉语调森寒仿若掺了冰碴：“你调查我？”
盛夏阳光炙热，微风拂过，牵牛花淡淡的香味袭来。
爬满绿茵的花架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却挡不住蒸腾的热浪。
刚才和小朋友们玩闹了许久，她鬓角已被汗水濡湿，双颊也泛起绯红。
可那双看着他的眼眸，却始终如一的冷漠，寒凉如凛冬的荒原，不带一丝感情。
陆屹睢蓦地一僵，那一刹，只觉如堕冰窟。
他张了张唇，嗓音却干涩又苍白：“我、我只是，想见你。”
没法辩解，也不敢狡辩。
他只能祈求此刻的坦诚，能让她稍稍消气。
可惜，听了这话的人却无动于衷。
叶羡凉半敛下眼睫，复又抬眸，再看向他时，神情已然恢复冷静，嗓音淡漠：“陆屹睢，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陆屹睢心一坠，再没了刚才的从容，垂在身侧的手轻蜷，他面色微变：“什么？”
她看着他，嫣红的唇瓣轻启，语调不紧不慢，话里的意思却如一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刺进他的胸腔。
“几个月没见，就算是狗，找到主人时也得先闻闻味儿才能确定吧，怎么你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呢？”
心脏迟缓地跳动，泵出的滚烫血液流经全身脉络，生出莫名的灼痛。
见面之前，陆屹睢幻想过许多叶羡凉可能会有的反应。
也许她会像以前一样冷漠，也可能她会对他自作主张出现在她面前感到生气，在他解释道歉过后，她大概能够消气。
也可能……因为她喝下了他送的奶茶，又在那盒牛奶和勉强算是生物礼物的猫咪玩具的影响下，夜深人静时，陆屹睢也曾妄想过，也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幸运，她见到他时，会觉得惊喜。
可如今，那些想象全部被推翻，她再明确不过地告诉他，幻想终究是幻想。
他锐利的喉结极细微地颤动了下，眼眶有瞬间发酸，他却仍旧执拗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嗓音艰涩发哑：“你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没有质问，仿佛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着那样无情又伤人的话。
叶羡凉莫名笑了声，那笑里满是嘲弄和讥讽。
“一顿饭，换一学期的清净。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启唇，打碎他的妄想：“我从来不只是这学期不想见你，是永永远远，都不想你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曾经的奢望被彻底打破，那些刺耳又扎心的话响在耳畔，陆屹睢却好似并没有听见一般，亦或者说，他清晰地听见了，却拒绝去相信那话里的意思。
他仿佛一只迷失在荒野沙漠的困兽，明知是徒劳，却仍旧控制不住，也不愿控制地挣扎。
握着手中最后那一点希望，渴求她能给予他一点能让他生存下去的甘霖。
他薄唇翕动，嗓音喑哑不堪：“可是……你喝了我买的奶茶。”
如同流浪许久的小狗，偶尔被人施舍着喂了点食物，便误以为自己也终于也有了主人，误以为那人会将他捡回家。
却突然发现，那只是他的错觉，于是紧握着曾经被施舍的那点好，舍不得放下，甚至一字一句地一一列举，妄想说服那个从来不曾想要捡他回家的人。
“你还、还给我买了牛奶，送了生日礼物。”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漆黑眼眸里流露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卑微祈求，“你还……祝我生日快乐。”
“那又如何？”这些话没在叶羡凉心里掀起一丝波澜，甚至让她莫名觉得好笑。
于是她也真的笑出声了，笑他天真，也笑他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她嗓音轻缓，不疾不徐：“为了后半学期不被打扰，我勉强忍下对你的厌恶和恶心，喝了奶茶。虽然讨厌你，但不至于要把你整进医院……”
“别说了！”话未说完，被陆屹睢蓦地出声打断。
他紧攥着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却又微不可查地轻颤着。
他闭了闭眼，绯红眼尾泛起莫名的潮意，哀求般低声：“别说了。你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
叶羡凉面不改色，淡声继续：“……所以给你买了牛奶解辣。更甚至，怕麻烦，怕你纠缠，礼物也是买给肉肉的。”
她将曾经的那些，对他来说仅有的美好回忆，一一撕开面上那层勉强遮掩着的幕布，将内里的不堪尽数展露在他眼前。
而后，看着他失了血色的面容和薄唇，满意地勾起唇角。
她依然不躲不避地看着他，眼眸里的恶意嘲弄清晰可见：“如果处理的不够好，那请你见谅，毕竟——”
话未说完，他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踉跄着后退半步，竟直接转身。
他背对着她，嗓音嘶哑，透出莫名的颤意，近乎语无伦次：“我、对不起，我、我不该来的，求你，能不能别说了，我马上离开。”
他慌乱地迈开腿，颀长背影带着遮掩不住的狼狈和无措。
叶羡凉眼眸微眯，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语调讥诮地续上：“毕竟，你这么不要脸还让人恶心的追求者，我也是头一次遇见。”
中午吃饭那会儿，叶羡凉看到叶葭月和院长聊起早餐来的那位“叔叔”。
院长说了许多，用了无数美好的词汇来点缀这位好心的资助人。
叶羡凉全程未置一词，只安静的听着。
然后她听到院长用遗憾的口吻说：“本来还说要一起吃午饭的，可惜中间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着急忙慌的要走，看他那脸色，像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急事”本人叶羡凉面不改色，还多吃了一块排骨。
院长继续发出由衷的祝福：“希望他的事情能顺利解决吧。”
叶羡凉平静敛眸，淡淡地想，大概不会太顺利，毕竟他很大可能还会继续纠缠。
在孤儿院待到临近傍晚，叶羡凉和叶葭月才驱车离开。
路上有少许地方堵车，等回到云城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母女俩回家简单煮了碗面吃，又一起去河边散了会儿步。
夏日河边的晚风带着宜人的凉爽，长椅上坐着老人，手上拿着蒲扇，扇风，也驱蚊。
叶羡凉和叶葭月漫步在河边，听着周遭人的闲聊八卦，享受着这独有的宁静祥和的时间。
各种声音入耳即忘，却忽然有一道声音，让叶羡凉怔了怔神。
“车祸？”
“是的嘞，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幸好没撞到人哦，救护车都来了，吓人的勒。”
“还是个外地的车，申城的还是北城的，记不得了，估计是来旅游的。”
“遇到这种事，也是倒霉哦。”
这几句话里的某些词让叶羡凉莫名生出种不好的预感，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迈步。
直到走在前面的叶葭月疑惑回头，看了看她。
叶羡凉才恍然回神，甩掉那些不合时宜是想法，她朝叶葭月笑笑，几步跨上前，走到她身边。
另一边，云城第一人民医院。
赵锦瑞着急忙慌地推开病房门，几步走进去，直到看到病床上虚弱躺着的还挂着水的人，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缺胳膊少腿。”
他在病床边坐下，仔细瞅了瞅他包着纱布的脑袋，又凑近看了看：“只是脑震荡吗，还有没有别的伤啊，不严重吧，用不用转院？”
陆屹睢面色惨白，神情倦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恹恹地闭上，嗓音都透着虚弱：“不用，别吵。”
赵锦瑞闭嘴了两分钟，没忍住开口：“真不告诉你家那边吗？”
陆屹睢眉心微皱，闭着眼没应声。
见状，赵锦瑞没再继续问。
于是又安静了三分钟，静谧的病房里只有药水滴答滴答缓慢滴落的动静。
赵锦瑞又没忍住：“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出车祸啊？”
陆屹睢仍旧沉默。
赵锦瑞迟疑着，见病床上的人一副颓然了无希望的模样，小声问：“你今天不是去
见叶羡凉了吗，情况如何？”
一直沉默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的那刹那，他漆黑眸底闪过瞬间的晦暗苦涩。
转瞬即逝，顷刻又恢复沉寂。
只嗓音沙哑沉郁：“她说我不要脸。”
赵锦瑞霎时瞪大了眼。
陆屹睢忍着头晕反胃的不适感，自虐般，将今日听到的扎心话再次重复了遍：“还说我，恶心。”
赵锦瑞噎了噎：“不是，她这么说你，你也能忍？”
陆屹睢半垂下眼，浓密眼睫遮住了他眸底的晦涩，自欺欺人般，艰涩道：“她只是气我调查她。”
话落，满室寂静，气氛无声凝滞。
赵锦瑞默了默，好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兄弟，要不算了吧。”
他几乎心力交瘁，苦口婆心地劝：“她真的不喜欢你，强求也没结果。”
陆屹睢又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只脸色更苍白了些，唇色也同样惨白。
赵锦瑞又是一噎，而后，他幽幽叹了口气。
陆屹睢指尖微蜷，抿紧了唇。
他偏过头，避开赵锦瑞的目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薄唇翕动，嗓音低不可闻：“可是我喜欢她，真的，很喜欢。”
第37章 第37章不会放弃
轻微脑震荡，让陆屹睢不得不在医院住下。没告诉家里人，也就只有赵锦瑞会来医院。
三天后，没出现什么不良症状，也就不用再待在医院继续观察。
出院前一天，赵锦瑞傍晚来到病房。
病床上的人半坐着，床上支了个小桌板，静谧的空间内回荡着浅浅的键盘敲击声。
赵锦瑞挑了挑眉，迈步走近：“头不晕了，还有精力处理工作？”
陆屹睢斜睨了他一眼：“你可以不用来。”
赵锦瑞轻啧一声：“留你一个人，孤零零住医院里，多残忍。”他在病床边坐下，闲的无聊，伸手拿了个苹果削着玩。
没怎么干过这活，苹果最终被削得差不多只剩下了核。
默了默，他将手里的苹果递给陆屹睢：“给。”
陆屹睢面无表情，眼神都懒得给。
“唉，无趣。”赵锦瑞讪讪收回手，自己啃了。
自住院后，陆屹睢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深沉模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赵锦瑞那天劝了一通，劝不动，也就懒得折腾了，只是也不想看他因为这点事变得消沉。
两三口将苹果肉啃完，他将核扔进垃圾桶，随口说：“宝珠来了。”
陆屹睢动作微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赵锦瑞扯了张湿纸巾慢慢悠悠地擦手，没抬眼看他，接着道：“谢嘉桐也跟着来了。”
一直不曾停歇的键盘声终于消失，病房内一片静寂。
阳光穿过窗玻璃洒进室内，给冷色地板铺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室内的气氛无声凝滞，只余空调出风口发出的细微动静。
须臾，凌厉修长的指骨重新落下，陆屹睢手上动作继续，神色冷寂，嗓音淡漠：“哦。”
赵锦瑞故意问：“明天让她俩一起来接你出院？”
陆屹睢语调稍冷：“滚。”
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赵锦瑞啧啧作叹：“你就算愿意，人也不一定乐意来呢。”
他手欠地又拿了颗山竹剥着玩，不紧不慢地续上：“宝珠说了，她俩这次就是趁着暑假来玩玩，可不是特意奔着你来的。”
陆屹睢神色不变：“挺好的，祝她们玩得开心。”
将山竹扔进嘴里，赵锦瑞拍拍手站起身：“行了，看你也没什么事了，走了。”
陆屹睢抬眸目送他离开：“慢走不送。”
赵锦瑞摆摆手，转身迈步，直至踏出病房门，他面上故作轻松的表情才无声敛下，眉心微拧，他扭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已经合上的病房门，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感情上的事，从来由不得外人插手，所以即使心里着急，赵锦瑞也没自作主张去做多余的事。
只是他明白这个道理，却管不住别人。
当晚，他订好餐厅，叫上董宝珠和谢嘉桐一起。
不知谢嘉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饭桌上，突然朝他问了句：“屹睢哥哥身体还好吗？车祸不严重吧？”
赵锦瑞一惊，下意识诧异地抬眼看她。虽说很快反应过来，收敛了神色，却还是被谢嘉桐看进了眼里。
董宝珠还在状况外，呆愣道：“什么车祸？我哥他出车祸了？！”
见瞒不过，赵锦瑞叹了口气，语气充满无奈，“不严重，轻微脑震荡，明天就出院了。”他叮嘱二人，“千万别到处说啊，他不想让家里知道。”
董宝珠莫名：“为什么不能说？”
谢嘉桐垂下眼，遮住了眸底的神色，嗓音难辨情绪：“嗯。”
赵锦瑞推开董宝珠的脑袋，敷衍，“问你哥去。”顿了顿，又看向谢嘉桐，实在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谢嘉桐倒也坦诚：“网上看到的。”
见他一脸茫然不解，她补充：“小红薯同城，无意间刷到了，认出了车牌号。”
赵锦瑞：“……”
只能说，现代社会，监控之下，没有秘密可言。
董宝珠：“那明天我们一起去接他出院？”
赵锦瑞：“呃——”
他有点为难，但事情已经被她们知道了，于是只好说：“等会儿我问问他。”
谢嘉桐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董宝珠疑惑：“为什么？”
谢嘉桐仍旧垂眸，缓声说：“他应该不想看到我。”
董宝珠：“……”
赵锦瑞：“……”
两人同时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嘉桐却神情自然：“没事，我自己随便逛逛。”
她口中的随便，自然不是真的随便。
自上次陆屹睢生日那天，她特意赶去他的学校，却撞见他载着叶羡凉一同离开时，她心里便隐隐觉着不对。
谢嘉桐隐晦地调查过，然后发现，一贯不拿感情当回事的人，竟在追求叶羡凉，且看起来态度还十分认真。只是还不待她想明白，他们二人又突然没了联系，仿佛陌生人般，再没见过面。
她十几岁开始喜欢陆屹睢，即使陆、谢两家都想促成这段联姻，可她得到的却永远是他严词厉色、不留情面的拒绝。她曾经以为他只是缺了爱情那根弦，可是上大学后，她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谈恋爱。
一开始她难过、愤怒、也不解，为什么别人可以，偏偏她不行。直到他恋爱、分手、又恋爱，她隐隐觉得自己看透了他的浪荡秉性，伤心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那时她还庆幸，虽然他不喜欢她，却也同样不会喜欢上别的人。
可叶羡凉的出现，却打破了她的幻想。
原来他不是不会喜欢人，只是不会喜欢她。
可她又看不懂他们的关系，她以为陆屹睢对叶羡凉没了兴趣，可一放暑假，他却又迫不及待地来了云城。
更甚至，在这个地方出了车祸。
且车祸的地点，也与叶羡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与此同时，病房内。
处理完了工作，从忙碌中抽身，陆屹睢终于放下电脑。
周遭一片沉寂，夜色已深，月亮高悬。
陆屹睢揉了揉眉心，沉默半晌，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
空调仍旧不停歇地运作着，室内空气都透着沁骨似的凉。
他悬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停滞了许久，终于落下，迟疑着点开某个熟悉的号码，他薄唇抿紧，最终还是按下。
“嘟嘟嘟”的忙音从听筒传出，他无声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屏幕。
终于，十几秒后，电话被接起。
看到亮起的屏幕上
的那串号码时，叶羡凉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淡然。
没停顿太久，她拿起手机，指腹划过屏幕，接起了电话。
空气无声凝滞，听筒内莫名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是怕她不耐烦挂断，最终是陆屹睢先出声。
久未说话，他嗓音嘶哑，从听筒传出，带着些金属质感的低沉：“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闻言，叶羡凉莫名觉得有些可笑。
实在是这话里的意思太过不合时宜，她实在不明白，他是从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问出这么一句话的。
她轻声嗤笑，未置一词。
陆屹睢缓了缓呼吸，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般，莫名不知道要说什么，亦或者，他清晰地明白，不论自己说些什么，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于是听筒里又再次沉默下来。
叶羡凉懒懒倚在椅背上，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迟缓呼吸声，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致，好奇问：“陆屹睢，是不是无论我怎么拒绝，你都不可能放弃，然后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陆屹睢呼吸一滞，指节攥紧，唇内侧的软肉被他无意识咬得泛疼，他轻且缓地呼出一口气，嗓音低哑，执拗又莫名胆怯：“……嗯，不会放弃。”
纤细的手指在桌面随意起落，叶羡凉神色淡然，轻启唇：“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以前她对这个问题根本不在意，可被他过于执着的态度影响，此刻竟也有些好奇了。
话音落下，沉默半响。
少顷，陆屹睢低声回：“不知道。”
指尖顿住，叶羡凉神情微滞。
陆屹睢喉结提动，语调莫名平静，只是声线透出极轻微的颤：“如果我知道，可能就不会……这么喜欢了。”
他不知道他喜欢她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喜欢好似就变成了他身体里难以割舍的一部分，只知道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再也没法放下了。
良久，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行，我明白了。”
陆屹睢微顿，然而还不待他开口，电话就已经被无情挂断了。
看着熄灭的屏幕，他怔怔地垂下手，漆黑眼眸晦涩难辨。
翌日，赵锦瑞和董宝珠一同到医院，接陆屹睢出院。
董宝珠特别有仪式感地买了束花，结果刚拿到病房，还没送出去，就被陆屹睢一个冷眼钉在原地，怂怂地将花扔给了赵锦瑞。
她乖巧地笑：“哥，别生气啊，本来身体就还没完全恢复，再气大伤身就不好了。”
陆屹睢轻描淡写扫她一眼：“什么时候回去？”
董宝珠：“……”
她抿了抿唇，敢怒敢言，只是声音压得很低：“我才来，你就赶我走。”
出院手续助理已经办好了，几人走出病房，往电梯里去，陆屹睢步伐散漫，闻言随口应：“我没时间陪你玩。”
几人走进电梯，董宝珠轻哼：“我又不用你陪，我和嘉桐玩，再说了，还有赵锦瑞陪我呢。”
赵锦瑞：“……”
痛苦面具，但不敢说话。
陆屹睢侧目看她，神色淡然，慢条斯理地颔首，应了声：“行。别把谢嘉桐带到我面前。”
董宝珠噎了噎，不服气道：“你以为嘉桐现在还稀罕你吗，你看你今天出院，她都懒得来接你！”
陆屹睢神色不变：“这样最好。”
董宝珠一噎。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与此同时，陆屹睢的手机突兀响起。
不是惯常默认的系统自带的来电铃声，反而是特别设置的一段音乐。
漫不经心迈着步子的人突兀地僵在原地，不敢置信般，拿着手机的手都不受控制似的带着细微的颤。
铃声持续不停地响，陆屹睢喉间咽了咽，修长的腿迈开，几步走到一旁，凌厉指骨划过屏幕。
手机贴近耳畔，他的嗓音莫名喑哑：“怎么了？”
开口的瞬间，听筒里同时传来女孩满是讥讽的嘲弄声音：“陆屹睢，你未婚妻在我这里呢。”
第38章 第38章她不会喜欢你
清晨，微风裹挟着凉意，树梢晃动，掠过栖息的鸟儿，惊起声声鸣叫。
日头还早，太阳半悬在天空，气温还不算高。
叶葭月在书房工作，叶羡凉主动承担了买菜的活。
换了衣服下楼，她以散步的速度慢慢往前走，路过那天听到的车祸地点时，她脚步无意识地放缓，若有所思地盯着路口看了会儿。
片刻后，她神色回拢，淡然转眸，却猝不及防撞进前方一个女孩复杂的眼眸里。
脚步微顿，她有些莫名，却没多在意。
直至擦肩而过的瞬间，那女孩突然出声：“你是……叶羡凉吗？”
脚步突兀停住，叶羡凉站在原地，无声侧目，目光落到女孩身上。四目相对，一人面带疑惑，一人神色复杂。
莫名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思索无果，叶羡凉直接问：“你是？”
女孩，也就是谢嘉桐。
她一早出门，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走到了陆屹睢出车祸的地方，而后，停在这里良久，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叶羡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她，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出声了。
面对叶羡凉的询问，谢嘉桐沉默片刻，垂眸轻声问：“能聊聊吗？”
叶羡凉眉心微拧：“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我叫谢嘉桐。”谢嘉桐抿了抿唇，突然抬眸，直直看着她，“你知道屹睢哥哥出车祸的事吗？”
眼眸微凝，叶羡凉视线不躲不避，因这话里的某个称呼，蓦地想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这女孩眼熟。
去年国庆假期，在超市里看到的那个和陆屹睢在一起的女孩，好像就是面前这人。而她姓谢，叶羡凉又想到之前周承瑾提过的，陆家有意的联姻对象。
这场面，莫名有些啼笑皆非，叶羡凉似笑而非地看着谢嘉桐，漫不经心应下：“行啊，聊聊。”
附近也没什么能谈事的地方，两人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时间还早，奶茶店里没什么人，稍显冷清。
谢嘉桐问叶羡凉：“喝点什么？”
叶羡凉：“不用。”
谢嘉桐便自己随意点了杯。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叶羡凉意兴阑珊地看着对面的人，等着她开口。
谢嘉桐没让她等太久，也有些被她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刺激到了，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平和：“我知道屹睢哥哥喜欢你。”
叶羡凉眉梢轻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谢嘉桐心里憋闷，嗓音便也透出了少许不忿：“他出车祸的事，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系？”
语气带着些莫名的质问，却又好似知道这问题无理，于是嗓音压得很低。
叶羡凉好笑地扯了扯唇：“谢小姐，这和你有关系吗？”
她神情疏懒地看着她，嗓音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启唇：“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呢？”
紧了紧手，谢嘉桐眼神躲闪着，不服气地小声说：“我、我是屹睢哥哥的……未婚妻。”
“未婚妻？”叶羡凉眼尾淌过冷意，唇角扬起抹讥讽的笑，嗓音却不露端倪，“所以谢小姐是怕我被骗，特地好心来提醒我，陆屹睢是个满嘴谎言，妄图欺骗别人感情，想要脚踏两条船的渣男的吗？”
眼眸蓦地睁大，谢嘉桐呆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否认：“他才不是这种人！”
叶羡凉蓦地嗤笑出声：“是吗？”
她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细白手指点开通话记录，找到昨晚才通过电话的那个号码，微凉指腹落下，按下了拨号键。
点开免提，她将手机放到桌面。
奶茶店的圆桌不大，因此即使面对面坐着，谢嘉桐也很轻易就将叶羡凉的动作清晰地看进眼里，在看到亮着的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时，她顿时一惊，眼里闪过慌乱。
谢嘉桐：“你——”
刚开口，电话就被接通，听到扬声器里传来的声音，她半张开的唇又紧紧闭上。
叶羡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嫣红的唇瓣翕动，嗓音满是嘲弄：“陆屹睢，
你未婚妻在我这里呢。”
谢嘉桐满眼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叶羡凉，急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了。
很快，扬声器里传来陆屹睢的声音。
曾经十分熟悉的嗓音，此刻却无比陌生。
低沉喑哑的嗓音里满是无措和惊慌，急不可耐地解释：“我没有！我没有未婚妻。”
仿佛害怕叶羡凉误会，即使隔着手机，他的慌乱也清晰地传递过来，声音都带着颤：“是不是谢嘉桐来找你了？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别信她，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我一说未婚妻，你就知道是谢嘉桐。”她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反问，“这叫没有关系？”
“不是，我、你相信我。”手机里的人近乎语无伦次。
叶羡凉不咸不淡地继续：“不过也无所谓，这些都与我无关，只是提醒你一句，管好你身边的人，别往我跟前凑。”
陆屹睢深呼吸了几下：“你们在哪儿，我来找你。”
叶羡凉嗤笑了声，直接挂断电话。
周遭安静下来，只余店里和缓的音乐声响在耳边。
谢嘉桐看着叶羡凉，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难堪。
奶茶店本就没什么人，店员将做好的奶茶拿了过来，隐约听到了刚才那场谈话，她噤若寒蝉，全程呼吸都不敢大声，放下了奶茶就忙不迭离开了。
叶羡凉收起手机，再抬眸看向谢嘉桐时，神情已然恢复平静。
她淡声启唇：“谢小姐，不论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相信你现在都已经有结论了。”
她的嗓音不疾不徐，却让谢嘉桐莫名有种无地自容的狼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她起身离开，凳子划过地板，发出响动。
谢嘉桐鼓起勇气抬头，第一次不带任何偏见地看她。
沉默片刻，叶羡凉转身迈步时，谢嘉桐终于出声：“抱歉，今天擅自来找你。”
在叶羡凉拨通陆屹睢的电话，说了那些话时，她只觉得无比难堪，可听到陆屹睢的回答，旁观了他面对叶羡凉时的态度后，又莫名释然。
她一直不肯放弃，无非是知道，陆屹睢虽然谈过几次恋爱，可他对那些女生都不是真的喜欢，于是便总觉得只要自己坚持，就也有机会。
直到现在，看到他对待真正喜欢的人是什么姿态后，看到她终于明白，感情这种事，终究是强求不来。
她站起身，抿了抿唇，几步走到叶羡凉身旁，低声道：“其实我和屹、陆屹睢没关系，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也不是他未婚妻。”
她看向叶羡凉，神色稍显不自然，却还是继续：“今天是我冒昧了，对不起。”
说完，还不待叶羡凉回应，便加快步伐，越过她离开了奶茶店。
身后，看着她疾步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叶羡凉眼眸微动，低不可闻地轻笑了声。
医院。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陆屹睢紧了紧手，神色冷寂。
僵滞片刻，他蓦地转身，急促迈步，往停车场的位置走。
见他只是接了个电话，周身冷意便遮掩不住，赵锦瑞和董宝珠对视一眼，忙不迭追上前。
赵锦瑞：“怎么了？谁的电话啊，有什么急事？”
陆屹睢突兀地停下脚步，蓦地看向董宝珠，目光冷冽，漆黑眼眸幽深如墨。
董宝珠愣了愣：“怎、怎么了”
陆屹睢忍着气咬牙：“你给谢嘉桐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儿？”
话落，还不待董宝珠回应，又改了口。
“算了。”他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你们先回去。”
话落，他又继续迈步，往车前走。
见状，赵锦瑞赶忙上前拦了拦：“不是，你这刚出院，又想自己开车？”
董宝珠：“是啊哥，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嘛，我们送你啊。”
脚步停下，陆屹睢平复下心绪，侧目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助理：“不用，让章慕跟着我。”
赵锦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一秒后点点头：“也行。”旋即将车钥匙给了章慕。
陆屹睢拉开后座的车门，俯身坐进去。
引擎启动，车驶离原地，董宝珠望着车尾，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赵锦瑞轻啧一声，转头看她，问：“你知道谢嘉桐今天去哪儿了吗？”
董宝珠一脸懵：“不知道啊，她不是说随便逛逛吗？”
赵锦瑞沉思两秒，骤然一惊：“她不会是去找叶羡凉了吧？”
董宝珠蓦地抬头看他：“叶羡凉是谁？”
赵锦瑞：“……”
车被章慕开走了，他拉着董宝珠往外走：“既然没事了，陪你去商场逛逛。”
董宝珠撇嘴：“你转移话题的方式真拙劣。”
车疾驰在路上，陆屹睢坐在后座，情绪起伏过大，又有些犯晕恶心，他深呼吸了几下，缓过去后，拿出手机。
修长指骨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良久，他咬牙按下拨号键。
拨通后两秒，被直接挂断。
薄唇紧抿，他脸色泛白，指骨无声攥紧，骨节泛起青白，手背青筋凸起。
待要再次拨号时，安静的手机突然响起，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
指尖微顿，陆屹睢敛了敛神色，指腹划动，接起电话。下一秒，待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熟悉声音后，却蓦地沉了脸。
他嗓音森寒，遮掩不住怒气：“谢嘉桐，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放心，我没说什么。”谢嘉桐平静道，“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和她解释清楚了。”
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她轻声，戳他心窝：“陆屹睢，不管有没有我，她都不会喜欢你的。”
第39章 第39章执拗
电话挂断，车内气氛诡异凝滞。
这句从旁人口中说出的话，仿若一把尖锐利刃，毫不留情地捅进陆屹睢心里，让他呼吸都不稳。
车停靠在老城区一处小区外。
陆屹睢让章慕先回去，自己则独自一人坐在车里，神情晦涩。
良久，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再次试探着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本以为仍旧是无用功，却不曾想，几秒之后，电话竟被接通。
原本颓然窝在座椅的人蓦地坐直了身子，神情紧张又忐忑。
陆屹睢张了张唇，久未开口，嗓音干涩：“能见一面吗？”
彼时叶羡凉刚买完菜，正在回家途中。
和谢嘉桐分开后，她直接去了超市，期间接到杨珂的电话。
“后天来我家吃火锅吗？”
叶羡凉：“可以啊。”
杨珂：“那你后天早上早点来，我俩去买菜。”
两家人经常约着一起吃饭，谭姨要守店，叶葭月也有工作，经常是她们两人负责买菜、备菜。
叶羡凉直接应下：“行。”
两人闲聊了会儿，杨珂没忍住八卦了下陆屹睢的事。
叶羡凉声音平静：“还那样。”
预估错了，冷了大半学期后，得到的不是兴趣消散，而像是触底之后不顾一切的彻底反弹，更令人生厌了。
杨珂轻嘶了声：“确实有点难搞啊。”
叶羡凉一边挑着菜，一边和她聊着，少顷，突然问了句：“既然普通的拒绝没办法让他知难而退，是不是可以用点特殊手段？”
杨珂愣了下：“什么特殊手段？”
叶羡凉轻缓启唇，若有所思道：“像他这种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应该受不了面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吧。”
杨珂好奇：“你想做什么？”
叶羡凉漫不经心道：“尝试下新策略。”
于是准备尝试新方法的人，在回程途中接到电话时，思忖两秒，没有选择挂断，而是直接接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叶羡凉神色不变：“见面？”
没有直接被拒绝，陆屹睢嗓音急切：“我来找你？”
闻言，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你现在在哪儿 ？”
话落，电话里诡异的安静。
沉默片刻，陆屹睢哑声：“……在小区外。”
眼底划过抹嘲弄，叶羡凉对这个答案倒也不意外，只是愈发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她拎着菜，没应这话，闲聊似的，随口问：“听说你出车祸了？”
神情微滞，陆屹睢抿了抿唇，转瞬间，各种思绪在心头闪过，他没问她是听谁说的，只低声道：“嗯，就是轻微脑震荡，今天已经出院了。”
叶羡凉：“哦。”
她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倒是让陆屹睢把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想法，于是试探着说了句：“不严重，你别担心。”
不自量力地说出这话时，他已经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却不料这些都没有，听了这话，叶羡凉只嗓音平淡地说：“那你命还挺大。”
陆屹睢：“……”
他默了默，又转回了一开始的话题：“能不能，见一面？”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极低，冷气呼呼地往外吹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沁着凉意，陆屹睢握着手机的手却攥得很紧，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水。
他呼吸都屏住，紧张地等待着叶羡凉的回复。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夏日暑气蒸腾，叶羡凉走在街边，额头，鼻尖沁出了点点汗珠。
没了再继续聊的兴致，她懒声应：“行啊，我正在回来的路上。”
不曾想她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陆屹睢一时呆愣住，怔怔地忘了回话。
叶羡凉没了耐心，直接挂断电话。
耳畔响起“嘟嘟嘟”的忙音，陆屹睢眨了下眼，终于回神，漆黑眼眸里却仍旧是不敢置信的怔忪。
愣愣地看着已经熄灭的屏幕，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却又不敢再打电话去确认。
指骨收紧，他定了定神，蓦地收起手机，推开车门下了车。
离了冷气，外面的暑气瞬间扑面袭来，燥热的气息让他的心绪也跟着起伏。
喉间咽了咽，陆屹睢走到小区门口边站着，略有些局促，又怕错过，一双眼睛不住地看着四周。
十几分钟后，看到不远处路口走来的熟悉人影，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色也跟着缓了缓。
旋即，修长的双腿迈开，他急不可待地走上前。
小区外人来人往，叶羡凉拎着菜，甫一转过路口，没走几步，就被迎面走来的人堵在了半路。
不过几天没见，他却好像比上次见面时瘦削了些，左侧额头贴着纱布，脸色有些苍白，不知在外边站了多久，额侧的碎发被汗濡湿，整个人透出股莫名的狼狈。
但看着她那双漆黑眼眸，虽有少许忐忑局促，却遮掩不住光，似星辰闪烁。
脚步顿住，叶羡凉抬眸看着他，神色宁静。
指尖轻蜷，陆屹睢试探着伸手，想要接过她手里拎着的菜：“去车上说？”
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叶羡凉顺势松手，侧目看了眼路边停靠的车，稍一颔首：“行。”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路边走。
车门拉开，叶羡凉俯身坐进去，冷气扑面而来。
陆屹睢跟着上车，车门合上，气氛无声凝滞。
喉结上下滚动，他舔了下干涩的唇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小心翼翼解释：“我没有未婚妻，和谢嘉桐更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叶羡凉：“哦，我知道，她说了。”
陆屹睢噎了噎，沉默片刻，索性尽数坦白：“陆家和谢家是世交，集团也有些项目在合作，所以有过联姻的想法，但我从来没同意过，也和家里，包括谢家和谢嘉桐本人，都说清楚了。”
叶羡凉扯了扯唇，嗓音不露端倪：“倒也不必解释这么清楚，又和我没关系。”
“我不想你误会。”陆屹睢薄唇紧抿，指骨无声攥紧，又悄然松开，反复几次，他低声续上，“我以前……那些事，你都知道，但谢嘉桐，我从头到尾，没和她扯上过任何关系。”
车窗隔绝了外面炙热的阳光，车内冷气十足，在外走了一路染上的燥热无声褪去，叶羡凉也平静了些。
她侧目看他，眼神无波无澜，突然说：“陆屹睢，你可能还不明白。暂且不论谢嘉桐，只说你以前那些事，我和你就不可能。”
被那双漠然的眼眸刺了刺，陆屹睢躲闪着避开她的视线，手指痉挛似的颤了下，他稳了稳心神，故作平静：“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话落，车内气氛莫名变得凝重。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神色晦暗。
而陆屹睢，只是低垂着眼睫，避开她的目光，莫名执拗。
良久，叶羡凉蓦地轻笑出声：“行，我明白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陆屹睢的心无端滞了滞。
他下意识抬眸，她平静的表情却看不出端倪，抿了抿唇，为着上次孤儿院的事，他低声：“对不起，孤儿院的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解释：“我太想见你了，但暑假你没有回云城，我找不到你，才想了这种昏招。”
态度倒是诚恳，但叶羡凉清晰地明白，如果下次再有同样的情况，他还是会选择同样的方法，一意孤行。
若是不让他记住教训，他永远也学不会尊重和分寸。
唇角微勾，扬起抹嘲弄的弧度，却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敛下。
叶羡凉眸光淡淡地看向他，语调意味不明：“希望你真的能说到做到。”
陆屹睢抿唇应了，知道说得再多也是空话，便没再多说，只想着以后会做给她看。
事情说完，叶羡凉准备离开。
她伸手要拎菜的时候，陆屹睢也同时伸手，似是还想送她。
叶羡凉止住他的动作：“行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推开车门，离开前，回头看了眼车内的人，嗓音不疾不徐：“才出院，就别折腾了，先养好身体吧。”
车门轻声关上。
陆屹睢一脸恍惚，刚听到的话似乎又在耳畔响起，他喉间咽了咽，抬手掐了掐自己。
指骨绷紧，用足了力气。
痛感通过神经末梢，传至大脑中枢。
陆屹睢却傻了一般，唇角轻扬，勾出抹荡漾的笑来。
这天之后，陆屹睢短暂地消停下来。
只偶尔会给叶羡凉发短信，也打过电话，不过被挂断两次后，就很识相地没再继续。
八月中旬，高中同学组了场聚会。
没多少人，只叫了关系好的十来个人，准备去郊区的某家农家乐烧烤。
叶羡凉本无所谓去不去，但杨珂想去玩，索性两人就一起去了。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目的地的时候，正好傍晚。
夕阳西下，霞光铺面天际，农家乐在山脚下，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景色、空气都挺好。
还有几个同学没到，打过招呼，叶羡凉和杨柯去外边逛了逛。
周边有好些果树，是农家乐老板种的，叶羡凉和老板打过招呼，拎了个篮子，就和杨柯去了。
李子、梨、葡萄、桑葚、杨梅。
两人越摘越远，走到鱼塘边，看到不远处多出来的新建筑。
叶羡凉好奇：“那边是什么？”
杨珂有些印象：“应该是个疗养院，这边风景好，又没有工业的污染，空气也不错，之前听说有老板来投资，计划建座疗养院，好像就是在这里。”
建筑还很新，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里边露天停车场停着好几辆车。
叶羡凉点点头，听过就忘，也没多在意。
摘了一篮子各种水果，两人往回走。
叶羡凉拿了颗李子慢悠悠啃着，走到院子门口时，突然被杨珂扯了扯胳膊。
刻意压低的嗓音响在耳畔，语调里遮掩不住惊讶：“卧槽，库里南，不是，陆屹睢！”
第40章 第40章不在意
神情微怔，叶羡凉朝着杨珂的视线看过去。
院子外，马路边上，一行四人正往这边走来。
陆屹睢，赵锦瑞，董宝珠，还有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屹睢倏地抬眸看过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他眼眸蓦地睁大，旋即脸上是遮掩不住惊喜，下一瞬，又想到什么，面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慌乱。
叶羡凉看了他两秒，平静收回目光，继续迈步往院
子里走。
杨珂在她耳边小声蛐蛐：“他怎么来了，不会又是奔着你来的吧？”
“不至于。”叶羡凉摇了摇头，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疗养院，若有所思，“那个疗养院，应该是他投资的。”
杨珂震惊：“……啊？”
叶羡凉摇摇头：“不用管，先去把水果洗了吧。”
见状，杨珂也没再多问。
另一边，见叶羡凉转身离开，陆屹睢下意识想追上去。
脚步刚迈出两步，身侧，赵锦瑞一把拉住他，抬眸只看到院子门口一晃而过的人影，他疑惑：“怎么了？”
其余两人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过来，皆看向陆屹睢。
理智回归，陆屹睢定了定神，摇了下头：“没事。”
除了董宝珠，另外一人程路锡也是疗养院的股东，三人今天是特地为了疗养院来的，董宝珠闲着没事也来凑热闹，又在网上刷到旁边这家农家乐，兴致来了想来玩玩，于是几人放弃了直接驱车回程的想法，转道来了这边。
只是不曾想，竟会在这里碰见叶羡凉。
陆屹睢紧了紧手，眼前又浮现出刚才看见她的画面，心里没由来的忐忑，生怕她误会。
几人进了农家乐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院子边正搭烧烤架的人，董宝珠好奇看了几眼：“哇，有人烧烤欸。”
看了几眼热闹，她就拉着赵锦瑞去找了老板。
陆屹睢没跟着去，他站在原地，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看到有人拿着串好的菜从一边貌似是厨房的屋子里走出来后，他眼眸微凝，下意识就要往那边去。
走出半步，眼眸微敛，又突兀地停下，踌躇着僵在原地，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一举一动被身旁的程路锡看进眼里，他有些不解，却敏锐地没多问。
不多时，赵锦瑞拿了采摘蓝，和董宝珠走了出来。
来这边就是为了摘果子，董宝珠招呼两人：“走吧。”
程路锡迈步，陆屹睢却反常地没动，只沉声说了句：“你们先去。”
话落，果断迈步，往之前像是厨房的屋子走。
董宝珠愣了下：“他干嘛去？”
程路锡扶了扶眼镜，猜测：“陆总大概是看见认识的人了。”
赵锦瑞默了默，又想到之前那个没看清的人影，轻啧一声，拉着董宝珠就离开：“别管他了，咱们先去。”
三人离开，而陆屹睢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神都不敢乱瞟。
厨房里，叶羡凉和杨柯洗着水果。
刚从外面进来的周玥和身旁人八卦：“外边来了个大帅哥。”
“什么帅哥？”
“绝对是神颜级别的，应该还没走，你可以趁着拿水果出去的时机瞅瞅。”
身旁几人还在说，杨珂不露痕迹地看了叶羡凉一眼，见她神色平静。
她动作微顿，顺势拿起一边洗好的一盘葡萄：“那我出去瞅瞅，看看到底有多帅。”
另一人起哄：“杨珂，有机会的话拍一张！”
杨珂挥了挥手，端着果盘离开，余下几人继续聊着。
叶羡凉将泡着的桑葚沥出，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下。
微顿了瞬，她拿出看了眼，果不其然，是陆屹睢发来的短信。
[今天是之前就计划好的行程，和赵锦瑞还有另一个股东来视察疗养院，我没有调查你，来这边是宝珠提议的，会碰见真的纯属巧合。]
发完这句话，似是还怕她误会，又发了几张打码的微信聊天截图，内容皆是涉及今天这趟行程的。
过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回复，他的消息又跟着发来。
[我就在外边，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叶羡凉没回复，将手机收起，杨珂正好从外边回来。
她看了叶羡凉一眼，而后对着另外几双八卦的眼睛，低声说：“看见了，没走呢，就在厨房门口。”
话虽是朝着另外几位同学说的，却是说给叶羡凉听的。
动作微顿，叶羡凉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不为所动。
接下来，厨房里的几位同学陆陆续续都出去过一两次，只除了叶羡凉，一直不曾离开。
时间缓慢往前，夕阳完全落下，只余天际还残留着一抹霞色。
叶羡凉和几位同学一起离开厨房，踏出门时，余光看到一抹身影，她下意识侧目。
一旁，陆屹睢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像是被谁罚了站似的，始终不曾挪动脚步。
四目相对，他抿了抿唇，眼底流露出少许无措。
叶羡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迈步。
身后，陆屹睢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纤薄的背影，仿佛做错事被惩罚的小狗，没得到主人宽恕前，即使再渴望，也不敢凑上前。
耳边又响起或高或低的八卦声音，叶羡凉没参与这话题。烧烤架上已经烤了些肉和菜，桌上的盘子里还有些已经烤好的食物。
她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
“这鸡翅好吃，尝尝。”身旁一人突然递过来一串烤翅。
是高中时的学习委员姜旻钰，叶羡凉和他关系还行，她顺手接了，含笑道了声谢。
姜旻钰：“听说你已经进李铭桦教授的课题组了，恭喜啊。”
高中时两人就经常讨论学习方面的问题，久未见面，这会儿聊起来倒也不见生疏，气氛和谐又友爱。
厨房门口，背光处，陆屹睢仍旧孤零零地站着。
手机响了下，是赵锦瑞发来的消息，问他还回不回。
陆屹睢垂眸回了句不回，再抬头时，却见叶羡凉身边突然多了个男生。
不远处灯光明亮，她眉眼间的淡漠褪去，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轻松惬意，正与身旁的男生相谈甚欢。
面色微变，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掌心传来刺痛，他脚步微动，却莫名不敢迈出。
烤肉的香味顺着风送过来，空荡荡的胃也发出抗议，他神情晦暗，直直看着那处。
聊得正欢，姜旻钰却突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叶羡凉也察觉到了那道近乎灼人的目光，却面不改色，恍若未觉。
少顷，耳畔突然传来杨珂拔高的声音：“欸，你别——”
叶羡凉下意识侧目，正好看到杨珂伸到半空的手，以及已经往另一边走的周玥。
没能阻止，杨珂转眼看向叶羡凉，面上隐隐有些慌乱。
叶羡凉微怔：“怎么了？”
杨珂轻咳一声，小声说：“周玥过去要微信了。”
指尖微滞，叶羡凉抬眸。
厨房没开灯，那人站在门外，被昏暗笼罩，只能朦胧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而周玥，已经走近。
都是相熟的同学，叶羡凉抿了抿唇，下意识站起身。
身侧，杨珂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别冲动啊。”
将人拉着坐下，她凑近叶羡凉耳边，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现在过去，不是更让周玥难堪吗，实在不行，你晚上单独和周玥说也行。”
理智回归，叶羡凉平静下来：“嗯。”
只是余光不留痕迹地看着那边，也没再和姜旻钰继续闲聊，心不在焉地吃着烤串。
余光察觉有人走近，陆屹睢终于舍得收回凝在叶羡凉身上的目光。
稍显颓然落寞的神情敛下，他转眸，瞥向来人。
近距离接受美颜暴击，周玥眉眼弯起，笑意盈盈地搭话：“帅哥，看你在这里站好久了，是有什么事吗？”
意识到这女生是叶羡凉同行的人，陆屹睢克制住心里不耐烦的情绪，淡声回了句：“你有事吗？”
周玥眼眸微动，指了指身后：“我们在那边烧烤呢，要不要一起？”
陆屹睢下意识看过去，恰好看见叶羡凉拧眉望着这边。
薄唇抿紧，他转头，撇开目光，心中情绪翻涌，于是连带嗓音也透出些憋闷：“不要。”
她又不欢迎他，过去
只会惹她烦。
周玥脸上闪过抹不自然，却还是没放弃，拿出手机：“那要不加个微信？”
微怔了下，意识到这女生的目的，陆屹睢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没跳起来。他慌乱撤步，避如蛇蝎般，将两人本就不算近的距离拉得更远。
他神情慌张地看向叶羡凉，却见她已经低垂下头，全然看不清神色，好似根本不在意。
眼眸一黯，他忍下心底涌出的莫名苦涩，却仍旧不死心，涩声问了句：“你那些……同伴，知道你过来干什么吗？”
周玥有些莫名：“知道啊，怎么了？”
怎么了？
所以她的不在意，不是他的错觉，而是事实。
陆屹睢死死咬着牙，忍得眼眶都泛红。
这情绪来得莫名，却如海啸般汹涌，遮掩不住，也无法忽略。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般，他别开眼，嗓音嘶哑干涩：“不加，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玥愣住：“啊？”
看着不远处低垂着头认真吃烤串的女孩，陆屹睢抿唇：“你不是问我一直站这儿有什么事吗？我就是为了我喜欢的人来的。”
夏夜的晚风将不远处的喧嚣人声送来，陆屹睢眼睫低垂，浓密鸦睫遮住了眸底的黯然，他喉结提动：“你走吧。”
愣愣地回到桌边，有人好奇问周玥：“怎么样，加上了吗？”
不知为何，周玥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的同学，视线从叶羡凉身上掠过时，她莫名顿了下，眨了眨眼，她轻声说：“没有，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周围同学唏嘘出声，可周玥却注意到，只有叶羡凉，听了这话后，动作微顿，下意识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