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离婚

    在等骆凌枫回来这段时间里, 我翻看着苏医生留下来的资料,资料很杂,有不知道从哪翻出来F区早年的仿生人报道,有骆凌枫各项激素水平的检测资料, 还有一份关于我基因的检测报告。

    我记得之前骆凌枫体检的时候, 顺便给我也抽了一管血, 检测报告第一眼看过去没什么不对,生孩子之前或多或少会检测有没有遗传病之类。

    但这一张《基因和仿生原件适配度检测》就不对劲了,仿生原件可不是体检必备。

    苏医生口中提到的“去父留子”技术,从资料上看, 需要一个活人作为长久的供源, 孩子的第二性别取决于供源, 另一方的基因只要在最开始导入即可,以F区的技术完全可以实现体外人工培养出特定性别的孩子。

    一项技术被禁止绝对有原因,这项技术被选做供源的人和死没区别, 由此产生出了复杂的黑色产业链更是数不胜数,报道上血淋淋的图片触目惊心。

    难道骆凌枫和我结婚, 是为了掏我心窝子吗?我试图压下这种念头,一个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想要你命的想法过于惊悚了。

    骆凌枫今天的装扮看着不是去上班, 他身着一袭黑色风衣,里面的衬衣算不上整齐,发丝有些凌乱地垂落在额头, 遮掩住了黯淡深邃的浅金色眸子, 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我的状态也不太好,两个状态不好的人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开口。

    谈什么好呢,到了这个时候我必须承认, 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骆凌枫,很多时候我和他交流很累,骆凌枫和我认识的绝大部分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他是一个人非常任性的人,对,就是任性。

    他的任性体现在很多方面,性别认知,生活习惯,他给每种事物都赋予自己的看法,并将这种看法合理化,我已经学会从最开始反驳到后面放弃抵抗,因为骆凌枫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自圆其说。

    骆凌枫自诩比我年长,经常让我幻视“我是为你好”的长辈,他对我的纵容和溺爱都是建立在他圈定的范围之下的,美名其曰保护我,做alpha做到我这个地步也是不容易啊,骆凌枫就差把易碎花瓶四个大字贴到我脸上了。

    怪不得总有人说,单凭感情是不能维系起一段婚姻关系的,我现在对骆凌枫的感情处于微妙的疲惫期,这段时间的“孩子”把我弄得心疲力竭,在猜忌和烦闷中煎熬的感觉让我头疼。

    感情这玩意不能细想,不能去寻找爱的细节,因为乍一看很美好的东西,细看就会发现很多漏洞,比如骆凌枫和我结婚的目的是什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用两情相悦来找补,联姻的基础是利益,骆凌枫在图谋什么,余廖三F区的关系链?仿生人的供源?

    我对此时的感觉很熟悉,陈天瑜和我离婚那天晚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妄图找出陈天瑜和我结婚离婚的原因,只不过此时思考的对象换成了骆凌枫。

    思绪捋到这,我整体算得上冷静,我率先打破沉默,先来一套客套话,比如“累了吗,吃了吗,困了吗”,开玩笑的,我问他:“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骆凌枫收到我的消息后回来得比平时预计的时间还要晚,像在故意拖时间,我觉得骆凌枫清楚我想问的事情,毕竟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监控设备了。

    骆凌枫绝对听到我的声音了,但他的毛病又犯了,他又来转移话题那一套:“小余,吃饭了吗,要不要让人送吃的过来,当然现在很晚了,吃点清淡的怎么样,或者我们……”

    这次的问题不是小打小闹,我拉回话题:“骆凌枫,刚刚苏医生来过,你知道吗?”

    我自认为我的语气很平和甚至说得上客气,骆凌枫沉默了一会语气有些僵硬:“小余,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事,今天已经很累了,早点休息好吗?”

    问题只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扩大,我单纯就事论事明确我的态度:“之前我和你说给几天我思考一下孩子的问题,现在我可以给你答复了,我不想要孩子。”

    骆凌枫没什么反应,我接着说:“我们之间存在很大的问题,你给我的东西并不会让我高兴只会让我感到负担,我们的交流总是以我的妥协结束,骆凌枫,这样的相处模式让我很累。”

    骆凌枫移开了视线,飘忽到桌上的资料,一幅没在听我说话走神的模样,无所谓,今天就算骆凌枫摔门而出我也要把事情都说清楚:“我们从认识到结婚的时间太短,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苏医生说你想利用仿生技术弄出一个孩子是认真的吗?我们的婚姻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骆凌枫张着嘴似乎想反驳,但一开口又是老样子:“小余,这些以后再说好吗……”

    我没辙了:“唉,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你一直要监控我调查我身边的人也挺累的,我打算搬出去几天,等你想好再来和我说好吗,不然彼此折磨只会让我们两个狼狈收场。”

    骆凌枫没说话。

    我很失望,有时候沉默是另一种意义的肯定回答,骆凌枫好像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逗弄的宠物,他并不爱我,只是在我听话的时候喜欢我,或许他和谁结婚都没差,我只是其中一个方案。

    我发誓,虽然上述一系列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但我绝对没有想彻底和骆凌枫闹掰,毕竟结婚证,商业合作都摆在明面上呢,日子和谁过不是过,偶尔吵吵架是正常的,难不成有点矛盾就要离婚了吗?

    对的,骆凌枫还真是这样想的,他正视了我的质问,并说出那句:“和我离婚吧。”

    你们有钱人的心思还真是捉摸不透,说离就离啊,拜陈天瑜所赐,我再一次听到离婚两个字,异常的平静,骆凌枫也很平静,两个人在诡异的氛围中都没有开口挽留。

    离婚的理由我没功夫细想了,可能骆凌枫觉得我不够听话,也可能是他和余廖三的合作已经结束,总之第二天早上我领到了人生中第二本离婚证。

    唉,我决定了,我要封心锁爱。

    ——

    和我离婚,离开我,放你自由。

    明明是提出离婚的人,却在alpha转身的时候,拼命维持的体面功亏于溃,从看到余行轩的那一刻开始,骆凌枫的耳边就充斥烦人的轰鸣声,脑子唯一的想法就是小余生气了怎么办?

    骆凌枫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他把他拥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可是余行轩神色淡淡说了句不喜欢,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还是不喜欢送东西的人,如果换成那个beta是不是小余就会坦然接受了,还是说小余更喜欢车座里多出来的那把破伞?

    骆凌枫依旧记得beta找上门的样子,嘴角挂着一抹轻佻又自鸣得意的笑,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张狂与炫耀,嘴上说着:“骆先生难道不知道余弟弟不喜欢孩子吗,也对,您可能没有和你爱人好好沟通过。”

    以及那几句:“为什么叫他余弟弟?抱歉叫习惯了,我和您一样叫小余没关系吧?骆先生不用这么敏感,我和小余不是那种关系,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试探一下,试探一下你的爱人是否忠贞于你,或许您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生为你调理身体,恰巧我就是,要试试雇用我吗,骆先生。”

    就这样吧,骆凌枫想着,希望这样小余能够开心一点,可是为什么小余还是生气了?

    今天他隐隐知道答案了,小余生气是因为他。

    他的父亲,那个疯子终于一脚踏进了死的边缘,鬼使神差骆凌枫还是去看了最后一眼,踏入这间狭小的房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床上躺着的人被浓稠的死气紧紧包裹着。他瘦得仿佛只剩空洞的眼窝,黑洞洞地凝视着天花板,身下的床板成了未合盖的棺材板。

    他临终的话语,没有对世间的咒骂,没有对孩子的愧疚,只是一味后悔,后悔他结婚,后悔他没能离婚。

    恍惚间,骆凌枫分不清死掉的人究竟是谁,他父亲的死是婚姻的悲剧,那他呢,他和余行轩的婚姻最后会逼死谁?

    骆凌枫冷漠注视着床上的人失去呼吸,离开时僵硬的手令他意识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死掉的omega说对了,他和他的alpha父亲一模一样,直到今天,他才察觉他已经把余行轩困住了,他冠以保护的名头把鱼丢进鱼缸中说着大海过于危险。

    Beta的出现打破了骆凌枫一厢情愿的爱,或许离婚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两次婚姻加起来的时间都不到一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集邮呢。

    我没时间为我短暂的二婚哀悼,因为在我搬回我的小窝的第二天收到一个消息,余廖三失踪了。

    我不意外余廖三失踪,以他的性格多半是惹到谁自己躲起来了,我意外的是这个消息居然是傅祈年告诉我的。

    今天出门吃饭,乱逛了很久,回家的时候走小路回去的,一个脑子有病的人站在灯光角落凹造型,我路过靠近一点才发现是熟人,是那次乌龙我被抓进去调查的时候遇到的疯狗队队长,傅祈年。

    他穿着制服斜靠在墙上,宽厚的肩膀撑起制服的领口,紧实的肌肉似要冲破布料的束缚,凸显出蓬勃的力量感,他双腿随意交叉,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手铐。

    他微微歪着脑袋,幽邃的墨绿色瞳孔一眨不眨盯着我看,看得我头皮发麻,他们疯狗队不好好待在F区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上次仿生人的事还没查清楚吗?

    我觉得晦气,加快脚下的速度离开,他几个大步拦在路口声音低沉:“余行轩。”

    完了,找我的,准没好事,我说:“你又想叙旧?我们不熟吧。”

    他低声笑着:“这次可不是叙旧,我是来抓你的。”

    神经病,你当玩老鹰抓小鸡呢,我可没违反什么规定,傅祈年这人比我大几岁,他是陈家管家的小孩,我第一次见他时在陪陈天瑜大少爷晒太阳,我记得傅祈年当时好像是躲在附近的树后面在哭。

    我还以为大白天见到鬼了,呜呜声此起彼伏的,小屁孩哭得双肩剧烈颤抖,胸脯一起一伏,抽抽噎噎的,嘴里还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喊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小屁孩看到有人来了,不但没收敛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我哄了几句发现没用后,就看着他哭,后来他看到我和陈天瑜就会屁颠颠跟在后面,有糖吃就笑,没糖吃就哭,本来准备给大少爷的糖,硬生生因为哄小孩全没了。

    我当时还想着这个人哭得洪大有力,以后要是去街上吆喝卖东西效果比扬声器强,没想到长大后分化成了alpha,还有了F区的编制,真是世事难料。

    我以前应该没欺负过他吧,我有点不确定了,毕竟小孩逗一逗就哭了,我缺德找乐子也不是没可能。

    不然傅祈年怎么会记仇到莫名其妙到小路蹲我,还说什么抓我,人家毕竟是有编制的,我要不要配合一下:“我违法了?”

    傅祈年没回答我,装模作样地玩起了手铐,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拿起手铐,镣铐在他手中翻转、舞动,仿佛是在把玩一个有趣的玩具,手铐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小路里回荡。

    他说:“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余廖三失踪了七天,有消息说他跑到了Y市这边,也有人说他跑回了F区,还有人说他死了,你说我应该相信哪一个呢?”

    关我屁事,七天前我还在为我的婚姻生活苦恼,余廖三作死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失踪了抓我干嘛,我这么想,也问了出来。

    傅祈年前一刻还带着点笑意,下一秒眼神锐利:“余廖三涉嫌仿生人暴乱,至于你嘛,有包庇协助的嫌疑。”

    我看着好骗吗?我说:“你有病吧,发疯能不能编个好点的理由。”

    他:“开玩笑的,但你确实有某种嫌疑,比如谋害骆凌枫的嫌疑。”

    请各位帮我联系一下正规医生,我觉得我出现幻觉了,一个不熟的人突然冒出来一下说我爸失踪了,一下说我谋害了前夫,还拿着手铐说要抓我,难不成我童年听到的“不听话就会被疯狗队的人抓走”的唬人话是真的吗?

    我懒得和傅祈年扯东扯西,思考着在F区外面袭击疯狗队的人会被通缉吗?

    他好像没察觉到我的不耐烦:“骆凌枫在两天前信息素暴乱,昏迷两天至今未醒,听说是有人蓄意为之,骆肆行找了几波人蹲你,你没发现?”

    骆凌枫前几天不还好端端的吗?这人吹瞎话能不能在意点逻辑,不过说起来昨天好像确实有十几个骚扰电话,难不成是骆肆行打的?

    我半信半疑点开通话信息,最近的一条来电,是苏医生打过来的,往前翻是不同号码的未接来电,这不就是诈骗电话吗,IP地址都不一样,这几天开了静音模式后再也没接过电话。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这条偏僻的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五个人,傅祈年站在我旁边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我信了,真有人蹲我。

    我以为傅祈年和这五个人一伙的,跑的时候没拉上他,跑到半路发现蹲我的人压根没追上来,我疑惑看回去,原来是傅祈年和这五个人打起来了。

    后续有点抓马,傅祈年搞半天是余廖三的人,余廖三又惹事了,让傅祈年专门过来带我回F区的。

    我理不直气却壮:“你怎么不早说?”

    傅祈年开着车,神情很轻松,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像想起了有意思的事:“你小时候不也挺喜欢这样的吗,明明是一颗糖偏要吓唬我里面有虫,学你的。”

    他心情颇好的扬起调:“不过谋害骆凌枫的事不是我瞎编的,你前夫现在还在病床晕着,他们不敢把事传出来,正在发了疯一样抓你,要不是有我在,你早被蹲了。”

    我:“谢谢?”

    没想到短短几天我从前夫的身份一下转变成了嫌疑人,现在还要连夜回老家,真是唏嘘啊。

    这时候屏幕弹出一条新消息。

    【顾家霸总的不敬业医生:余弟弟跑到哪了?真可惜,明明特意留下了这么明显的证据,骆凌枫昏迷两天,骆肆行居然没能第一时间抓到你,骆家人蠢得可以,我还挺好奇的,余行轩,你是要跑回F区吗?与其回到那个地方不如过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跑或者一起死,反正我留下的证据属于我们两个人,谁也摆脱不了。】

    附带一条实时定位。

    没见过凶手自爆这么快的,我以前没觉得苏医生有这么神经啊?这么疯到去惹骆凌枫还栽赃我身上了?最近遇到的神经病越来越多了。

    算了,反正没有骆凌枫这茬我也要回F区,我想了想回了一条消息:给个备注,其实我没记住你名字来着。

    第36章 036 默索

    苏医生是个玻璃心, 我不就问了个备注,至于把我拉黑撤回定位吗,这也不怪我,所有人都叫他苏医生, 我跟着叫而已。

    我没时间搭理他, 傅祈年带我回F区后直奔中心城, 七拐八绕大半天才到达目的地,我到的时候,余廖三穿着大裤衩,脚踩烂拖鞋, 哼着破烂嗓一副极其欠揍的模样在烤串, 我真想给他来上一脚, 他是来逃难的还是回来享福的?这悠闲得跟回老家度假似的。

    F区的中心城在外面被传得非常夸张,有人说这里是高阶富人的领域,每一口氧都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有人说这里的科技领先世界一百年,邪门科技应有尽有, 但他们要是看到余廖三的话,就会明白这里不但有富人和科学怪人, 还有小人。

    F区明确划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中心城,一个是正常人和仿生人的居住区, 余廖三早年还在F区发展的时候, 经常游走在两个地区交界,做点缺德生意。

    我F区的老家在中心城附近,有一年我家炸了,得亏我命大没死, 那一年余廖三事业飞升,进出中心城跟回家似的,从他吹得天花乱坠的虚话中得知他是靠他中心城的一位兄弟才得到了出去的资格,一个我从没见过只活在他口中的兄弟。

    余廖三这些年具体在做的事大概和他这位兄弟有关系,我问他惹到谁了跑这么快。

    他吊儿郎当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别管,这不叫跑,这叫敢想敢拼,四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我:“需要我你提醒你一下,你快奔五了吗?”

    他:“别管!”

    余廖三百分百在外面欠了烂摊子才回来,至于是不是傅祈年说的仿生人问题就难说了,他回到F区缺人缺钱,如果不是他口中的兄弟帮衬他,他早就卷铺盖躺地里了,这回带着我跑,单纯是怕有人顺着我把他老底掏没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儿啊,你吃软饭的功夫没学到家,半年没到就被骆凌枫踹了,没事,回来得正好,活都给你留着呢!”

    余廖三是懂怎么扎我心的,他跟我扯皮了一阵,以“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为由,说过几天给我找一份正经工作。

    正经到什么地步呢,他让我做老师,余廖三一个大文盲给他没资格证的儿子找了个当老师的工作。

    我:“你不是说我是花瓶吗,你听听你说的话合理吗?”

    他:“合理,非常合理啊,大学生什么都会!”

    余廖三面对我一个说法,对别人是另一套说辞,他嘴一张能把我吹成十年老教师,编这些话余廖三不想笑吗,偏偏面前这位老人还真信了。

    今天余廖三把我叫进一间极其奢华的会客室,不得不说室内装潢非常豪放,墙壁上有一个存在感强烈的猛兽头骨,强烈到能够让人忽视屋内放置的名贵物件。

    右边的余廖三穿得人模狗样,得体的笑容白色的西装俨然一个上流装货的模样。

    左边那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身着一袭深紫色燕尾服,领口别着一枚硕大的祖母绿胸针,绿宝石纯净剔透,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幽光,衣服面料暗纹精致,纹路是一条栩栩如生的蛇,纹路中闪烁的光泽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条蛇在缓缓游动,袖扣的位置恰巧位于蛇的眼部,仿佛一条蟒蛇蛰伏注视着猎物。

    这种纹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脑子里闪过一抹红色的身影。

    老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蔼可亲:“老师,我们家默索在家里自由惯了,第一次来中心城可能不太适应,如果默索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希望老师能够多多担待,也请及时告诉我。”

    这老人也是心大,跟我说他们家默索通用语不好,让我教通用语,也不考虑一下,我一个不会外域语的人要怎么教一个外域人通用语,这和一个不会手语的人教聋子通用语有什么区别。

    最后老人临走前还留了一句:“老师我们家默索就拜托你了。”

    老人走后余廖三瞬间恢复痞子模样,他啧了声:“死老头就是麻烦,我给你翻译翻译,他的孙子脾气不好,管不了丢给我们,你是不知道那个叫默索的有多弱智,大半夜扩音放音乐,搞得我神经衰落了,也不知道他在装什么文艺。”

    余廖三说着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酒红色衬衣明艳张扬的omega,怪不得我觉得老人衣服上的纹路眼熟,这个叫默索的omega不就是在骆凌枫宴会上泼我酒的人吗,行啊,又碰上了。

    余廖三不知道我内心的暗流涌动,他敷衍着:“现在这个巨婴大麻烦归你了,随便教他几句通用语,反正这帮外域人听不懂,糊弄两句完事,刚才的老头和我兄弟有合作,你管得了就管,管不了就绑了,重点是看住他别让他溜出去,别让那小子捅到老头那边就行。”

    我听到余廖三这样说,手痒痒的,突然觉得当老师也挺有意思的。

    ——

    中心城某间华贵的房中,一束光线恰到好处洒落在坐在沙发的omega身上,omega身着酒红色衬衣,浓郁的深红像被碾碎的枫叶精心浸染,领口系到最上面,衬衣的面料贴合身形,勾勒出他紧实而富有张力的线条。

    他的眼眸中尽显傲慢,此刻,他的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脚踝处线条流畅,姿态慵懒却又不失优雅,仿佛在聆听高雅的音乐盛宴。

    悠扬的音乐在房间里流淌,他沉浸其中,微微闭眼轻声哼唱,沉醉在音乐的世界里。

    发出声音的音响屏显示着音乐的曲目《幽灵色彩》,歌手:骆肆行。

    这是默索最喜欢的一首歌,歌曲讲述着一个失明的alpha爱上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的故事,在人生灰暗中,alpha被幽灵救赎,让他的世界重新充满色彩,歌曲传达的情感深深吸引着默索,即使默索对通用语并不熟悉,也不妨碍他爱上这首歌曲。

    可惜歌曲中的幽灵在alpha重获光明的那一天彻底消散,这首歌最后的基调如此哀伤,无论默索听了多少遍,都会被作曲人的情感所震撼。

    能创作出这种水平歌曲的骆肆行是天才,默索哀叹,可惜,这样的天才也会被家庭左右,不就是哥哥晕了吗,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小事取消掉演出呢?

    默索是骆肆行的事业粉,当然,骆肆行的粉丝群体更乐意把他叫做毒唯,默索通用语的水平还不能准确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他觉得毒唯是个好词,带有毒性的唯一,那些利用舆论捆绑骆肆行的艺人本就可恨。

    清理掉吸着骆肆行血营销的艺人,排除掉凭着扑风抓影就想攀上骆肆行的情人,默索很有成就感,这样的执着甚至一度让他的爷爷以为他爱上了骆肆行,不,默索爱上的可不是骆肆行,他爱上的是歌曲中没有实体的幽灵。

    他多么希望有一天他也能遇上属于他的幽灵,爷爷他什么都不明白,金钱和权势是衡量不了浓郁的爱的,这是他一生可望而不可求的,骆肆行已经很久没有创作出《幽灵色彩》这么精彩绝伦的乐曲了。

    在F区的这段日子过于无聊,每日都只能听着歌曲渡日,每到午夜时分,他就会幻想着他的幽灵会在音乐即将结束的时候出现,如果默索是歌曲中的主角,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留下幽灵,让曲目不再哀悼结尾。

    “默索你在听我说话吗?”房间里穿着深紫色燕尾服的老人颇为无奈,默索是他早逝儿子留下的独子,打不得骂不得,家族黑色产业只能慢慢过渡给孙子,本以为到F区受到这边“风土人情”的影响孙子能老实点,谁知道默索居然想偷跑出去听什么演唱会,差点没被边缘区的守卫杀了。

    默索百无聊赖敷衍着:“听到了,有个老师,我要听话。”

    默索对F区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低俗卑劣,爷爷口中的老师八成又是找来看着他的。

    抱着这种想法,默索走进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不过这栋楼的主人品味不错,放着的曲目正好是《幽灵色彩》,只是音量太小了,这样的好歌应该让所有人都能欣赏,默索向一楼播放歌曲的音响走去。

    此时,二楼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鞋跟轻叩地面,发出 “嗒、嗒、嗒” 的声响,恰似灵动音符,默索抬头看去,他的位置正上方正好对准二楼平台。

    脚步声停了下来,楼梯上方出现了一位alpha,他的头发如墨般漆黑,发质浓密且顺滑,仿若吸收了世间所有的光线,没有一丝杂色,那双眼眸从上向下俯视,恰似幽潭寒星,纯粹的黑色深邃不见底,幽暗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默索和alpha在一瞬间对视上,视线交错,恰在此时,《幽灵色彩》到了尾声,alpha的双唇微张,清冷的声音传进默索耳中:“还记得我吗?”

    默索被这声音勾得心神一颤,乐曲的哀悼调子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他觉得楼上的alpha非常眼熟,难不成是在梦中见过吗?

    下一秒,楼上的alpha洒下一杯酒,迎面而来的冰凉感让默索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听到alpha语调愉快地说着:“怎么样?和你那天泼的酒一样吧?”

    第37章 037 老师

    我好像把楼下的人泼傻了, omega依旧保持着仰起头看我的动作,呆愣愣的,我洒得很准,可以说是直直从他头顶浇下去, 酒水以他为中心炸开, 残留在他身上的酒水不算多, 但足够破坏掉他精致的装扮。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我泼完不跑在二楼凹造型,从气势上压到对方,开玩笑我现在是在F区, 这可是我老家, 主场作战我才不会怂。

    一秒两秒, 我预计中omega会暴怒而起高声谩骂的场景没有出现,楼下的omega 只愣了一会便不慌不忙取出一方绣着繁复花纹的手帕,细致地擦拭着被酒水浸湿的衣物, 他眉头轻皱,液体的黏腻感让他感到不适。

    不应该啊, 虽然我之前只在宴会上见过默索一面,但也足够让我认识到这个omega高傲脾气火爆, 一个张口闭口就是信不信我杀了你的人被我泼了居然这么冷静,难不成我泼错人了?

    被默索这个反应一打岔,我都忘了还有一句台词, 我模仿着那天宴会上默索不屑中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 微微仰起头拖长调缓缓说:“看见酒洒下来为什么不躲,害我白白浪费一杯酒。”

    气不气,同样被莫名其妙泼酒,还来上一句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我不信默索不气,我就等着他气急败坏跑上二楼,我再给他泼上一杯,然后端着架子以一副高姿态的威严模样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换位思考。”

    我设计的剧本如此美好,可惜演员不配合,默索把脸上的酒擦干净后,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缓缓将额前的湿发掀起,露出明艳的五官,他故作冷艳高傲抬起头看着我:“你就是我的老师?”

    奇怪了,怎么这么镇定,明明那天我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情绪激烈得跟个点着火的炮一样,总不能他被酒泼爽了吧?

    报复戏码能给人带来快感有一个重要前提是,被报复的人会产生愤怒屈辱等情绪,如果对方压根不在乎,甚至不记得你,那这个戏码就会索然无味。

    我默默将默索的名字从记仇小本上划去,勉强算扯平了吧,我看走眼了,本来以为又是一个熊孩子,没想到这人脾气还可以,还有救,我这个冒牌教师不存在的师德突然冒了出来。

    默索不在意我的沉默,走了几步到音响处,将刚刚的歌重复放了一遍,我记得这首歌是有些年头的老歌,还被奉为过伤感神曲,楼下的播放器没更新,来来回回只会放这些歌。

    我没什么艺术细胞,对于歌曲只有新鲜和听腻了的区别,恰巧这首歌快要结束了,我寻思该下去打个招呼,接下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好歹先认识一下。

    这栋楼是旧式的老楼,一楼和二楼的楼梯被故意设计成看着高端,但走起来又绕又晕,据余廖三的说法走楼梯还不如直接从二楼跳下来方便,我走的时候龟速下楼,生怕还没见到默索就先晕楼梯摔了个满脸灰,有损教师颜面。

    那首老歌已经播放完了,我才走到一半,这时,一种咒语一般难懂的外域语从楼梯下方传来,好像在叫着什么,随之而来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楼下不就只有默索一个人吗,怎么回事?着火了?我疑惑加快脚步下楼,着急的后果就是,“碰”的一声,一个酒红色的身影直接撞到我怀里,这时候谁的速度更快一目了然,上楼的默索直接把我撞得向后倒。

    我一个踉跄勉强稳住,眼前的默索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额前的头发垂落下来,呼吸有些急促,脸上浮起一层后怕的虚汗,我想不至于吧,这不是才半截楼梯吗,体力这么差?

    默索嘴里还重复念叨几个词,叽里呱啦听不懂,我记下了几个关键词,等会用翻译器查查。

    默索应该是为了维持平衡,手指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透露着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我纳闷了,短短几十秒能发生什么,让这个默索怕成这个样子,仿生人变异暴乱了?我问他怎么回事。

    默索这才意识到他的模样有多失态,理了理衣服扯了几句有的没的,他通用语太差,主谓乱用,死活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等我下楼看到那台播放器摔在了地上,支离破碎估计是被谁踹了一脚。

    我看着默索,想起了记仇本子上还有一个项目,我冷漠说出那两个字:“赔钱。”

    真是稀碎的师生关系,晚上我想起来查默索说的外域语意思,翻译器识别出几个名词和助词动词。

    大概是“幽灵”“的”“我”“失踪”“要”“抓住”“他”。

    “幽灵”这个名词出现最多,我沉默了,今天默索是见到鬼了?他们外域人还有这种本事?

    我表示对他们的文化不理解但尊重,转头开始我的备课环节,想想就好笑,我一个听不懂外域语的人要教外域人了,首先准备好翻译器,其次准备一些外域语书籍,明天让默索当成作业翻译一下,再讲解一些基础主谓宾知识,完事了。

    第二天我见到默索的时候,他俨然一幅精致贵少爷的气派,衣物剪裁贴合着他矜贵的身形,他昂起头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的发尾处有一抹显眼的红色挑染,我以为默索今天回过神来会找茬,已经做好了管熊孩子的准备。

    谁知默索支支吾吾叫了我一声“老师”,整个早上跟有多动症一样,不是理他的衣袖,就是摸他手腕上的表,还时不时往我这边乱瞟,我看过去他又低着头,难不成这是什么新型的木头人游戏吗?

    教学结束后,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名著翻译作业,说出期待已久的话:“作业认真写明天我要检查,记住不但要翻译恰当还要充分体会作者的情感,完不成就抄十遍。”

    潇洒转身,完成教学。

    ——

    默索看着alpha离开的背影看入了神,精致到发丝都一丝不苟的 omega,此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随后他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掉,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的alpha而已,世界上好看的alpha一抓一大把。

    这一切都是凑巧,这个alpha恰巧在《幽灵色彩》即将到达尾曲的时候出现,又恰好在歌曲结束的时候消失而已。

    默索稳住慌乱的心跳,那杯冰凉的酒水没有让默索平静下来,短暂的对视令他心跳陡然加快,心跳带动着全身的血液如汹涌的潮水般快速涌动,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在和心脏交错,搏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让默索有些恍惚。

    热爱幻想的omega肢体僵硬,压根没听清楚楼上的alpha在说什么,可能是关心吧,alpha的声音仿若寒夜中流淌的月光,清冷澄澈,不带一丝杂质,在空气中悠悠飘荡,钻进默索耳中,alpha在关心他“为什么不躲开?”

    这很正常,默索是一个能力出众、长相出色的omega,会被alpha关心很正常,alpha可能是不小心把酒洒下来,也可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默索看过很多爱情作品,总有一些人为了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做出浮夸的举动,总之,默索决定原谅alpha的无理。

    当然,默索是一个高傲的omega,他是不会为这一点点关心触动的,这个alpha过于狡猾,突然出现又眨眼间消失。

    他在故意勾着我上楼,默索这般想着。

    那我就看看他要做什么?默索不愿意回想自己急促的脚步和慌乱中喊出来的幽灵二字,都怪这个alpha,他才会这么狼狈,alpha绝对是早早站在楼梯中央,就为了看他慌乱的样子。

    这世界上心机的alpha太多了,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样的,默索看着alpha的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淡漠的神色仿若蒙着一层薄纱,却在看到破碎的播放器时透出丝缕迷茫,alpha果然心机,他以赔钱作为借口就为了要到默索的联系方式。

    回家时一想到alpha的眼神,默索就鬼使神差把这件被弄脏的酒红色衬衣收了起来。这样的alpha怎么能当他的老师呢,默索坐在椅子上,一笔一划写出三字的通用语:余行轩。

    就当是大发善心配合他好了,默索听着alpha清冷的声音,知识点有一搭没一搭过脑,默索无聊间看向alpha轮廓分明的侧脸旁,线条优美的耳朵上有一个黑色小巧的翻译器,仿若一颗精致的耳饰,他冒出一个猜想,这个alpha是不是故意吸引他。

    几分钟后,默索知道了,alpha只是单纯喜欢他罢了,如果不是喜欢他怎么会布置这样一个作业。

    桌面上,摆放着一本外域版本的书籍,书名《忍耐》,讲述的是一个背德的师生恋故事,也是余行轩亲自布置的翻译作业。

    默索想着,不能让alpha过于得意,这种“体会作者情感”太过明显,很显然是在等待默索自己上钩,不过,看在alpha这么认真暗示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装作知道的样子吧。

    第38章 038 失踪

    我总算能理解老师看到学生乱写作业无语愤闷的心情了。

    我看着默索的翻译作业, 欲言又止,我记得我让他翻译的地方是名著里日常用语的部分,怎么他翻译出来的全是主角挑明情感后小情侣甜甜蜜蜜的剧情,这本名著我查找的是“最适合翻译为通用语的外域名著”。

    名著剧情是老套的狗血爱情, 我特意节选了适合翻译的常用语部分, 没想到默索把原著找出来翻了一大段我没给的部分。

    我怀疑他在故意和我对着干, 阴阳怪气说:“你上课听得挺认真。”

    坐我前面的默索,高傲抬起头,他佯装镇定,手指不自觉地缠绕着红色挑染的发尾, 轻轻拨弄, 听到我的话, 耳垂有些泛红,语调高昂:“当然了。”

    他脸红个毛球,不会以为我在夸他吧, 我恨文化差异。

    这段时间说默索难管吧,他会安安分分叫我老师, 听课做作业一个不落,说他老实吧, 他大半夜扩音放AI读书,读的内容还是那本叫《难耐》的名著。

    余廖三为了防止默索再上演一出越狱的戏码,把默索的住所安排在了我们家附近, 这几天余廖三异常暴躁向我反应, 之前默索放《幽灵色彩》他只想把播放器砸了,现在不一样,他想杀了世界上所有搞师生恋的小情侣。

    我和余廖三难得思维同步,一致觉得:装文艺的人早晚作死自己。

    说什么来什么, 默索失踪了。

    这事往大了说,余廖三要完蛋了,往小了说,余廖三也要完蛋了。

    他不怕默索在中心城失踪,就怕默索作死惹了城外人,等找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凑齐一个完整的人。

    发现默索失踪的是位大爷,昨天晚上默索没有放那该死的AI读书,住附近的一位大爷每晚听着这个声音睡觉听习惯了,昨晚太安静大爷失眠找上门,发现里面门窗都开着,里面物品凌乱,就把巡逻队叫过来了。

    昨晚我仿佛一个保不住编制的老师,心情复杂在风中飘摇,默索能去哪里,我倾向于默索被人套麻袋绑走了,余廖三倾向于默索文艺癖犯了玩失踪,不然不可能什么装置都没触发就消失了。

    不过不管什么猜想都要找人,余廖三的兄弟和中心城管理层有关系,硬是把默索失踪的消息压下来了,给了我们三天时间去找默索。

    余廖三真出什么事我也跑不掉,我回想着默索失踪前的事,早上还在学通用语,下午在听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专辑,晚上人就没影了,一整天我和他只交流了几句,唯一说得上不对劲的是,默索问我小时候家住F区哪里?

    我回答得很干脆:住废墟里。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默索不会真去找那堆废墟了吧?

    我抱着去找找看的想法回到了老家,小时候那场大爆炸没有到夷为平地的程度,但过了这么多年,原有的区域布局无影无踪,新的居民在这片区域搭建了众多无规律的违章建筑,对方向感差的人极其不友好。

    这边地处中心城和外城区的交界,由于位置暧昧,两方都默契对这片区域采取冷管理,我进来完全凭借运气找,也没指望能找到默索,重要的是我要表现出一个找人的态度,顺便回来看看。

    F区人非常排外,欺负外面来的人是这里的传统,按理说,我进入这边首先遇见的是装出热心大哥模样的偷子,再然后是拥有超绝演员信念感的碰瓷组,最后以指路小孩指引至小巷揍一顿收尾。

    可今天整个区域异常平静,我来之前提前定好了位,知道老房子被炸的方向,还准备好了必备的麻醉剂电击器等防身用具,没办法,在F区alpha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我跟着定位一直走,发现老房子的废墟被改造成通路狭小,纵横交错的巷子,我就说这破地方对方向感差的人极其不友好,要不是定位显示我正在前进,我都要以为我在原地打转了。

    我仰天长叹,真是没苦硬吃,默索就算真跑到这边来也找不到老房子的废墟。

    绕半天,我走进了死路里,在当地有一个说法,走进“断头路”遇到断头人,原本的意思是死路经常会有人在交易,看到这些交易容易被盯上,后来衍生出了一堆吓唬小孩的鬼话,比如午夜的死路会出现无头鬼吃人。

    我胆子大得很,连走进几个死路不带怕的,但我要控诉一下中心城那帮科学怪人,导航什么时候能准点,我面前这堵墙到底要怎么直线走过去?

    可能是想得太多,在路过某条幽僻的巷子时,前面明显是死路的地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像无孔不入的阴霾霸道钻进口鼻,引人不适。

    好奇心会害死猫,但不会害死一个带有电击器的alpha,我抱着微妙的探索欲往前走去,这时候天有些暗了,我走进死路先看到的是浓稠的鲜血一滴两滴落在地上,像专门指路的标记,标记的尽头是一个人。

    我望过去只见这个人靠坐在角落,身上的黑色紧身衣已被鲜血浸透,紧紧贴合在他性感的身躯上勾勒出身体的线条,他的双腿交叠,一条手臂随意地伸展在一旁,另一只手臂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鲜血正缓慢渗出,这人脸上却不见丝毫痛苦,好像身上的伤不痛不痒。

    角落离我的位置很近,两个大步就能走到那人的附近,但空气中弥散的硝烟味让我停下了脚步,这股硝烟味大概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刺鼻且浓烈,它带着灼人的热度,似乎能将周围空气点燃,闻着这股味道让我鼻腔有股微微的刺痛感,和往常我闻到的alpha排斥感不同,我能感觉到这股味道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压迫性。

    这股信息素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占据高位,在被充斥肃杀冷酷的信息素死死包裹时,有种被死亡盯上的发凉感,明明眼前的人受着伤坐在角落,我却感觉如果我再多走一步,他也会立刻暴起攻击我。

    很显然,这个场景我应该动动我的双腿跑起来,但远处传来的声响让面前的人先我一步有了动作。

    这个人看着受了重伤,行动却敏捷得像鬼魅,他快速伸出手,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想把我的骨头捏碎,紧接着他把我往角落拉去,身形一转,将我摁在墙上,同时另一只手迅猛捂住我的嘴,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远处的声响是每个区域都有的仿生人定时巡逻,是几个只会按照固定路线行走记录的低智能仿生人,眼前的人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巡逻仿生人都怕。

    这人的手掌满是鲜血,捂着我的嘴,浓郁的血腥味熏得我想吐。

    我的一只手被禁锢住,腿还活动着,刚打算蓄力给面前的人来上一脚,谁知下一秒,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让我心一惊。

    这个人在刚才一瞬间把我的电击器抢了过去,我竟然毫无察觉,天啊,我这是什么狗运气,回老家第一天开出了F区隐藏款特产:断头人。

    这人贴着我的侧脸,声音完全是从喉咙里挤出,脖子上应该是受了伤,听着异常嘶哑,我寻思着这人没有立马开枪,下一秒应该会说些威胁话,谁知他跟只大狼狗似的,突然用鼻尖蹭我的后脖子,说出来的话更是古怪,这个看样子是alpha的人,居然凑到一个同为alpha的脖子处呢喃说了两个字:“好香。”

    你知道此情此景应该骂什么吗?应该骂:滚开啊,死A同。

    这个人头侧回来看着我的眼睛,我才注意到他有一双诡异不详的暗红色眼眸,眼中是汹涌暗流的欲望,可细看之下,他的瞳孔微微涣散,眼波流转间满是恍惚,仿佛灵魂已在疯狂边缘摇摇欲坠,陷入神志不清的泥沼。

    身为alpha,我很清楚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面前这个人百分百是易感期到了,而且他的信息素已经把他冲傻了,我看着他危险的凝视,眼前的人显然是把我当成可以标记的对象。

    这我还能忍?我虽然电击器没了,但麻醉剂还在,趁着这个人恍惚的空隙我另一只自由的手将药剂打在他身上。

    不是我说,中心城那帮科学怪人真应该因为虚假宣传关起来,说好的一针下去放倒大象呢?面前这个危险分子身形晃了晃愣是没倒下去。

    我的举动让这个人瞬间应激起来,两个alpha扭打在了一起,结局当然我胜利了,如果我连一个受了重伤还被打了麻醉剂的人都打不过,那可以收拾收拾坟地准备躺进去了。

    这个人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彻底晕死过去,我呢,心地善良,撕下这人的衣服作为布条把他的手脚都捆上打死结让他维持一个体面优雅的睡姿,并考虑到夜晚微凉,热心肠地给他找了个睡觉的地方,我看那个垃圾桶就不错。

    日行一善的感觉真好啊,我感叹着。

    挂了点彩的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了中心城。

    ——

    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默索。

    余廖三愁眉苦脸跟我说,今天他兄弟要过来商量一下这件事具体怎么做,让我也一起过去。

    我看着眼前这位活在余廖三口中的兄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我小声问余廖三:“你兄弟的脾气怎么样?”

    余廖三:“炸弹一个,一点就炸。”

    我默默闭上嘴,爹啊,你儿子我干坏事了,我好像在某天晚上把你兄弟撕得只剩底裤丢垃圾桶里了。

    第39章 039 余廖三

    我要反思, 我最近过于暴躁,有可能是二婚失败让我也开始了黑化之旅,也有可能是被F区本身的风土人情影响。

    排除掉这些因素,我本质上是一个冷静理智的大酷哥, 一个大酷哥是干不出打架赢后把人扒得只剩底裤丢垃圾桶这种事的, 所以那天晚上干出这种缺德事的是我的第二人格, 余老五。

    这件事很难以启齿,我身为主人格,却控制不住我的第二人格,余老五是世间阴暗面的集合体, 所有的事都是余老五指使我干的, 和本人余行轩毫无关系。

    你觉得如果我把上述说法和余廖三的兄弟解释, 他会信吗?

    余廖三那个神秘莫测的兄弟叫蒋成妄,尽管余廖三称呼蒋成妄为兄弟,但我清楚余廖三在胡扯, 一个刚出生就成了弃婴的混混怎么会多出一个亲兄弟?

    我不理解余廖三为什么这么执着叫这个人兄弟,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让我叫他小叔, 我只能在余廖三催促的目光下,低着头硬着头皮叫了声小叔, 祈祷他不要认出我。

    蒋成妄穿着黑色衬衣,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又危险的气息, 他暗红色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完全看不出那天晚上重伤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 他薄唇轻启漫不经心应了声:“嗯。”

    很幸运,他没有正眼看我,看样子也没认出我,余廖三叫我过来似乎只是单纯让我和蒋成妄见上一面,就像是狼群里的狼叼着狼崽出来给狼王熟悉一下气味,害我白紧张半秒。

    见完面,余廖三就说没我事了,玩去吧。

    我很想反驳我是一个拥有两段婚姻的成年人,况且蒋成妄的年纪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我成小孩桌的人了?但眼下的情况我还是老老实实离开了,这两人显然要谈一些我接触不了的事。

    ——

    余廖三是天生的骗子,他不知道死没死的双亲给了他一张骗人的好皮囊,岁月没在这幅皮相留下痕迹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韵味,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他稍微装一下,动动嘴皮子,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风度翩翩儒雅和善的精英人士,即使他通用语还不如他儿子小学时候的水平。

    F区的外城区同样划分为几个区域,余廖三运气不好一出生就在最次的区域,弱者想在这片区域生存首先要学会抱团,弱者抱团的逻辑非常好笑,他们依靠没用的信任和不理想的平均分配维持成团,似乎这样就能存活下去。

    余廖三是个吃“百家饭”的没皮狼,什么团他都插进去过一脚,成团的福利享受完后就果断背刺溜走,一个背叛换取一个机会,余廖三没什么良心,心安理得背刺潇洒离开,不过这样的恶性循环在某一天带来了反噬。

    恶人也怕死,当余廖三因为同伙的背刺被抓的时候,他没有被背叛后的愤怒不甘,他只想怎么利用同伙换取当下活的生机。

    抓他的人让他交出他偷的数据,这是余廖三第一次进中心城,没想到是以狗一样卡着脖子的姿态被抓着进来的,他想中心城的人和外城区没什么区别,外城区的人用拳头揍人,中心城用科技折磨人,没差,都痛得他想死。

    余廖三不知道他们说的资料是什么,但直接供出同伴他也不能活,他硬是撑着没疼死,结果这帮人把他丢进一个实验室当小白鼠去了。

    他在这个实验室认识了蒋成妄,一个小他十来岁小孩,也是唯一一个成功分化成enigma的实验品。

    和这个狂妄古怪的小鬼合作是当时余廖三唯一的出路。

    蒋成妄和他可不一样,他是一次性消耗的试验品,蒋成妄是中心城家里送进来的稀缺货,蒋成妄出钱,他出力,他成了明面上办事的人。

    一天蒋成妄让他去搞定一个A市来的omega,这很简单,编瞎话装好人是余廖三的天赋,他靠着这个天赋骗到了天真的omega。

    余廖三原本的计划是长期钓着omega,计划出错了,余廖三骗过头了,哄得omega直接和家里断绝关系躲进F区,美名其曰私奔,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有了个儿子。

    Omega是文化人,给小孩取名叫:余行轩。

    这名字好像寓意着什么行事磊落,啥玩意光明的,omega解释的时候余廖三一点没听进去,抱着刚出生的男孩只冒出一个想法:这么点大的东西,一定很容易掐死。

    余廖三看着屁大点的余行轩,只觉得小孩不像他,余行轩太安静了,不哭不闹,听话懂事,他时常会想如果把余行轩和他小时候一样一出生就丢掉自生自灭会怎么样?余行轩会成长为和他一样的人吗?

    后来小孩长大了一点,余廖三还是觉得余行轩不像他,也不像F区的人,黑发黑眼的小孩身边总是围着几个叫他哥哥的小毛孩,换成余廖三早就一人一巴掌过去了吵得他头都要炸了,余行轩却表现得很淡定,时不时拿点糖逗逗小孩,跟逗鸟一样。

    余廖三并不承认余行轩是他的孩子,他养不出这么“乖”的小孩,omega把余行轩宠得太好了,养出了一个在F区什么都不会做的贵少爷,余廖三下定主意,再忍一会,等拿到omega的资产,等omega病死,等出了F区,他就把余行轩丢掉自生自灭。

    他就是单纯看不爽这样的小孩,明明流着他的血,却成了个有底线懂礼貌的好孩子?余廖三光是说出这几个形容词都恶心得面目狰狞。

    余廖三等了很久,omega还是没死,很烦,而且不管余廖三怎么“教”余行轩,这个小孩就是学不会,他说了几次了,攻击的武器要装真弹别装麻醉,对仿生人不用有好脸色反正只是一堆零件,在有用的人面前装装就行了,没用的人想骂就骂,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可还没有他半人高的小孩,仰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说一句:“太麻烦了。”

    余廖三差点没气死,要不是有他在,这个小鬼能这么淡然?呵,没吃过苦的少爷就是高人一等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哈,等着吧你,等omega死了,有你好受的。

    余廖三的这种看法在平平无奇的一天被打破了,那天omega突然说余行轩失踪了让他去找,他一看只是晚回家几个小时,没办法,为了维持一贯的好丈夫人设,余廖三装模作样出去找了一会。

    他找到余行轩的时候,余行轩在一片废弃地,背对着他在藏什么东西,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过来的动静,几乎是在一瞬间,余行轩就察觉到他的到来,转过来面向他,一只手把东西藏在背后,余行轩看到是他松了口气。

    余廖三对小孩没有耐心,几个大步走过去就想揪着余行轩回家,还没碰到余行轩就先被眼下的场景惊得一愣。

    地上是支离破碎的人体残肢,如果不是仔细看残肢上有生药公司的标记以及原件链的接线,余廖三估计会以为是有人在这里分尸,所以余行轩不回家是因为杀了个仿生人?

    余行轩看上去很苦恼,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小孩很认真对余廖三说:“你看吧,我就说很麻烦。”

    其实余行轩的话很少,很多时候都是余廖三在说话,他偶尔应几声表示在听,今天余行轩的话格外的多:“处理这些东西很麻烦,光是他身上的定位和监测装置就要处理很久,分肢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烧和埋都很麻烦,还要时不时注意有没有人过来,要是有人发现了我是要废时间解释还是打晕好?这些你都没教我,你只会教我怎么惹事。”

    余廖三沉默了几秒问:“你杀的?”

    余行轩语气随意,仿佛只是简单回答了一下天气问题:“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干。”

    的确,余行轩什么都没干,眼前这个完全肢解的仿生人是自己跟着余行轩的,尾随四天,今天余行轩无聊问这个仿生人到底想做什么,仿生人虔诚地双手合十,脸上是AI数据分析出最适合求人的表情,仿生人问:“我可以看看您的心脏吗?”

    余行轩想或许这是人工智障的幽默吧,于是他也说了个冷笑话反问:“你没有心脏吗?”

    这个仿生人只是低智能型号,他苦着一张脸表情生硬:“我没有。”

    余行轩友好提了个建议:“你找找看,说不定你有但你没发现而已。”

    余廖三听到这觉得不对劲:“你是说这个仿生人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拆了。”

    余行轩:“对啊。”

    对啊,余行轩只是静静看着,看着这个低端仿生人掀开自己的仿生皮,一点点取出仿生原件,到最后仿生人的肢体已经不能够支撑他站立,他只剩下头肩以及一只手臂,他没能找到心脏,系统自带的警报器被他关了,他看上去很想哭,做出一幅要哭的表情却发现他的系统没有设置流眼泪的程序。

    余行轩好奇问:“你为什么想找心脏?”

    仿生人答:“因为大数据显示喜欢一个人最先开始的是心脏的跳动,我想我喜欢上您了,可是我没有心脏。”

    余廖三不屑:“一堆机械堆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感情。”

    余行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收拾肢体。

    余廖三帮余行轩处理好仿生人的残肢后,他问了余行轩一个问题:“你知道那个仿生人为什么喜欢你吗?”

    余行轩随口答道:“不清楚,那个型号的仿生人长得一样,我分不清具体是哪个,唯一一次和仿生人接触,是有次分小孩糖吃,糖掉地上了,仿生人可能以为是我给他的吧。”

    一个喜欢余行轩的仿生人死在他面前似乎不能给他带来任何触动,余廖三听到这个答案兴奋得仿佛恶魔在他的神经跳舞,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对血脉相连这么执着。

    回家的路上余廖三难得安静下来,在即将到达家门口突然蹦出一句:“以后我叫你余老四吧。”

    余行轩古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余廖三看着余行轩上楼,他其实还有几点没有问出来,比如为什么他看到的残肢里仿生人的手臂也被肢解了,比如为什么他到的时候,余行轩要把武器藏在背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余廖三觉得余行轩有点像他了。

    余廖三改口叫余行轩余老四后,他再也没有试图教余行轩F区的生存之道。

    第40章 040 陈天瑜

    蒋成妄和余廖三是合作者, 也是“兄弟”,这是研究员为项目取的名字,余廖三是蒋成妄的备用方案。

    即使实验室被炸毁了,余廖三依旧恶趣味称呼蒋成妄为兄弟, 蒋成妄头很疼, 他靠坐在真皮沙发上按了按太阳穴:“你对你儿子的态度很恶心, 怎么,好父亲的样子演上瘾了?”

    余廖三接受良好:“是吗?我觉得光着身子在垃圾桶睡了一晚更恶心。”

    提到这件事蒋成妄就火大,分化成enigma后严格来说不会有易感期发情期这些东西,但架不住实验的有副作用, 暴怒眼盲神志混乱等负面影响不定时就会冒出来, 以前实验室会注射一种具有镇定功能的人造信息素, 自从蒋成妄知道那玩意有成瘾效果就没再用过。

    那天晚上纯粹是意外,他和“人形杀器”打了一架,肚子被捅了个对穿, 本来按照enigma的恢复力躺一晚上就没事了,谁知有个人趁着他状态最差的时候闯了进来, 闯进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杀了就行了。

    偏偏那群碍事的仿生人又开始巡逻, 他压着闯进来的人等仿生人过去,却闻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这种气味和实验室用的人造信息素很像, 又不太一样。

    实验室的人造药剂闻起来像把他的头强行按死在冰水里冷静下来,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完全相反,只是闻了一点就让他身上异常的燥热。

    蒋成妄是一个遵循欲望的人,想要就得到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身上难耐的冲动在叫嚣着让他咬死这个人, 他就会毫不犹豫咬下去,后果这种东西是第二天的他需要考虑的事。

    可惜这人动作迅速往他身上扎了一针,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虽然实验改造下蒋成妄对麻药抗性高,但架不住肚子上的洞流血太多,最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第二天蒋成妄发现自己差点被仿生人当垃圾收进垃圾车的时候,脸都黑了,他查了监控设备,发现监控一点都没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这个人要么是老练的原住民,要么是对镜头极度敏感,两者都不是善茬。

    蒋成妄不清楚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单纯路过的人是不会随身带电击器和麻醉剂的,别有用心的人也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将一个重伤快死的人丢进垃圾桶更像是一种恶劣十足的玩笑,给了生的机会,但不多,只有一丝。

    该死的,要不是那天晚上他五感混乱,看不清也闻不清,他绝对要把那个人抓起来,把他腺体割下来。

    蒋成妄很少有这种感觉,拼命想要抓住却总是差一点,蚂蚁啃食他的背部却死活抓不到的瘙痒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拜那个人所赐,这几天蒋成妄的牙齿总是在无意识磨咬,身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但被那个人揍过的地方却隐隐作痛,狂躁的硝烟气息让他易怒烦闷。

    身为蒋成妄的兄弟余廖三热衷于添乱:“磨牙正常,你去买个止咬器天天戴着,最后在栓跟绳,我拿根铁棒把你牙板敲碎就行了,放心,这方法对狗百试百灵。”

    对待余廖三不能顺着他的话走,这种小人你越生气他越高兴,蒋成妄无视他:“你怎么把你儿子带过来了?”

    余廖三:“避避风头,老不死的要是知道他孙子失踪发疯找上门,我可拦不住。”

    蒋成妄想起刚刚黑发黑眼一脸淡漠的alpha总是在若有若无打量他,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又避开他的视线,他想了想:“你儿子是不是怕我?”

    余廖三像是在看弱智一样看他:“老四怎么会怕狗?”

    扯皮了一阵两个人才进入正题,余廖三:“陈天瑜溜得快,没抓到,他放出和带走的仿生人只查到一部分,这小崽子看着挺老实,没想到夹带一堆私货,我就说吧,不能给他权限,就应该把陈天瑜困死在实验室,陈家的人都鸡贼得要命。”

    蒋成妄:“别的不说,陈天瑜的脑子确实好用,能抓到活的最好,抓不到就只先暂停人造人的项目,现在正好到需要他的关键技术的部分,我更意外的是,陈天瑜跑外面四年一点动静没有,再次出现居然是因为和你儿子结婚了。”

    余廖三:“当年为了骗陈家进F区我待了快四年,我儿子也在,长大后陈天瑜那小子屁颠颠想重新玩过家家很正常。”

    蒋成妄意外挑挑眉:“你不怕陈天瑜把你那宝贝儿子骗得人财两空?”

    余廖三大咧咧交叉着腿摆在桌上,一脸高深莫测:“这可不一定。”

    蒋成妄:“默索呢?”

    余廖三:“红毛啊,废了点力气关进‘老地方’了,看他不爽很久了。”

    交流得差不多,余廖三最后问了句:“把你丢进垃圾桶的人抓到了吗?”

    蒋成妄啧了一声:“目前没有,那个人不清楚是哪边的,动作利落,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是个老手。”

    ——

    被称为老手的余行轩,此刻在茫然打转。

    我又跑哪来了?余廖三让我随便走走,当自己家一样,我闲得慌到处走等回过神,很好,又分不清路了。

    余廖三带我来的这个地方是中心城的边缘地带,这一边和其他边缘地带不一样,这里和外城区中间隔了一大片的无人区,据说是很久以前污染爆发的源头,现在依旧是禁行区。

    可能是这里离禁行区太近,定位被屏蔽掉了,我收起没用的高科技决定凭本事回到最初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大,但楼层设计很奇怪,是十来栋相似的楼连在一起的布局,楼和楼之间有的只用一条“桥”的结构连接,有的很乱,楼层交错相连,从这边楼层的五楼走楼梯只能到另一边的三楼,再往上要坐电梯,电梯还必须要特定的人脸指纹解锁。

    这种地方就算拿着地图走也要看半天才能分清方向,走了一段时间我没碰上人,我猜人都在需要身份识别的房间里,整栋楼看着像高端组织的窝点,余廖三心真大,把我放着乱跑,我真怕出现一个奇怪的人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先给我来上几刀。

    我有时候容易走神,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我本来在寻找余廖三在的六楼,中途走着走着听到楼下有动静我下意识下来看看,我停下了脚步,一抬头,我到了负一层。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可惜监控和指纹解锁限制了我的行动,我遗憾转身。

    此时,我的余光瞟见负一层左边走廊灯光忽闪忽灭,仔细一看顶上的监控留下几个弹孔,左边的门被暴力破开,看上去有人强行闯进过。

    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那个方向传来了脚步声,负一层走廊很长,这脚步声像是从幽深古井中传出,单调且规律,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脚步声很轻在这种氛围下却格外清楚诡异,这种场景很容易联想到恐怖片中冒出一个鬼贴着你的脸哈出阴气的场景。

    我以前是不怕鬼的,因为鬼的定义非常微妙,鬼似乎一直带有杀戮怨念的属性,我感觉鬼一旦沾上这些属性就会带有明显的感情倾向,带有情绪的鬼实际和人没什么两样,只要是人就会带有目的和行为逻辑。

    但自从我做过一个梦后,我的这种看法就慢慢转变了,那个梦是我刚和陈天瑜领证后他消失的第三天开始做的。

    我梦到陈天瑜死了。

    梦一开始我的潜意识就告诉我陈天瑜死了,梦中我还在上大学,重复着宿舍教室饭堂的生活,但我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很白,是带有青灰色的死白,梦中的我看不见他,他不说话,也不行动,只是用他空洞的眼神看着我。

    我在梦里被割裂成两个视角,第一视角的我毫无察觉正常生活,处于第三视角的我却一直看着变成鬼的陈天瑜像一个挂件般尾随在我身后。

    整个梦境毫无起伏,和我平淡的一天没有区别,唯一不同是陈天瑜的出现,让梦弥散着阴森的气氛,他的身上是挥散不开的死气,不论我在做什么他都用死气沉沉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可这只鬼光盯着不来点老套的大逃杀吗?我第一次做梦这么无聊。

    我觉得我是在清醒状态下做了一个梦,有人说清醒梦是非常苏爽的感觉,在梦中只要我想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

    我当时想要的就是想知道陈天瑜想做什么,于是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陈天瑜。”

    那个时候“我”正好在食堂吃饭,食堂一楼密密麻麻都是人,在我叫出陈天瑜名字的那一刻,除了中央毫无察觉坐着吃饭的“我”,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齐刷刷看向了我,几百双不同的眼睛中似乎都倒影出我的样子,明明是不同身形不同性别的人,却让我产生出他们是同一个人的想法。

    最后“我”的头也缓缓转过来,方才喧闹的饭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我看着“我”黑色的瞳孔,看着他一点点变成陈天瑜的模样,这个小时候鬼瓷器一般的小孩露出一个微笑,他在说:“好久不见。”

    我惊醒了,睡起来后,第四天陈天瑜出现了,他说他要离婚。

    我的回忆到这,没想到再次见到陈天瑜以这样的方式。

    从负一层走廊阴影中缓缓走出来青年依旧是那副阴森森的冷样,他说:“好久不见。”